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一刻 作者:余佳 我应该不属于心思过密的那种人,有时暗地留意一些细小事情,的确有我私 下的理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执著向往着这样一种情景:广阔的夜幕,繁星点点, 相恋的人儿道别,你走出一段回一回头,对方也刚好回过头来,使劲地向你招手 说晚安啊!再会啊!在那种深蓝丝绒笼罩住的温柔之夜,这回首一刻,会让你全 身温暖,摊开手心吹个吻过去,连风都是甜的呐 刚进入大学,苦读可以稍息,父母严教鞭长莫及,人正是情窦初开外加梦叉 叉的时候。宿舍下铺睡着的勤是我的密友,熄灯之后两个人爱并排横躺在一张床 上,脚蹬墙壁聊天。记得谈起好多书里电影里令人着迷的情节,勤喜欢讲起热恋 中的男女吵架,男方出言不逊,女方就挥过去一个大耳光,想象着那份痛快,勤 就在夜间朦胧的蚊帐底下唏嘘几声。我爱讲我理想的回首一刻,描述环境,心情, 甚至还有空气里的气味轮到我说的时候,往往还没叨叨完勤就打起了呼噜,夜色 里的想象会更真实,我自顾自晕乎乎的。 回首一刻的浪漫使我迷恋,这很好解释,但打耳光的情节那时候为什么吸引 勤,就不得而知了。勤最先开始有了男朋友,然后我们其他人也接二连三地落入 情网,聊天的时间变成互相等门或是帮忙爬窗户。勤有一天气呼呼地跑到图书馆 把我揪出来,急急地跟我说和男朋友吵架了,这个傻瓜居然真的给了人家一个小 耳光!我听了大惊失色,说天啊!然后呢?勤说然后他也打回来了!不过不重。 我张大了嘴巴,再问那你怎么办呢?勤说不知道呀!书里从没说过打完耳光人家 打回来该怎么办呀?所以我就来找你了!我呆呆地答道,是了!书上也没说过嘛! 总是女的打了,就走了!! 大笑了勤一回书呆子,不过很心虚,因为自己也差不多。挑来读的书,主人 公总是漂亮的男孩子,我那时的男朋友也是照这个样子找的,初初看见他的时候 我眼前有一瞬白光闪过,于是便认定那是书里说的一见钟情,不过我们约会多半 是一同读书,而且他总是送我回宿舍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为着我的夙愿,我 老是看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的。唯一一回他走远了回头看我,是个好冷的雪夜, 他倒着走了几步还没等手抬起来招,他脚下就滑了个大趔趄,后来在我很高昂的 笑声中,他走的非常狼狈。后来这个人还真的是走出了我的生命,再也没回头。 人渐渐长大,懂事务实了许多,但这个回首一刻依然让我久久不能释怀,常 常外出旅行,要和父母朋友小别,一直有意无意保持这个回首的习惯,以表达我 的不舍。不过这个广义了的回首一刻,似乎从来就没有配合过我以前向往的一幕, 很私人很小资的情愫,说出来容易让别人误解我是个心思麻烦的人,久而久之就 这样憋在心里了。 勤去了美国,打工上学忙的不可开交,联系疏散了许多。一日一张简单的卡 片带来她的消息,曾经有过的心思,就趁兴当笑话和身边的建光说了,当然夹杂 了其他的校园趣事。那天建光有事早早告辞,送走了他,我照例又回到大窗前看 他走远。建光以他特有的姿势,大步由楼里走出来过了马路,仿佛忽然想起了什 么,他停步转身,抬头朝我窗户的方向看来,注视了一会儿,他居然眯起眼睛两 手抱在胸前,退到街边的墙前再看。这时候我已经扑在玻璃上很开心地向他招手 了,他脸上现出个笑容,轻摇一下头,就转身走开了。这时我才想起来,大白天 屋里暗过外面,原来隔着玻璃建光应该是根本看不见我的。 虽然那是个夏日十分闷热的午后,雨快来了浓云堆积,空气竟有些混浊的样 子,虽然建光没有我理想中的动作和言语,虽然我自己也没有终于体验想象中回 首一刻无比的浪漫,但依然,一种惬意的温暖袭来,当玩笑说出的心思,建光听 进去也放在了心上,再以后的日子,道别之后建光干脆立在那里叫我先走,他笑 说免得你又嘀嘀咕咕。 这里还有个小插曲要说,有一次忘了什么原因,总之非要向朋友讨一把精致 的剪刀,人家起先不肯给,后来想了想,问我要了一块钱,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 货,剪刀归我算是买的,朋友说不是小气,而是太珍惜我们的友谊,不愿送我剪 刀有个一刀两断的意思,我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回,但不觉之中居然记住了这个意 境。 德国靠近瑞士,一把瑞士军刀实用精致,回国作为礼品很合适,但出手再不 愿承认是送,先嚷着让建光掏出两块钱,卖个关子,“交易”完毕再说出其中缘 由,至于价钱由一块涨到两块,是我自己的发明创造,告诉建光因为不喜欢“一” 字无论怎么写,都孤孤单单的。建光也回我一个关子,他问你知道道别时候总要 你先走的真正原因吗?见我皱眉答不出来,他又说,我只想你每一次回头的时候, 我都在你的视线当中! 当然我和建光,没有一举一动都要去引申什么含义忌讳,那样多累,也没有 句句话妙语连珠,我们只是普通人。以上记录的温馨亮点,其实穿插于日常的谈 笑吃饭之间。只是,一份在乎的传达,于我,最动人不过是细微小事,有了这种 交流的通畅,心自然会紧紧相贴。不然茫茫人海当中,为什么偏偏你就只挑了他, 而他心中就只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