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支离破碎 我在被迫离开了亦凡的以文会友论坛后不久,买了一本笔记本电脑,但我已对 BBS失去了兴趣, 电脑只是被我用来写作,还有通过伊妹儿和OICQ与石磊交流思想 感情,我问他十年来的生活,现在的情人,他说他现在的情人没有工作,喜欢画画, 是一辈子也出不了成绩的那种,女孩很年轻依赖性很强,完全依靠他生活,他们是 纯粹非法同居的关系,我说你为什么不结婚呢?他说他还是那种思想,一辈子都不 结婚,不结婚但不禁欲,谁要跟他结婚,就只有分手。我说自从你再次爱上我,对 你的情人还有感觉吗?他说他能很成功地把肉体与精神分开,我也尝试着去做,每 每与丈夫相爱的时候脑子里充满了他年轻时的身影。我对他说我离婚好吗?我们私 奔好吗?他说那得看情况,因为已经十年了,我们并不知道是否能适应对方,他已 经改变了许多。 有一天我们情话绵绵,互通妹儿,竟来回写了二十多封信,加起来可以写一个 中篇小说。我说你是绅士你先住手别写了吧!我的信箱快要撑破了。这往往不是星 期五就是星期一,星期五因为是周末大家要分手了,他要跟他的情人会面两天,这 已经养成习惯了,我的丈夫女儿在家,我上网谈情说爱不方便,星期一是因为隔了 一个星期五和星期六,时间加剧了思念。 一天又一天的,在甜言蜜语中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星期五,平时每个星期五, 他一天要发好几封伊妹儿给我,否则就会打电话给我,一般总是他打给我,我们公 司为了节省经营管理费用,长途电话是锁掉的,我又没买手机。我每隔十分钟就偷 偷地拿出笔记本电脑,放在抽屉里收一次信,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我怕出意外,下 午向一个跟我关系不错的业务经理借了手机打过去,对方说一天都没有见到过石磊, 我问他病了吗?请事假了吗?对方说不太清楚,我只得挂了电话,再每隔十分钟收 信,OICQ上也没有出现他的名字,直到下班时也未收到一封伊妹儿,也未呼叫到他, 真后悔当初应该要了他的手机号码。我想最后再收一次信,顺便去我们常去的亦凡 以文会友论坛,清韵论坛,西陆论坛找他,他都没给谁留过话。我忧心如焚,不知 怎么办才好,就算生病有急事,也该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声啊!害我担心,他会不会 永远都不理我了? 电话铃响起来了,我的心电感应又起作用了,是他,一定是他,我几乎是象跟 谁抢一样地抢过了话筒:“喂?你好,请讲。” “是我,石磊,”很平静的声音。 我气急败坏地说: “你死到哪儿去了?一天也不来个电话,我差点儿在BBS登 寻人启事。” 他说:“我这就不是在给你打电话么?只不过一天不见啊!” 我问:“你在哪儿?家里还是公司里?” 他神秘兮兮地说:“你猜猜看。” 我又说:“这有什么好猜的,不是在家里,就是在公司里,难不成在上海?” 他兴奋地大喊:“伟大的钟!我就在你楼下的大堂里,还不快下来接我?” 我紧张万分,一下子楞了神,不知说什么好。 他说:“你怎么了?兴奋得晕了过去?还不快下来?” 我喃喃自语:“好,好,这就下来。” 我挂了电话,从抽屉里取出木梳简单地梳了梳,又在脸上扑了点淡淡的粉,在 唇上补了点淡淡的唇膏,冲向电梯,恨不得把电梯的门砸开,又希望电梯永远不要 下来。 很远地,我就瞧见了他,他坐在大堂的沙发上抽着烟,茶几边放着他的小行李 箱,我向他慢慢地走过去走过去,他看见了我,站了起来。我几乎不敢认他了,十 年了,他比以前胖了许多,人也老成了不少,我不能够把他的形象与网上的新潮鲁 迅的形象对等起来, 他满含笑意地望着我, 我有点拘谨,让他坐下,责怪他道: “为什么回上海,也不事先给我打个招呼?” 他仍是笑嘻嘻地望着我:“为了给你一个大惊喜啊?怎么?你不乐意么?我这 就回珠海。”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跟我丈夫请假呢!” 他说:“请什么假?你没有人生自由么?” 我说:“我晚回去,总要事先跟他打招呼的。” 他脸色微变:“不会占用你多长时间的,我是顺便来看你的,还有其他的事要 办。” 我象要阻拦他似的,伸出手:“别,别走,你怎么来的?昨天还在珠海呢!” 他说:“我把自己作为伊妹儿的附件通过网路,寄到你的电脑里,乘你一个不 注意,从你的电脑里溜出来了。” 我笑了:“那还不如说,你身上长了翅膀象鸟一样飞过来的呢!” 他也笑了:“就是,就是,我是飞过来的。” 望着既熟悉而又陌生的他,我觉得跟他的距离非常遥远,还不如电话里的距离 近,更不如伊妹儿里的距离近。 我问他:“你母亲的身体怎样?” 他说:“人老了,就这么回事,在气候温暖的地方要好许多。” 我又问:“这两天你不在,她怎么办?” 他答:“不是,还有我的姐姐吗?而且我雇了个人代为照看,”他略沉默了一 下:“你,还恨她么?” 我苦笑了一下:“恨,又怎样,不恨,又能怎样?你在这儿稍等我一下,我去 楼上取手提包,我们一块儿去吃顿饭。” 他点了点头。 我回到办公室,给丈夫打了个手机,说跟日本回来的女朋友去吃晚饭,要晚点 回来,他关照我不要太晚就可以了。我拿了包回到了石磊的身边,他怜惜地望着我: “假,请完了?” 不等我回答,又说:“你好象变化不大,只是看上去有点憔悴,睡眠不足的样 子,你太会折磨你自己了,一天到晚地构思,写作。” 我在想:我的外表变化不大,内心变化不大,肉身变化大得很呢!只是穿了衣 服看不出来罢了。 我苦笑了一下:“有时,就想坐着写啊写啊,写到地老天荒。” 他问我:“我们去哪儿?” 我说:“我带你去吃晚饭,去以前我常去的海上皇宫。” 我们出了商务楼的大堂,他在门口拦了辆出租车。 繁华的上海夜色在窗外流动,只十分钟的功夫,就到了海上皇宫。 海上皇宫在新苑宾馆里面,一排排彩灯流光似锦,玻璃幕水墙折射出灯影的幻 化多姿。我在前一个公司做事的时候,老板常带我来这儿,对这儿比较熟悉,今天 周末生意不错,我挑了个一般的小型的包房。 我们就这样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 自结婚以后,六年来,我只跟一个叫STONE 的网友吃过一顿饭。 望着他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非象 他的名字一样是个石雕像。 我们呆呆地互望着,我首先打破了岑寂:“你,总是这么浪漫。” 他说:“浪漫不能当饭吃,还是点菜吧!” 包房服务员拿来了菜单。 我点了四个小冷盆:一碟酱鸽,一碟海蛰,一碟糟毛豆,一小盆炝虾,还点了 白蟹粉丝,铁板牛肉,香菇青菜,南瓜感蛋黄等家常菜。 我问他:“你最喜欢喝酒了,喝什么酒?” 他说:“你喝什么,我也喝什么。” 我说:你喝泸州老窖,我喝啤酒吧。“ 他说:“还是跟你一起喝啤酒吧!百威好不好?“ 我说我无所谓。 菜上得很慢,因为周末生意不错。 我们在电子邮件里热烈倾述,真的见了面反而不知说什么好,有一搭没一搭地 闲聊,他虽在网上话多,其实最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全靠了我不让冷场。 吃完了饭,我问他:回哪儿去?回自己家去,还是在新苑宾馆订个房间,他说 他要回那间十平方米的小屋去睡一晚上,体验一下过去的种种。问我:“你呢?这 就回家吗?“ 我问他:“你什么意思?我听你的。“ 他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你难道不明白?我千里迢迢地飞回来就是为了跟 你再见一面?吃一顿晚饭?“ 我说:“你要怎样?不想让我过太平日子了么?” 他拉过我的手:“别,别离开我,你会有法子应付你丈夫的。” 我抽出了手,皱了皱眉,是的,十年前的那件事横亘在我们面前,是到了做一 个了结的时候了,我想我的丈夫会理解我的,我告诉过他那件事对我带来的伤害。 我们俩又坐上了出租车,我在车上飞快地转着念头。现在是八点半,到他家是 九点,做那件事顺利的话是十点钟,再坐车回家十点一刻,就跟丈夫说,好久没有 跟女友联系了,话说得多了一些。 周末的上海是繁华的十里洋场,但跟我们无关。 很快就到了他的房间,他开了门,把行李箱朝墙角一塞,感叹到:“我也有好 几年没来这里了。” 房间里积满了灰尘,书桌上书橱上床单上都是灰,我找了块抹布大致擦了擦。 他就躺上了床,叫了声:“啊!坐飞机坐得我累死了!” 折椅怎么擦也还是脏,我干脆拿了他的枕头扔地上,不管不顾地坐了上去,我 也觉得很累,心理上疲劳,闭上了眼睛休息一小会儿,我的思绪飞向了遥远的过去。 在餐馆里,他痛苦地向我诉说他的初恋情事; 在大学里,我躲在二楼的厕所里望着他离开学校的背影; 在这间房里,我们相互搂着读同一本书,并对书中的人物进行评品...... 神思恍惚间,象腾云驾雾般我被人连着枕头轻轻地抱了起来。石磊对着我的耳 朵轻声地说:“来,坐到床上来,秋气寒冷,别着凉了。” 我顺从地依偎在他身边,一点都没有兴奋的感觉,只是觉得悲从中来: 无情何生斯世?有情能累此生。半生为爱所困,半世为情所苦,原以为早就斟 破这一个情字,未曾料到头来仍未脱离魔障,为什么我们要在亦凡再度相遇?为什 么命运要把他从我身边夺走,又用一种无可挽回的方式还给我呢?过了今天,明天 怎么办? 我压抑地对他说:“在上海待几天?” 他说:“看办事是否顺利,大概要一星期左右。” 他握着我的手,把我拉到了他的怀里,喃喃自语:“你这个小魔女,想死我了。 你一定想我没我想你那么多。” 我躺着一动也不动,泪水顺着我的面颊细细地流,我并不抬手拭去,他轻啜着 我的泪滴,轻轻地安慰我:“好孩子,乖,不哭,我们不是又重逢了吗?我们能够 这样一直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他细致温柔地嗓干了我脸上的泪滴,对我说:“钟,别哭,不要想这么多好吗? 过去,将来都不要想,这一刻是属于我们俩的。” 我压抑地说:“你反正没有家庭,你没有责任心,我怎么办?” 他说:“我尊重你的意见,可是你在电邮里是如何说的?如果你有意见,你就 不会随我来这里了,是吗?” 我摇了摇头:“是的,我的脑子叫我别来,我的身子却随你来了。” 他逼视着我的眼睛:“现在,还来得及。” 我凄楚地叫了声:“我想你想得快疯了。” 我闭上了眼睛,微抬起下颌,他用唇轻点着我的唇,一只手搂着我的腰,一只 手抚摸着我微湿的脸。 我伸出手扭灭了床头柜上的台灯,湿润,缠绵而悠长的吻淹没了我们俩,我拉 着他的手伸入我内衣,他熟练地解着我胸衣的扭扣,我的心神荡漾起来,但我的神 智还是很清楚,歉疚地对他说:“我的乳房有点干瘪,喂过奶了。” 他用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用吻堵住了我的唇。 他灵巧的双手,抚摸着我依旧年轻鲜润的身体,我的上半身象盖满了落叶一样, 印满了他的吻,他边轻咬着我的左乳,边用手挑逗我的右乳,在他的抚爱下,我全 身颤粟着,兴奋地仰起我的身子,象一朵花一样全面地向他绽放,我突然象想起什 么似的,问他:“你母亲会不会来?” 他吻了一下我的额头:“小笨钟,她在珠海病体奄奄的,怎会来?” 我下意识地转过脸,向门口望去。 他用强有力的手掰回我的头,正对他的脸,说:“大笨钟,我们已经成人了, 没人管得了我们的。” 他轻咬着我的耳垂,低语:“来,把你的武装解除了吧!” 他脱了我套裙的上装,我配合他脱去了裙子。 在似梦非梦中,我原本冰冷的身体在他的吻和爱抚中象奶油一样溶化,身体的 防线一道又一道崩溃,瘫软的身子渴求他的进入,渴求着阴与阳的和解。在势无可 挡之下,他完完全全地进入了我的身体,在我的包容下,左冲右突,胡乱撞击,仿 佛要把十年积聚的能量,带着我一起爆炸。我享受着一波又一波的愉悦,意识一点 一点消失,象一片树叶一样被汹涌的海浪带走,在仅有的一点意识就要被狂风骇浪 带走之时,我的眼前出现了真正的幻觉。 在初恋失恋后,疯狂地玩弄着一个个处男的肉体,又被人玩弄。 我听见了辱骂声:“不要脸,还没长大成人,就在外乱搞,”,“没有家教, 她的父母怎不管她,”。 同时,我听见了BBS上的声音: “交际花,见一个爱一个,”“不知要把自己嫁几回,”“她的丈夫真可怜,” “就象桃花,人人可摘,”...... 其中最为响亮的声音是他母亲发出来的:"你们在干什么?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我的意识渐渐恢复,我的身子从柔软回复坚硬,象行尸走肉般毫无感觉地体验 着他的冲撞,他疑惑地望着我。 我感觉他快要达到高潮了,我已彻底醒悟过来,猛力推开他的身子,他象真正 负伤的野兽一样低吼道:“你!” 我对着他也对着整个世界大叫了一声:“不!”他的身子软瘫如泥,雄立的阳 具耷拉下来,失去了威猛的姿态。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对我低吼:“你,为什么,这么残忍。” 我紧咬着唇,咬得几乎要出了血,扭亮了台灯,平静地穿我的内衣,套裙。拾 起不知何时被扔在地上的手提包,飞奔出门,我听见他在房里恶毒地踢了一下门。 我在街上狂乱地飞奔,心底有个声音大叫:我讨厌这个世界,我憎恨这个世界, 因为我是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 在狂乱的奔跑中,我疲倦的身子让意识渐归平静,我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后告 诉司机地址,看了看手表,已经深夜十一点了,怎么跟丈夫解释呢?我的脑子乱哄 哄的,理不出头绪。 我在自家的房门口定了定神,理了理蓬乱的头发,从手提包里取出了钥匙打开 了房门。 丈夫在厅里脸色阴沉地抽着烟,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有只烟头幽幽地 发光。 我搭讪着问:“怎么还不睡?我又不要你等门。” 我推开虚掩的卧室的门,女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我不解地问丈夫:“她,怎 么在这儿,该在幼儿园里啊!” 丈夫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玩昏了头了,今天是星期五,你都忘了吗?你到 哪儿疯去了?” 我掩饰道:“没,我没疯啊,跟日本归国的女同学聊天聊得忘了时间。” 丈夫盯视着我的脸:“那,你的脸色为何如此苍白,憔悴?” 我一向在他面前说不来谎,刚说了谎十分钟后就会拆穿自己,我故作轻松地说: “你知道的啦!我不习惯晚睡的,有点累。” 他温和了一些:“阿钟,你还是招认了吧!我可以原谅你的一切。” 我的思想激烈斗争,我不想给他带来新一轮的伤害,经验告诉我,如果我不说, 他就不会知道,什么事也就不会发生。 我试探着:“你,什么意思?” 他有点不耐烦:“什么什么意思,你自己最清楚。” 我佯骂了他一句:“神经过敏,你这家伙,想不想让我睡觉啦?” 他追问道:“你真的不招认?” 我恼怒地推了他一下:“叫我招认什么啊?你,无事生非,真过分。” 他啪地打了我一记耳光,六年来,他第一次打了我,这记耳光如同我父亲在我 少女时代打过的一记耳光一样,将永远铭记在我记忆的耻辱柱上。 平时不做任何家务又气焰嚣张的我竟不敢还手,低着头,想往房间里钻,他拖 住我,尽量压低声音:“别影响孩子睡觉。” 我索性耍赖坐在厅里的地上:“你说,你要怎么,你才相信我?” 我一低头,发现自己套裙上装的纽扣错开了一粒纽扣,我什么都明白了,我站 起身,对他说:“你,想不想听我解释?” 他毅然否决:“不想,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我平时对小事很敏感,遇到大事反而镇定自若:“那好,你不想听,我也懒得 解释,我们离婚吧!” “是的,我们早就该离婚了,你的心早就不在我这儿,不在女儿身上,请你, 今晚,把你的身子和你的心一起带走。” “你,如此绝情,让我睡一晚上,都不肯么?” 他怒吼道:“滚!” 我点点头,在他的怒视下,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了几千元钱和身份证,离开了 家。 这个晚上我只有住旅馆了,不久的将来,我会买一间房子,我手头的钱足够买 一间房子。 这个晚上,我一下子失去了两个男人,一个是爱我的男人——我的生活伴侣; 一个是我爱的男人——我的精神支柱。 但我没有失去我的工作,就算失去,我也能再找一份工作,而男人,就象工作 一样,失去了,也还能再找一个,网上网下有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