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的旅就是旅游的旅 秋天到了,我才真正感觉到有些倦怠疲劳。突然想狠狠地放松一下身心,让 自己一向严谨有秩序的生活打个盹儿,让有时无比紧张有时无所事事的国营企业 的工作日伸个懒腰。想去感受秋季,大自然中所有生命发自心底的欢呼。 经常想,有机会应该出去转一下,随便去哪都行,就是在外地的的一个不知 名的啤酒广场随意坐着也好,在啤酒里狂饮啤酒,在空气里呼吸空气,在阳光里 享受阳光,看着乱七八糟不知道演什么故事的影碟,周围全是不认识的陌生人, 不用和他们交谈,不用观察他们的表情,不用猜测研究他们的思想背景回忆历史, 只是默然地看着他们,任何人的故事都和我们无关。在陌生的城市我们都成为旅 者,所以我们的身份都平等了,我们尽可以不去计较周围的人是什么身份,什么 地位,不用考虑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不用揣摩用什么样的口气去说话。这肯 定是很愉快轻松的事,也很容易做到。 我兄弟要去武汉求学,我很想去送他,也就是借机偷几天懒。早有此打算, 就是犹豫不绝。走的当天上午,我收拾好了洗刷用具,换洗衣服,整理好行装, 仍然没有最后决定。直到离下午的火车还有3-4 个小时的时候,才最后痛下决心: 走人! 搭了辆便车,就一身轻松地去了火车站。 暂时逃离自己熟悉的生活吧。 夜色很快和我们一起降临到另一个相邻的小城市。 " 坐这吧" ,我们找了家离火车站最近的一家啤酒广场,随便找了个座位, 把行李放在空闲的快餐椅上。天气稍微有点凉,喝酒的人不多。远处的街上是在 夜色里奔驰着的出租车的车灯在忘情闪烁。啤酒广场中间有个水池子,散发着淡 淡的熟悉的臭气,喝酒的人们时不时地东张西望,偶尔地看看摆在台球案上的VCD , 无精打采地扫一眼两眼的正在播放着的一部香港武打片。坐一块头挨着头交谈的 大多是一对对穿上秋装的青年男女。 我们需要在这里等待1 个小时,再转一趟过路车去目的地,车票买好了。不 过,就是普通硬座票空调票卧铺票,全卖光了,如果我们今天非要走的话,就只 剩无座的混编硬座车厢的站票。" 没关系,俩大小伙子,20个小时好凑活,好在 没人让我们徒步去就是万幸了,孔子出去讲学不也得坐减震性能极差的牛车嘛。 " 一群群穿着迷彩服,背着旅行包的学生们站在一排排IC卡电话亭旁边,忙着向 家里汇报自己的行程。夜色里,我和兄弟无语对饮。我喜欢这种人在旅途轻松自 由的气氛。 因为我们是过客,就感觉这个城市和城市一角的啤酒广场,并不属于我们, 但我们现在却拥有它。我们就自由而略带陌生的恐惧,抓紧时间呼吸着异乡的空 气。 看着在夜空里象河水一样急速游走着的黑色云朵,想着再过20个小时,我们 就会出现在长江边上的一个城市。 想到这,就觉得人似乎和渺小的蚂蚁没有多少区别,都在大地上的森林里洞 穴间东奔西走,忙碌穿梭,生生不息。区别就在于,蚂蚁搬运的是昆虫的肢体, 米粒,树叶,泥土,我们搬运的是人的肢体,名利,地位,金钱。 在临上火车时,我早就准备好了一份报纸,当然不是为了看上面的花边新闻, 而是当我们的" 座位".不出所料,火车刚进站台,火车刚进站台,我们使劲往后 跑,但不管跑到哪里,哪个登车门口的人都是很多。上车的时候很拥挤,没有任 何秩序,看来经济不发达,就没有文明可言。只有有了钱,你才有闲功夫去表现 绅士风度和浪漫情调。 上了车,看见过道里走廊上只要有空隙的地方全是行李和人。有行李的地方 有人!有人的地方还有人!!我们随着人流往后挤,直到挤不动了,就站在那。 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把行李能塞到座子底下的塞进去。有座的人也是能坐3 人的挤了4 个。透过双层玻璃窗看不到昏黄的灯光的时候,座子底下,过道里已 经横七竖八地躺着人了。 我们一会儿站,一会儿蹲,一会儿坐行李上,一会儿坐报纸上,把腿伸到座 子底下,怎么换姿势都累。四周都是抽劣质软包装香烟的,胡子拉碴的南下打工 的人们。刚迷糊一会儿,就有去洗手间的人扒拉你的脑袋,跨过你的大腿,徘徊 前行,看他们的架势才真正叫" 摸着石头过河".呼噜声,小孩的啼哭声,梦话声, 火车碾压铁轨的枯燥机械的声音不绝于耳。火车就跟个慈善家似的逢站必停,使 人更加烦躁。国家不是提了好几次速吗,怎么还是这么慢腾腾的。 火车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在深夜里,嘁哩咔嚓地横穿山东,跨越河南。看这架 势,到最后不是火车散架,就是我散架了。 也不知道到了哪里,感觉有人又扒拉我的脑袋,我下意识地躲了躲。有个气 势汹汹的声音喊道:" 让让让让,抬下屁股不会累死你""我长眼了,我弟弟可看 不见".我揉揉眼睛,看见一行3 人,摸着" 石头" 往后面趟去。最前面的是个卷 毛帅哥,中间那人背着把吉它,手搭在前面帅哥的肩膀上,看来是个盲人。第3 个人也是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 他们走到车厢的那头,帅哥开始介绍说他们是来自某地的流浪歌手,出门在 外,混口饭吃,瞎子弟弟给大家献上几首新民谣,请大家捧场。然后,那俩健康 的小伙子就开始凶神恶煞地收钱。给几毛的他们就扔到地上,至少1 元,说没有 零钱的就翻走上衣口袋里的香烟,装睡的就把他们揪起来。看来我们遇到变相抢 劫的了。我把钱放到了下面的口袋里,准备好了2 元钱,给了兄弟1 元,悄悄告 诉他等那伙人过来,别说话把钱给他们。 好在他们不是拿着凶器明抢。我看他们只要年轻小伙子的钱,没有对妇女儿 童和老人下手。他们走过我的身边,我把1 元钱放在他攥了一把零钱的手里,还 随手拍了一下帅哥的肩膀。他说:" 谢谢兄弟了".面对他们,我没有一点恐惧, 只是感觉他们这样行走江湖,很可怜,还一本正经地有自己的抢劫原则,也比较 累。 今晚,他们拿着这些钱可以去什么样的小店?吃顿什么样的饭?这群流浪歌 手江湖旅者明天又流浪到哪里了? 真高兴,穿越了平原河流树林牛群稻田村庄,还剩3 小时路程的时候,我们 有座了,不用坐在烟头堆和黏糊糊的苹果皮里了。我们只是17/20 的时间是没有 座的,多幸福。 当我们随着人流走出武昌火车站时,已经是傍晚了。在出口处的两旁,悬挂 着许多十分明显的接站的各所大学的横幅。我们问了问接待处几个年轻的学生, 知道他们还要在等这几小时,就独自到托运处把行李取出来,截了辆面的,把行 李全部塞进去,沿着高楼林立车流如潮的武汉街道,停停走走地向学校的方向赶 去。 终于在一泓墨绿色的湖水旁,看到了那所大学的招牌,心里顿时塌实下来。 校园的操场上许多打篮球的小伙子,偶尔有意无意地往我们这看几眼,又继续目 中无人地围着圈往篮球筐里扔篮球。计算机系的报道处,在体育馆的最西边。本 来以为到了地方,就会接着去指定的宿舍安顿好,结果问颇为秀丽的本科接待小 姐,竟答复现在还没安排宿舍,需要自己去公寓科问。现在都是下班的时间了, 到哪问去。 出门在外的立刻兴奋减了一半,我们只能先找个招待所住下了。遇到几个同 样情况的住宿同伴,说我们还是算比较幸运的,因为前2 天正遇到新一界的本科 生报到,学生家长把整个招待所都住满了。许多人只好十分奢侈地去外面享受星 级宾馆的服务。 夜晚,我们在公园一样美丽静谧的校园溜达,柔和的地灯,绿绒绒的草坪, 开始落叶的樟树,都显得那么有文化,有教养。随便做个扩胸动作,胳膊无意碰 着的就是个副教授什么的。这里简直是本科生挥泪大甩卖,研究生买一赠一,博 士生全场三折。傍晚,我们在宽敞热闹,象征性地长了点草的操场里漫步,看着 生龙活虎的弟弟妹妹们踢球跑步拉单杠背单词,感受到熟悉而陌生的校园气氛, 心里还有丝许的羡慕赞叹,时光却永远不会为任何人倒流,真是时过境迁,日子 就跟阳光里的灰尘一般,纷纷扬扬地翻飞降落着。 第2 天,我们终于找到了公寓服务中心。服务窗口前已经站了10来个满腹牢 骚的在职研究生,他们一样也没有安排宿舍,安排了的也是被插到本科宿舍里。 而应届研究生早已入住安排好的4 个人一间的宿舍。这很不公平,因为他们都是 和应届生一样的分数录取的,唯一的区别就是在职的是工作几年后考的,而其他 条件都一样,然而现在却区别对待。 况且今天还处在报到期,学校竟组织开学典礼,到处找不到办理入学手续的 工作人员,几个外地的研究生怨声载道,非要找校长……算了算了,不说了,跟 我没关系,我说:你们在这交涉吧,我得抓紧时间出去转悠。我还要去黄鹤楼古 琴台龟山蛇山长江大桥,我一行1 人的行程安排得满满的,可不容耽搁。 后来他们经过努力,在2000级新生军训动员大会会场外面,和校长秘书联系 上,当时他正提着一塑料袋包子紧张地吃早餐。一方面说要体谅校方的困难,另 一方面说会尽快协调解决。一个电话,把他们计算机系的 7个人分到了机电系本 科楼的一间宿舍里。这算很幸运的了,一是他们没被分散到别的宿舍,二是他们 没住漏雨的房间,三是学校答应以后还会慢慢调整。这样,他们 7人以后就可以 和他的师兄一样,可以在校园里提着塑料袋优雅地吃包子了。 兄弟打电话找我搬行李的时候,我正坐着武汉的公交汽车横跨烟波浩淼轰然 而下的长江。 来了几天感觉有些转向,可能是因为我们是傍晚从北门进来的。感觉房子都 应该朝南,在家乡的时候,左边是东,现在怎么东在右边呢?并且这早晨老见不 到太阳,根本没有什么参照物来纠正我的错觉。转向了但不能失去方向,我坐车 总是从起点坐到终点,怕中途下车,找不到回学校的路了。 经过学校门口这路车的终点就是著名的汉正街,去看看有什么收获。逃避了 什么,就必须再寻找些什么,要不心里就会空落落的。自己什么也不带,空着手, 不说话,就跟当地人一样。车上的人全要武汉话交流,一句也听不懂,就跟出了 国一样。在这样的环境里,四周越嘈杂,自己的耳朵越显得寂寞清净。汉正街处 在水路陆路交通都很便利的长江边上,满街都是东来西往讨价还价的生意人。 真到了汉正街,也就那么回事,和杭州的四季青,济南的洛口,江苏的常熟 半斤八两的水平,都是批发货物的老窝,全是大路货色。只要你购买的多,东西 出奇的便宜。批发货物的小商小贩摩肩接踵,疯狂采购。我逛着逛着,突然感觉 没劲了,因为就我自己一个人走在街上,没有同伴,没有熟人,看来孤独真是件 没有意思的事情。越是热闹非凡的地方,越容易让人发觉孤寂。 我离开武汉的时候,兄弟那7 人的宿舍已经剩下4 个人了,其他3 个人都私 下通过老乡呀同学的,联系到学9 楼去住了。现在他们也算是达到研究生的居住 标准了嘛。 出门时,没计算好时间,预定好回程的票也没意识到,今年的仲秋节要在火 车上度过了。在回家的火车上,对面的下铺坐着一对老年夫妇,满头银发,听不 出他们互相称呼对方什么,但什么都很默契,互相给对方倒热水,削梨,泡方便 面。他们这么老了,仍旧在共同的旅途中互相关怀照顾,真好。 冰凉笔直的铁轨是火车的旅途,宽阔弯曲的河床是长江的旅途,幽深宁静的 天空是日月星辰的旅途。 人的一生都在长的短的旅途上度过,不管多么辛苦劳累,都应该心怀着旅游 的自由心境,才能从容面对任何艰险苦难。告诉自己,旅途的确旅就是旅游的旅, 所有不愉快的事,你都应该让它象水一样失去凝聚力,在你火热的心里四散游走, 蒸发殆尽。 我用手遮住玻璃窗上灯光的反射,看到火车正掠过一片黑黝黝的丘陵。打开 手机想向家里问候一下,没有网络信号。我在空荡荡的夜空,习惯地寻找那轮应 该出现的金黄色的满月。没找到,它可能在云层里,也许正在火车的背上,让我 很想看到月亮的时候无法看到它。难道月亮在天空的网络还没达到无缝隙覆盖? 在仲秋节的夜里,月亮也能在旅途中失去信号? 仲秋节过了,我才真正体会到这个传统节日的意义。秋天过了,我才真正体 会到光阴珍贵的内涵。狠狠地放松了一下身心之后,自己一向严谨有秩序的生活 醒了盹儿,有时紧张有时无所事事的国营企业的工作日伸完了懒腰,还要重新一 本正经挺胸抬头地干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