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头上的包渐渐小了,他对我的热情渐渐转淡,像一个陌生人,不,是一个心 事重重的熟悉的人。从他的眼睛里我分明能看到关怀依旧,而他的话语却异常稀少, 对别人没有改变,只是对我,那种刻意的冷淡究竟想说明什么?我无从追究,只能 猜疑和忍受。寒假到了,我回到北京,他留在那个冬天。 那个春节我过的很抑郁,每天强颜欢笑的对着所有来看望我的亲友,日剧开始 流行,韩国服装向中国倾销,我买了50张电影的光盘。还有一件能记起的事就是 良给我打来的电话,他先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他道的哪门子歉,接下来他在电话 那边给我弹了曲吉他,《绿袖子》的乐曲,很好听。我说:“我想你了。”他说: “我也是。”看看日历,那天刚好是情人节,我们说了些两地情人常说的话,惟独 回避了‘我爱你!’这三个字。我刚要关上的心窗又被他开启了一个缝隙,似乎看 到了未来,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我们彼此的爱和关怀。 我提前一周返回学校,良到车站接我。我从车窗里看到他,他奔跑着追赶火车, 很多人还没有下完车,他就挤上来了,飞快的提起我的箱子,一脸灿烂的笑容,顽 皮的挤了下眼睛。出站时我知道他在这个假期学了车,这会儿是开着老爸的车来接 我的,我提心吊胆的坐上去,看他倒算娴熟的穿梭在公路上。当时我有个古怪的想 法:如果就这样,我们死在一起,应该是一个喜剧的结局。这感觉总比被爱人忽冷 忽热的折磨好受多了。幻想将我隔离开周围的世界,他叫了我三遍的名字,我依然 没有听到。“告诉我,想什么呢?”我直白的说:“感觉这样很幸福,希望这种幸 福可以持续,所以,我想和你一起死,或者我们谁也不要下车,就这样开下去,没 有尽头。”他把头转向窗外,沉默许久,对我说:“不要死,我们接下来的好日子 长着呢。”我问:“真的吗?”他说:“我争取。” 那一个星期我们每天见面,他穿着上学时很少穿的隆重衣服,开擦的锃亮的韩 国车带我出去玩。车停在江边,我坐在后座吃买来的小食品,他就那样不言不语的 看着我吃,偶尔笑笑,或是为我清唱平日很少听到的歌。我已不再期望我们中的一 位说出‘我爱你’这三个沉重的字眼,或许他是觉得现在无法承担这种重量,希望 自己的羽翼丰满时再对我表白,我越发欣赏他的为人,淡定冷静。嘴上不说,其实 我每天看着他时至少在心里说十遍——我爱你! 那个学期,我们一起看了30部电影,再无聊的片子有他的陪伴都感觉有趣, 他用灵巧的手指为我剥瓜子,再把瓜子皮小心的装进袋子里。听不到‘我爱你’, 而我却每天享受着被爱的幸福,大学里的第一个生日,他率领班里我的死党们在宿 舍楼下点蜡烛,400根蜡烛的方阵还没有摆开,就被学校的保安制止,那个月刚 好赶上安全防火宣传月。大家分了蜡烛,我一点也没有浪费,接下来的几年里,熄 灯后我依然可以用此照明写关于他的心情日记。 我也曾反思自己为什么对他这样一个不喜欢表白的男子如此有兴趣,会不会是 因为得不到的就珍惜呢?会不会当他说出‘我爱你’的时候,他在我心里也就贬值 了呢?我是一个喜欢征服的女人,是不是他刚好把握住了我的这种性格,采取欲擒 故纵的方式呢?这些思虑都是多余的,至今我也没找到答案,只记得他的每一句话 都能牵动我的思绪,或是悲或是喜,有他的存在,我才真实的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不是一个只有理智只会算计人的小妖精,而是一个真真正正会爱的女人。或许在另 一个空间里我们都是雌雄同体的人,到了这个世界,就被分开了,于是我们寻寻觅 觅,想要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找到了就塌实了,找不到就会感到若有所失。我想我 是找到了。尽管理智告诉我这个世界上不会只有一个人适合自己,但我知道,面前 的这个人一定是其中之一,或许他就是异度空间里,我的另一个自己。 良会很多种乐器,唱歌跳舞更不在话下。听说朝鲜族人天生就有音乐细胞,他 验证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我们这种不清晰却也美丽的感情一直持续到大学二年级,所有同学都认为我们 是情侣,只是他,总在克制着什么,却又不愿意放弃。他写很多朝鲜族的文字给我, 我说我根本看不懂啊,他说就因为我看不懂他才写给我。我妈妈有位朝鲜族好友, 我把这些文字全都邮寄回家,让妈妈给我找翻译。妈妈打电话告诉我:“很简单, 这和汉字的情书没有区别。只不过你金姨让我劝你不要和朝鲜族谈恋爱,因为他们 大男子主义。”我说:“妈妈,你犯了以偏盖全的错误,回族未必都信仰伊斯兰教, 朝鲜族也未必都是大男子主义,他对女人非常尊重和爱护。”妈妈说:“哦,看来 不是他在单相思,有时间带他到我们家来玩吧。” 良约我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到他的家玩,特别找了他父母奶奶都不在的时间。他 的家很阔绰,一个单元里的两层楼,四套房子都是他的家,难怪他的钥匙链像仓库 保管员。爬进他的家,我们都体会到了异国风情,说成爬真的没有错,他家的地就 是炕,干净的可以在上面摸爬滚打。我指着一样东西说:“哇,汽车!”那是他的 三角钢琴,黑色的,我真觉得它有点像黑奔。他坐在琴凳上十指飞舞…我看了他从 小到大的照片,许下心愿:以后生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男孩儿,再现他的成长。他 对我说:“以后你来教孩子画画,我来教他乐器,我们一起教他下棋。”我没有笑 着打他说:你真坏。也没有脸红心跳的不知所措,而是回想到他说过的一句话: “不要死,我们接下来的好日子长着呢。” 我和良的棋艺真真算是棋逢对手,他往东我往西的时候我们总要用下棋来解决 问题,有条件时下象棋,没条件时下五道。他喜欢用食指和中指夹起棋子稳稳的放 下,很少走险招,我不喜欢按棋谱走,也不喜欢让他猜到我的想法,于是我们的棋 便下的很好看。多半是他赢的,但最后的决定还是听我的,“让着你。”他说。 暑假我带良和另一位好友小松回家玩,他们在我家呆足了一个星期才打道回府。 良每天帮保姆做家务,把家务当成乐趣一样的做,他说:“没办法,在我家谁也不 许我干活,到这里赶快享受享受。”他每天陪我和妈妈上街,绅士得体的气质。送 走他们,妈妈说:“这小伙儿,我真是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我爸说:“论模样 是小松帅气,论气质,我还是比较喜欢小高丽。”我气的追打爸爸,他怎么能叫良 小高丽呢,多难听。我的表现自然让父母看到我爱的是良,小松仅仅是我最好的朋 友。 开学前妈妈问我:“你和良的关系有点怪,不像是热恋,既然你们彼此都喜欢, 为什么总隔着点什么?”妈妈的疑惑正是我的疑惑,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只能一如 既往的对他好,只能把自己满腔的热情压制住九半,只表现一分。我说:“他没对 我表白过,只写过那封我看不懂的文字的情书。”妈妈说:“为什么女人一定要被 动的等待呢?我和你爸爸当年就是我向他求的婚。他那时穷的晚上盖皮袄,连被子 都没有,所以他不敢和我提结婚的事,所以我先和他提的。良是不是也有你不了解 的侧面,不敢或是自卑,所以不愿意表白呢?你要给他勇气。”我摇头。他有什么 自卑的地方呢?180 的身高,130 的体重,棱角分明的脸庞,殷实的家境,父母双 全,成绩优异,性格爽朗…如果说他需要我给他勇气,我该给的都给了,甚至在他 谈论我们未来孩子的时候我都默许,还要我怎样做呢? 我只能进行恶意的猜测了,他还有心上人,或者是他想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而 我是鸡肋是后选。爱是不图回报的,不能像花钱购物一般现实,但爱也是图回报的, 那就是感情的回报,我究竟是他眼里的什么? 大三开学,又将迎来一个冬天。我开始为人生重作计划,淡忘那些恼人的感情, 寻找多一些的充实快乐。最重要的是他的犹豫不决让我失去了部分自信,回想走过 的两年大学岁月,大部分时间我都在他爱不爱我这个问题上琢磨着,傻的像撕花瓣 作占卜的小女孩。 返校时我没有通知他,独自一人提着行李坐上公车回到学校。开学见到他,我 礼貌冷淡的和他打招呼。紧接着我在益工小组报名,周末参加孤儿院、养老院的送 爱心活动,有时还到商业街做爱滋病和肝炎的预防宣传。空闲的时间被我安排的很 满,兼职作家教,帮同学画作业,但我很少去看电影,只要一进电影院,总会想起 和他在一起的时光。良也发觉了我的变化,任由我去冷淡他。他甚至找老师调换了 座位,和我在班级坐成对角线。 我们将近一个月没怎么说话,表面上看我的生活变的快乐多彩,不再为一个不 晓得爱不爱我的男人瞎耽误工夫,实际上我的冷淡只是希望得到他的热情,我从未 那样渴望一个人的关怀,就像小孩子哭的时候是希望大人哄,我对他的疏远表面上 看是我的理智所为,实际上,我只是想告诉他:我在等你的表白,等你的热情,等 你的承诺! 就在此时听说良要退学。我的心好像被掏空了,似乎我来此上大学就是为了遇 见他,每天的快乐全是因为能够见到他。假如他真的要走,能否把我的心留下?不 知道从哪天开始,我已经把心交给了他,不管他用忽冷忽热践踏还是用莫名其妙的 方式折磨,我的心都已经属于他,刻上了他的名字,再也抹不去的痕迹。我不服输 的心再一次说话:“爱他,就去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