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涛 宋振峰寒假回来了,再过半年,他就可以离校实习了。他一回来就去找何欢, 何欢还是那么沉静少言,但是眉宇间的忧郁减轻了一些。 “看你更瘦了,是吃不惯食堂吗?”宋振峰端详着何欢问。 “我不觉得啊。”何欢照着镜子,宋振峰站在何欢身后,看着镜子里的佳人。 何欢更漂亮了,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正是介于漂亮与美丽之间的花样年华。宋振峰 痴痴的欣赏着,每一回看见何欢,他都会深深迷醉,无力自拔。 “欢,你们学校怎么样?” “还可以吧。” “那同学们呢?”宋振峰试探着问。何欢的学校开学比他晚,放假比他早,弄 得他想去何欢的学校看一看都没机会,只好在这里旁敲侧击了。 “还行吧。”何欢的回答让宋振峰找不到重点。 “有没有不错的男生啊?”还是明问吧。 “有男生啊,和女生半对半吧。” “我没问有多少男生,我是问有没有比较出色的。” “有吧,听我们宿舍的女生们经常说,好像是有几个男生挺好的,但是我对不 上号。我在学校不怎么和人接触。” 虽然看到何欢这么自卑,让宋振峰心疼,但宋振峰心中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最怕的,就是何欢的大学里出现追求者,现在看起来,还没有什么危险人物。再 等半年,半年后,他就回来了,就不用这么提心吊胆的了。到时候,他会用自己的 爱带何欢走出自卑。 何达叫宋振峰来家里一趟,宋振峰一路上都在盘算,见面后怎么跟何达说实习 的事,他想在何达所在的美院实习,等正式毕业后,就在这里找个大学当老师,赶 紧挣钱,把上大学时家里欠的债还上。还可以一边工作,一边陪伴着何欢。他相信, 师傅一定会同意他的计划的,只是怕师傅追根究底,盘问出他对何欢的情意。宋振 峰还不知道该怎样向师傅说明他对何欢的爱。 何达让鲁萍准备了些酒菜, “你出去转转,我今天想和振峰说点事。”等鲁萍都准备好以后,何达这么吩 咐道。鲁萍什么都没有说,顺从地走了出去。 宋振峰还没有来,何达为自己到上了一杯酒,叹了口气,一饮而尽。今天,他 要对宋振峰说的话,让他难以启齿。 何达非常喜爱宋振峰,宋振峰几乎具备了让长辈们喜欢的一切优点,他高挑俊 美,稳重踏实,善良孝顺,尤其是在绘画方面极具慧根。宋振峰拥有着何达所不具 备的才华和天赋,这种才华可遇而不可求。何达把宋振峰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对待。像每一位父亲一样,何达也把自己不能实现的梦想倾注在了宋振峰的身上。 何达深信,假以时日,宋振峰一定能成为真正的画家。 可同时,何达也深深的知道,想当画家这条路有多么艰难,多么苦,也许是苦 十年,也许是苦二十年,也许就是一辈子的劳碌清寒,而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何达早就看出了宋振峰对何欢的一往情深,也能看出来女儿对宋振峰的信任和 依赖。 所以,何达非常矛盾,他当然想让宋振峰当自己的女婿,可是宋振峰的家境太 贫寒了,父亲早逝,他母亲靠着加班加点的到处打工,才供他完成了学业。他实在 舍不得何欢跟着宋振峰吃苦。 何达又喝干了一杯酒,他看不起自自己。他就是一个出身贫寒的学子,可今天, 他却要因为宋振峰的贫寒,而伤害他。 宋振峰还没有来,何达就已经快把自己灌醉了,醉了好,有些话清醒着是说不 出来的。他为何欢相中了一个男朋友,那个男孩子哪都不如宋振峰,只有一点比宋 振峰强,他比宋振峰有钱!所以他要赶走宋振峰,他要把女儿嫁入豪门,他要祈求 宋振峰成全。 宋振峰一进门就愣住了,师傅已经醉眼迷蒙了。 “振峰,我求你件事。” “师傅,您说什么呢?”宋振峰被何达的措辞吓坏了。 “振峰,你夏天就该实习了吧?” “对。” “我帮你找了个地方,你去那里实习吧。”不等宋振峰开口,何达就不停得说 了起来,像是怕一停下,就再也没有勇气说下去了:“在敦煌,那里有一个大型的 艺术项目,好多画家都在那里临摹敦煌壁画,我一个朋友也在那里,我跟他说了, 让你去跟着他实习,那里待遇高,还能学到很多东西。” 宋振峰静静地听着,他承认这个计划很诱人,但是他不能去,因为他要留下来, 陪伴何欢。 见宋振峰不说话,何达又开口了,他真得醉了: “我知道,你肯定不想去,因为你放不下何欢。我知道你喜欢何欢,我能看出 来,何欢也喜欢你。” 一句话说得宋振峰胆战心惊:师傅都知道了,是不是师傅生气了? 何达接着说: “可是你想过没有,只有感情的婚姻不会幸福,贫贱夫妻百事哀。” 宋振峰看出来,师傅喝醉了,如果师傅没有醉,他是不会说出这些话来的。宋 振峰的心在向下沉。 何达又喝干了一杯酒: “我替何欢物色了一个男朋友,是我师兄的儿子,就是我师兄周博的儿子,他 有钱。嫁给他,何欢就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就能幸福,快乐,就能摆脱我和齐 英带给她的阴影……我没用,找了齐英,又离婚,让何欢吃了好多苦,我不能再让 何欢吃苦了……我能看出来,现在何欢自卑,我的女儿这么好,她不应该自卑,可 是因为我们,她自卑,我要让她有钱,让她幸福,她就不会再自卑了…… 你走吧,你要是留在何欢身边,何欢肯定不会接受别人…… 那个男孩子现在在深圳工作,结婚后,他就能带何欢离开这里,远远的离开这, 齐英就影响不到何欢了…… ………………“ 宋振峰已经傻了,后来何达又说了很多很多话,但是宋振峰都没有听见,他就 愣愣地坐着,直到看见何达昏昏睡去,他的眼泪才流了出来…… 何达酒醒以后,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的。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他都对宋振峰说 了些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把要说得都说出来了,因为宋振峰给他留了一张 条子:师傅,我回学校了,您帮我安排去敦煌实习的事吧。还有,多看着点何欢, 让她好好的。振峰。 暑假到了,何欢没有等来宋振峰,只等来了一封信,信非常非常的短,是宋振 峰写给何欢的信中最短的一封。在信中宋振峰告诉她,他要去敦煌实习,时间太紧, 就不回来看她了,让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快快乐乐的。 信上只字也没有提宋振峰曾经许下的诺言。何欢这才明白,原来宋振峰过去都 是哄她的,宋振峰一定也看不起她,因为她是齐英的女儿,她长大后,也会变得和 齐英一样! 在接到宋振峰的信之后不久,何达在一次闲聊中,似乎是无意的跟何欢提起, 宋振峰是和女朋友一起去的敦煌。何欢没有哭,她觉得自己的心被挖空了。 何欢在大学里读的是经济系。 十二年的苦读,黑七月的洗礼,莘莘学子们九死一生闯进了大学的校门,卸下 重担的少年男女情窦初开,纷纷寻觅着自己心中理想的爱人。 在整个经济系,最引人注目的男生就算是方成钢了。方成钢的家就在本市,据 说他的父母还都是一个大型企业的主要领导。而方成钢本人也长得高大、端正,而 且乐于助人,待人永远温和有礼。 无数的女生,或者是为了谈一场从琼瑶小说中读到的恋爱,或者是为了留在城 市,或者是为了成为白马王子生命中的公主——反正是为了形形色色的目的,都在 关注着方成钢,向往着方成钢,梦幻着方成钢。但很快人们就发现,方成钢的眼神 却在随着何欢而流转。 何欢无疑是美丽的。书香门第、艺术氛围,给何欢平添的七分韵致,三分娇气, 惹人爱怜。而何欢总是那么孤独,那么忧郁,那么静悄悄的躲避着人群。更让人觉 得她奇特而神秘。 宋振峰突然间音信渺然之后,何欢变得更加自卑,更加孤单,更加绝望。面对 方成钢的感情,何欢是消极的,她本能的怀疑着感情,也抗拒着感情。 何欢的消极,让方成钢觉得无能为力,他只好默默关注着何欢。看见她提着水 壶就追上去接过来,看见她上自习,就悄悄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下了课,再陪她 回宿舍。渐渐的,人们都知道了,方成钢在追求何欢。 就在这个时候,范影出现了。 范影来自农村,长得高大、丑陋。稀黄的头发,粗糙的皮肤。曾经有女生私下 里恶毒的形容范影,说一定是上帝把她制作到了一半,就随手扔到了人间,根本就 是个半成品。据范影说,她的父亲是哪个县城里的一个什么局的局长,反正范影看 上去家庭条件一般。而且也没什么品位,一点都不懂得如何打扮自己来掩盖自己的 缺点,总是穿着过于肥大的长裤长褂。 按说任凭哪一点范影都不会成为女生的敌人,可事实恰恰相反,范影一贯都是 很招女生恨的。因为她太干练太活跃。 范影永远是老师的左膀右臂,老师们都喜欢她,才上大三就让她入了党。学校 组织的各种大型活动都少不了她的身影。范影似乎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丑陋而自卑 过。她敢在大会上带头唱歌,虽然她唱歌并不是很好。她敢在周末的舞会上领舞, 虽然她的舞姿很差。她敢在和别的大学的联谊活动中纵声谈笑、高谈阔论。敢在答 辩会上力陈自己的观点。敢在课堂上就热点的经济问题和教授尽情争论。而这一切, 都是别的女生想做却不敢做的。 事实往往是,女生们还在矜持犹豫的时候,范影已经做了,可能做得并不精彩, 却因为范影所特有的勇气和激越,得到了无数的褒奖和赞扬。 如果问任何一个女生,她是不是在嫉妒范影,任何一个女生都会忙不迭的否认, 还会加上一个极其轻蔑的表情,来强调自己对范影蔑视的程度。 尽管她们不承认,但事实上,每当范影又因为自己骇世振俗的行为而引人注目, 使自己丑陋的容颜焕发出光彩的时候,女生们的心里就像是有一只小虫子在咬,咬 得她们的心里涩涩的,酸酸的。 这种集体的仇恨,在范影突然开始追求方成钢以后,达到了顶峰。 同自己以前的种种行为一样,范影对方成钢的追求也是明目张胆、大刀阔斧的。 不管上课还是自习,范影都会坐在方成钢的身旁。范影还会随时抓住方成钢谈笑一 番。更会在方成钢托词不舒服的时候,拎着水果和打来的饭菜直闯方成钢的宿舍。 甚至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干脆地说:“哎,方成钢,学生会让我去师大那边联系点 事儿,市里你路熟,跟我一块去吧。”口气不容拒绝。 方成钢的沉稳成熟,让所有对他有倾慕之心的女生都认定了,在他面前一定要 矜持、雅致才有吸引力。可范影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人们都盼着,范影的追求会把 方成钢吓得退避三舍,最好是表现出深深的厌恶。当然,一向与人为善的方成钢是 不会对任何人表现出厌恶的,但只要他逃避范影的追求就足够打击范影的了。 人们都在激动的拭目以待,准备看范影受到进入大学以来最大的羞辱和失败。 然后人们就可以把范影这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行为,当成四年大学生涯中最可笑 的笑话去到处流传,好好出一口生活在范影这个丑鬼的阴影下的恶气。 可后来的情形竟然是,方成钢和范影越走越近,关系越来越好,直至发展到双 出对入!一下子,经济系的女生都疯了,都崩溃了。天啊,地啊,这个世界究竟是 怎么了?她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究竟是犯了什么毛病? 伤心过后,痛定思痛,女生们纷纷把同情和希望都寄托在了何欢的身上。因为 何欢美丽,因为何欢有气质,因为何欢非常吸引人。女人从来都不承认别的女人比 自己更优秀,尤其是一群正值青春年华,年轻气盛的天之骄女,但她们都愿意承认 何欢的美丽。 因为何欢身上充满了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的自卑,那种消极,那种绝望,让何欢 如烟如尘,若有若无,学校中的任何好事,任何风光都与她无关,任何可以让人出 名的负面新闻也与她无缘。所有的人都不会把她当成对手,甚至从来都没有把她当 成集体中的一员。所以女生们可以输给何欢,却绝不能输给范影,因为他们已经在 太多的事上输给范影太多次了。 于是她们开始积极的鼓励何欢,激励何欢。在何欢面前一次次的比较何欢和范 影,从头比到脚,从里比到外。总之就一个目的,告诉何欢输给范影天理难容,事 可忍孰不可忍,感情可忍面子不可忍,如果真地抓不住方成钢,让范影抢走了方成 钢,那么何欢就会一辈子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总之一句话,就是一定要把原本就属 于何欢的方成钢夺回来。 毕业实习临近,学生们都纷纷联系接收单位。一天晚上,方成钢约何欢来到了 学校东北角的竹林里,这是他们第一次约会。 竹枝摇曳,摇碎了一地的月光。他们一前一后走在鹅卵石铺成的甬路上,宁静, 温情。那一刻就好像范影从来没有出现以前,方成钢每天送她回宿舍一样。 “何欢,对不起。”方成钢低低的说。 何欢没有说话,因为她不大知道现在该说什么。 “何欢,开学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忧郁得让人心疼,能告诉我吗,你 为什么这么不快乐,我想帮你。”方成钢并没有给何欢说的机会,他接着说道: “何欢,你知道吗,我的理想就是成功,就是当一个受人尊重,被人仰视的人。你 能理解我吗?” 何欢点了点头,这不难理解啊。 方成钢笑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理解我的,何欢,认识你三年多了,我一直就想对你说, 我爱你。你一定要记住我今晚的话。” 方成钢鼓了鼓勇气,握住了何欢的手,何欢轻轻挣开了。 第二天,校园里就流传开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方成钢的父亲为范影联系了一 个很好的工作,在离校实习期间,范影就住在方成钢的家里。这就意味着,方家已 经默许了他们婚事…… 一时间,何欢成了人们同情的焦点。因为那些暗恋方成钢的女生,需要大肆地 去宣扬另外一个女人的悲惨,好掩盖自己的失败。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就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同一天,何达把周涛带倒了何欢的面 前。本来何达还怕何欢看不上周涛,可没想到,何欢几乎立刻就接受了周涛。这让 何达惊喜不已。 他不知道,何欢是让人们的同情给逼急了,她可以忧郁,她可以自卑,她可以 孤独,可以绝望,但这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她不需要,也不允许,别人充满同情的 看着她,安慰她。她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根本就没爱上过方成钢,她根本就没 跟范影竞争过,所以她根本就没有输!她受够了人们把她当成一个被男人甩了的可 怜虫!现在只要是个男的,何欢都会毫不犹豫地抓过来填补男朋友的空缺,以证明 自己不需要人同情,更何况周涛还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 何欢和周涛迅速进入热恋状态,她如愿以偿了,人们都认为何欢和周涛交往已 久——因为他们热恋的温度实在太高了。一下子,局势急转直下,方成钢反倒成了 人们同情的对象,因为学生中悄悄流传着,方成钢是一次醉酒后,在不知不觉中和 范影偷吃了禁果——当然是被范影诱惑的,才不得已答应和范影订婚。没人知道这 条消息的真假,但人们都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周涛的父亲周博是何达同门学画的是师兄,两人私交甚笃。周博很有经济头脑, 早在八十年代之初,他就看准了,‘画’作为商品在中国必将大有市场。他从卖十 块钱一幅的油画的劣质仿制品起家,一直发展到现在拥有业内规模最大、最有名望 的天海画阁。现在,在广州、深圳这些经济发达城市,天海画阁的生意如火如荼, 在大陆乃至香港,每一场大型的书画拍卖会都会有周家人的身影。周博已经稳稳的 进入了富商的行列。 没错,何达就是想让女儿嫁入豪门。 周博有三个孩子,长子周浪已婚,目前和妻子在开拓北京的市场。二女周澜和 丈夫在开拓上海的市场,三子周涛接替大哥经营广州和深圳的市场。 也许最初何欢根本没有认真看周涛是个什么样的人,就拿他当了男朋友。可周 涛却是对何欢一见钟情。所以他马上就开始积极地配合何欢,也迅速的投入到了和 何欢的热恋中。 两个人的恋爱就这么开始了。 周涛比何欢大9 岁,凭心而论,人长得一般,也只是个美专的毕业生。但周涛 的优秀也是显而易见的。先不说,富豪人家的辉煌背景就足以耀人。单就周涛本身 而言,作为一个年轻的画商,他几乎没有任何恶习。多年走南闯北、商海沉浮历练 出了周涛的成熟、精明和得体的言谈举止。尤其是少年得志,使得周涛非常的阳光, 非常的明朗。第一眼看见周涛,何欢就觉得这个人浑身都散发着朝气和快乐,这正 是何欢最缺少的。 从22岁认识周涛,倒28岁守寡,何欢和周涛一起生活了六年,何欢觉得这六年 的生活如果用一个词概括,就是——风光无限。 的确,和周涛恋爱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周涛是一个少女心目中最理想的男朋友,有钱、有型、有礼貌、有耐心还很浪 漫。 他总是开着一辆桑塔纳到学校接何欢,那个时候,有一辆这样的车就已经是很 难得了。周涛会把车停在宿舍楼门口,站在车旁边,耐心的等何欢。周涛的衣着很 讲究,不管是休闲还是西装,都穿得有款有型。他会向着每一个看上去有些面熟的 学生善意的微笑,还会带些好吃的零食,供何欢的舍友们分享。 每当周涛不得不到南方去照顾生意,就会经常给何欢快递来贺卡、鲜花。 如果说,最初,周涛只是一个被何欢抓来救场的临时演员,而很快,他就凭借 自己的努力成了男主角。 因为何欢很快就被周涛完美的爱情攻势俘虏了,当她的愤怒慢慢平息,开始考 虑她和周涛该不该交往的时候,她已经习惯了周涛。因为她和周涛在一起太快乐了。 周涛为何欢打开了一扇门,他把何欢引领向了一个全新的,充满诱惑的世界。 他们两个经常看着车一边兜风,一边聊天。周涛懂得很多很多东西,他虽然不 大会画画,但他了解各种画风和流派,熟悉很多画家的风格,古今中外如数家珍。 他给何欢讲,欧洲单成一种体系的教堂壁画的特色。欧洲教堂里的壁画,把自 然光,把窗子,把墙,把教堂的整体建筑,甚至把宗教氛围都当成了壁画的组成成 分。他还讲到了敦煌壁画,敦煌壁画之所以能牵动人心,是因为敦煌壁画是中国传 统画法,和西域佛教画风最早的结合。他说中国画自唐朝以后随着政治经济中心的 南移,画风日益委婉阴柔,所以现在立志钻研中国画的人不应该一味的去模仿、追 寻前人的精髓,而是应该重开中国画大气淋漓之风。 “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有一回何欢问周涛。 “我自己总结的啊。”周涛回答的很自然。 “啊,你自己总结学术观点!”何欢大吃一惊“你又不会画,你又不搞研究, 你怎么能随便总结呢?”何欢认为不可思议。 周涛笑了,突然侧头偷吻了一下何欢的脸颊,何欢吓了一跳,赶紧向周围看, 他们正坐在一个灯光灰暗的餐厅里,周围有不少人。 “疯了你?”何欢红着脸低声斥责道。 周涛咯咯笑着说:“你知道吗,每当你吃惊的时候特别可爱。” 何欢有些不好意思,端起杯子挡住脸。 周涛忽然伸过手来拿掉了她的杯子,托起她的脸,望着何欢的眼睛,正色的说 道: “何欢,你知道我爱你什么吗?”他自己给出了答案:“因为你好奇,认真, 不安于现状,总是想探询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我一直想找的,就是一个像你这样的 女孩子,一个能和我一起不断的追求新的领域,永远不会厌倦的女孩子。当我第一 眼看见你的时候,你是那样的忧郁,那样的自卑和羞涩,可你的眼睛却是那样的刚 强、倔强,当时我就对自己说,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女孩子,是不应该忧郁和自卑的, 她应该有信心征服整个世界。我想,你一定是遇上过什么伤害才会变得这样。从那 时起,我就打定主意,一定要解开你的心结,让你变得自信、快乐,然后咱们俩一 起飞,能飞多高就飞多高”。 周涛紧紧抓着何欢的手,眼中的真诚照亮了何欢的脸庞。突然,周涛对她说: “何欢,嫁给我吧。” “啊,啊?”何欢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嫁给我,何欢,我会带你走,带你到深圳,远远的离开这个让你忧郁,让你 伤心,让你自卑的地方。” “远远的离开?”何欢被这个建议深深地吸引了。 周涛还教会了何欢很多很多东西,教会她品尝咖啡,教她吃西餐,教她开车, 教她打网球、游泳,教她欣赏字画、古玩,数不胜数—— 周涛有意识的引导,何欢无意识的跟进,渐渐的,在不知不觉之间,何欢一点 点自信起来,一点点地走出了自卑的阴影。 关于周涛那个自己总结学术观点的事,有一回周博给了何欢答案:“一个画廊 如果想生存,想发展,就必须有自己的个性,靠这种独立的个性,吸引着人们来买 画、卖画,而这种个性,是画廊的经营者赋予画廊的第一回正式去周涛家拜访,何 欢很紧张。那是一个五一节,周家的人都从各地回来了,他们都想见一见何欢,因 为周涛宣布,等暑假何欢一毕业,两个人就要结婚。何欢也迫不及待的希望结婚, 因为她毕了业就必须得回家住,可她再也不想回那个小院了。 一早起来何欢就开始对这镜子梳头,她和齐英现在是谁也不管谁,小院里冷冷 清清,一点也没有过节的气氛。 何欢怎么也梳不好头,胳膊都累疼了。突然何欢觉得特别想哭,一层雾气蒙上 了眼睛,现在,她特别希望能跟妈妈说一说自己的紧张、慌乱。想让妈妈一边帮自 己梳头,一边告诉她,到了周涛家应该怎么做。可现在齐英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忙 着和男人鬼混,根本顾不上管她! 又没梳好,何欢实在是气急了,扔掉了梳子,把头发像往常那样绑了个马尾辫。 而此时在周涛的家里,也没什么喜庆的气氛。因为周涛的妈妈徐兰非常不接受 何欢。 “咱们也是看着何欢长大的,那孩子不错。”周博说。 “那得看怎么说,你看看她爸、她妈,她长大了也强不了。”徐兰坚持着自己 的观点。 “主要是周涛愿意,小孩们的事,咱们别管太多了。” “周涛?不提周涛我还不生气,从一开始我就不同意,他就不听我的。还有那 个何达,死乞白赖的蹿腾他们认识,安的什么心!” 徐兰越想越生气,开始不住口的抱怨:“何达挺大岁数了还离了婚弄个小的, 齐英根本就是不要脸,你问问知道根底的谁不戳打他们家,没事和这样的人家结亲 家,我丢不起这人。” 周博很为难,他承认徐兰说得都对,他也不太愿意这门亲事。当初何达跟他提 这事的时候,他不想拨何达的面子,就说“我肯定没意见,看孩子们的意思吧。” 满想着,周涛眼高于顶,在深圳换女朋友的速度比换衬衫还快,肯定不会看上这么 个小丫头。只要让周涛应个景,过后说不愿意,这事也就算完了。谁成想,这浑小 子这回当真了,现在还发展到非要结婚,真是让人上火。 周涛开车来接何欢,路上决定还是先跟何欢打个招呼,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欢——”周涛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说啊,怎么了?” “我跟你说个事,你也别太当真了,那个——”周涛很难说下去。 何欢笑了一下,“你说快点,行吗?我都紧张了。” “嗯,是这样,咱俩的事吧,我妈不太同意,你,你,你先别害怕。”看何欢 的脸色变了,周涛赶紧解释:“这当妈的都这样,儿子一搞对象,她们就特不适应, 原来我哥和我嫂子谈恋爱那会,我妈也闹腾来着,等结了婚以后,我妈对我嫂子就 跟对我姐一样。”周涛的话真假掺半。 何欢的脸已经煞白了。 周浪和周澜两对夫妇,现在都坐在客厅里,也是各怀心腹事。这四个人都比较 平庸,不笨也不特别聪明,守着周博开创的事业,忠实地执行着周博的指示,生意 做得也都不错,但每年,都是周博到上海和北京轮番坐镇,以保证生意的正常运行。 越是这样的儿女,就越在乎家中财产的分配。周浪和周澜也一样,他们那点有限的 精明,都用在了盯着周博挣下的这点家当上。 兄弟三人,周涛是最能干的,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在他们看来,周涛完全 的继承了周博的头脑和魄力。而周博也最喜欢周涛,最信任周涛,所以,才会把广 州和深圳的市场交给周涛打理。广州和深圳是周家生意的根基,这个根基是绝对不 能动摇的。单凭这一点,周涛在周家生意中的地位就不言而喻。 所以在周涛的婚事上,他们很矛盾,如果让周涛娶进一个父母讨厌的女人,那 么也许周涛就会在父母面前失宠。但是,他们又怕这个出身书画世家的女人,会成 为周涛的臂膀。 门外的何欢,现在还根本没法理解,屋内这些人心中的暗潮汹涌。 车停在了周家的大门外,何欢犹豫了一下,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周涛,你知道我的脾气,一会要是你家人实在不接受我,我会走,因为我一 直就不会讨好别人,你,别怪我。” 周涛张了张嘴,但没说出话来,只是拍了拍何欢的手,不知道是安慰何欢,还 是安慰自己。 两人相携走进了周家的大门。 周家住着的是一幢三层的独立别墅,门前圈起了一个很大的花园,在寸土寸金 的城市,这真是一种让人惊心动魄的奢侈。 这是一个何欢在电影电视中才见到过的花园。 花园里芳草茵茵,有一个很精巧的木结构回廊,上面攀满了紫藤,一串串淡紫 色的紫藤花,沉甸甸的垂着。几棵丁香树,枝繁叶茂,可能因为时节还早,树上开 没有结花蕾。周涛说,等到了盛夏时节,丁香树上会开满了白的紫的丁香花,下过 雨之后,无数的丁香花瓣飘落到草地上,像小蝴蝶一样,可树上的花却一点也不见 少,因为丁香会迎着风雨开出更多的花,所以周涛的爸爸最喜欢丁香。丁香树旁, 架着一个彩色花纹的凉棚,凉棚下有一个白色的藤秋千,秋千附近,是一个白色的 藤编小圆桌,和几张藤椅。 围着屋子的外墙,种着一圈半人高的花卉,郁郁葱葱的,显得生机盎然。周涛 告诉过她,那是夜来香,是周博在南方经商时带回来的种子。在南方,人们都在窗 台下种夜来香,到了夏天,夜来香浓郁的香气可以驱赶蚊虫。周涛说,夜来香会整 整开一个夏天,到了夏天的晚上,馥郁的花香,都可以让人醉去。 站在周家的客厅里,何欢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寒酸。马尾辫,牛仔裤,体恤衫, 白色的休闲鞋,何欢觉得的自己和这个大厅是如此的不协调。 这是一个一二层共享的大厅,一盏巨大豪华的塔状水晶灯悬挂在客厅的正中。 迎门的正墙上,挂着四个酣畅淋漓的大字‘天仪海韵’,这是周博对天海画阁的阐 释。客厅的一角,一个红木支架上放着一个青花瓷的画缸,花色古朴,釉质晶莹, 但是光泽有些暗淡,就是这一抹暗淡,在向人们宣告着它不俗的身价——它向人们 证明着,这是真品而非赝品。 客厅的一端放着几张红木椅子,椅背上镶嵌着云母石,椅子上覆盖着正宗苏绣 的真丝坐垫。一张椅子旁边摆着一张红木高凳,上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一个五彩凤尾 尊。椅子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副富贵牡丹图,落款的作者是何欢早有耳闻的一位著名 画家。椅子前是一个长长的红木矮几,矮几上放着一个用整块石头雕刻成的茶海, 依着石头的花色在茶海的一头雕刻出了一丛葡萄叶,叶子上落着一只碧绿的蝈蝈, 蝈蝈雕刻的极其精致,两根须向前探着,两条后腿绷紧,似乎马上就要跳出去,乍 起的翅膀上纤毫毕现。茶海上放着全套的紫砂茶具。茶海的一旁是一个巨大的青花 瓷大碗,碗里满满的堆砌着各种时鲜水果。 客厅里还有一个花梨木的装饰架,上面镶嵌着金丝盘成的花卉,和玳瑁装饰。 这个博古架是客厅里最沉旧的家具,应该也是最贵重的东西——它绝对是古代流传 下来的珍品。 螺旋形的楼梯旁放置着一个天然形成的大理石屏风。屋子里其他的地方都是摆 放的硕大的绿色植物。 客厅的另一端是一面弧形的落地长窗,长窗的对面放着一圈欧洲宫廷式的软椅。 软椅和长窗把这个小小的角落围成了另一个风格。软椅前摆着几个款式各异的玻璃 小茶几,茶几放着几盏商场里卖的那种,价值不菲的进口的彩色玻璃器皿,里面也 装着各色水果。茶几上还有一套玻璃的咖啡壶具。 从进了花园以后,所看到的一起,都让何欢目眩神迷。何达本来就有些文人的 迂腐清高,从小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让何欢也认为,简朴、高洁、雅致是连在 一起的。现在,生平第一次,何欢明白了,原来豪华和高雅并不矛盾,不仅不矛盾, 它们的结合还是那么的协调,那么的完美,那么的引人入胜,让人痴狂。 就像何欢在观察周家的客厅一样,周家人也在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何欢。平心而 论,何欢的清纯、朴素还是很给人好感的。周浪、周澜都是商场里打滚过来的人, 毫不费劲的就看透了何欢的简单和稚嫩,倒也觉得放心,他们最怕的就是周涛娶回 一个精明强干的妻子,可看上去何欢完全就是一个洋娃娃加花瓶。 何欢绷紧着坐在沙发上,面色平静地接受着徐兰的刁难和盘问,用简练的语言 回答着徐兰每一个问题。 周博也在一直在冷眼旁观。何欢进门时,双眼中突然乍现出的,那种对财富所 表现出来的痴狂,深深地吸引了周博。周博熟悉这种痴狂,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对 财富痴狂,而且不断追求着财富,积累着财富的人。他在用财富的积累来证明自己 的成功,他靠取得财富来获得快乐,他凭借不断地增加财富来实现自己的价值。这 种痴狂热爱不是因为缺少财富而产生的,这种热爱就像是一个艺术家热爱他的作品, 就像是一个色鬼永远热爱漂亮女人,就像一个好战的君主终生都要扩展疆土。这, 是一种追求!周博自己的儿女对财富都不具备这种狂热的追求,可何欢——何达的 女儿竟然具备! 周博也了解这种痴狂,这不同于一般的爱财,爱财的人在骤然看见财富的时候, 表现的是贪婪,甚至是对财富卑躬屈膝,认为财富高不可攀。而他和何欢不是,他 们看见财富的时候,想的是如何去拥有它们,如何去驾驭它们。 周博静静地听着何欢和妻子的对答,观察着何欢在无意识中表现出来的精明和 不驯服。 他记得有一句话好像是这样说的:“男人最难得的是有一丝温柔,女人难得的 是有一丝刚强‘。第一眼看见何欢,他就有些意外,没想到当年那个娇娇女,现在 浑身上下竟然散发着一种刚毅一种执着。或者说,是突然出现的财富,激发出了她 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一面。 周浪、周澜所看出来的,何欢的稚嫩,他当然也看出来了。但他还看出了儿女 们没有看出来的东西,何欢骨子里有一种精明,一种酷似自己的精明。这种精明是 天生的,也许现在何欢自己还不知道,但是如果好好引导,这种精明必定能发扬光 大。周博不禁有些嫉妒得想:为什么自己的二儿一女都不像自己这样精明,可从来 就不精明的何达却养出了这么个好女儿。 周博的心里在激烈的斗争,他也不愿意让齐英的女儿做自己的儿媳妇,但他太 看重何欢的特质了。 在周博自己的孩子里,只有周涛还稍微具备一些商人的素质,但是周涛对财富 的积累没有那种天生的狂热,这就限制住了周涛的发展。如果何欢成了自己的儿媳 妇,那么何欢就可以弥补自己儿女的不足。就算何欢现在是单纯的,是稚嫩的,但 只要她具备这些潜质,周博就有信心把她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商人。那样何欢就可以 秉承自己的思想,把天海画阁发扬光大,进而为天海画阁创造出更多的财富。 但周博毕竟是周博,他老于算计,不会轻易决定儿子的终身,他要进一步考察 何欢。 刚过完五一,周家的孩子们就匆匆奔赴各地,周涛也不敢推卸责任,万般不舍 得离开了何欢,去了广东。只是这一次周博没有走,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天午后,何欢应邀再次来到了周家大宅。 徐兰已经被周博打发出去打牌了,保姆在收拾花园,周博把何欢带到了自己的 书房。别墅的二楼是四间卧室,三楼则是完全属于周博的,被周博划分成了一间间 风格各异的书房、画室。 周博把何欢引进了一间宽大的书房。房间里没有窗子,三面墙壁上都是和墙一 样高的书架和书柜。书架上有各种美术书籍,还有很多其他方面的书,如果这些书 周博都读过的话,那周博现在绝对是一个博学的人。 屋子正中放着一张宽大的书桌,周博坐在了书桌后的皮椅上,示意何欢坐在了 他的对面。何欢不知道周博要找她谈什么,但她不觉得紧张,因为从她上次看见周 博以后,她心中就感到了一种亲切,一种熟悉,似乎两个人之间天生就是能相互理 解,毫无隔膜。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和你爸爸一样,一门心思的想着当画家。”周博有些 感慨。“你呢,想当画家吗?” “我不知道。”何欢脱口而出,说完以后,自己都有些意外,她一直以为自己 是坚定不移的想当画家的。 “奥?”周博显得很有兴趣。 何欢有些后悔自己的唐突:“我说不太清楚,我学了很多年画,也很喜欢画画, 但我总觉得画家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既然说出来了,何欢索性一吐为快,这也 是困扰她自己很久的问题,她一直都想找个人说说。 周博又换了话题,问:“你知道什么是画廊吗?” 何欢摇了摇头,周博站起来走到书柜前,一边向外拿着什么东西,一边解释: “画廊最初其实就是一种陈列和展示画的地方,现在的画廊分为很多种。有纯 粹的为了宣传自己的绘画理念的;有完全为了追求艺术的;也有为了挣钱而完全迎 合大众的口味的。” 周博说着话,已经搬出了几本非常厚重的大书,堆到了何欢的面前: “这是天海画阁稍微具备了一点规模以后的成交记录,你现在看一看。”何欢 有些不解,周博半开玩笑似的说:“给你留个作业,就像小时候你学画时,老师让 你回家看一幅画,看完了说感受一样,你看完了,也把感受告诉我。”周博站起身 来: “你就在这看吧,看完了在隔壁房间找我。”周博转身走了,根本没给何欢拒 绝或者是提出疑问的机会。 何欢看了看眼前的书。每一本书都是硬皮彩页,封皮上标注着时间,最早的时 候是一年一本,到后来是半年一本,到最后就是一个月一本了。翻开书,里面每一 页都是一幅画的照片,照片下面标注着作者,出品时间,画的特点,成交的地点和 时间,成交金额,看来这是周家自己做的一份最完整的记录。 何欢坐了下来,一页一页认真地翻看着。看来天海画廊的经营范围很广,几乎 包括了所有风格的画,其中还有一些古画,但更多的还是现代画家画的。何欢看的 很认真,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向西滑落了。 周博此刻坐在另一间书房里,翻看着一本书,很有耐心的等待着何欢。何欢看 画的时间比他预计的要长。 等何欢合上最后一本画册,才发现已经是黄昏了。她抱起这厚厚的一堆书,敲 响了隔壁的书房门。 这间书房的风格迥然一变,完全用的是轻快的白色,夕阳透过整整一面墙的大 玻璃窗,给房间里洒满了昏黄的光晕。屋子正中放着一张白色的大画案,四周高高 矮矮的柜子上、画缸里放着各种笔、墨、纸、砚。墙上还挂着一些没有装裱过的国 画,何欢这才想起,周博也是学工笔画的。看来这里是周博平常画画的地方。 站在周博的面前,何欢黑色的眼睛在落日的余晖中闪闪发光: “从开始到现在,天海画阁的成交额越来越大,说明社会经济越发展,绘画作 品的市场越广阔。”周博没有表态,静静等着何欢的下文。何欢觉得自己像是在课 堂上回答问题: “还有,从成交的具体时间上看,天海画阁总是能在一种画风刚刚开始在社会 上流行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大量的作品,供应市场的需要。”这次,周博流露 出了些许赞赏。 “再有就是,我觉得天海画廊好像在每一个时期,都有自己的绘画思想,而不 是完全的跟着社会的流行。”这回何欢说的有些迟疑,因为这一点只是她一种模糊 的感觉,还不是很有把握。周博脸上现出了淡淡的笑容。 “你说的还不是很具体,不过已经不容易了。”周博说道:“今天不早了,你 先回学校吧,过两天再来玩。” 何欢走了,周博站在窗前,从夕阳西下一直站到繁星满天。他经常这样站着, 回忆自己几十年来走的每一步。经商二十余年,他没有失败过,也没有走过弯路, 才有了今天的成绩。但是别人看到的只是天海画阁的辉煌,只有周博才知道,天海 画阁现在正处在风雨飘摇之中。这倒不是说周家的经营有什么问题,而是更多的港 台和西方画商,已经注意到了中国大陆这个肥沃的市场,经济刚刚起步,正是字画 商和古董商淘金的大好时机。还有很多在解放前就经营字画的老字号也开始重整旗 鼓。和外商比,天海画阁没有实力,何那些老字号比,天海画阁没有历史,历史的 积累对于一个画廊来说至关重要。 周博的理想就是要保持天海画廊的声誉,然后把这个品牌一直保留下去,二十 年,五十年,一百年……他早就放弃了当一个画家的理想,但他要用另一种方式, 在中国美术界留下自己的痕迹。 可周博也确确实实的感受到,自己的精力已经远不如前,他迫切的需要培养起 接班人来。周浪、周澜不是这块材料,周涛有些能力,但也难以担当这个大任,何 欢恰恰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何欢酷似自己的精明,何欢对财富的狂热,何欢对画廊的经营理念那种无师自 通的理解,都让周博越来越喜欢何欢了。同何欢的这一切优点比起来,齐英的问题 显得不是很严重了。 周博的确精明,他精明的甚至看出了一件何欢和周涛都没有看出来的事——何 欢对周涛的感情,其实远不如两个年轻人想象的那么狂热,如果比较天海画阁和周 涛,恐怕何欢更爱的是天海画阁。但对于这个问题,周博有他自己的一个比较另类 的理解——周博认为,爱情在婚姻中没什么大用,远不如对事物的执著可靠。而周 涛是和天海画阁连在一起的,何欢爱天海画阁也就等于爱周涛。如果给周涛选老婆, 何欢并不合适,因为何欢的母亲的名声太差,周家不能丢这个人。可是如果是给天 海画阁选儿媳妇,那么,何欢决对是不二人选。 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又停在了何欢的宿舍楼前,周涛向女生宿舍冲去,但被拦了 回来,因为是午休时间。周涛正急得无可奈何,恰巧方成钢和范影走了过来。这是 方成钢第一次近距离的面对周涛,虽然周涛的影子早就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因为他曾经无数次在暗中遥望何欢和周涛。方成钢并不想理周涛,只想快点从他身 边走过去,可是范影又展现出了她一贯的热络: “是找何欢吧?” “啊,对对,”见有人帮忙,周涛忙不迭的应着:“我有急事找她,没来得及 提前告诉她,宿舍不让上去,也不给叫人。” 范影爽朗的一笑:“等着,我给你叫她去。” 说完就跑上了女生宿舍,把方成钢和周涛甩在了一起。周涛冲着方成钢笑了笑 : “你女朋友真不错。” 这句话由周涛说出来,听在方成钢耳朵里,显得分外刺心,他没拾茬,转身看 向了另一个方向。 何欢可能正在午睡,只穿了一件没领没袖的短裙就被范影拉了了出来。周涛草 草道了声谢,就把何欢拽到了车上。方成钢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风挡玻璃里,周涛把 衣着清凉的何欢拥在了怀里,在那一刻,方成钢发誓,一定要有一辆自己的高级轿 车。 车里,周涛拥着何欢,轻声地告诉她:“爸爸让咱们9 月份就结婚——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