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在冬天里穿着单薄的衣服故作轻盈的姿态去找他。我们每天都见面,可此时, 我们站在雪地上,他看我的眼神像久别重逢一样惊喜。他脱下大衣披在我肩上,只 穿了件毛衣却执意说不冷。我问:“你真的要退学吗?为什么?”他说:“他们 (父母)让我出国留学。”“我们的学校也是国家重点啊,还有不到两年就毕业了, 毕业了再走不好吗?那样不是更稳妥吗。”他说:“他们不这样想。”“那你呢? 你怎么想?”他停住脚步,看着我:“你呢?你怎么想?”他反问我。我所有的委 屈一并爆发,泪珠滚滚落下,我怎么想,你何曾真正考虑过我怎么想,我就像你身 边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他看到我的泪水显得不知所措,抓紧了我的大衣,想拥抱 我,却还在犹豫,我纵身扑到他怀里,第一次听到他的心跳。我说:“我怎么想你 真的不知道吗?还是你故意在折磨我。”他的手试探着环住我,他说:“宝贝,我 怕我给不了你幸福,如果真的是那样,我还不如就走了,让你忘记我。”“每天都 能见到你就是我的幸福,我不求别的。”那天我们依旧没把话说透,但我总算清晰 的听到他叫我‘宝贝’,总算听到了他的心跳,第一次离那么近的嗅到他的气味。 他果真没有走。并回到了原来的座位,我们朝夕共处,只等待彼此更加成熟。 寒假里我们每天通一个小时电话,我恨不得从电话线里把他拉出来,看到活生 生的一个人,生怕他忽然消失在另一端,任我如何找也寻不回来。寒假结束,冬去 春来。 那个春天,他种了一棵小树,在枝桠上系了带子,写着我们彼此的名字,我微 笑的看着他的举动,他说:“再过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我们一起回来,看看这棵树 长的多高。”我说:“你记得一首歌吗?我们读高中时流行的:我愿意化做那古老 的树,站在你每天回家的路。”我在心里默读着接下来的歌词:历经了多少的风吹 雨打,我依然痴痴等待你的回答,每一寸月光下美丽的升华,难分辨是真是假。 步入大四,毕业班里的气氛变的紧张,考研的考研,找工作的找工作,我属于 心比天高那伙的,总觉得凭自己的综合条件会有单位来找我,研究生,我也不想考, 书读多了人会傻的,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和良到一个城市,不管那个城市是大是小, 做什么工作,只要和他在一起。 此时有位老友介绍一个人求我帮助替考研究生,不好意思不帮忙,再说人家给 的报酬也不少,只要我抽空多背点英文单词和政治概念。良极力阻挠这件事,生怕 我被发现学位证书不给了,我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因为违规的事我常干,这次只不 过大了点。当我背完几本书,参加完几个考研学习班后,老友转告说:“他们找到 比你更像更有把握的人了,对不起了!”我当时有种被人质疑的感受,什么叫比我 更有把握?!我很想证明自己,给自己看,也给别人看,于是亲自报名参加了考试。 我所在的大学和美国一所大学联合搞活动,所谓的学生交换,良被当成首选, 品学兼优,英文也不错。这一分别就是三个月,此时已经兴起网络,他告诉我他那 里可以免费上网,所以每天都可以给我写信,他的信并没有让我减少对他的思念, 反而越来越爱他,越来越想他,他扫描后传来的照片旁只要有异国女孩,我心里总 是酸酸的,我告诉他:“你要洁身自好!”他回信说:“我现在评价美女的眼光出 了问题,只有和你像的我才觉得漂亮,可是和你像的又都没有你这个原版的好看, 所以,我不想洁身自好也没办法,实在没有能提起我兴趣的姑娘。” 他回来的时候,寒假又到了,为了能见到他,多见见他,我留在学校没有回家, 顺便找了份广告公司的兼职工作。可是我却没能见上他一面,只在本市接到一个他 的电话,他说:“我和爸爸奶奶先到香港呆段时间,然后要去新马泰旅游,不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我没要求见他,觉得此时提出这个要求像是要人施舍,三个月没 见,他又要出去旅游,我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能让他在本市都不出来见我。我冷淡 的要挂电话,他急忙说:“你快回家吧,开学回来,我一定给你一个好消息。”于 是我辞掉广告公司的工作,郁闷的回到北京。 开学的时候,他真的给我带来了好消息。也给我们每一位同班同学带来了新奇 的礼物,我的礼物是一枚戒指,白金的指环,镶嵌着蓝色的宝石。此时距离毕业只 有四个月的时间,我收到研究生的录取通知单,没有多少欣喜,甚至在衡量去不去 读。良变着法的送我各种礼物和快乐,为了能亲自在我门前送花,他用一块手表买 通宿舍把门的大娘,我一开门看到99朵玫瑰的花束,花束的后面是良整齐洁白的牙 齿,招牌式的笑容。浪漫和温馨充满我的生活,苦尽时甘一定会来,又记起他的那 句话:“不要死,我们接下来的好日子长着呢。” 一个平常的傍晚,我终于等到他直白的表白,这句话我等了三年七个月零四天。 他说:“我和你远走高飞,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 这句表白比通常的多了前半句,远走高飞,为什么?他所有的犹豫所有的困苦 全部揭开,他的父母根本不允许他找其他民族的女孩为妻。他为此争取了几年,在 他们那里,这依旧是雷打不动的规矩。远走高飞,我们能走多远,能飞多高,真的 能飞出父母的视线,飞出世俗的窒窟吗? 让我们爱吧,别管那么多!人生苦短,寻觅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另一个自己, 为什么要毫无理由的把我们拆散?那个表白的夜晚,他哭,我也哭,我们牵着手坐 在倒掉的篮球架子上哭,四周还有许多拥抱的情侣。‘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失恋一起 分手’,有多少爱情敌不过现实的摧残,我不服输,我要争取,这个被我又爱又恨 了四年的男人,他爱我,是真的爱我,他怕我受伤,怕我受委屈,怕他辜负我,他 甚至压抑着自己的真心,他在父母和我之间艰难的选择,他选择了我,他甚至要抛 弃他那么深爱的父母,要和我远走高飞,我不管他能不能真的作到,就为这句话, 我知道,我爱的值得。 他给我讲了他的家庭。他爸爸在中国和韩国都有企业,在另一个城市还拥有一 家2000平米的茶楼。妈妈过去是教师,后来辞职在家做家庭主妇,他是这样形容她 的:“我几乎没有见过她直直的站起来过,不是低头就是在地上滚爬着做家务。” 他奶奶是一家之主,一句汉语也不会,稍有不适就对用打骂对待他的妈妈,然而她 妈妈只是把眼泪擦干后继续干活,继续孝顺,对此他的爸爸很满意。但他的爸爸在 外面还是有情人,不止一个的情人,一年能回家几次也是回来看奶奶。他们出国旅 游以及到外面消费,很少带他妈妈,男人是天,女人呢?他也不知道在他家女人算 什么,长幼尊卑在朝鲜族家庭里分的很清晰。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妈妈过的太苦,想 让她学会争取幸福,而她只是说:“你快点长大,快点给妈妈娶个媳妇回来,我就 不受气了。”他的家人甚至想给他娶一个从北朝鲜跑过来的女人当老婆,据说给口 饭吃什么都愿意做。我听到这些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我问:“那么他们考虑到你 和她的共同语言了吗?”他摇头,他说:“在我父母的眼里,男人的一辈子不可能 只有一个女人,语言或是别的,如果在家里不满足可以出去找,而老婆,是给家娶 的。” 我和良讲起一个韩国电视剧《爱情是什么》,里面大发君的家庭就是这样的朝 鲜族封建家庭,可是智恩到他家做儿媳妇以来,渐渐使他的家充满和谐的气氛,公 公也不再那么凶了。我说我有这个能力改变他们,再说我也是个贤惠的女人。良无 奈的摇头,甚至不看我,他说:“那是电视剧,是故事,而我们要面临的是生活, 你根本无法改变一个民族几千年来的思想,单凭你看我的眼神在他们那里就不能过 关,你懂得什么叫低眉顺目吗?你能作到每天比老公和婆婆都早期很多,把家打扫 的一尘不染吗?能作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吗?不许买不实用的东西,不许交往太多 的朋友…”他的话像紧箍咒一样在我脑海里穿过。我说:“宝贝,你是不是想吓唬 我?还是你想说分手?我不相信现在还有这样要求儿媳妇的家庭?”他说:“宝贝, 我怎么会是想和你分手呢?我只想和你远走高飞啊,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受不 了你受一点点的委屈,知道吗?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已经想通了。” 他果真什么都不要了,临近毕业,他从家里搬了出来,为了不让父母找到他, 他住在一个同学在校外租的房子里。只等着毕业后和我一起远走高飞。我们每天到 步行街吃饭喝茶买衣服,晚上就在学校附近的电影院或咖啡厅度过,直到彼此都有 些困意才恋恋不舍的分别。我从朋友那里得知他已经没有钱了,只好给父母打电话 求助。我把实情告诉妈妈,她觉得这事没有严重到要私奔的程度,一定能找到更好 的解决办法,第二天她给我的卡上寄了5000元钱,这是我上大学以来第一次和 父母要这么多钱,过去一直是靠勤工俭学赚生活费的。 我把钱全部给了良,不想看到他的窘迫,出去消费依旧是他来买单。他说只盼 日历快些翻过,而我想的更多,他的言语失去了往日的快乐,我不知道我的爱究竟 带给了他什么。一个养育自己二十几年的家庭,一个忍辱负重的母亲,现在唯一的 希望就是儿子对自己尽孝,不知道他能否真的为我放弃这些,真的能对他们背后的 挽留无动于衷吗?还是我应该改变自己去迎合他的家庭呢?我可以贤惠,可以孝顺, 但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尊严像狗一样爬在地上被人唾弃欺压也不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