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烟花特别多 坐在有阳光可以照射的桌前,轻轻的拂去相集上灰尘。 是的,都是很早的照片了,用手指轻轻的抚摸着略微乏黄的纯稚的笑脸,那是 我,曾经调皮的穿走了花的衣裳,任性的满世界的舞着。 现在,垂下满头的长发,放下满腹的心事,安然的梳理着往昔。 “找一个心爱的深爱的亲爱的人来告别单身……”,收音机又传出林志炫的声 音,他唱出这样的决心,好象迎合了很多人的想法。是呀,我还是单身,好象少两 个字,最关键的两个字“贵族”。 我的外表是落拓的单身,但内心却是华丽的贵族。我是一个迷失在丛林里寻找 出路的单身贵族。 看着窗外没有叶的光秃秃的枝桠,很无奈的向上伸着最后的生机,也许连生机 都是奢求,象空荡的手瑟瑟想要招唤什么,好象要挽回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有,只 是一个单纯的姿势,我进入不了他们的思想,他们把希望从根里深深的延伸到土壤 里,这是唯一可以做的。 新年又来了,在人们的欢声笑语里我跟着淡淡的微笑。不可拒绝的时刻让我越 变越老,寞然的看着倒数的计时,拼命按捺住被岁月无情削弱的所剩无几的贵族气 息,赶紧闭了眼在“当,当”的钟声里虔诚许愿:“上天赐一个爱我的丈夫吧!不 要太多,只要他真心爱我十年,我愿用一生来交换。” 隔岸看着漫天飞舞四射的烟火,我两眼湿润的咽下最后一口苦涩的啤酒,顿时 满面绯红。无望的看着终究要消散的灿烂,想:老天会不会怪我太贪婪?如果这样, 让他爱我五年,我也愿意,可以吗? 不要家的人终于想回家了,背起来时的行囊,抖落积沉了一世纪的伤痛和郁闷, 重新换上可以荡涤我心灵的CD和引导我走出黑暗的书籍。站在水乡的渡口,耳边传 来童年歌谣,依稀仿佛,我又看见她,戴着蝴蝶花的小女孩洋溢着如梦如烟的芬芳。 不需要工作的晴天,悠然的漫步家乡江南小城的街头巷尾,仔细回忆着我走时 遗留下来的丝丝痕迹。走到街角的老槐树下,粗老的树干上还清晰的留着我当时刻 下的歪歪扭扭的幼稚的刀印:“我要嫁给你”。年少时有口无心的誓言令我不禁哑 然失笑,突然之间明白了一句古诗的含义——事如春梦了无痕。 又传来母亲喊我回家吃饭的声音,甜软而又恐惧。害怕不谙世事的女儿一旦离 开了,就不再回来。 坐在桌前,面前全是爱吃的菜,母亲细细的挟了柔柔的堆在碗上,略为讨老的 爱怜看着我,唠叨着:“多吃点。今天晚上过了就是新的一年了,你又长大了,妈 妈又老了,你不是特别爱放烟花吗?我叫你爸买了许多放在你房间,晚上你愿意放 完,都行。” 我点点头。虽然我觉得是自己老了,不是长大了,但不想更改母亲的想法,因 为在她眼里,我是立在河边永远戴着蝴蝶花的小女孩。 在我许完愿后,母亲还是呆呆的看着我。帮我递着烟花,顺手把一件小棉袄帮 我穿上说:“还好,还能穿,就是有点紧。穿上这件衣服,你和小时的样子没有变 多少,只是你越来越不爱说话了。唉。” 还是原来的习惯,把所有的爆竹和烟花摆了一地,然后逐个点燃。 接着,满耳的噼哩叭啦的声音,满目的光彩夺目的亮色,还是一样的景色,只 是我不再是原来的我。虽然响亮也只是空洞和落寞的声音,在散不开的烟雾里,我 看见他们。 十岁的他拉着八岁的她,在雪地里大叫着:“过年了,过年了。” 然后,无所顾忌的在雪地上翻滚着,由着小花袄沾了冰凉的雪然后慢慢变湿, 通红的小脸欢快的变幻颜色,他慎重其事的走过来,用命令的口气叫她站好,别动, 认真的把她头的蝴蝶结重新绑好。 说了好多可以交换条件的话:“我放很多烟花给你看,再把家里所有的爆竹偷 出来,扔在铁缺罐里点着让你听响,我可以翻好多的跟头,但是有句话你答应我, 好吗?” “好的。”她觉得什么都可以答应,她是快乐的。 “你说,嫁给我好吗?”他带着童音的嗓子尽量说着这句很大人的话。 “我要嫁给你。”很坚定而坚决的口气说完短短的几个字,却不明白份量有多 重。 恢复的喧闹,夜空布满了流星似的花朵,炫目接着炫目,耀眼反光着耀眼。他 们叫着,跳着,他们的脚印里堆满了破碎的红色的烟花外壳。 那年烟花特别多。 在每年新年的烟花里他们长大了,他成了执着不变的帅男孩,她成了憧憬未来 的傻女子。她说:“我听见血液里狂浪奔流的声音在呼唤,我将流浪远方,行走路 上。”他牵着她的手走到那棵树前,说:“你还记得你刻下的字吗?” 抚过潮湿的树皮,好象是他的泪,“烟花飞处,结果一样。”她转身的那刻, 他象绝望的兽一样叫着:“我只爱你一个人,没有你,我活不了。不可能再爱了。” 母亲的声音响起来:“冷了,进屋吧,烟花已经放完了。” 哦,是吗? 没有的感知中,我又迈向苍老一步,早前的景象变得看不清楚。 洗净手,黑暗中我听着奄奄一息的调子睡着了。 白天,穿了缠着母亲帮我放大针线的那件花袄,编了两支麻花辫,翻箱倒柜的 把那对蝴蝶结拿出来,洗洗晒干,又重新戴上发梢。 元月二日的太阳奇好,照在身上竟有暖暖的包围。懒懒的散步,走到那棵老槐 树下,坐在石凳上呆呆的看着来往的每个行人,他们露着不同的笑容,只有一个感 觉,他们真的很满足。 他?是他么?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没有改变的脸上多了几分成熟,瘦长的身材可能是到了发福的年龄,有点偏胖。 抱着他的孩子,一样胖乎乎的小脸和白嫩嫩的小手快乐的舞动着,他轻声的对着他 的妻说着什么。身材象是产后保养得过好属于胖人一族的平凡女人,孩子伟大的母 亲,他身边幸福的妻子。 他没必要再注意那棵誓言不老树下坐着曾令他魂牵梦绕戴着蝴蝶花的女孩。 他应该忘了年少轻狂的痛苦,只需做个普通人成家生活,假日里说几句淡然而 亲情的话,共同走一段温馨的小路,就够了。 泪,就这么流了出来。 是呀,狂热的恋着一个人,和平淡的与一个人结合是两回事,我们得分清。 海誓山盟也不过是一阕词一支曲。红粉绮丽,零落成泥。地老天荒的,只是在 烟花绽燃的一瞬。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