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里的灯亮了吧 作者:渚清沙白 在西方,今夜该是万家灯火照亮万圣节的日子。很难揣度的西方人,在这个包 含喜庆的日子里,兴高采烈地迎接各路妖魔鬼怪的到来,让人无法不相信这是灵魂 真正存在的一个佐证。 身在东方的我们,望着那另外半个椭圆的球面,想象着那些倍受欢迎的妖魔鬼 怪与人同乐的场面,很分明地意识着那是他们的一个颇为盛大的节日。那样的节日 感情于他们,可能具有触摸的性质——因为,伸手可及的欢乐真实地写在所有人的 脸上。 现实里的我们,同样也感受着万胜节在东方的演变——各种娱乐消费广告里的 万胜节已经如火如荼地上演了,但这样的万胜节还是给人表演的感觉,相当于一场 与西方异步的化装舞会。同样的节日,却并非同样的感情。毕竟,对于妖魔,东方 的我们一向是敬而远之,决不会将那丑陋的形象高高悬挂在自家的屋檐之下——并 且以一种灯火的姿态。 灯火的观念在我们,那具有指引和照亮的含义。比如大年三十开始的通宵灯火, 在城市里可能很淡漠,但在乡村甚至一些中小城市里,总是以红彤彤的灯笼悬挂在 院子的大门上方,或者楼房的阳台,表达着古老的东方的感情。这一点,在我从童 年走向少年的那段光阴里,总是和父亲年年亲手挂起的灯笼紧密相关。 那时候,我小小的心灵里,总是渴望天早一点黑,因为,父亲亲手制作并亲手 挂在院子门前的灯笼,往往要比别人家更早地点亮,并且亮的更长久——从三十晚 上到正月初五,我家的灯笼夜夜照着那朦胧的夜幕,无论我们玩到多晚,都不用担 心回家的路漆黑。看见灯笼远远地亮着,就好象父亲永远开着门等我们回家…… 一个年字,沿袭了漫长的生存传说,在这样的传说中,我们诞生,长大,那年 年三十晚上点燃的灯火,也就真的传承着一代一代的古老而延续的感情。对于我们, 年还是一条划分今天与明天的线,清晰地表示着一个年头的开始。在这样的一条线 的两端,我们认识着年龄,感受着春秋的确切含义。 很久以前,曾经读过一篇与灯火有关的课文——那是大学英语课文里给我印象 最深的一篇。由于岁月的缘故,那课文的名称已经模糊了,我只记得那课文的内容 是关于日本盂兰节的风俗与传说。那传说本身并没有多重要,重要的是这风俗多少 与我们的清明节相似。 或许都是东方人的原因,对于故去的亲人,我们都是用一种含蓄的方式,表达 着自己的怀念。我们是在清明节里为亲人扫去一年的尘土,拔掉荒芜的杂草,添几 抔新土,供放些许鲜花和水果,烧些冥钱,点燃几烛香,默默怀想谢世的亲人活着 时的那些欢笑。在记忆里,将这些欢笑梳理成一束长青的藤,轻轻搁放在怀念之上。 在日本,这个祭奠方式却是在河流里进行。那亲手做成的一盏盏小纸灯,被活 着的人放到河水之上,很多的纸灯和很平静的等待,在盂兰节的河流里,铺成一条 灯火的道路。据说,那已经逝去的亲人,将沿着这灯火铺就的道路,找回自己熟悉 的家门。此刻,他生前居住的房间已经打扫干净,他所熟悉的一切都在那里等他回 来…… 我常想,这种祭奠对于我们,最深的含义也许是时光不再亲人永远无法召回的 痛,而怀念,是我们轻轻抚摩这痛的唯一办法。所有的冷土之下,那灵魂的存在与 否,对于逝者也许并没有太多的意义,对于还活着的我们,却有着安慰的绝对意义。 于是,那年年开始在日本的盂兰节,和盂兰节里一盏盏轻轻放在水面之上的小 小纸灯,便深刻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我在清明节里怀念已经走远了的父亲时,会 想起那同属于东方的日本人的纸灯,想象它们一只一只漂流而下的时候,河流将成 为璀璨的灯火的道路,引领着孤苦的魂灵,一年一度,重返他曾经眷恋的这个尘世 …… 万胜节即将到来的这个白天,我无端地想起了这些与万胜节的喜悦感情没有任 何关系的情节,想一想,或者是因了那同样的灯火的牵引,因此发出了一些我个人 感情深处的叹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