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巴情话 陈:为了庆贺我们的相识一埸,我请你喝一杯。 李:在我落泊潦倒的时候,总会遇见你;在我陷入危难的时候,你就来到我的 身边。不行,不能再喝了,喝醉了,明晚弹吉它就没有力气了,听众们会不高兴的, 我就是为他们而活着的。 陈:无论你怎样不好,我都不会炒你鱿鱼的,你好象到现在还不相信酒巴是我 开的,你总是对生活显出一幅悲观绝望的面孔。 李:吉它,如果没有吉它,我就不会经受这许多折磨;吉它,如果没有吉它, 叫我怎么活得下去。这样的生活我没有什么不满意,在酒巴里弹弹吉它,我没有什 么不满意,在酒巴里弹弹吉它不管有没有人听,我都很愉快无论如何我总算能做我 喜欢做的事。 陈:真是委屈你了,他们的品味不太高,只爱听悦耳动听的电影插曲.圆舞曲。 李:有时,不管他们是否爱听,我会弹自己喜欢的曲子,这时,我的灵魂随着 音乐飞升到无人间烟火的仙境去了。 陈:我最喜欢的就是你外于自我欣赏.自我沉醉的神情状态。我一直弄不懂的是 你为什么要离开吉它艺术团,跑到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来? 李:并不是我主动离开的,是发生了一件事逼得我不得不离开,换句话说,我 是被开除的。 陈:究竟发生了什么,使你不得不离开艺术团?你是知道得很清楚的,我一向 对你的事很感兴趣。 李:为什么我们不能忘却曾经给我们带来刻骨铭心伤痛的往事?难道今日的艰 难还不够,不要覆上一层往日的忧伤? 陈:如果对一个所爱的人诉说,痛苦会暂时消融。噢,对不起,我忘了你根本 不爱我,从来就没有爱过。 李:你爱的根本也不是我,你爱的是你初恋时生病死去的会弹吉它的女孩,恰 巧命运按排你遇见我,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替代品而已。 陈:你跟她完全不同,我是曾经爱过她,现在又爱上了你。我知道你常常无缘 无故地情绪恶劣,这时你憎恨一切人,包括一个你未曾风过面的人。 李:同样是弹吉它,你的那位女孩是业余爱好者,我是专业吉它手。 陈:一开始你也不过是业余爱好者,是生活经历把你塑造成今天的角色的,如 果她还活着的话,是决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方来的。 李:当然,这时她是你的阔太太,她用不着到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来出卖技艺, 她最多在你举办的沙龙晚会上显示一下她的艺术才华。 陈:你的高傲脾气又发作了,生活难道还没有把你教训得服服帖帖吗?这种地 方不配你,你完全可以不来,你以为我找不到其他人来代替你?我最多把吉它酒巴 改为钢琴酒巴罢了,也许生意会更好呢。 李:只是在你的身边,我说话才放肆一些,别的地方已存在太多的规矩.障碍。 哦,这个世界存在太多的障碍需要跨越,难道为了适应环境,我就应该放弃我的才 气?让我如蚂蚁般默默无闻地死去?我年青时在机关里工作,我的局长对我说你中 午不要弹琴,去主动与别人搞好关系,言下之意就是叫我跟他们一起打牌,我根本 就不会打牌,我学不会,就象他们根本听不懂我在弹什么一样,他们说你怎么只弹 不唱呢?我回答说道我不会唱,他们笑起来了,你不会唱,弹吉它有什么意思?我 说这就象你们打牌一样,本来没有什么意思,各人喜欢罢了,这是兴趣问题。他们 又说,你为什么不打牌呢?这又轻松又有趣,弹琴多么枯燥,我再也接不下话,但 我仍旧不会打牌只会弹琴。 陈:心绪不好的时候,你常常这样胡说八道,你要学打牌的话我可以教你,一 学就会。 李:他们不这样说,他们说打牌是很简单的,如果边这么简单的事都学不会, 你这个人智商很低简直就是废物了,我说我是连废物都不如的,他们总算是满意了。 陈:嗯,你是从来都不跟人家计较的。 李:后来发生的事果然证实了他们的看法,我连我的男朋友都管不住,让他跑 到庙里去了,我再也忍受不了他们看我的目光和避瘟神一样的姿态,我就辞职了。 陈:我是知道你这段往事的,其实,庙里并非什么完完全全的清净之地。唐朝 时,一个众所瞩目的年青高僧与美丽骄傲的公主之间发生的一段血腥的恋情,这个 故事,你知道不知道? 李:这个故事我怎会不知?它一直在我心里徘徊不去。公主是唐太宗从小宠惯 了的高阳公主,她是在有夫之妇的情况下,与一个年青英俊的德才兼备的高僧产生 了可怕的恋情。 陈:事情败露后,这个僧人被从心底里厌恶佛教的唐太宗处以腰斩的极刑,就 是把所谓的罪人赤裸裸地放在大木板上,从腰斩成两段,是世界上最惨酷的极刑中 之极刑,且是公开处刑。 李:刑场在长安西市场的十字路口,观看处刑的群众,听说这一次能看到难得 一见的腰斩极刑,显得几近惨忍般兴奋,因为那个罪人是年青著名的僧人,更撩拨 起他们过节般的兴奋。对一般民众来说,当时的佛教过分高超.难解.无法领会,而 平时高傲神气的佛僧,又是三十岁左右被视为高僧的俊才,居然是个和天子的千金, 又是有丈夫的女人偷情的破戒和尚。大众们怎么不兴奋激动呢? 陈:这位叫辩机的高僧,在汹涌而来的群众不断地吼叫.嘲笑声中,受尽难以名 状的地狱之苦,在惨叫声中断气。辩机处死后,高阳公主的奴婢数十人被处斩刑, 她们的罪名是:明知公主和辩机的关系,却没有通报。为了保守公主的秘密,她们 的死刑不在西市场,而是在狱中执行。 李:事情的败露起因于一件很小的事情,长安街上有一个小偷被捕,在小偷的 赃物中,有一个以金银装饰.艳丽夺目的豪华玉枕,在严厉的审问后小偷供出这个玉 枕是从弘福寺某个沙门的房间里偷出来的,调查的结果是:某沙门的房间是辩机的 房间。一个豪华艳丽的女用枕头应该是和高僧一点关系也没有的。辩机被逮捕了, 在巧妙而又严格的审问下,官方知道了这是高阳公主赏给他的东西。 陈:这样的男女关系真是令人不可思议,可是我忘了,一个从事荣耀的译经工 作的英俊高僧怎么会和天子的爱女相识的? 李:公主和她的丈夫——房玄龄的儿子——房遗爱到长安郊外的公主领地打猎, 当时的辩机住在一处无名的草庵里正用功读书,公主觉得累了,想休息,遣爱和侍 从带着公主到草庵里来,辩机听说公主驾临急急出来招呼,俩人一见钟情,陷入一 般男女的烦恼之中。 陈:特别是,在荒野破旧的草庵里勤奋向学的时侯,突然出现丽如牡丹的贵夫 人,一个正常的心理健康的年青男子是抵抗不了这种超卓的魅力的,在彼此的第一 眼里就埋下了日后的祸根。 李:辩机虽然遭受了酷刑,他的一生是值得度过的,只是天不遂人愿,让他出 家为僧后,再假以爱情的机缘。 陈:如果他不是僧人的话,如果他不是才貌双全的僧人的话,年轻骄纵的美丽 公主是不是会爱上她呢? 李:如果一开始他就出家为僧的话,我是绝对不会爱上他的。是他引发了我强 烈的爱,甚至使我原谅了他的重大过错,他却一走了之,一了百了,把我扔在这个 冰冷的世界倍受寂寞煎熬,哦,但愿我能忘却。 陈:是他使你不再愿意结婚,宁愿成为尘世中的尼姑,尼姑这个词说得过分了, 你只是不结婚而已,并不禁欲。 李:但这种生活方式对于女性是不合适的,其中的缘由你是再清楚不过的。 陈:幸好我不是女人,做女人真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 李:幸好我是女人,否则我会乱来的,不知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多少爱的灾难。 从那以后,我痛恨一切责任,只爱好来去自如.自由自在的爱。 陈:真奇怪,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要出家呢? 李:他在海上遇难时,有个女子把他从救生艇上推下水去,因为多一个人就要 多消耗一份食物,对其他人来说生的希望就减少了一份。在他遭遇挫折想自杀时别 人又把他救活了,他想来想去想不通这一生死之谜,就出了家,专心研究佛教。 陈:而你却跟他走上了完全相反的人生道路。 李:我常常觉得很疲倦,也许是我老了,我已不适合待在这种年轻人呆的地方。 我厌倦了我的自由,我需要一个家,我们结婚好吗? 陈:说说你跟我结婚的理由?因为老了?只不过三十几岁而已,还是因为我有 钱?最近我的公司生意可不怎么好,而且我的结发妻子是不会同意跟我离婚的,她 非常爱我,虽然我早就对她不感兴趣。离婚是一件非常讨厌而又麻烦的事。 李:这要看你爱我有多深,决心有多大,你可以跟她分居一段时间造成事实离 婚,然后向法院起诉,理由是通常的理由:感情破裂。 陈:你说得倒轻巧,你叫我抛弃我的虽然不爱却忠贞不渝的妻子,去跟一个…… 一个……我认为你是一个视爱情为游戏的女人。 李:不错,我的一生中只认真过一次。爱是一种能力,从那以后我丧失了爱的 能力。我累了,我现在需要躺在爱我的人怀里休息休息。这是一个男人的世界,男 人为官.男人成名.男人犯罪,我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独自闯荡,在男人的目光里生 活,男人的目光包含着这样的意思:你是一个女人,天生应该用谄媚.诱惑.低柔的 姿态迎合男人,你才能达到你的目标,我偏不。哦,我累了,需要依靠在温柔的港 湾里休息休息。 陈:我们的时代已经比过去的封建时代进步了许多,至少婚姻大事女子是可以 作主的。在唐朝,贵为天子爱女的公主,在任性.奢侈中长大的公主,对于女人一生 中最重要的婚姻却不准有自己的意见,一切由父皇和重臣们安排.决定,对象不是功 臣就是他们的子弟。骄傲.美丽的公主只是给予功臣的一项奖品而已。即是象目空一 切的公主,对父皇的决定和选择的对象,不喜欢也不能反对。 李:公主由父皇选择嫁给了一个有一身蛮力.讨厌学问的愚蠢的丈夫,他与以学 识.识才的知名的父亲房玄龄完全不同,高阳公主一开始就极不满意,如果换成其他 的公主,虽然不满,也会将就着过一般的婚姻生活,可是高阳公主在气愤之余,从 结婚那一天起就不接纳房遗爱。 陈:相反,眉清目秀.满身书卷气的辩机,能吸引当时还充满绮丽梦想的公主。 公主在草庵里命令宦官和侍女们布置好携带的帐床用具,即招来辩机,任由爱火焚 身了。这时的遗爱,如同对美丽的女主人尽忠的良犬,怕这件事泄露,亲自担任护 卫,以妨碍公主休息为由赶走其他随从。 李:而后也在遗爱的护卫下,公主和辩机继续频繁幽会,公主陶醉在女人的幸 福里,她美丽的容貌,此时不需要姻脂,散发出玫瑰色的红晕,眼睛里也闪烁着艳 丽的光泽。虽然,这是有夫之妇与犯女戒的僧人,所作出的不可宽恕的偷情,但对 高阳公主来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恋爱——而且,是使身心生动兴奋的青春之恋, 正因为是不可告人的恋情,情火也更为炽烈。 陈:对这位贵夫人的热情,开始时暂且不论,继续幽会之后,辩机便感到烦恼 多于快乐了,万一事情被揭穿,会影响到学术抱负的实现。 李:一旦于公主相会,美丽的女菩萨的热情,使他身心皆醉了,为此,他宁愿 受地狱的苦刑。事后,心理的矛盾又使他痛苦不堪。 陈:公主为了报答遗爱的合作,特别送他两名年轻.美丽的侍女。这真是世上少 有的夫妻关系,但他们之间就这样生活得很好,彼此间尚相互同情呢。公主与辩机 的关系一直保持了八.九年之久。 李:你的妻子宁愿在家独守空房也不愿与你离婚,却又听凭你在外朝三暮四.寻 花问柳,这样奇特的关系却又是为何。 陈:辩机被处死刑后,表面上对公主和遗爱没有处罚,却无限期地禁止他们再 入宫。 即使不禁止,公主也不愿再见到父皇,父皇不仅杀了深爱的情人,而且还动用 连大逆事件都不轻易采用的腰斩刑。想到情人惨死的情状,公主简直要发疯了,把 自己关在卧室里,不让任何人进去,拒绝吃东西,揪发捶胸,咬破衣服,如疯狂的 女鬼,日夜嚎哭。 李:公主所以没有随着辩机自杀,也没有真正发疯,为的是她在悲戚与苦闷中, 心里充满了对父皇的憎恨与怨尤。有一天,一定要向父皇报复,这种如鬼般惨厉的 决心,使公主继续活下去。 陈:在你的恋人出家为僧以后,在你辞职失业以后,你痛苦得快要发疯了,你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你狠命地敲打琴弦,使吉它发出绝望的震响,你的大 拇指被琴弦敲断了,当时你已麻木感觉不到任何痛苦,肉体的苦痛有时确实能缓解 精神上的痛苦。 李:不久之后,声已哑泪已干,公主自行停止蛰居的生活,她的相貌已经没有 往日的影子,完全象另外一个人了,丰满的脸颊业已消瘦,原来洋溢着幸福光泽的 瞳孔,如今有了暗影,凶暴的目光,时而象鬼火一般闪过,以前的高阳公主已经随 着辩机消逝了。 是钤木大师的吉它录音恢复了我对生活的眷恋,是宁静的吉它音乐拯救了我骚 乱不安的灵魂,我排除一切杂念,专心致志于苦练吉它,我的技艺有了惊人般的长 进。 陈:从此以后,你是生于吉它,死于吉它,活于吉它,困于吉它,吉它已经成 为你生活的一部分,吉它成为你中贞不渝的伴侣,你是琴痴,没有人敢跟一个琴痴 结婚,所以你注定要孤独一生。 李:自杀的方法有三百种,跟艺术家结婚是其中的一种。 陈:如果你不是对吉它念兹在兹,你怎么会在吉它上有所成就呢?可这就是所 谓的成功吗?在酒巴里弹吉它?这是别无它长.穷愁潦倒的艺术家的境况。 李:我曾经成功过,在国际比赛上获过奖,在舞台上得到过掌声和鲜花。只是 观众们早已把我忘却,我也忘了在舞台上演奏是什么滋味。 陈:鲜花烂漫,炫耀于一时,不如我经商与现实社会贴近,在商场的成与败中 我生活得很充实。 李:你是富翁,我唯一的财产就是一些名贵的吉它,都是别人赠送给我的,我 是买不起的,到实在没有办法的时侯,我只好把它们卖了以维持生活。 陈:你的每一把吉它都包含着一个动人的故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很想知晓你 的所有的故事,加深对你的了解。 李:你我的接触难道还不能使你了解我吗? 陈:你不是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我的妻子就应该把她的一切都告诉我,好让 我对将来在一起的生活有所准备。 李:你刚才已经回绝了我,你已经伤了我的自尊心。你难道还不了解我的脾气? 在没有九分把握的情况下,我是不会轻易向别人提出要求的。 陈:你的自尊心真有这么了不起吗?世界上只有你这么一个人是有自尊心的, 其他人都是没有自尊心的,你不要借故跟我兜圈子,我是无所谓的,我是有妻室的 人。 李:你在利用我现在的处境,如果我不是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我是不会考虑 嫁给一个所不爱的人的。 陈:我.我.我,不管发生怎样的事,你首先想到的总是"我"字,你是一个极端 的个人主义者,你从来都不会考虑别人怎样想同样的一件事,这个世界并不是为你 而存在的。 李: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我根本就没有来强求你,我从来都没有强求过别人 什么事情!我不需要谁来教训我!如果你看不惯我就离开我好了! 陈:好了.好了,生活还没有把你的棱角磨平吗?真是江山移改,本性难移啊! 我好好地劝你两句,你竟拿这种态度对我,你不管在怎样艰难的处境里,都不改那 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为鸡口.不为牛后,宁折不弯.宁死不屈,不为五斗米而折 腰的脾气。 李:我可不喜欢别人恭维我。 陈:我没有讨好你,也不曾教训过你,我只是在说实话罢了。 李:有时我在想,一个人做什么人就会产生同类人特定的性格和脾气比如说你 是一个商人,你总是极尽柔和婉转能事,已达到你的功利性的目的。 陈:在跟你的交往中,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丝毫好处,相反,你总是刻薄地指责 我.拒绝我。 李:现在情势倒过来了,是你在拒绝我的求婚。哦,请原谅,就如同我从来没 有提过这件事。 陈:你的自尊心又在作怪了,我只是想了解一些你的过去。 李: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初恋了吗? 陈:还有你后来的几次恋爱 李:后来我根本没有恋爱过,后来我只有过几次肉体关系而已,这些事我都不 记得了,这些事放在我的心里是会毒害我的身体的。 陈:你被艺术团开除是由于生活作风不正派是吗?是因为怀孕是吗?是跟谁怀 上的? 李:这个人我已忘了他的姓名.年龄.职业,我只记得他很健壮.潇洒,我跟他仅 是露水之交而已,在长久的苦练吉它的禁欲生活之后,在被吉它艺术团录用之后, 我突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欲望,要找一个男人睡觉。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陈:从你的嘴里吐出这样的话,好象你已经久经情床了,你已经不知道什么叫 女性的娇羞与廉耻,我真不敢相信你会跟一个不爱的男人睡觉。 李: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从他出家为僧后,我 的心就给了艺术,但这并不是我已断绝了欲望,我仍然需要男人,但我从不把我的 心给他们。 陈:应该说对你而言,艺术是第一位,男人是第二位。 李:不,男人在我的心里没有位置可言。 陈:你真是一个爱好绝对的人。你口口声声地表明男人在你的世界里没有地位 可言,而事实真好相反。 李:他自杀不成功,可以再自杀一次,却偏偏要跑到庙里去。他活着,我却见 不到,我憎恨命运,我没有犯过什么错误,也从未伤害过别人,命运却要来惩罚我。 啊,只有软弱与不幸的人才需要宗教的庇护。我日思夜想,整整一个星期没有睡着 觉,连续头疼了三天三天夜,疼得我在半夜三更的时侯乱喊乱叫,在经受过这样的 折磨之后,你会对生活采取一种超然的态度,或者在一种冷漠麻木的状态中生活。 陈:而你却立志成为一个艺术家,一个吉它演奏家。 李:为了睡着,我吃了许多安眠药.五味子糖浆.中药成药。啊!再没有人能让 我如此地爱一次了,有时我真愿再一次地去体味那种神魂颠倒.如痴如狂.似醉似仙 般的情爱。 陈:即使事后判处你腰斩的极刑你也愿意吗? 李:我想是的,事情败露的时侯,辩机已成为深受玄奘.道宣等其他大乘佛教界 期许的才俊,被迁为"撰文大德九人之一",更特别获选《大唐西域记》的撰写人, 独立完成译经《谕伽师地论》一百卷中的三十卷,比自己年长的大德们负责更多的 数量。 陈:所以,这时他早就离开了公主,因为不管辩机怎样地英才卓跞,如果精神 仍为偷情分散,一定没有办法完成这项伟大的工作,而且,他要花比别人更多的时 间,否则也难以完成。 李:对方是皇上的爱女,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却要立刻处死,且是最惨忍的 极刑。如果一定要他死,暗中命令他自杀也是可以的啊。 陈:可见,在这极刑的背面,不仅是对辩机一个人罪行的处罚,更是太宗对佛 教的疑虑和厌恶造成的结果。从御史台的奏文,得知事情真相的太宗,恕必发冲冠, 咬牙切齿,立刻下诏将辩机处以腰斩的极刑。 李:《瑜伽师地论》百卷在贞观二十一年五月十五日开始翻译,一年后的二十 二年五月十五日大功告成,从第五十一卷到八十卷的译文成为辩机的绝笔,处刑发 生在翻译完毕之后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陈:看起来这么聪明,又笃实勤奋的俊才,会在进入译经场前,和公主犯下戒 律,这是佛教界人士,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不过,一生不犯女色的佛僧们认为,一 定是艳丽.骄纵的公主,先来诱惑这名面貌清秀.才智出众的青年,而使他无法抗拒。 不论过去如何,辩机自从进入译经场以后,洁身自爱.专心译经的态度,如苦行僧一 般,他的态度绝非虚伪。 李:被选为无上光荣的译经者,对辩机而言,是内心矛盾的一大救星。他想借 这一机会摆脱烦恼,专心致志于这项伟大的工作。高阳公主虽然满怀热情,为了情 人的使命,只好退让了。在一番云雨之后,辩机抱着泪流满面的公主,象哄任性的 小女孩般哄着,又费尽唇舌说服。虽然不能完全明白他要做的是多么伟大的工作, 但以相爱者本能的灵犀相通,公主知道辩机的决心和对工作的热诚已不可动摇。 陈:公主以满是泪水的盈盈双目,看着自己的所爱的男人:“真的,这只是暂 时的忍耐,如果从此就不能相见,我实在无法忍受。在我们相见之前,就把这个枕 头当作是我,每天晚上抱着它吧!"说着,就把当时用的,充满伽罗芳香的玉枕,给 了辩机。 李:在他自杀未成,康复出院后,我到他那里去看他,他抱着自杀时的染血之 琴,对着我弹奏过去出海时常常弹奏的弘一法师的作品《送别》,从音符里我听出 了他的离尘出世之意,他把那把并不昂贵的吉它送给了我。 陈:那把琴后来又染上了你的血。你一直把它仔细地珍藏着。 李:没有我把它送给了异国知音——日本的钤木进二吉它大师。 陈:是的,我想起来了,在东京国际吉它大赛中获奖后,你又一次遇见颁奖的 钤木大师,在激动兴奋之余,他给了你脸颊上又一吻,你送给他你和施谷的染血之 琴。 李:当初,在我身无分文的情况下,为了看钤木大师在上海的唯一一场演出, 我在街头卖艺,敛得够买入场券的钱币,这件小事不知为什么传到大师的耳朵里, 大师跨出舞台,吻了我的脸颊,回国之后邮寄给我一把名贵的十弦吉它。啊,如果 没有艺术我真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陈:如果没有艺术,你不至于活得如此悲惨,大家都在拚命地赚钱,有多少人 有闲情逸致来听你的古典吉它演奏?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你的生命力是很强健的。 李:是吗?你这样说,是因为我容忍了你我之间的暧昧关系?一种不明不白说 不清所以然的关系?其实无论你选择谁我都是可以理解的。 陈:要说选择的话,我心里早就有了抉择,我选择的当然是你,但我不愿花费 很多的力气去改变现状,因为你我深深地知道,无论怎样变化,世界依然是它本来 的那种样子,充其量表面有所变化,本质是不会变的,从人类诞生到现在,世界看 起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生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所有人类的最高智慧者千 古以来都在思索着同样古老的问题。 李:你在用巧妙的诡辩为你的懦弱无能辩护。 陈:婚姻双方因为生活在一起的关系,两人距离太近,摩擦与龃龉特别多,久 而久之双方的感情被破坏无遗。 李:如此说来你后悔当初的结婚了喽?又为什么不干脆离婚再保持情人的关系 呢? 陈:不离婚的理由我刚才已经说过,你不要跟我乱缠。 李:你说我自私,我看你比我还要自私,你.我.她之间的三角关系从来没有使 你心里不安过吗?你把她和我的人格置于何地? 陈:有什么办法?她死死地拖住我,不愿与我离婚,而且她是那么娴淑.忠贞, 富有中国妇女的传统美德。 李:我性格孤傲.怪僻,是个艺术至上主义者,我千不好万不好,你为什么不离 开我滚回到你的富有传统美德的妻子怀抱里去呢? 陈:由于长期弹琴,净化了你气质,使你表面上看上去很文静。要不是和你单 独和你接触,是想象不出你身上的可怕活力的。动与静在你的身上统一得如此微妙, 啊!我不想再说了,是到你那里还是到我那里? 李:你比我还要无耻!今天我要你作出选择,彻底地解决你我她三者之间的关 系,如果超过半年你还不离婚我就跟你分手。 陈:这是你最后的通辑?薇,你不要再折磨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钱.房 子,随便你开口好了。 李:我要我的人格和自尊心!我不象你的妻子能容忍你鱼翅与熊掌得兼! 陈:如果你是真心爱我的话,我马上就可以离婚而跟你结合。 李:你还看不出来吗?是因为你有妻子,我才从来都不说爱你! 陈:我从来都不愿去想你是真心爱我还是假心爱我,这个问题令我头痛,我只 要能常常看见你就心满意足了。我可以在缺憾与不完美中生活得很自如。 李:你还有什么不完美?你的公司兴旺发达,你腰缠万贯,你有一个善良贤惠 的妻子,还有一个充满艺术情趣的美丽的情妇,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陈:谁知道呢?也许明天公司破产我就成了乞丐,世上的事实在是难以预料的, 到了那时,我的妻子离开了,你也离开了我。 李:你不要转移话题,如果你不愿离婚的话,就付给我一笔补偿费。 陈:我为什么要补偿你?补偿你的人格的损失?每次都是你自己愿意的。 李:噢!天哪!我怎么会说出如此小市民般的话来?我大概是穷疯了吧!我还 有几把名贵的琴在身边,我可以卖掉其中的一把。 陈:千万不要卖琴,有我在,是不会饿着你的。 李:你是随时可以解雇我的,要到这里来弹琴的三流吉它手有的是,我只是暂 时在这里弹弹而已! 陈:你放心,你这样一个可爱的尤物,我是不会饿着你的! 李:成为你的附庸,这样活着常常让我想到自杀。 陈:想自杀的人一般来说只是想想而已,你是不会付诸行动的,你要自杀的话, 早在他出家为僧的时侯你就已经自杀了,不管你陷入怎样的困境,你都不会选择自 杀的。你还很年轻,放弃艺术.重新开始另外一种生活还是来得及的。 李: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在他剃度的那一天我去庙里劝他回心转意而没有成 功,现在想想,我倒是到了该做尼姑的时候了。 陈:做尼姑是辛苦的一件事,早晨很早就要起床了,而且最可怕的是:从此你 就再也不能弹琴了。 李:是的,我要选择一样,是放弃我的自尊心,还是放弃吉它。 陈:悬而未决的选择令人烦恼不安,何必这么认真呢?将就过着确实有点稀里 糊涂的快乐。 李: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实在是太惨忍了,你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会做出怎 样的事来? 陈: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想。 李:每当我愁绪难解的时侯,我就会想跟随便什么男人睡觉。 陈:你不要再说了,我听厌了这些话! 李:不相信?我会跟一个皮肤很黑,黑得发出光泽的装卸工睡觉。 陈:为了保持你的心理平衡,你总是那这些话来伤害我,其实最终受到伤害的 是你自己。 李:这样的人不会在高雅的酒巴里出现,得到街上用我的慧眼去找。 陈:够了,不要再说了,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妓女! 李:是的,自从失去他以后,我就成了妓女,我所遇到的男人都追求我。对于 性,我是无所谓的,在生活艰难.心情苦闷的时候,性是我摆脱忧愁恐惧的一种工具。 我是一个纯洁的妓女,一个出污泥而不染的妓女! 陈:你很耀眼夺目,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因你的与众不同的美丽吸引男人的 目光,他们错把你当作爱的化身。你的文静的表面掩盖了你的十足的妓女的本性。 李:如果你娶我的话,情况会大不一样。 陈:你的本性是不会变的,你不会把你的心完完全全地交给一个人的,你要尝 各种各样的味道,你一直不离开我,是因为我是你生活的保障。 李:算了吧!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是富翁?到这里来的人十个有九个是有钱人。 陈:他们有钱但不会用在你身上,他们也不懂艺术,他们最多玩玩你,玩厌了 你就把你抛弃。 李:我实在是不想跟你说了,我厌倦透了。 陈:天地无私,你并非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强者,你也有痛苦烦恼的时侯,也有 忍不住的时侯,也有语言一泻千里的时侯,你平时的纯洁.高傲.冷漠.文明的面纱总 算撕下来了。薇,我并没有看不起你,让我们忘掉一切烦恼.痛苦.不幸与失败吧! 李:答应我,不要离开我,我真的很孤独,有时孤独得快要晕过去了,在被艺 术团开除的时侯.再次遇见你之前,我孤独得简直想跑到街上找一个随便什么人聊天。 长期磨练意志的结果,有时会突然产生一种虚脱一般的感觉。 陈:薇,你让我感到非常吃惊,我认识你到现在第一次听到你说这么多的话。 李:现在你知道我生活的黑暗的一面了吧,你还要我吗?敢碰我吗? 陈:我知道你首先是个艺术家,我知道我爱你。 李:只有在男人温暖的怀抱里我才能忘却尘世间一切挣扎的艰难。 陈:那么让我们快点离开这儿吧! 李:去你那儿,还是去我那儿? 陈:随便。 李:走吧,不过我仍然不爱你。 陈: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