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方向的小鼠 作者:八月的苹果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喊我小鼠。 电话里他的声音是干净而温和的,让我莫名想到北方大雪出霁的天空。 他对我说,他那个城市的雪总是很大,整个冬天都是白色的,雪厚的可以埋过 膝盖,而天空总是非常的蓝。 事实上我生活的地方天并没有那么的蓝,冬天也没有雪,风是凛冽的,天空没 有飞鸟,有很多面无表情的陌生人与我擦肩,我努力想看清他们的表情——没有原 因,并且想象着他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可是我想象不出,就像我也想象不出 自己的一样。这常让我在人群中莫名觉得孤独,我茫然的看天,然后发现它原来是 淡紫色的。 唯生活在蓝色的天空下,而属于我的天空是淡紫色的。 我找不到方向,并且常常的想流泪,在一些有阳光很温暖的清晨,我发现原来 我的眼睛也很明亮,可是它永远适应不了太阳的亮度。 属于我的世界有两个,一个是真实存在的,有阳光空气和水,我上学,回家和 每个认识的周旋,另一个是我常常深陷其中难于自拔的,那是一个阴天,北方阴冷 的雪后,到处是干枯的枝桠,天空是蓝灰色的,没有阳光,而我在哭泣,眼泪一滴 一滴干涸在阴冷的风里,我茫然的站在那里不知道何去何从,只有哭泣,那些温暖 的液体只在脸颊上停留片刻,风吹来的时候是非常寒冷的。 我把这话告诉了唯,我说,我是一只找不到方向的小鼠。他笑了,问我,那么 我在你的哪个世界里呢? “在两个世界的交点” “恩?” “在那里跳舞或者唱歌” “呵呵” 九月的阳光足够温暖,我站在公车上,很仔细的观察着手臂上每一个毛孔,身 边是两个中学生,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微笑,并且依偎在一起。 我只看见女孩子的手紧紧紧紧的抱着男孩子。 我继续观察手臂上的毛孔。 九月的阳光足够温暖,我突然想起中午篮球场上沈的话“有些人是注定只能擦 肩没有故事的。” 篮球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掉见蓝筐。 “砰”的坠地声,我又一次注视了沈的眼睛,明亮得划破了我的眸子,刺眼还 有疼痛。 这一瞬间,我想到了侨侨,偶尔,我也是这样抱它的——紧紧紧紧的,以及它 那双琥珀色的充满怀疑的眼睛。我是不懂我的世界的,更不懂猫的世界。 九月的阳光足够温暖,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并且开始深刻的想念唯,以及 他那里的大雪和天空。 大学我开始住校,和另外几个可爱的女孩子生活在一个屋子里,听她们唧唧喳 喳的讨论一些有聊或者无聊的话题,我总是在她们中间微笑——只是一种习惯而已, 而她们把它很直接的理解为快乐,她们以为我是一个快乐的女孩子,她们不知道我 在自己的两个世界里徘徊找不到方向,她们不知道唯,更不知道他用低沉而温柔的 声音喊我小鼠。我很少在宿舍里给人打电话,那里的嘈杂总让我觉得烦躁极了,有 的时候妈妈会打来电话,我就蜷在小绿的床上,拉着帘,打开灯,听妈妈说“晚上 吃什么?注意天气冷了,要好好学习啊,明天什么时候回来?”我恩,啊妈妈的问 题,我知道这么想不对,可是我的确希望打来电话的是唯或者是沈,尽管我可能会 语无伦次。沈是从来没有打电话给我的,而唯只有在周末才可能把电话拨到家里。 周末我会小心翼翼等着唯的电话,什么都干,却下意识的注视着电话,等待他 突然的响起,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很清楚,恍惚中 我觉得他根本和我在一个城市,现在我想不起来唯在电话里说过些什么,我只是觉 得听到他的声音会觉得很温暖,很舒服,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不会觉得自己是孤单 的。 沈总是夹着很大很厚的油画册在五月的阳光下翻给我看,他喜欢霍贝玛的风景 画,永远是清冷的蓝绿色,干净,宁静。 那些纸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看上去是极其温暖的,我常常幻想着,沈可以在 那一片干枯的树林中找到哭泣的我,并且拉起我的手,带我走进霍贝玛的那些很美 的画,——有明媚的阳光和很绿很绿的树,那样或许我就不会只是一只找不到方向 的小鼠了,可是,没有人可以找到我,或者说,没有人要找我,我哭泣没有理由。 唯说,我是个阴郁古怪的孩子,我有很多常人理解不了的想法。我告诉他,那 是因为我没有喝掉孟婆茶所以我的记忆有一部分停留的前世,漫天的风雪,战争和 死亡,我遗失在树林中,等待敌人的刀刺破喉咙,我在找那个我曾用生命去爱的人, 他的眼睛是纯黑色的。 “然后呢?”唯问我。 “不知道,只想找到他而已” “呵呵” 我不知道唯的眼睛是什么颜色,他说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我说,也许。我只 知道沈的眼睛是纯黑色的,闪亮的类似某种兽类,他盯着我的时候,总觉得刺疼了 我的眸子,就像他们用剑刺穿我的喉咙,我把这个告诉了沈,他哈哈大笑,并且说, 你真该去学编剧。 沈的笑声让我觉得寒冷,在夜里我常常听到沈哈哈的笑声,我不知道他为什么 笑,我真的不知道她们都睡了,屋子里有平稳的呼吸声,只有小绿,她等着一个男 孩子的电话,并且在吃苹果,发出奇怪的声音,我总觉得那个声音很寂寞,让我根 本难以入睡,我不能在床上翻来覆去,我不能吵醒别人,然后就听见沈的笑声。我 找不到方向,听着笑声和小绿咬苹果的声音,继续想下去的结果是眼泪一点点洇湿 了枕巾,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我真的不知道。 我总觉得沈和唯是有什么关联的,有的时候我觉得他们就是一个人,尽管理智 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可是我不是一个理智的人。在一次和沈的交谈中,我脱口而 出唯的城市,他用一种我相当陌生的眼神打量我,并且说,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 我讨厌风雪。 沈是讨厌冬天的风雪的,他喜欢阳光,有繁盛的花朵——绮丽而娇艳,在湛蓝 的天空下漫山遍野,所以他不喜欢我,他说,你不要总是这样神经兮兮。 我该怎么告诉沈,我从来没有骗过他??没有,从来没有,我笑并不代表我快 乐着,骨子里的阴暗不是我想要的。而他只喜欢阳光的99,而那个99不是我,只是 他以为的,只存在于他的世界里。所以他曾说的“我喜欢99,我要一生对她好”的 那个99并不是我。沈很快的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说,你不要总这样神经兮兮,所以 他说,有些人之间注定只能擦肩,没有故事。这一切我都明白,我似乎还从来没有 这么的明白过。 唯和我隔着几个城市,我经常对他笑,只是笑的声音或者符号“:),呵呵, 哈哈,嘻嘻,嘿嘿”可是他知道我不快乐,他知道那只是一些符号,对他来说,是 不表意的。他告诉我“小鼠,快乐最重要,一切都会好的。”在电脑屏幕上,他反 复把这句话打给我,还有一张笑脸。 我觉得唯的话很有道理,并这样把这些话告诉别人,他们问我“你是个快乐的 人么?”我说,我是一个简单的人,而简单就会很快乐。 我希望这句话可以一直传下去,这样有一天人们见面会说“嗨,一切都会好的, 快乐最重要。” 都会好的,就意味着现在还不好,不好又怎么会快乐呢?无聊的时候我会被这 样的问题绕来绕去,而我无聊的时候总是很多,绕来绕去的结果是没有结果。 阿小说,99,你不要分不清网络和现实。 我笑,我的一切是混乱的,我的两个世界,我的网络和现实,我的前世今生, 混乱的我找不到方向。 “阿小,我是一只找不到方向的小鼠” 我曾贴在阿小的耳边,轻轻的对她说“阿小,我要是男生,一定追你” 阿小脸红了,笑起来像个布娃娃。 我说“来,我可爱的布娃娃笑一个” 我是全世界最蠢的孩子,别人都是摆弄布娃娃,而我被布娃娃摆弄。 我告诉唯,他笑并且说“99,这里下雪了。” 下雪了,我想象漫天飞舞的雪花,流下眼泪。 他们曾在某个夜晚淹没了我的尸体,血从我的喉咙喷出,天空在瞬间变成紫红 色的,就是现在这里天空的颜色。我失去了我的爱人,我的生命,我的蓝色天空和 我的雪,我失去到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 我告诉阿小,沈可能就是我要寻找的那个人,我认识那双黑色扎人的眼睛。我 们躲在那棵粗壮的梧桐树后,我把正在打球的沈指给她看,阿小的眼睛闪亮了一下。 一个星期以后,沈告诉我,他爱上了阿小。他终于可以爱上一个人,可惜那不 会是我。他说,99,对不起,原谅我无法爱你。我微笑,并且说,沈,不要说抱歉, 不要,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从来没有。 “你不要再沉溺你的幻想了,99,你会被淹死的,醒醒吧”阿小严肃地看着我 的眼睛说。 “来,我可爱的布娃娃笑一个。”我微笑着说。 我是全世界最蠢的孩子,被布娃娃摆弄。 “唯,我必须承受记忆的痛苦过一辈子。” “小鼠,忘掉那些不快乐,重新开始?” “我很累很累了,唯,我想休息了,可是我停止不了,我不知道如何结束这一 切,就像我不清楚他们如何开始的一样。” “傻孩子,你想太多了,其实什么也没有的,乖,去睡觉” “唯,我想念你” “小鼠,去睡觉吧~ ” “唯,我想念你” “好吧,小鼠,马上下线,我拨电话给你” 我在学校念的专业是中文。 其实我一直打算读外文的,比如英语,德语什么的,可是在填志愿的瞬间,我 改变了主意,执意选了中文,可能因为年轻时看的那些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中文 系是个浪漫的地方,飘散着很多美丽的樱花。 唯告诉我要好好学习,上课要好好听讲。我说,好。其实我已经习惯上课不听 讲,睡觉,看小说,或者写故事。我发现一节课五十分钟我根本干不了什么,偶尔 听几句老师的话,我不明白本来很有趣的东西到了他们嘴里为什么好象嚼蜡一样无 味??九月的阳光是十分温暖的,我的中文系,我的美丽的美丽的中文系。 我从不埋怨,我还是喜欢这个专业,并且总是轻松的考过他们。只是在很多时 候想念着沈和沈的画,我不知道阿小会不会喜欢那些画,我一点也不知道。 我告诉沈,你知道吗,我一直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他微笑,“你是个 很好很好的女孩子”我舔舔干燥的嘴唇,“没什么,希望你和阿小快乐” “好,99,不要再做梦了,我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 “你知道?” “我知道,他在那个很远很冷的北方城市。” 我知道,那里的冬天有很大的雪,并且有很蓝很蓝的天空。 我的前世生在那里也死在那里,我死的时候,是一个大雪刚停的午后,我一个 人在树林里哭泣,并且等待死亡。 敌人的剑割破喉咙,迅速的只有两秒,血把天空染成紫红色,我死了,身体被 雪花淹没。 在今生,我固执的等那个我曾深爱的男生,他有双黑色的眼睛,我不知道为什 么,只是想见他,或者这个理由足够支撑我过完此生。 电话里唯的声音是温和而干净的,他说“小鼠,雪停了” 我说“唯,我想念你” 他说“小鼠,明天你就可以看见我眼睛的颜色了” “恩?” “我也和你一样,觉得很累很累了,我不会再在你两个世界的交点跳舞了。” “明天是星期天,温暖的日子,你来我等你” “小鼠” “恩??” “我的眼睛是纯黑色的” 我自己也不相信紫红色的天空里也会下雪的,可是真的下了,就在唯挂断电话 的瞬间,妈妈在外屋喊我“99,快来看啊,下雪了” 我趴在窗前,像壁虎一样紧紧贴着玻璃窗,真的是雪,很大很大的雪,我已经 很久没有见过雪了,然后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明天是星期日,雪可能会停,可能不会停,明天唯会来,会站在我面前我终于 可以见到他眼睛的颜色,他说是纯黑的,我深信不疑。 但是在今天我依然是一只找不到方向的小鼠~~~~~~ 苹果01 9 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