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约会 作者:pj月满西楼 “吴非还记得我们的大学时代吗?还记得学校足球场边的那块草地吗?还记得 草地旁边那排高高的白桦林吗?成百上千的小鸟在高高的白桦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阳光穿过桦树叶子照到草地上,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十年来,我一刻没有忘记兰州, 没有忘记你,虽然你可能把我早忘了。你真的忘记我了吗? 现在告诉你一件事,10月份兰大要举行八十周年校庆,我在西宁离兰州不过二 百公里肯定去,你知道这码事了吗?你可以来参加校庆活动吗?到时肯定会有很多 同学来,毕业都将近十年了,真想聚一聚。看看彼此都过得怎么样,当然更重要的 是,如果你能来,我们就可以见面了,就可以找回初恋的感觉……“这一封情意绵 绵的信是西宁一个叫李雪娟的女记者写来的,李雪娟与吴非是大学同学,1993年大 学毕业后,吴非与李雪娟就再也没有见过面,时间把一对年轻男女拆散。在杭州人 吴非的想象中,西宁是个衰老、封闭又杂乱无章的城市。那个城市满地的风沙,城 外一望无边黄土高坡上戴着反毛皮毡帽的牧羊人和全身长满卷毛的绵羊,懒洋洋地 晒着太阳。吴非很难猜测年轻的女记者李雪娟怎样在西宁过日子,他认为一个婴孩 在西宁也会长出满脸的老人斑。吴非记得兰州一到冬天,天气就奇冷,刀割似的刻 骨冰寒,大雪飞舞,万物萧条,西宁就更加了,从小在杭州城街头乱跑的吴非实在 不喜欢冷得让人透不气来的城市。吴非一直在杭州长大,然后在兰州念了四年大学。 大学毕业后又返回杭州,工作、恋爱、结婚、生子,一切都有条有理,风平浪静, 一直都在杭州这个城市里走动,虽然常出差,去过很多城市,但一办完事,便上车 回家,从不留恋。在很早的年代,比如少年时期,大学时代,吴非也有过各种蠢蠢 欲动的愿望,也有过离家出走流浪四方的想法。大学三年级的一个夜晚他甚至做过 一个强奸李雪娟的计划。他现在做了丈夫幡然醒悟,知道那个时候,李雪娟其实很 愿意把身子献出来。可是大三那个夜晚他对女孩子一无所知,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下 手的机会,更不知道从何处下手,他的那个狂妄的计划当然只是兰州城漫漫长夜里 的胡思乱想而已。天亮后计划便烟消云散了。结婚以后,他心平气和,把每一个重 复的日子过得井井有条。 吴非他很难猜测年轻的女记者李雪娟,已为人妇,竟然还满腹想入非非的少女 心事,吴非不能不大受感动,欲望像一列大车,从十年前的时间黑洞里缓缓驶出…… 故事这才开始 故事真正开始,虚构也就开始了。如果前面的序幕部分仍还有一点真凭实据, 后面的一系列情节和细节都是作者根据故事需要想象和设计出来的。 是的,直到现在,吴非仍然不能相信,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坐上了这列轰鸣前 行的列车。大车正在穿行黑暗中的田野,窗外的集镇、灯光、乡村在他眼前一闪而 过,它将经历上海、南京、郑州、西安等地,最终抵达兰州。 第二天下午四点,兰州火车站。吴非旧地重游感慨万千地行走在如潮的人流中, 这个城市留给他太多的美好回忆,他在这里洒下了多少青春的欢笑和泪水?离开整 整十年了,一切都已让时光冲刷的模模糊糊,是李雪娟的来信让这所有的一切逐渐 在他的脑海里清晰起来的,兰州这个城市现在在吴非的心中变得那么温情脉脉,李 雪娟大学时代的身影在他的眼前摇晃,大学时代的初恋时光在他眼前倒带和重播, 兰州不再只是两个汉字,而是成了某种与女人有关的东西了。 在出站口,吴非远远看见有个女人举着一张写有吴非两字的硕大纸板在人群中 间招摇着。 吴非走上前去问:您是? 女人从潮流的人群中收回目光,是个成熟丰韵的漂亮女人。 吴非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漂亮女人慢吞吞地说着,看着他笑。 来人是李雪娟。吴非已完全认不出她了。 吴非站在那里不动,半信半疑地问,你是李雪娟,你变得太多了,你真的变得 我不敢认了。 老了?李雪娟微笑着问。 不是,不是。吴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雪娟长丰韵了,脸上的皮肤光滑饱满,双目有神,她的普通话杂有西宁土语。 吴非觉得李雪娟已是一个很陌生的女人,时空相隔了十年,都觉得她的来路都不明 了。 十年前的兰大女学生李雪娟要是长了现在这副让人心动的身材,吴非肯定不会 离开她,如果那样这十年又会是什么样的日子呢?只有天知道。吴非要是大学毕业 后与李雪娟结婚会一起在她的故乡西宁吗?还是一起回杭州?在兰州?还是会去北 京?吴非曾想过考北京的研究生,后来又懒得动,就不了了之,吴非的脑袋混乱了。 刚刚下车,吴非说,这趟车人还真不少,想不到你真来兰州火车站接我。 我昨天就从西宁到兰州来了。李雪娟说,我知道杭州到兰州的火车现在到,就 掐着时间来接你。 毕业多年了啊!吴非莫名其妙地感慨。 见到你太高兴了,李雪娟说,我怕你不来呢! 时间之手把一个瘦弱的女大学生搓捏成一个漂亮的妇人,吴非深感惊奇。 李雪娟与吴非的缱绻之情在大四那年让人撕破,那一年兰州女孩,物理系的王 靓对李雪娟的痴情毫不尊重,大举向吴非进攻,仅仅半个月,吴非便被王靓引诱到 她家,那段日子,王靓的父母刚好去海南公费旅游了,家中无人,于是就闹翻了天, 该做的,不该做的,全做了。从那个夜晚开始,兰大中文系的学子吴非变傻了,狗 一样地把王靓当肥肉转。 当年中文系的女学生李雪娟身子单薄,裙子宽松地垂着,根本看不出里面还有 屁股,胸脯更不用说了,跟飞机场里的跑道没什么两样,不能让吴非产生欲望与想 象,不过她的脸很生动,皮肤很白,眉毛弯弯细而长,特别是那双眼睛如一轮弦月, 始终带着动人的微笑,说话软而轻,条理清楚,咬文嚼字,模样长得像校园诗歌般。 王靓蛮不讲理地横冲直撞,把她与吴非精心编织的爱情之网撕得千疮百孔,她依然 临危不惧,心平气和地和王靓相处,她的爱情是琼瑶阿姨爱情故事里的爱情,琼瑶 阿姨的爱情故事里说,爱情可以在阳光下,草地上和郊外美丽的河边茁壮成长,她 便坚信不疑。事实上,她是错误的,爱情只有在黑夜抚摩之后才会长出根来。这方 面王靓无疑是个老手,王靓是个小妖精,一个保持处女之身,瘦伶伶如林黛玉般的 女大学生不可能是小妖精的对手。李雪娟一天中午在餐厅里看到王靓用小勺往吴非 嘴里喂饭,忍无可忍,把王靓约到兰大校园大操场边的花坛边诚恳地讨论爱情的真 理,没料到王靓问到,你跟吴非睡过觉吗?李雪娟愣住了,涨红了脸,你怎能说这 种话呢?你是什么意思?王靓镇定自若地理了理头发,回答道,没什么,如果你也 跟他睡过觉,我就看不起他,马上离开他。李雪娟惊呆了,眼泪夺眶而出。 王靓不是吴非的妻子,李雪娟当然也不是,十年前校园花坛边两个女孩之间爆 发的那场轻声细语的残忍战斗,已经成为一堆黑暗中七零八落的纸屑,当年的无情 事件,想来只是玩笑一场。 吴非和李雪娟在飞天大酒店的大堂办住宿手续的时候,一个电话把李雪娟催回 了西宁,接了电话之后,李雪娟的样子甚是心烦意乱,她告诉吴非她必需回西宁, 有急事需要她回去处理,于是吴非就说,那你就先回去把。李雪娟显得有点依依不 舍,走出大酒店的大厅时,偏过头来说,吴非你坐车累了,好好休息,睡个觉,明 天我过来看你。话音一落人也就走出了大厅,吴非看见她钻进一辆红色的出租车, 随着车门啪的一声,红色的出租车一溜烟就不见了影。 (二) 办完住宿手续,吴非乘电梯找到了820 房间,丢下包,一屁股坐在床上,心中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或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没做似的。房间里干干净净,桌上光光的 没有什么东西,电视机一声不吭好象死掉了,小茶几上的两只玻璃杯被塑料袋严密 套着,反扣在茶盘上,一副冷漠的表情。吴非无所事事地站了起来,拉开卫生间的 门,卫生间里黑漆漆的,他摸到开关,把灯打开,一片冰凉的反光从马桶盖上飞起 来,他把灯关掉,再打开,然后啪的把卫生间的门合上。之后他便倒在床,昏昏沉 沉地睡起,好象断电一样。 一觉醒来,房间里漆黑无声,他摸索着爬到窗户边,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看, 窗外已华灯闪烁,摸到床头柜的开光,拧开灯,手表告诉他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 他也不觉得饿,打开电视机,拿着遥控器把所有的电视频道巡视了一遍,最后在山 东卫视上停下来,山东卫视台正播放着电视剧《党员马大姐》,他有一眼没一眼地 看着,演小品的全都跑来演电视剧了,闹哄哄的,感觉有些可笑之处外,不免做秀 的成份太浓,没多大意思。刚想换台,马大姐的女儿出场了,吴非几乎不相信自己 的眼睛,这不就是王靓吗?那脸型、那鼻子、那眼,还有那小嘴,妈呀,真象啊, 一个样,连她穿身上粉红色的小细格睡衣,王靓也有一件,不会吧?吴非恨不得能 把电视机里马大姐的女儿王艾嘉象DVD 机那样定下画面来,仔仔细细地揣摩清楚, 他瞪着眼看了一会儿,最终得出结论,电视剧里的王艾嘉当然不可能是王靓,一个 物理系毕业的女孩不可能跑去演戏的,再说电视剧里的王艾嘉看样子顶多就二十来 岁吧。王靓都已是三十岁的人了,当然最确凿、最有说服力的观点就是王艾嘉的耳 垂明显要比王靓的耳垂大得多,与王靓分开将近十年了,她的耳垂的样子吴非还是 记得很清楚的,因为他们以往每一次的亲密合作都是从他吻她的耳垂开始。 来之西宁的女记者李雪娟一封情意绵绵的信是吴非这趟兰州之行的直接原因, 因此他光想着李雪娟,却把在这个城市的王靓搁边上了。 想起王靓,吴非不免有些心酸,当年四年的大学生活结束后,吴非必需回杭州, 王靓就要跟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了。怎么着也是中文系出来的,他心里不 免有执手相看泪眼,却无语凝噎的味道,可她竟跟没事似的,跟在背着大包,拎着 小包的吴非后面左看右看。好象不是跟他离别,而是像送走累赘似的,当时吴非别 说有多后悔怎么找了个物理系的女孩,没心没肺的,如果是中文系的李雪娟就不会 有这样的伤心场合了。 当初受王靓的诱惑,主要是因为她天使般的脸蛋和魔鬼般的身材,倒是忽略她 没有my heart will go on and on 之类的内心特质。不过当火车启动时,吴非也 有些感触,因为他看见王靓的眼角湿湿的,于是感慨,不管如何总是相好了一场。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其实女孩的眼泪并不能代表什么,如果她愿意可以整天眼泪 在飞。他唯一心有戚戚的就是这美妙的在男生中流传已久被他统治一年的臀部,眼 看着不久就要落入他人之手了。之后,王靓还打电话过来,表示她不忘旧情我心永 恒的高贵品质,后来她的电话越来越少,话自然也越来越少,就这样断断续续藕断 丝连地联系了几个月之后,兰州本地的一个同学挂电话告诉吴非,王靓就要结婚了, 要嫁给一个很有背景的公子哥儿,当时吴非差点跳起来,觉得怎么可能呢?前几天 还刚刚和她通过电话的,不信归不信,可事实就是如此的。心里不是滋味起来,于 是吴非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开始怀旧,过去和王靓在一起的情景,一幕幕地浮现出来。 当然其中搀杂着李雪娟的身影,于是随之而来的忧伤和孤独的情绪,像海水淹没他 的全身,最后吴非不由地感慨,生活太匆忙了,已经多久没有对生活进行这样的体 味了啊。不管它是多么想让他的泪水溢出,但它毕竟还是美的,啊,再也不属于他 的臀部、三围,王靓,乃至包括李雪娟,整个大学生活,都拜拜了!他想了好久, 后来有一种烟消云散,世事洞明的感觉。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谁看了我给你写的日记,谁把它丢 在风里。”全去他妈的,就把往事当成一首歌吧! 想归想,那个晚上吴非还是忍不住地给王靓挂电话,虽然他也曾一百次地劝阻 自己不要自做多情,就当成自己不知道,但又不知道哪一根神经出了毛病,使他这 么想听到她的声音。就像一个在水中濒于死亡的人,忍不住看了看那根草虽然那根 稻草对他毫无意义。 十年前的那次伤心的通话,如今思来记忆犹新。 “恭喜你啦!”这是吴非的开场白,尽量用很轻松的口气,避免让王靓发觉嘴 里发出的失意和酸意。 “恭喜什么?” “要结婚了,不值得恭喜吗?” “你怎么知道?” “我这么关心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太不够意思了吧,这么重要的事也不给开 个新闻发布会什么的。” “阿非不要这样嘛,我想告诉你,又怕你伤心……” “怎么会呢?你终于找到自己的幸福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心里真的很难受,你不能留在兰州,我又是爸妈唯一的女儿,也不能跟你 去杭州,这是现实的安排啊!” “行了,行了,你就别再跟我说现实不现实了,这种哲学课就别再给我上了, 说说自己吧。” “自己有什么用?自己太渺小了,都没法把握命运。” “算了,唉,算了,什么渺小,什么没法把握,你根本就没去把过握过。” “……” 吴非早就知道跟王靓打电话是自讨没趣,她把什么都推给现实,就拿她没辙, 不过还能要她怎样?要她赔青春补偿费?她没向他索赔已经很伟大了。要她给一点 安慰?她为自己辩护都来不及。那个晚上通话结束后,他便开始尽情地喝酒,只有 拼命地喝酒才能把她驱出记忆。过了几个月后,王靓给他来过一封信,信中说了写 不着天,不落地,怨天尤人,有缘无份的话,还说什么,不管岁月如何变迁,吴非 在她的心中永远不变,以后如果有机会去兰州一定要去找她等等,当时吴非决定把 王靓从记忆中抹掉,他已从伤感的怀旧中悟出忘却是最明智的选择。于是他看了信, 随手就扔进了角落里,也没回信,从此之后,彼此就音讯全无,日子就这样不紧不 慢地过,工作、恋爱、结婚、生子,一晃就是将近十年。 十个年头之后的今晚,吴非由回到了兰州,那么命运又给他安排了什么呢》李 雪娟的匆匆离去,让他觉得若有所失,心烦意乱,电视剧《党员马大姐》中的王艾 嘉又让他想起了在这个城市的王靓,想起了和王靓在这个城市发生过的一切,于是 他又如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他又是那么地想听到王靓的声音,不,应该是想见 到她的人了,这一切,一切促使与王靓联系的念头越来越明确,越来越清晰地在他 的脑海呈现。 (三) 吴非从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就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了。他从电话里就听出 了王靓的声音呈现着磁性的欲望,这是她的天性,和十年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有人敲门,很轻的声音,声音响了两下,没有了,接着又是两声,吴非知道是 谁来了,在起身去开门时,他无意识地看了一下手表,刚好是十点正。刚拉开一丝 门,吴非就闻到了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是走珠香水蓝钻石香调。王靓最喜欢 的一种,蕴涵木香及麝香,代表一颗浪漫与激情的心。王靓和十年前几乎没什么改 变,只是变得成熟了,更有女人味,王靓用香水的爱好吴非还是记得的。王靓上舞 厅时喜欢用恬梦花香调,它汇集了鲜花和柑桔的芳香,给人天真无邪的印象,而她 跟他上床的时候,总是用威尔,定有玫瑰、百合、麝香的气味,温馨浪漫、刺激人 的情欲。其实怎么可能不记得呢?当初大学期间,和她一起把兰州的时装店、化妆 品商场、舞厅逛了个遍,王靓用的香水差不多全是吴非用妈给的钱给她买的。 门拉开一半,王靓就挤进来了,吴非正准备关门,王靓就一把抱住了他,用脚 把门关了,门锁嗒的一声就扣上了,等吴非低头吻她的时候,她早已把舌尖迎了上 去,顿时他们全身像触电一样,先是僵直并伴有微微颤栗,但很快就熟悉了对方的 形状和气息,在狂野的拥吻中溶化了。 他们在电视荧屏一闪一闪的微光中搂紧对方,拥吻的彼此都感觉喘不过气来。 像溺水的人挣扎到最后,虽已没有力气但决不会松手放弃什么……如同外国影片那 样,从门口到床边的短短距离里,随地是他们的外套、裤子、内衣,他们自己都不 知道是怎么倒在床上的,只记住了暴风雨般的疯狂。一整夜两人都在一阵阵难以抑 制的激动中度过,天将要亮的时候才疲倦得睡去。 早晨像一张处女的脸,有些羞涩。早到的阳光照着吴非和王靓,彼此有些陌生, 有些陈旧,包括她身上的香水味,像是十年前散发出来的。吴非先醒来,因为他惦 记着昨天李雪娟说过今天来看他的,他不敢睡死过去,虽然困得要命。他看着王靓 褪去了脂粉的脸,多了些沧桑、奔波的痕迹,有过尖锐的表情,有这个城市里的痛 快和欢乐的征兆,他不知道这将近十年她是如何生活的。后来王靓也醒来抱着他, 他们在微凉的空气里又重复了一次运动。 “我要回去了。”王靓有些神色匆匆地穿衣服。 “这么早就要走?”吴非看了一下表6 点45分。一整夜难以抑制的运动,到现 在他才感觉平静下来,开始有倾诉的欲望。 “我还有事,必须回去了,办完事,我就来找你。”和她十年前说分手时的神 情一模一样,绝不拖泥带水,说着就出了门。 王靓离去后,吴非才感觉自己的神经才完全松弛下来,李雪娟随时都可能来, 总不能让她俩在这房间里又重逢吧。想到这,他不由地笑了笑,他觉得这一趟兰州 之行太有意思了。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他就睡了过去,他实在是太疲倦了啊。 吴非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睡得那么沉,敲门声“的、的、的”地响了好一阵,他 才醒来,他坐起来,愣愣地听敲门声,忽然想起李雪娟,急忙去开门,李雪娟站在 门外光线暗淡的走廊上,看着他笑。她换了一条很长的连衣裙,头发扎起来,唇上 抹了口红,眼睛妩媚地弯着,满脸容光焕发。 “你睡的死啊”李雪娟说,“我敲了好一阵了”。 吴非说:“我昨晚睡不好,一直看电视,到天亮时分才迷迷糊糊睡去”。 “真不好意思,我昨天确实有急事,真抱歉。”李雪娟表情有些歉意。 “没事,没事。”吴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我可以坐下吗?”李雪娟说。 吴非急忙从床边沿站起来说:“坐啊坐啊,”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李雪娟傻笑。 李雪娟问:“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吴非说:“能怎么样,就这样过呗。” “你还是那么,”李雪娟呆呆地看着吴非微笑着说,“懒懒散散的。” “过一天就算一天嘛,”吴非说,“人都是这样过的吧。” “你真没变,十年好长,可是你的样子和性格一点没有变。”李雪娟说。 “你一直在西宁?”吴非问。 “好意思问,”李雪娟瞪了吴非一眼,“毕业十年也不给我一点消息,我倒知 道你的事,你生了一个儿子是吧?” 吴非不置可否地的点了点头。 李雪娟说:“现在没有事,我们逛街去好吗?陪我逛。很多地方从你毕业回去 之后,我从此就再也没有去过。 ” 吴非昨晚太累了,早上王靓走后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睡不了一会,又让李雪娟 叫醒了。李雪娟跟他谈话他也恍恍惚惚的,困得要命,眼皮子老是打架,王靓太厉 害了,一夜就让他筋疲力尽,神魂不定。 李雪娟看他恍恍惚惚的、直犯困就又说:“可能你坐车累了,昨晚又没休息好, 你就再睡一会吧,吃饭时,我来叫你。” 吴非说,“不累不累。” 李雪娟说,“你睡啊,真的睡一下。” 李雪娟朝吴非噘了一下嘴唇,吴非的心轰然一声响,全身烧起来,困意都去了。 李雪娟移动身子靠近吴非说,睡啊,睡一会 真的会好些,说着朝吴非伸出手,吴 非慌忙说,是的是的,睡一下是好,他朝后靠到床头柜头,李雪娟盯着他,脸色通 红,吴非的目光慌忙躲开,李雪娟慢慢低下头不说话,忽然他站起来说,你睡,我 出去一下,吃饭时来叫你。吴非从床上滑下来,傻傻地跟他身后朝门边走去,走到 卫生间门口时,李雪娟在地毯上不知为何拌了一下,身子一冲歪到墙上,吴非急忙 上来扶住他,小心,吴非说,不要在我房间里出事。李雪娟笑了笑,拉开门急忙出 去了。李雪娟走后,吴非倒在床上又睡不着了,睁着眼想,得想个办法把王靓和李 雪娟俩的时间岔开,如果三人碰了头这事情可就麻烦了,可一时又想不出一个万全 之策来,想得多了,想得久了,王靓和李雪娟的影子就老在他眼前晃,一会是王靓, 一会是李雪娟,王靓肢体柔软,象海绵,是个善变的精灵。现在的李雪娟又是怎样 的呢? (四) 午饭时候,吴非和李雪娟在酒店的餐厅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远远地躲开 了众人,好象一对心怀鬼胎的男女。 没想到我们俩十年后又会在兰州的酒店吃饭。李雪娟说。 你长漂亮了。吴非说。 如果,李雪娟说,如果不是因为校友,就更好。 你老公不错吧? 李雪娟看了一眼窗外,含含糊糊地说,可以吧,应该说还可以。 兰州的天气我还是不喜欢,总是感觉阴沉沉的,有灰蒙蒙的一层东西遮盖着, 杭州的天好,空气也好,让人感觉舒适,兰州的天有让人透不过气来,走投无路的 感觉。 日子过得好,就会感觉舒适,这些年过得不错吧!李雪娟问。 过得正常。 正常很好啊。 太正常了,吴非说,上班,下班,象一只灯泡,晚上亮了白天熄掉,然后烂掉, 丢在垃圾桶里。 李雪娟笑了,刚才还说杭州让人感觉舒适,现在就烂掉,丢垃圾桶里了! 有时候会突然想,这样一天一天过完,为什么?一想就心里嗖嗖地发慌、发冷。 想我吗?李雪娟紧紧地盯住吴非的嘴。 吴非呆呆地看着李雪娟说。 说真话,还是说假话?吴非问。 当然是真话。 会想的。 假话!李雪娟叫起来,男人都这样,分开就分开了,可是女人会想的。 可能,吴非说,但我也很无奈。 午饭是套餐,在心襟摇荡的约会感觉中,两份饭不知不觉吃光,饭吃完了,吴 非 突然找不到话,李雪娟轻声说,能陪我逛街吗?吴非急忙点了点头。 两人在街头漫不经心地瞎逛,逛一家又一家商场,毛巾、皮鞋、袜子、彩电、 音响什么都看,逛商场是遮盖某种欲望的借口,说闲话也可以遮盖,吴非却一时找 不到闲话,李雪娟也搞得有些紧张,眼神散乱,目光不敢落在吴非的脸上。在路过 一家休闲吧时,不约而同地走进去,休闲吧内灯光暗淡,一间又一间的包厢各忙各 的,互不干扰。 天就这样不知不觉地黑了下来。两人在休闲吧内喝着茶,也不觉得饿,都没有 吃晚饭的意思。李雪娟郁郁地伸出一只手,摸到吴非腿上,看电影好吗?我们还是 去看电影吧,你请我看。上大学时,你不是常常和我一起去看电影的吗? 吴非点了点头,抓住李雪娟伸过来的手。 两人手牵手走出休闲吧。 深夜十一点,无非和李雪娟坐着出租车回酒店,他们看了一部名片叫《花样年 华》的电影,两人早就看过这部过时的影片,电影里的男女爱情及故事还是让李雪 娟非常兴奋,他的一双手楼住了吴非的腰,头靠在吴非的肩上,不断地抬头问吴非, 你说这样的爱情美丽吗?吴非答不上来,他只是觉得片中女主角一套又一套的层出 不穷的旗袍很美。李雪娟见吴非不出声,又伸出一根手指抠进吴非的掌心,掏洞一 样把吴非的手掌掏开,伸进一只手让吴非握着。 走进酒店,大堂好象变宽大了,灯光非常耀眼,李雪娟问吴非,你累了吗?吴 非说,累倒不累。李雪娟说,要不你早点休息,明天我过来和你一起吃早饭?吴非 说,都这么晚了你去哪?李雪娟笑了笑说,我早就在这开了房间了,你在8 楼,我 在10楼。吴非犹豫了一下说,那,那就到我房间玩一下吧,反正现在也睡不着。 李雪娟低着头,没说话。 打开房门,房间里没开灯,李雪娟紧紧地拉着他的手,吴非感觉一种欲望从李 雪娟的手上传过来并迅速占满了他的身体,吴非空着的那只手象吓坏了的虫在墙上 乱爬,找不到开关。李雪娟从身后搂住了吴非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闷声闷气地低 声说,不要开,不开灯了,这样就好,我们进去吧。吴非便笨拙地往前走,李雪娟 贴在他的背上不松手,吴非象被押着一样,房间里的黑暗使吴非心慌意乱,情难自 控,他的脚踢到了床上,踢出咚的一声响,这时电话响了尖锐的声音,好象黑暗刺 出的刀子。吴非站在床边不动。电话还在响,谁的电话?李雪娟不出声,吴非也非 常恼火和灰心,两人就这样站着,电话响到第七声,李雪娟松开了手臂,吴非走过 去,在黑暗中摸到了桌上的电话,电话里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找吴非。吴非 说,我就是。女人又在电话里说,能听出我是谁吗? 是王靓。吴非不用听就知道。 吴非抱着话筒说,我听不出来你是谁。 听不出?李雪娟在电话里笑,不会吧,听不出还这么紧张? 我没紧张啊! 是不是说话不方便?辞不达意的,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没有。深更半夜的,会有谁啊?吴非急急分辨。 行了,跟你开个玩笑当什么真,现在总知道我是谁了吧? 不知道。 还说不知道?我放电话了。 不要放。吴非急忙叫道。 吵醒你了吧?真不好意思。王靓立马又变温柔了。 没睡,还没睡。 好了,不打扰你休息了,今晚我不能来陪你了。对了,王靓又说,别打我家的 电话,我现在告诉你手机号。 吴非一手拿着话筒,一手在桌子上乱摸,想找到笔,桌子上光光的,他摸到了 台灯开关,把灯打开,灯光很刺眼,象密集的钢针,房间里空无一人,床边凹了一 块,留下一个灰暗的屁股印,李雪娟不知如何走掉了。 (五) 早上七点王靓就打来电话说,今天抽出身来陪他,来之前给他挂电话。吴非搁 下电话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吴非昨晚又没睡好,独自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想着李 雪娟能再次来到他的房间,于是总好象听到门外走廊上有人走动,李雪娟丰韵的身 影在眼前不停地晃,他恨死那个不是时候的电话了,这一夜吴非他不知几次起来想 去敲李雪娟的房门,有一次甚至已走到她的房门前,却没有了勇气,又折回。不可 避免的情欲在这样的夜晚来临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时想着李雪娟丰韵诱人 的身材时,下身不知不觉地勃起了,他噎得难受,就洗个澡顺顺气,他站在莲蓬头 下,让热水惬意地喷淋着,可脑袋里还都是李雪娟诱人的身材。在洗下身时,他像 个好奇的孩子似的,不能自抑地逗弄自己,直到身体的欲望释放出来,那一刻他竟 然轻轻地叫着她的名字:雪娟,雪娟……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即便是在和李 雪娟谈恋爱的大学期间,他也没有这样做过,虽然那个时候李雪娟还让他摸过她的 小胸脯。接下来,吴非颓然地站在莲蓬头下,很长时间不动弹,他在心里骂着自己 :什么东西!你是个什么东西呀…… 上午九点左右,李雪娟到房间来找吴非,依然神色痴迷,一双眼睛在吴非脸上 爬来爬去,并不问昨天晚上的电话。吴非心怀鬼胎,目光躲到墙角,嘴上辞不达意 地和她瞎扯,心里盘算着王靓来电话了,编个什么理由,从李雪娟这抽出身来。 王靓的电话一直到吴非和李雪娟晚饭后也没有打来。这一整天,吴非的神色都 是恍恍惚惚,心不在焉的。老想着王靓说好了今天来找他的,怎么就没动静? 晚饭后,李雪娟要吴非陪她到酒店顶楼飞天夜总会玩,一进夜总会黑暗的大厅 看到的就是吧台前坐着的一溜鲜艳夺目的小姐,小姐们的交叠的双腿一律修长白嫩, 在吧凳下轻轻晃荡。小姐们一边端着酒杯,一边用猎人的目光审视着进来的每一位 男人,好象一旦发现猎物就会蜂拥上来,搔首弄姿然后张开血红的小嘴,嗲身嗲气 地把猎物吞下去。吴非的目光还没从小姐们身上收回来就被李雪娟拉进了一间包房。 包房里的格调很不错,草绿色的地坪,精致的木圆桌和同样精致的矮脚椅,做 成蓝天白云的天花板,一束束绿茵茵的光线从某个角落投下来,光线里飘荡着淡淡 的烟雾。这使吴非想起了家乡夏日清晨的西湖,想起了家,想妻子和儿子,妻子是 好妻子,文雅美丽,心平气和,永远满足,儿子是乖儿子,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哭声不大不小。正想着,舞池里突然响起了歌声,不知是谁在唱张惠妹的那首《我 可以抱你吗?》“……爱你那么久,其实不容易,就要分东西,明天不再有关系… …不去想爱都结了果,舍不得拼命找借口,不勉强你再为了我,心不再留不留都是 痛,我可以抱你吗?爱人,让我在你的肩上哭泣……唱的如歌如泣,声情并茂,舞 厅里有人情不自禁地鼓掌,黑黑的舞池里开始有人伴着歌声起舞。李雪娟拉着吴非 也滑进了舞池,李雪娟今天套着浅色长风衣,穿着长筒靴子的双腿轻盈地淌着柔软 的羊绒风衣和与这风衣齐平的裙子,看上去显得更加婀娜多姿。李雪娟贴在吴非的 胸前,紧紧地楼住他的腰,好象怕吴非临阵逃脱,嘴贴近他的耳朵说,吴非我可以 抱你吗?吴非我觉得我们没有分开过。吴非用手掌按了一下李雪娟的背算是回答, 耳朵却在黑暗的音乐中竖着,怕王靓打来电话听不到上衣口袋里手机铃声。李雪娟 显然是注意不到这些细节的。她被这样的气氛和场合陶醉了。她在黑暗中哭了,低 声问吴非你敢吻我吗?在这里舞池里反正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吴非说,不是黑 不黑的问题,吻当然敢,只是怕别人看见,怪不好意思的。李雪娟说,管谁看见啊, 又没有认识我们的人。说着便在黑暗中抬起了头,嘴朝吴非脸上凑近,吴非的嘴迎 上去,歌声突然停了,灯大亮,吴非慌忙直起身子。 这个晚上他们没有玩的很晚,吴非说感觉很累有些头疼想早点休息,把李雪娟 早早送回房间,李雪娟神色痴迷眼巴巴地要吴非在她房间里玩会,他也没动心,匆 匆回房了。 就这个晚上吴非苦等王靓的电话一直等到凌晨2 点也不见响动,吴非恼火极了, 觉得又让王靓给欺骗了。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要等她,现在早就和李雪娟那个了,特 越想越是心火燎急,无法自控地拨打她呼机。他独自在床上又是翻来覆去地无法入 睡,凌晨4 点才心神不定地睡着,一小时后又猛然醒来,坐在床上看电视,看到天 亮。 (六) 一连几个晚上,吴非都没休息好,终于在上午九点左右的时候趴在床上呼呼大 睡过去。李雪娟给他房间打过一个电话,因为吴非睡得太死,根本就没有听到电话 铃声,这一觉他一直睡到下午五点才醒来,五点半左右李雪娟来敲门,吴非正在漱 口,李雪娟看他满口白沫,低头捂着嘴笑。吴非问:你笑什么?李雪娟挤进卫生间, 嘴巴凑到吴非身边低声说,昨晚你没有睡好,我也没睡好,说完便紧紧楼住了吴非 的腰。吴非想起昨夜的苦等和煎熬,突然感到很惭愧,壮起胆子在李雪娟的脸上吻 了一下,一条白沫抹到了李雪娟的脸上,刚好此时,服务员进来收拾房间,李雪娟 抬手揩着脸,欢天喜地地逃出了卫生间。 吴非和李雪娟吃完晚饭时,街灯已经点亮。王靓也没个电话来,昨天的失约也 没个解释,吴非觉得有一种让人欺骗的感觉,看着街上行人懒懒散散地来往,他觉 得异乡的夜晚总是让人心事重重,杭州的夜晚总是那么的安详宁静,他不由自主地 想起了文雅美丽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儿子。他现在觉得这一趟兰州之行也许根本就 不应该来。接到李雪娟的信后,他的心就飞到了兰州,到单位请假说老婆病了,又 回到家说单位派他出差,然后就匆匆上了火车,在这一刻他感到很惭愧,自己真他 妈的不是个东西,不但欺骗了妻儿,也对不住李雪娟的一片深情…… 在李雪娟拉他衣袖时他才回过神来,李雪娟说,怎么了?又恍恍惚惚的,还没 睡醒啊? 吴非愣了愣说,没,没什么,我们出去走走吧。然后,然后我们找一家小旅馆。 小旅馆? 吴非局促不安地看着李雪娟说,在酒店不好,在外面找旅馆会好些。 有什么不好的?为什么要费这个钱?再说,小旅馆又不安全,又不卫生。 吴非说,我总觉得酒店里有很多眼睛盯着我们,我总是不踏实,看前面不远处 就有一个小旅馆,我看到牌子了。 可是,真的没有必要费这个钱啊! 吴非不答腔,拉着李雪娟的手朝前面走去,想了想掏出手机关了,街前面的树 影后歪歪斜斜地亮着一个小灯箱,好象一张表情暧昧的脸藏在暗中,李雪娟一声不 响地跟在吴非的身后,两个人走过去一看,果然是一家旅馆,好象是私人开的。很 窄的木门,很深的门道,旧式的院子,院心有一棵树,树上拴了几道铁线,挂了长 长短短的一些衣裤,小院是两层楼,楼上灯光很暗,隐隐约约有人走动。 老板娘好象是回民,四五十岁的年纪,五短身材,胖乎乎的,头上带着回民常 年扣头上的那种白帽,她挤到吴非身边说,我们这里没有人查呢,很安全,你们尽 管放心。一听口语就是甘南那边的人。 查什么?李雪娟问。 警察啊!妇人说,在别的旅馆睡,象你们这样要查的呢? 我们怎么了啊?警察为什么查?李雪娟涨红了脸。 那妇人冷冷一笑回答,还要问吗?问这位先生,他是老板啦! 李雪娟拖着吴非逃出了小旅馆。 他们沿街乱走,走出好长一段路,李雪娟还气呼呼地一言不发,吴非说,怪我 不好,让你被人误解了。 李雪娟说,不怪你,怪我自己,我们找一家酒吧坐一下好吗?我有事早就想跟 你说。 两人找了一家生意冷清的酒吧进去,坐在靠窗的桌边,街上有人相拥而过,汽 车摇摇晃晃地来去,车内漆黑一团,不知道藏了什么。 来兰州之前,李雪娟说,我很想见你,现在终于见到了。 很失望?吴非问。 很高兴,我心满意足了。 我很乏味是吧? 我很高兴,真的,今天晚上很好,我们在这里坐一下,很浪漫。你看桌子上还 有玫瑰。 李雪娟的脸在微弱的壁灯照耀下隐隐约约,吴非不说话。过了好一段时间,李 雪娟才开口说,我想离婚。 为什么?话一出口,吴非就觉得这话问得很愚蠢。 不为什么,过不下去,所以我想见你,想跟你说话。李雪娟的眼眶发红了。 那就离啊。 可是他不离,我就告诉他我已有男朋友,他又不信。现在更麻烦了,他问我, 每天问,不提离也不提不离,就是问来问去,我要让他死心,我就说我和你好,说 我们在大学时代就好过,说你是我现在的男朋友,说我的男朋友在杭州工作,和我 是同行,而且现在还来兰州了,是特意来看我的。 吴非迟疑了一会说,你们已经没有感情, 你可以离开,到哪里都行,杭州也 行,我可以帮你,可是你那样跟他说,事情会越搞越糟的。 可是我已经这么跟他说了,就在你到兰州的那天,他打电话一再催我回去说是 要和我商量离婚的事。我回去后,他又不提离婚这事了,我就说,我男朋友已在兰 州了。我要去陪他,我们还是离吧。 你怎么能这样做呢?我都准备回去了。 吴非,我真的没办法了,这件事都以这样了,你无论如何要帮我,他是个中学 老师,很胆小很本分的,不敢做什么事的。 可是,可是…… 没等吴非说出可是来,李雪娟突然抱住吴非,低下头来,脑袋在他胸口轻轻地 撞击,吴非惊慌失措地扶起她的头,吴非看到她的嘴角在抽搐,泪水像两条线,从 眼眶里滑出来。 吴非浑身打颤。 李雪娟凄然一笑,猛然在吴非嘴上吻了一下说,不早了,咱们回酒店吧。 (七) 昨晚在吴非和李雪娟刚走出小酒吧时,李雪娟的手机就开始不停四响,开始几 次她看了下来电号码就掐断了电话,但对方显然很有耐心和办法,李雪娟在收到一 条短消息之后,便把电话拨了回去,处于礼貌,吴非不能很清楚地听到她和电话那 头的人在说些什么,但隐隐约约能听出是她丈夫。在结束通话后,李雪娟告诉吴非, 她今晚回家去的话,她丈夫就答应跟她离婚,他说他想通了,捆绑不成夫妻,不过 他有个条件,他要见见她现在的男朋友…… 李雪娟跟他说这些,吴非并没有很仔细地听,他觉得很心烦,他觉得自己这趟 兰州之行给人利用了,现在仿佛就掉进了一个无形的圈套之中,而是很难摆脱。这 个城市的夜晚好象起风了,夜风在出租车窄小的玻璃窗外吱吱吱叫着朝后跑,街上 的铺面一片片地关门闭户,看上去像黑暗的墙壁,偶然一家小馆子亮着灯,人行道 上摆了小桌小凳,一两个人坐在小凳上饶有兴致地目送街面的车远去,霓虹灯在高 楼顶上闪亮,红黄绿的光芒在夜色中盲目地跑来跑去。吴非乘出租车往酒店赶,随 着车速的加快,思绪也越来越混乱,明天李雪娟真的的带她丈夫来见他?那会是个 什么样的场合?这就是李雪娟要他来兰州的目的?她真的离了婚之后又会怎么样? 出租车不动了,吴非的思绪还没有停止下来,司机回头对他说,飞天大酒店到了, 干吗坐着不动?他才从混乱的思绪中回来,手忙脚乱地下车。司机从车窗里伸出头 喊到,干什么,不付钱啦?吴非愣了一下,急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忙昏头了。 他从衣袋里掏钱包,一张纸片落到地上,像鸟的翅膀,他慌忙捡起纸片,凑到眼前 看,发现是来兰州的火车票,便揉作一团丢掉。司机嚷道,快点啦,没有钱吗?吴 非跑过前去,把钱递给司机,司机一把抓过钱,骂道,莫名其妙!然后一踩油门走 了。 吴非一回到房间,便倒在床上浑浑噩噩睡去。第二天上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 他惊醒,把他吓得一骨碌坐起,他大脑里跳出的第一念头就是李雪娟和她丈夫来了, 他慌慌张张地穿好衣服,打开了门,来的是王靓,他不由地送了口气,又坐回床上, 王靓跟着他走到床边,用疑惑的目光停在吴非的脸上。 王靓问,吴非你病啦?脸色怎么难看。 王靓的话让吴非感到安慰和温暖。 可能是有点感冒,吴非说着用力揉眼睛。 去医院看看。 不用,不用,吴非说,现在好多了,睡一觉就好了。 昨晚去哪了?手机关机,房间里没人接听电话? 没去哪里,出去逛逛,手机没电了。 是吗?王靓说,你好象真的病了,说话有气无力的,还是去医院看看吧,酒店 边上就有一家诊所。 不用了吧,没这么严重的……吴非满面愁容地对王靓说。 不行,我可不能让你在兰州病了。王靓说完就去拉他。 那也要等等,也得让我洗漱完了再去吧。 等吴非洗漱完毕,王靓紧挽着吴非的手臂走进了电梯间。 写到这里作者想提醒读者注意,故事的高潮就要到来了。随着高潮的到来,故 事的行进速度也象电梯一样,在不知不觉中一滑到底。当然故事一到高潮,离结束 也不远了。 正好电梯下降到了1 楼,王靓紧挽着吴非的手臂从电梯间走出来时,李雪娟和 他那小个子丈夫一前一后刚好走进酒店的大堂迎了个正着。那一刻间用笔墨真的很 难描述,李雪娟的脸和王靓的脸一下子全变了样,两个女人的目光冷冷地顶在一起, 在双方的脸上刺了一下,随着李雪娟的一声吴非,王靓就甩开了吴非的手,扭头就 出了酒店的大堂,扔下吴非一人傻傻地呆在大堂上。她在出门时听到了吴非在喊她 的名字,声音带着哭腔,显得无助。 这是吴非最后一次喊王靓的名字,后来的事件在王靓走后半小时后突然发生, 王靓在这件事件发生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一直深陷在惊吓和懊悔之中,她仔细地分 析过,如果吴非喊她时,她回去的话,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事件了。她常常在深夜中 猛然醒来,愣愣地坐在黑暗中,她没有亲历那个可怕的场面,只是想象,想象更厉 害,会把场面无限夸张。 当时王靓生气走了之后,吴非呆在大堂沙发上,四周有人来往,水晶灯、大理 石、玻璃门和长长的钢片全都反射出奢华的光芒,李雪娟的丈夫,就那戴着眼镜的 小个子男人慢慢走过来,李雪娟对吴非说,这是我爱人。吴非朝他伸出手,我姓吴, 杭州的。李雪娟的爱人不说话,脸上没有表情。李雪娟的手在屁股上一抹,把裙子 拨起,坐在吴非身边,手掌平静地放在双腿间,她的裙子很长,长到脚踝处,上面 的丝质背心柔软而妩媚。她仰起脸甩了甩头发问吴非,昨晚休息的好吗?吴非回答, 还行,你呢?这时李雪娟的爱人说话了,你真姓吴,记者,杭州人?吴非这时有些 发慌,发现面前的小个子男人一脸笑相,一只眼睛自退滑下来,看上去脸是歪的, 很可笑,但他手中的刀却一点也不可笑。吴非没有发现刀,小个子男人眨眼间象一 只蟑螂滑过来,他甚至没有闪躲,他没有经验,谁会有躲闪刀子的经验?吴非已经 感到不对,却不知道事件杂一声不响中猝然发生,那个杀人的家伙从始至终没有出 声,只是拼命地干,他用脑袋紧紧地顶着吴非的下巴,这让吴非倒在沙发上不能起 身。把刀子一下一下插进吴非的肚子,看上去象一个孩子在捣乱,李雪娟尖叫一声 也扑过去,她抱住男人的腰,没想到那家伙看也不看回手又是一刀,大堂里乱起来, 脚步声四处响动,吴非觉得身子软软地展开了,象纸片一样轻薄,随风飘着,飘到 天上了,眼前好象有好多好多苍白惊慌的脸在晃动,他们的眼都象李雪娟的眼睛一 样迷人温柔,晃晃荡荡摇曳不定,之后他就看到了妻子文雅美丽的笑脸和活泼可爱 的儿子。回家了?这是吴非最后冒出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