我不会输 在员工餐厅吃饭的时候,青青跟米菲聊起DK的高管们。“前任亚太区总裁两年 前离职去了戴尔,现在的总裁朱利安是葡萄牙裔美国人,他常驻新加坡,一般不怎 么到中国来,大中华区的实际负责人是执行总裁维多利亚,这女人很厉害,曾经担 任过IMF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亚洲峰会理事。” “她结过婚没有,有孩子没有?”米菲关心的总是鸡毛蒜皮的事。青青摇头: “员工手册上没写这个,但我听在DK工作过的学姐说,维多利亚进DK前刚和结婚二 十年的丈夫离婚,她丈夫跟同公司的女职员私奔去了南美,所以维多利亚最最讨厌 的就是Office Romance,谁要是办公室恋情犯在她手上,即便是高管亦不会手下留 情。” “切,老女人变态。”米菲腹诽不已。大公司好像都有这规矩,同一公司员工 不许恋爱,真是非爱不可的,要么你走要么我走,反正谁也别想财色兼收。 鼎鼎大名的深圳HW公司更是把这一条发挥到极致,办公室恋情的,公司允许你 们结婚,但让你们分居两地,起码隔上几千公里,免得你们因私忘公。 青青见米菲有点忿忿的,浅笑:“你是不是看上谁了?”“瞎讲,哪有。”米 菲赶紧否认。五年过去了,她对江祖霖仍不能释怀,午夜梦回的时候还会想起他, 感觉自己是再也遇不到比他更好的,再也不会爱上别人。 “今天把你拎起来那个齐浩宸,是维多利亚的爱将,沃顿商学院毕业,先后在 摩根大通亚洲经济分析中心和国家开发银行工作过,原先的品牌营销总监跳槽去美 利华,维多利亚通过猎头公司找到他,现在是DK中国年薪最高的总监级高管之一。” 青青早就把公司的员工手册和周年画册看得滚瓜烂熟,做功课比米菲强得多。 “他有五十没有?”米菲想起他把自己拎起来点名就气愤。青青大笑:“也就 五十的一半吧。看周年画册上他的职业经历,他应该不到三十岁。” “人比人气死人,我都二十四了,才做第一份工,部门总管助理。”米菲托着 腮,扒拉着餐盘里的黄瓜和西红柿,提不起精神。 青青鼓励她:“怕什么,谁不是从助理做起。助理到项目专员,项目专员到主 管,主管到经理,经理到大区经理,大区经理到总监,不过才五级。我们有的是青 春可以奋斗。” “我看你是励志书看多了,比尔盖茨不会告诉你,他妈妈是IBM 董事,他的第 一笔生意是他妈妈给介绍的;巴菲特不会告诉你,他爸爸是国会议员,他六岁参观 华尔街纽交所是高盛银行副总裁陪同。就你说的那个齐……齐什么来着,谁知道他 什么门道。”米菲对齐浩宸怀恨在心、耿耿于怀。 青青大笑:“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阴暗,你怎么就不能承认一下别人的优秀?” 米菲摇头:“不能。我就是典型的仇富症,心态扭曲症患者,你最好离我远点,我 小宇宙爆发的时候会天崩地裂。” 青青不在乎的哼一声:“那怕什么,以我这大吨位体重,不怕你天崩地裂,我 一向稳如泰山。”两个女孩爽朗的笑起来。 “你再打我电话,我就跟你拼了,我爸爸是大佬,我妈妈是老大,你要是惹我, 你就得倒霉,我们全家都是黑社会……” 米菲的手机铃声极不和谐的响起来。看到周围人怪异的目光,米菲赶紧把手机 拿出来按下接听。原来是冉卉姐,找她下班后一起逛街。 “你这个铃声真特别,我看最好换掉,不然开会的时候给领导听见,全家都是 黑社会,后果很严重。”青青探过头去看米菲的手机。 米菲的手机是诺基亚的最新款,她爸爸在她考进DK那天送的。虽说铃声已经伴 随她很多年,米菲想,也是时候该换一个了。 米菲第一次拿到属于自己的员工铭牌是在培训结束当天下午。培训官告诉他们, 每个人的铭牌都是独一无二的,铭牌里有芯片,记载着每个人的个人信息及职业信 息,公司的每一道门都是感应式,需要出示并扫描铭牌才能进出。有些重要部门, 甚至要核对指纹。 米菲很兴奋,把写有自己名字和照片的铭牌挂在脖子上,从行政部端着装有自 己那份办公用品的纸盒出来,步履轻盈的走在DK公司宽阔的走廊上。 穿着八公分的高跟鞋,抬头挺胸,她感觉自己视野很开阔,足以俯视众生。谁 知道,就在她尚没能俯视众生的当口,自己先磕在地上。 清洁工刚刚拖过地,大理石地面光滑如镜,米菲没留神,下楼梯时滑了一下, 顿时跌坐在地上。屁股摔得生疼,脚脖子也扭了,米菲怪自己得意忘形,咬着牙好 不容易蹲起来。身旁有人经过,见地上一片狼藉,猜到情况,把米菲扶起来。 “谢谢。”米菲无力的向对方道谢。“不客气,我也是新来的。”对方帮她把 东西捡起来放回盒子里,跟她笑笑。 “是吗,你在哪个部门?”米菲兴奋的问对方。那男孩儿告诉她,他叫韦忆杭, 在客户部。“我叫米菲,大米的米,加菲的菲。”米菲友好的伸出手。韦忆杭跟她 握手,浅笑:“王菲的菲。” 米菲和青青被分配在DK的媒介部,这个部门和公关部隶属于同一个区域经理管 辖。上班第一天,区域经理王璐就召集她主管的两个部门所有人员开会,宣布新进 职员的职位安排。 米菲的上司媒介部主管叶明媚是个香港女人,精明干练,姿色上乘,是DK有名 的美女。她扫了扫坐在对面的新进职员青青和米菲,心里颇不屑。 好你个王璐,你这是给我使丑人计呢,那个张青青,少说也有一百四十斤,要 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米菲长得倒不错,但下巴不够秀气,还梳着土土的齐刘 海,就这俩货色,放在美女如云的媒介部,也就是干苦力的份儿。 叶明媚和王璐一向不和,叶明媚自认能力和魅力都不比王璐差,却不料在升职 的时候被她摆了一道,王璐比她晚半年进公司,却比她先一步晋升经理,真是要多 讨厌有多讨厌。 每次开会,看到王璐和那些大区经理、总监们媚笑,叶明媚就一肚子火,想法 设法也要把面子给掰回来。为了保住职位,她都过三十了还没有生育。 米菲和青青一来就受到冷遇,一个被众人支使着传送文件,整天往返于各家媒 体、客户和公司三者之间;一个被安排整理公司近三十年所有产品名录,说是公司 准备出一期宣传画册,需要资料。 每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米菲就和青青、韦忆杭凑在一起诉苦、彼此安慰。韦忆 杭告诉他们,他们的经理和主管都是工作狂,他进公司一个多月,没有一天不加班 到十二点以后。 “这么说来,我还算好的,每天出去见媒体见客户,当快递小妹,起码还能熟 悉这个行业的工作流程,你们就惨了,对着电脑眼睛都看花了。”青青觉得自己的 境遇还不算最惨的。 米菲点头:“是啊,你还能减肥呢。我这纯是苦力,不光要看资料,有时候还 得去库房搬样品看货,真是苦死了。” “我比你们更惨,我的桌子在厕所边上,每天人来人往,我就像个看厕所的。” 韦忆杭苦笑一声,英俊的脸上颇有几分无奈。米菲和青青大笑,揶揄他:“你可以 挂个牌子收费,每次一元,大小不限,顺便兜售手纸,不出半年你就发了。” 报怨归报怨,事情不能不做,米菲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熟悉了公司近三十年 所有重点产品的型号和市场评价,又花了几个晚上的时间编写分析报告,准备提交 给主管叶明媚,以证明她这些天都没闲着。 叶明媚很高傲,头总是抬得高高的,仿佛她是这家公司的老板。米菲每次跟她 打招呼,她都爱理不理,心情好的时候也只是点点头。她身边有个得力助手林蔷, 人前装逼,人后谄媚,在办公室十几个人里人缘最差,却颇能得叶明媚赏识,进公 司三年不到就是项目专员。 作为主管来说,叶明媚对员工有些放任,不怎么肯教,出了事却不会帮员工担 着。米菲知道,这样的上司是最难缠的,有成绩她不表扬,出了错她也不会给你指 出来,对职场新人来说,完全靠自己摸索,一旦触雷,粉身碎骨永不翻身的也是自 己,她叶明媚永远不会有错。 米菲观察了叶明媚足足两个月,才摸透这个上司的脾气。叶明媚精明能干,就 是特别傲,她提出的意见,下属不能反驳,否则就会被她视为眼中钉。 米菲被训斥几次之后学乖了不少,当她对叶明媚的工作安排有疑问的时候,就 发邮件给她,以书面的方式和她协商,不然的话口说无凭,谁知道这件事是米菲没 办好,还是叶明媚没有交代清楚呢。 米菲去别的部门复印文件的时候,偶遇总裁维多利亚的特助余芷珊。余芷珊是 米菲同校的学姐,在公司里地位一向超然。历任总裁特助,没有能像她这样长袖善 舞且各个部门的关系都能搞好的,米菲心里暗暗的把她当做自己的目标。 余芷珊对这个学妹也很热心,在米菲请她吃饭的时候,把公司各方面的关系都 介绍给她听。米菲留意到,她频频提到齐浩宸这个名字,相反对自己的直接上司维 多利亚却言之甚少,只泛泛的说她工作能力很强,是业界有名的铁娘子。 这天晚上,米菲刚要下班,林蔷拿着一份新产品介绍给米菲,叫她尽快拟定一 份宣传推广计划。米菲倒抽一口气,这摆明了是叫她加班加点。米菲暗自叫苦,却 不得不照办,心里鼓励自己,怎么说也是个机会。 所有的同事都下班去了,青青约了朋友,也没留下来陪她。米菲独自在办公室 里,看产品资料看市场调研报告,研究分析,忙了整整一个晚上,才把推广计划整 理好。伸懒腰看看桌上的闹钟,已经十二点多了,她竟然没发觉。 进电梯的时候,米菲看到齐浩宸站在里面,叫了声齐总好,无声的站在那里。 两人级别差那么多,米菲偶尔签文件才去找过他几次,除此之外基本上没什么接触。 “你还欠我五块钱呢。”齐浩宸忽然道。那天在餐厅,听到她和个胖丫头无所 顾忌的在背后议论他,虽然恼火却也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直到无意中听到她的 手机铃声,才依稀记起来,她不就是五年前他在某个超市遇到的奇怪女孩,难怪之 前员工培训的时候就觉得她眼熟。 米菲一愣,回头看他,经他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五年前的事。他不就是在游 泳池、餐厅和超市见过三次的那个人。 怎么会这么巧,米菲有点尴尬,讪讪的从自己皮包里取出五块钱给他。齐浩宸 笑笑却没接:“我跟你开玩笑的,五块钱而已。”“你怎么会记得我呀?”米菲狐 疑的看着他。要说她自己上大学的时候也是被老师说过记忆力惊人,可她竟没想起 他来。 齐浩宸又一笑:“我对你印象深刻。”能不深刻吗,一天里遇到三次,米菲次 次出糗。米菲听出他是揶揄自己,撇了撇嘴角,出电梯的时候不小心把手里的文件 袋落在地上。 齐浩宸帮她把文件袋捡起来,看看:“欧丽丝洗发水媒体推广分析……哈,这 是叶明媚叫你做的?”米菲点点头。 “她们是不是叫你明早就交?”齐浩宸把文件袋交给米菲,米菲又点点头。齐 浩宸轻笑一声:“这个叶明媚,她什么时候能改改脾气。”米菲听他说得奇怪,追 着他:“你什么意思” 齐浩宸停下来,用只有米菲才能听到的声音告诉她:“你以为你一个晚上就能 写出一份完整的媒体推广计划?我告诉你,以你现在的资历花一个月工夫都未必能 写出像样的。我可以跟你打赌,叶明媚对你写的东西连看都不会看,你干这行才几 天,要经验没经验要实践没实践,你对欧丽丝的客户群和潜在客户群做过对比分析 吗,你用波特五力模型对比过其他公司的同类产品吗,你恐怕连市场调查都不会吧。” 这人真是既毒舌又讨厌,对他的这番冷嘲热讽,米菲有点来气:“你怎么知道 我不会,就算我不会也可以学。我能分析出欧丽丝原材料的分子结构,我能推算出 欧丽丝中所含的ZPT 成分在哪个温度会析出沉淀,以及解决之道,你行吗?” 齐浩宸看这姑娘居然跟自己较上真了,好笑道:“ZPT 颗粒过小会影响去屑效 果,可以用阳离子聚合物辅助沉积或加入悬浮稳定剂TAB 控制ZPT 在45度析出。知 道这些有什么用,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分析美利华和汉森有没有同类替代产品,以及 怎么找准欧丽丝的宣传点。脑子转不过弯的来时候就不要学别人加班,加班不是提 升职业素养的途径,能干活不如会干活。” 米菲被他最后这句话气得脸都红了,可是没办法,她想想又觉得他说的似乎也 不是没道理。 “要是你输了呢?”米菲不甘心的追问。 “我不会输。”齐浩宸下电梯扬长而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