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水浒》 很小就喜欢读《水浒》,那时也不知道什么文学欣赏,就是一种无厘头式 的喜欢。直到现在仍然认为,《水浒》是对自己最有影响中国古典名著。 我喜欢的《水浒》,命运也如同它描写的人物一般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先是被当作诲淫诲盗的禁书;接着又被供为表现农民起义的杰作;再以后 《水浒》什么都不是,而它的口碑似乎也一落千丈。某虚拟社区评品四大 名著,《水浒》被网友排在最末,甚至有人认为此书是四大名著最名不符 实的。前几年,《水浒》亦不能免俗地被改编成电视剧,很是热闹一阵, 但焦点多集中于诸如:电视里的潘金莲刻划是否更为丰满这类电视剧自身 得失;或者梁山好汉一言不和就动刀子的做法是否符合现代法制观念这类 的古籍新论。以往谈名著改编时必不可少的“没能反映原著精髓”这回倒 鲜被人提及,大概认为《水浒》本身就不多精髓可言。 的确,与《西游记》起码算不错的少儿读物,《三国演义》好歹还称得上 商战谋略大全相比,《水浒》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很多人在少年时初读《水浒》,直接的感受就是痛快。《水浒》是本相 当世俗化的书,与酒色财气都沾点边;在武侠小说大兴之前,《水浒》也 是读来最有速度感的小说之一。“洒家”“这厮”一类的词念在口里都有 会让人感到响亮,过瘾。最吸引人的是,《水浒》展示了一种几乎每个人 都本能地梦想的生活图景:恩怨分明,有仇必报,“该出手时就出手”; 公子王孙,市井小民,“见面皆呼兄弟”;无论职位高低,各司其职,各 尽其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很早就有人认为,《水浒》谈的不是 什么农民起义,而是寄托古代“士”阶层的理想,确实不无道理。 金圣叹对《水浒》中的人物性格和行为的描写都推崇备至,但却坚持《水浒》 (七十回本)并无“忠义”可言。的确,在书中我们看到的更多是归隐山林, 小国寡民,及时行乐,藏锋守拙(梁山战略用现在时髦说法叫“积极防御”), 等等。与其说《水浒》是本儒家的书,不如说《水浒》更象道家味浓厚的 书。 与很多故事性很强的古典小说一样,《水浒》很注重叙述小说人物的行 为。但《水浒》独特的是,它比较淡化驱动人物行为的背后目的或意义。 尽管它也给梁山事迹加了一个“替天行道”的高帽子,但这个“天”或 “道”即非朝庭,亦非自己,是个空得近乎虚无的口号。以脍炙人口的武 松打虎为例,武松不信小二劝告,喝醉了酒稀里糊涂地撞上了山,碍于 面子勉为其难地打了只老虎,用句俗话这叫“吃饱了撑得”,并非有意一 显为民除害的身手;另一个梁山大戏“三打祝家庄”起因是时迁偷了人家 的鸡,且祝家庄颇有钱粮,素与梁山不和,并非祝家庄在地方上有多少恶 行,因此也就谈不上什么“替天行道”。《水浒》的许多故事,都让人觉 得:《水浒》关注的是人物行为例如打虎的纯粹技术性过程,而不是其目 的(为什么打虎)。作者仅仅想描述这样单纯的事实:有这样一些人,他 们想做某件事,他们做了,并且做得十分漂亮。这样的写法在其他的古典 名著很少见。很难想象:离开了千里寻兄的背景,“过五关斩六将”会成 了什么。 我个人认为,梁山好汉们的杀人劫货攻城拔寨,其实只是表现人物生存 价值或生活状态的方式,任何将这些行为赋予某种社会意义的解读都是牵 强的。 谈到《水浒》就不能不谈到“好汉”。许多没读过这本书的人也了解: 《水浒》就是一本关于梁山好汉的书。可以说,是《水浒》使“好汉”这 个词更加家喻户晓,为人津津乐道。但什么是“好汉”,绝大多数人都 讲不出个明确的定义。《水浒》里的好汉是个相当大而空的概念,一百零 八条好汉涵盖了三教九流各个方面,其中也不乏鸡鸣狗盗之徒。甚至对被 稀里糊涂地宰了的栾廷玉,宋江也叹到:“可惜杀了栾廷玉那条好汉。” 看来,《水浒》中是否算好汉与出身贵贱,武艺高低,以及职业性格正邪 敌我都没关系,基本上符合以下两条就可被划入这个圈子:一,在地方, 社会或群体中要算个人物;二,更重要的是:要被其他好汉当作好汉, 也就是惺惺相惜了。我喜欢这种简单直接的概念----看过《煮酒论英雄》 的人对《三国》中英雄门坎之高一定印象深刻,而武侠小说则更是往“侠” 字上添加了太多的疾恶如仇拔刀相助英雄救美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水浒》与《三国》最大的区别是它的英雄观和历史观。《三国》的作者对 笔下的人物倾注了太多的自恋,关羽诸葛以至张飞似乎都可在举手投足之间 就影响历史进程。这种倾向流毒至深,看看《说唐》《说岳》《李自成》 《胡雪岩》《康熙大帝》《雍正王朝》,浓彩重抹的尽是主人公如何在历史 上社会中出人投地叱咤风云。而《水浒》的作者深知自己小说中的人物只是 历史大海中一叶扁舟,必须小心翼翼才不被狂风恶浪所吞没。《水浒》中描 写最出彩的人物多是鲁智深林冲武松这类中下级军官或中下层市民,他们没 有什么扭转乾坤的野心,只想找个安身立命之处,放在大历史背景中只能算 小人物,然而正是这种小人物式英雄使《水浒》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与 古代演义类小说或今天的历史小说相比,《水浒》将单一人物的性格命运远 远放在了人物对历史或社会所起的影响之上。 从这个角度来看,《水浒》是一本很人性化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