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夏天 她是个温婉如水的上海女子,弯弯的眉,含笑的嘴角和白晰的皮肤,有一个词 好象是专为她这种女子形容的:小家碧玉。 没有一般上海女子的世故好强和精打细算,认识她许久了,仍是不温不火一派 优雅的样子。有时候我会觉得她的温婉,细致还有淡然,使她看起来更适合生活在 三十年代的上海。 她二十九了,男朋友也是上海人。是个医生,这个职业在无论在哪个城市来说 都算得上是高尚的。而且家庭还不错,家人都移民澳洲了,只剩他一个人留在上海 发展。 第一次见到她男朋友的时候,是在她家里。我们几个女子经过上海时逗留了几 天。她男朋友是第一次上门,大热天,穿着依然考究。绢纺的白衬衣和深色西裤, 举止彬彬有礼,对她父母也应对得极为大方周到。她在一旁甜甜地笑看着他,眼神 有掩不住的快乐。她是爱他的。 第二天,我们去一个公园玩。盛夏的上海象一个火炉,毒辣阳光放肆地烧烤着 大地。我们戴上墨镜,穿着细细的吊带背心,反而是她,一身淑女的长裙。她的男 朋友也在旁边。 去到公园门口,才发觉售票的窗口竟然在百米外的另一边。一个朋友忍不住揶 揄地问她:“怎么在上海生活了二十多年也不知道这公园卖票的窗口在哪啊?”她 一脸的窘相。 我说,得了,不就晒点嘛,走多一趟罢了,我去买票吧。 她连忙把我拉回游廊的阴凉处:“艾米,不用,我去行了,你不懂上海话。” 说着冒着炽热的太阳就往售票的地方跑去。阳光下,那条白色的长裙闪得耀目。我 瞪了一眼说话的朋友,眼睛却看着站在离我们不远处她的男友,他正一脸悠闲地看 着马路上人来人往的人群。 她满脸汗珠地把票交给守门的老头,脸上仍有着温柔的笑。而那男人只是默默 地跟在身后,不发一言。当她仰起笑脸,用上海话特有的甜糯和柔软似乎在对他说 着什么时,他才蛮不在乎地点了点头。我忽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昨晚那个在长 辈面前体贴温存的男人呢?是这个吗? 而此后的几天里,她要上班,也就没再陪我们。直到临离开上海的前一晚,我 们约了他们吃饭,才又见到。我对她说,你点菜吧。她说好啊。拿着菜谱看了半天, 然后点了几天素淡的菜。有朋友开玩笑说,别客气呀,为艾米省钱哪?她抱歉地朝 我们笑笑,指了指身边的男友,他不吃油腻的东西。 我点点头。整个晚餐,她都一边和我们谈笑一边细心地照顾着身边的他。而他 由始至终却未为她添一杯水。 离开上海的时候她独自来为我们送行。其它的朋友拿着行李上去了,我一个人 站在月台上和道别。人生总是聚散匆匆,虽然都不是太过儿女情长的人,可是这次 来我们几乎没什么机会交谈,到可以说的时候,却又到了离别。 什么时候结婚?我轻轻地问。 没那么快呢,他说感情的事要慢慢培养,不能急。她淡淡地笑看着我。 我心里低叹。 他好象不年轻了吧?我小心翼翼。 是。三十五了。她点点头。 随即又说,我们顺其自然。 我迟疑着,忍不住说:他好象不大懂得照顾你啊。 她抬起清澈的眼,坦然地看着我,沉默地低下了头。 我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说什么好。火车快要开了。只好朝她 笑笑,拍拍她的肩:“祝你幸福。” 她向我饶有深意地看了看,我会的,再见。 看着她的身影在月台上越退越远,我的心忽然就象上海的夏天,一下子沉闷下 来。 一路回程,朋友们纷纷说起上海,可是奇怪的,没有一个人提起她的男友。 这世上有多少如泰坦尼克号般的悲剧来验证我们平凡的爱情?能够碰上生死抉 择的时刻是少之又少吧。平常的只是日常生活的每个瞬间,朝夕与共的居家日子, 可是,爱不爱一个人,以什么样的方式去呵护我们在俗世红尘中那颗起起落落的凡 心,不是也证明了我们是如何相爱的吗? 一直忘不了那年上海的夏天,一个温婉的上海女子眼里隐藏着极深的淡淡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