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生活 朱七七 放开她冰冷的手,我知道我们再也没有以后。她冷冷的看着我,象我看解剖台 上的死尸,似乎真的有一种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从我身上蹿出来。我想我是死了, 在她耸了耸挺翘的鼻子,对我说分手的时候。 其实我最讨厌在女人的脸上看见不耐烦的表情,那时侯她们的心思里似乎塞满 了你所有的垃圾形象,诸如象你挖鼻孔的样子,打哈欠张大的嘴里几颗深藏的龋齿。 总之,所有你迫切希望她们忘怀的事情都在她们的不耐烦中一一浮现。只要不目睹 自己在那双妙目里忽然由高大英俊变得矮小猥琐,我宁愿自己是一具死尸。 她不同,我看见她对我的不耐烦从鼻翼上漾开到全脸时,我大睁着双眼,并且 拼命呼吸,因为我对她的每一丝变化都爱到疯狂。她简直就是我命里的克星。 哼了一声,她转身就走,我傻呆呆地追在她身后,地铁里人来人往。她恼火起 来:"老跟着我,干什么?"她恶狠狠的样子真是好看。我不由得痴了。 "我们分手了,你到底懂不懂?"她跺脚的时候,几根鬓角的茸发飘了起来。我 明明白白地看见一滴细细的汗珠从她的茸发间渗出。原来她流汗都美得惊人。 "你这样死缠烂打地干什么?"她皱眉吐气。 我爱煞了她骂人的声音,象是黄莺出谷。 我满足地叹口气,只要她还这样对我说话,我就如登仙境。对了,她都对我说 了什么? 凑近我的面孔,我看的见她晶莹的皮肤泛着柔和的珍珠色。她眯着眼睛一字一 句慢慢地说道: "朱七七同志,我们分手了,意思就是我们老死不相往来。永远不 再见面。" 轰然一声,我的世界塌了下来,地铁的拱顶向我挤压下来。缺氧........这是 TMD的什么世界? 她终于摆脱了我,我在地铁的长椅上坐下。体味着我不能不体味的辛酸。那个 拉二胡的兀自拉着走调的曲子,《在幸福的田野上》。唉,分外的凄凉。每个走过 的行人都怪异地看着我。 其实我们开始时的轨迹十分正常。也许太正常了,已经让她察觉我所有隐藏的 无聊念头,让她看清白衣表象下真实渺小的朱七七,所以一切就在地铁里结束。我 实在知道朝九晚五的生活不能让她这样一个独特的女子满足,你能想象"毒药"的香 气裹进火鸟清香油的复杂味道吗?..........她也不能想象。 她刚才玉指戳向我的鼻子, 加深了我对这一点的理解:"朱七七,我们不能生 活在同一屋檐下,我们刚见面时,你告诉我,我的骨骼有着立体几何的完美。我真 的被你迷住了。但是现在我再也不想知道我盘子里的牛排是牛的哪部分肌肉或脂肪 层了。 我,受够了!"我真想告诉她我可以换一种方式表达我的意思,我可以很专 业的赞美她的表皮层及角化层的菲薄,胶原蛋白的合理分布。但是看来她对于皮肤 的兴趣仅限于她的美容月卡。 我悲伤地认识到我失去了一个很重要很适合我的爱人,因为通过我对她胶原蛋 白及脑蛋白比例的分析我明确的知道,她与我截然不同,却有相似之处,我们的比 例都是黄金分割比。问题在于我的脑蛋白:胶原蛋白为1:0.618,而她是0.618:1。 所以鉴于目前的基本国策。 我们唯一的后代有1/2的可能是一个既有大脑又有相貌 的超常神童。 然而看来她并不认同。总之我失去了一个可以提供我缺失基因的伴侣。 在地铁的长椅上我长吁短叹, 对面的列车已经飞驰过5辆,众生男女从一张张 口里吞吐而出而入。每个人都带着面无表情。 我忽然觉得很滑稽。因为他们使我想起了我的第一个暗恋对象,那是我的舞蹈 老师。每一次她都告诉我们不要把观众当成是怪物,而要当他们是木偶。现在我就 面对着这样一群木偶。 渐渐的,木偶们被我抛置一旁,我开始有滋有味地回味起我流产的初恋。当时 我被"逼"去学踢踏舞时,是多么的心甘情愿,只为了能够看见她的高跟鞋在大理石 的地板上飞舞的样子,我由此对于美丽的脚踝产生了膜拜,转而对其内部的架构产 生了专业兴趣。距离今天人模狗样套上白衣,我的图腾已经离我17年了。 3次被美女拒绝后的今天, 地铁里的大理石地板似乎又映出当初那双活泼的高 跟鞋。致命的诱惑,我扭头不去看充满无数陷阱的高跟鞋。 我从长椅上站起来,开始无目的的转悠,围着长椅转到第18圈,我已经发现我 的步伐开始了3344的节奏。 当第23圈的环绕引进脚尖脚掌和脚跟的依次落地,我真的陷入一种表演的欲望 中, 最要命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地铁口的音像店居然传出了ACE OF BACE的鼓点, 简直就象是凭空伸出一支玉手,对我勾起圆润的食指。我几乎能够看到她撩起裙子 露出红色的长筒袜,腓肠肌随着音乐的颤动。 踢踏舞的乐趣就在于比较,越比越能跳出妙处,跟上她的步伐并不是一件难事, 难就难在带动她的步伐,穷思竭虑,我突然发现我已经能够把握节奏。而且在脚尖 脚跟的协调中,所有关于骨骼的完美,皮肤的层次及我曾为之疯狂的那个美女已经 无关紧要。重要的在于音乐及节奏的统一。 灯火通明的舞台分外可爱。 原来朱七七的人生可以有辉煌的一面。 血液在我血管里奔腾着,节奏成了我的骨髓。我把握着我能把握的一切,包括 我能体会的狂热和舞蹈的虚荣。我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我的足在冰冷的地面上感 觉跳动的韵律。那一刻我是幸福的,没有什么能够代替这种幸福的感觉。 骤然,鼓点停止了。 我的周围已经聚了一群人,密密匝匝。大家都兴致勃勃地看着我,见我停止, 人们无趣的散去。地上,数枚亮闪闪的角子和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在瓜子皮和烟头间 嘲笑地看着我。 喘着粗气,从我涨红的脸上流下了咸咸的东西,一滴一滴砸在大理石地板上。 低头,脚上的鞋可笑的咧着八字,三尖头,加厚的皮掌,金·凯利最爱的舞鞋。 长椅上已经做满了人。我只能靠在大理石柱旁,无神地隐藏在我辉煌的舞台上。 于是我又看见了列车在我面前停留~~而后~~开走。 于是我又满脸颓丧,穿着我早就厌倦的舞鞋,单独面对我早就厌倦了的生活。 一旦你穿上舞鞋,人们说你永远不能停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