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平庸家庭 我常常对丈夫说:我们俩个结婚是命运跟我开的一个世界级的玩笑,我们没有 共同点, 只有生活关系和肉体关系,当初我对你还有30%的感情,现在已降低到1% 的温情。丈夫说:你不要总跟我说这些无聊的话,我没时间陪你玩,我要赚钱,你 要玩,你就去搞你的网恋好了,随便你怎样跟人爱得死去活来的,只要别把网上的 情人带到网下来,上次你跟那个有妇之夫去约会,我已经原谅你了,但我警告你, 你别再给我无事生非,让我在外面和亲戚面前抬不起头来。若你厌倦了婚姻生活, 乘早跟我离婚,瞧我找得找不到女人,你别想在婚姻状态下找一个情人,别以为我 对你好,你就可以胡作非为,我警告你,你若再犯同样的错误,瞧我怎么收拾你, 我整人的功夫你也不是没见过。 这倒也是,丈夫虽喜欢我,一旦翻起脸来,我肯定受不了,女儿上托儿所时, 由于吃饭吃得慢和另外一个小朋友被老师塞了个抹布在嘴里,另外一个小朋友哭了, 女儿在家里嗲兮兮的,在托儿所很坚强,自己从嘴巴里取出抹布,当时还未全托, 回到家里告诉了我和她爸,我说没造成什么伤害算了吧!丈夫说:怎咽得下这口恶气, 给女儿造成心理创伤又怎么得了,如果女儿的幼小心理蒙上了层阴影,长大了象你 一样走上什么只付出无报酬的写作之路,我不是被你们俩个合谋害惨了?不行,我 得找她们托儿所所长理论去,第二天丈夫就去了托儿所所长办公室,对和气的所长 说如果你们不处理我就告到你们上级去,所长找来两个小朋友和别的小朋友一问, 就相信了这件事,怕上级追查失去先进单位的称号,严肃处理了那个塞抹布的阿姨, 阿姨买了一大包食品上门给我女儿赔罪,想让我丈夫在所长面前美言几句,丈夫怕 斩草不除根女儿会吃苦头,阳奉阴违地答应了她,她就被整得下了岗。 跟丈夫认识是在七八年前一个老编辑组织的文学沙龙上,当时我千方百计地要 朝上海的文学界钻,他也是会写两个破字的文学青年,我不齿于他写的豆腐干文章, 作为教材,我给他看过我写的一个短篇小说,他说我写的全是梦呓,废话加胡言乱 语,是一个疯子的呕吐物,没有一个出版社,杂志社会出版你的所谓的纯文学小说, 更何况杂志社自身都难保。我以后再也没有给他看过我写的任何东西,他也不愿看, 不屑看,没时间看。他早就认定了搞文学是没有出息的事情,他说做大衣的料是不 能做衬衣的,他走上了从商的道路。 当时我年轻貌美,在文学界的边缘地带胡混乱闯,被一家出版社的老编辑所赏 识,我想我被他赏识的美貌成份要多于作品成份,经朋友介绍在他举办的沙龙上和 他认识后,他常试图单独约我去他家谈文学,他说你想发表作品不如搞儿童文学创 作,写小说的人太多了,发表不易,出人头地也不易,我劝你还是别写了,不如跟 我一起做书的生意,你把写这么长的烂小说的时间花在做生意上,你早就发大财了。 我哼哼哈哈地应付着他,有一次,他又约我去他家,我知道我现在的丈夫当时的男 友也在做书的生意,那是他熟悉的行当,做起来相对容易一些,我就打电话给他让 他在晚上什么什么时候去老编辑的家一起谈谈书的生意,我跟老编辑谈得兴致正浓, 他就敲门进来了,几次一来,这个老奸巨滑的色鬼编辑就识破了我的诡计,我们在 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打我的主意,我打他的主意,结果谁都没有打成谁的主意。 我就是这样跟丈夫认识并走上了爱情之路,当时,追求我的人很多,有大学同 学,有单位同事,有阔少有小白脸,有跟我一起弹吉它的琴友,我常常脚踏几只船, 今天跟这个去跳舞,明天跟那个去吃饭。我的性格既细致也爽快,我对他们说:姑 娘我跟你只是玩玩,并不爱你,你也别给我动真感情,爱玩就玩,不爱玩就拉倒, 别牵牵扯扯, 拉拉拌拌的,我跟我的男友也如是说。这就象我刚上网时在BBS上的 德性,觉得好玩,东惹事西生非,我给自己算过命,我就是桃花命,桃花命有两种, 一种是墙里桃花,夫妻恩爱可不为破,夫妻反目则人人可摘。另一种是墙外桃花, 人人可摘。我就是那墙里桃花,丈夫不理我,我就在网上与人调调情,说说爱,但 是只要我真的爱上一个人,我就会认认真真惨惨烈烈奋不顾身地去爱,至少在十年 内都不会变。相对于真正的爱情,我更喜欢做爱情游戏,不伤我的精神,但这由不 得我作主,真正的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往往在你对爱情失望的时候,往往你并不 想要爱情的时候,爱情却找上了你的门,推都推不掉,我一般不会轻易对人说爱, 我说的是真正的爱情,而不是调情,真正的爱情的本质是极度的喜悦和痛苦的迷醉。 在所有追求我的人中间,我丈夫是追我追得最紧的,他为人精明,花功地道, 有无穷无尽的小聪明小门槛.他说世上有的是笨蛋,我这点小聪明足可应付世事了, 而你的所谓的大聪明却不利于生存,你瞧不起我,在外面,别人都挺尊重我的。我 想这倒也是,我瞧不起他,别人也瞧不起我,笑我酸腐无能,书呆子一个。只有他 挺把我当一回事的,在他的心里,除了我们的女儿,我的位置是最高的。我心里的 最高位置给了写作,其次女儿,其次网络,再其次是丈夫,我饿了渴了想睡觉了, 才想到了我最亲爱的夫君大人。 我虽早就跟初恋情人石磊分手,却总还想着并身体力行着法国哲学家萨特通过 他的嘴巴告诉我的一句话:不结婚,但不禁欲。 我跟现在的丈夫,以前的男友谈了三个月的恋爱就同居了,在外人看来,我们 是在试婚。丈夫知道我从来就没有打算过跟他结婚,只是做做性伴侣罢了,我虽身 体不好,年轻时自然也是有性欲的,也正因为我身体虚弱,性欲淡薄,对性没有什 么大的兴趣,所以对性生活相当随便,比较放得开,并一味地要求证自己的性能力, 我想我在性生活中要求更多的是那种男女之间的温情。 我身体不好,怕采取避孕措施会有害身体,就未采取避孕措施,也未要求他采 取避孕措施,想不到我的性功能虽不发达,子宫机能倒挺发达的,不久我就怀孕了, 我怕打胎会造成习惯性流产,就放弃了“不结婚但不禁欲”这一信念。我的丈夫利 用了我女性的生理弱点达成了他结婚的目的。在这件事上我觉得他是一个有责任心 的男人,大多数男人碰到象我这样的女人高兴还来不及,肯定这样对我说:我们不 是玩玩的吗?现在玩出了我们都不需要的胜利果实,我们把它扔掉好吗,等你修养 一段时间后,恢复了体力,我们再接着玩,不过我并不强迫你,你不想继续玩下去, 我也不勉强你。 之所以成为我丈夫的男友是这样对我说的:我亲爱的大宝贝,你现在怀了一个 我最亲爱的小宝贝,你担心将来会吃我更疼小宝贝的醋呢,想把它扼杀在未成形之 中呢?还是把小宝贝作为献给我们的婚姻生活的重大礼物呢?我充分尊重你的个人 意志和决定,不管你如何做,我都是爱你的,拿掉小宝贝,我不会离开你,你若愿 与我结为合法夫妇,我这就去给你买个大钻戒。 我一向就是个感情脆弱的人,别人对我不好我受不了,别人对我太好我也受不 了,总之,我觉得象我这样一个多才多艺的人不能随心所欲地生活就是受不了。 我们一起去区妇幼保健医院进行婚前体检,等俩个人的全部生理指标检查完了, 别人都可以走,我俩被医生扣留下来,我还以为我俩之中有一个人有慢性毛病不准 结婚呢,原来是叫我俩看如何生育养育小宝宝的录像。 我们紧张而又忙碌地筹办婚事,他买家具我买衣服,不能拖得太久了,我总不 能腆着个大肚子踏上婚礼的红地毯吧!我女儿三岁时我常跟她闹着玩儿说:妈妈结 婚那天你在哪儿呀?在干什么呀?女儿偏过头说:我在超市里买吃的呢!我心里暗 笑:你要么在我肚子这个超市里偷东西吃呢! 在那个上海有史以来最炎热的夏天里,我们在一个中档宾馆里举行了婚礼,我 的亲友们说:你们这不是在结婚,你们是在“热婚”,上海话听起来就象是说“逆 婚”。 婚后的生活与婚前的生活没有什么大的不同,我也没有感到大的反差和失望, 他做他的生意,我上我的班,下班后回家读书,写作。在结婚前我对他说:我们的 婚姻只能持续五年,我是生活体验型的人,我可不想一辈子死守着一个男人过日子, 也就是说我在结婚前就不打算恪守从一而终的古训。他说:那么女儿怎么办?我说: 你愿意要就给你,你不愿意要我也养得活她。所以,自结婚以后,我们的开销就是 完完全全的AA制,尽管这做不到绝对的平等,尽管现在夫妻AA制不稀奇,在六年前 的上海没有几个人是这样做的,我们从各自的收入中拿出所需生活费的一半,剩下 的各归各,并谈好,以后离婚,没有赔偿对方的义务,房子本来就是他的,女儿生 活费另算。AA制并不影响我们的夫妻感情,他本身感情机能不是很发达,又最疼我, 我不是很爱他但我感情丰富,倒也能保持和谐而相安无事。 近几年书的生意不太好做,中小学自己进教科书,又规定减轻学生负担,课外 参考书也卖不出去,电脑热门起来,丈夫改行做起了学校电脑房的生意,他视学校 的规模向中小学投资几十台至几百台的电脑,投资的电脑从电脑公司进货,分期付 款,这样自己先垫上的资金就很少了。与校方签订协议,等过了十年后这些电脑都 归学校所有,当丈夫告诉我这件事时我笑得上下接不上气来,还有这等傻瓜,过了 十年这些电脑都成废铜烂铁了,丈夫说:你瞧我不懂电脑软件,我懂硬件,我就做 这生意,你这么精通软件,怎么在电脑上发不了财啊?啊?啊?我说我不想发财, 我若想发财早就成百万富翁了,哪象你这般小打小闹的,丈夫说做生意也不是这么 容易的,你倒是给我做做看。我说: 我是做衬衫的料子不爱做大衣,文字只是一种 我喜欢的生活方式,它并不比其余的生活方式更高尚,更纯洁,没有象古代那么高 人一等的。丈夫说:还做你那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美梦呢!书里面 除了书呆子,什么也没有。还高人一等呢!现在谁还稀罕你的那些与伟大人物交流 心灵的破书?只有你那些没影儿的网友崇拜你,喜欢你。我不得已使出了杀手锏: 你如果在电脑上收不了股票了,听不了音乐了,别来找我,你最好别来烦我,当心 我把你的游戏软件扔到回收站里去。丈夫又嘻皮笑脸的:好好好,你就写你的破小 说,我不支持你也不反对你,反正我也不靠你生活。我气个半死:男子汉大丈夫竟 出此下流无耻之言,我不要你养我你还要我养你? 我在前一个单位做事做得不自在,自个儿把自个儿给炒了,另外去找一份工作 也不是一时三刻的事,在家一边休息一边找工作,在家待了几个月,每个月的饭钱 照交不误。连女儿都是我俩共同负担的,女儿自出生后就没有断过保姆,上幼儿园 后就全托了。每星期五晚上丈夫去接她回来,俩人说好了,星期六由他负责,星期 天由我负责,小姑娘挺聪明的,很爱读书,她两岁时见我看书,就学我的样拿着本 书读老半天,我去看时,发现她竟倒拿着书,不知看些什么。也喜欢写字,我没时 间教她,她自己拿本台历描书上的字,有时还爱在厅里玩玩电脑,用附件里的画笔 画画图,发生故障了就来叫在书房里读书或写作的我,我常对她说:别来烦我,你 自己研究研究,从小就该有自学精神,你妈小时候从来就没人教过我什么,现在还 不是什么都会?她眼泪汪汪地坐在电脑前研究,实在研究不出来,怯生生地过来拉 我的衣角:妈咪,帮帮我好吗,这个搞不出来了。我再去帮她弄一下电脑。 我是一个自私的母亲,一心只想着自己的破小说,觉得对不起女儿的时候,就 带她出去疯狂地买衣服,到超市里买吃的,当然回家后,找丈夫报销,一人一半, 丈夫说我在这一点上从来吃不得亏,我说你干吗就不能吃点儿亏呢?你还是老爷们 呢!我喜欢写作和读书只有一个好处,就是没时间乱花钱,没空买衣服,没空买化 妆品,没空去娱乐场所,相对这些来说,买书的钱是花销最小的。我们公司全体员 工包括下属商店在内,从总经理到营业员每个人都有一部手机,只有我没有手机, 因为我用不着,在公司上班有电话,家里也有电话,而我是两点一线的,以前有过 一个BB机,平均每个月响两三次,当我听见BB机嘀嘀叫时,就兴奋地去回电,结果 都是陌生人打错了电话。 当夜晚到来的时候,丈夫在外应酬的时候,孤寂而又冷清的家里,只有我一个 人在读书,写作或是上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