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蝴蝶风筝 作者:宗一刀 一 古城铁风筝镖局的当家人铁一剑扎得一手好风筝,不仅形状惟妙惟肖,扎什么 象什么,而且人家有时候扎风筝所用的材料也是常人闻所未闻,他能用铁皮做成蝴 蝶风筝,并能轻轻松松地将风筝放飞,就凭这功夫,铁一剑在江湖上就盛名远扬。 当然,仅仅拥有一点扎蝴蝶的手艺料理一个镖局显然也是没有道理的。铁一剑 行走江湖,在道上混出名声当然还是凭借他那柄出神入化的宝剑,武林中很少有人 见过那柄宝剑的剑锋,这并不是说铁一剑很少用它,而是武林中人都不愿见到它, 因为,铁一剑的规矩怪得很,谁要亲眼见了那剑锋,就意味着他必死无疑了! 铁三宗是铁一刀的儿子。铁三宗年龄尚小,这个孩子对武功剑术之类丝毫不去 关心,对风筝的痴迷却是比他父亲还执著。三宗扎风筝的手艺得自他父亲真传,自 然也扎得象模象样,也到了扎什么像什么的水平。只不过,三宗扎蝴蝶扎蝴蝶的材 料,是五颜六色的纸壳,他还扎不了铁风筝,也放不起来。 阳春三月,万木复苏的时候,田野里漂浮着和煦的风。每年此时,不管镖局事 务忙闲,铁一剑都要陪儿子跑到田野里放风筝去。其实,镖局里也没有多少事来由 他处理。在他手下,还有总镖头,镖师,掌柜,都是门下弟子,或是徒弟的徒弟, 大小事务都已能打点周到。铁一剑差不多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走过镖了,在他那帮子 徒弟里面,已经有好几个具有了丰富的押镖经验,能够独当一面门户,哪还用得着 他亲自出马呢? 现在,在春天的田野上放风筝,铁一剑也不和以前那样老夫聊发少年狂了,他 已经不愿意动手去放风筝了,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儿子放。风筝放飞起来,儿子高兴 得哈哈大笑,他也在脸上露出微笑。要是风筝飞不起来,三宗的忍耐力是极其有限 的,往往是垂头丧气的。铁一剑就摇摇头,便教导儿子,凡做任何事都要聚敛精神, 心不可他用,就象那练剑一样,要内实精神,外示安仪。要求身与剑合,剑与神合。 只有这样,才能一人当百,百人当万。放风筝呢,也是这个道理。 他这是借着机会指点儿子。大名鼎鼎的铁一剑,当然不希望他的儿子武功平平 庸庸。儿子却皱起眉头来,说,放个风筝还这么些道理吗?我听不懂这些话。说着 就踏踏地跑向了田野,同时响起一连串的笑。铁一剑望着儿子的背影,也兀自嘿嘿 地笑了。 有一天,铁一剑的脸上正挂着笑容,忽然,心头忽然隐隐约约浮起一丝不安, 他望望奔跑着放风筝的儿子,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停住,嘴里默默地说,他果然寻找 来了! 他没有回头,却感觉到那人已来到他身后大约四五丈远的地方。 那个人一身黑衣,连腰间的那柄刀的刀鞘都是黑色的。 三宗不经意地回过头,笑声也嘎然而止。三宗站在远远的地方,手里还牵着那 根风筝线,半空中飘飞的是那只红色的蝴蝶风筝。三宗此时哪里还顾得上风筝呢? 他也已经嗅到了一股血腥气味。 黑衣人的面庞三宗看不太清楚,但是那古古怪怪的声音却清清楚楚的传过来。 黑衣人说,铁大侠,镖局里还有没处理完的事情吗?如有,你先招呼一声,我好替 你料理。 铁一剑这时候笑了,说,我也应该问问你这句话,其实,你父亲的刀法已经出 神入化,他都赢不了我,我看你还是不要同我比试了。再说,你该知道我的规矩, 我这柄剑一出鞘,可就不会再留情面了。 黑衣人喋蝶怪笑一声,说咱开始吧。突地身形一闪,就如同苍鹰扑兔一般。三 宗一眨眼间,就看见一白一黑两条人影缠绕到一起了,耳边只听得见叮叮当当的利 刃撞击声,两人旋起来的狂风竟然将那个风筝振荡得大起大落,飘摆不定。 突然,两人又同时相对提足跃开,隔了两三丈静静地站在那里。 铁三宗惊恐地张大了嘴巴,他看不出来这场恶战的胜利者究竟是谁。就在这时, 忽听得哗啦啦一声响,那个红红的蝴蝶风筝竟然直直地从天空中掉落下来。随之, 三宗看到他的父亲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三宗飞快地奔跑过去,一下子扑到父亲身上。哭喊着,爹!爹!你怎么啦? 铁一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三宗,颤巍巍地说,儿子,千万不要去找他报仇!你 打不过他,以后也打不过他…… 三宗就呜呜咽咽地哭着。 黑衣人一步一步走过来。铁一剑挣扎起来,看着他说,怎么?你要坏掉江湖规 矩吗? 黑衣人一笑,说,你也太小看我了,我不会杀一个不会武功的孩子的,我只是 叫他看清我的真面目。好让他到时候来找我报仇。不过,我看你的儿子不是一块练 武的料。黑衣人说着,再走进前一步,将额头上半遮的黑巾一把扯掉,问三宗,你 看清楚了吗? 三宗被他的话激得火气腾地一下上来了,他慢慢站起来,昂着头盯着黑衣人, 说出一句话来,你等着,我一定要不用任何兵器而杀死你! 二 转眼间,已是十八年后,古城武林又多了一个怪侠。 岂止是古城,就是整个江湖上的人听说了怪侠的名号,都会禁不住打个冷战。 你猜得不错,这个人就是铁风筝镖局的少当家铁三宗! 说他是少当家,也不完全对,因为,他现在根本就不过问镖局的事了。镖局一 切事务由他爹的大弟子全权负责。铁三宗自从他爹死后在江湖上一下子失踪,他的 仇家甚至连他的亲娘都不知道那些年他究竟在何处。 可是,他一在江湖上露出踪迹,就名声大振。原来,三宗一闯进江湖,就有数 名武功精湛却为祸一方的武林高手先后毙命!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先收到一个紫蝴 蝶风筝,那风筝做得巧夺天工,精妙绝伦。但那显然不是什么工艺品,可供人观赏 的,而是死神降临的标志。如果谁接到那样一个蝴蝶,就等于接到了死神的邀请函。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铁三宗的怪异,真正比他父亲还要厉害。 而铁三宗杀人的手法更是让人捉摸不透,他根本不需用兵刃。死在他手上的人 浑身上下完整无缺,一丝儿伤痕也找不到,七窍不流血,内脏不震裂。有许多用毒 高手对死者做过检验,发现竟也不是施毒所致! 怪事!谁也无法解释! 后来一致的看法是,这个二十多岁的少侠竟练成了一种极为古怪的内功,这种 内力聚集到双目当中,随了目光发射出来,竟能杀人于无形。 细想一想,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这个人想要杀掉你,只须用他的眼睛盯看 你一眼,并在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我要杀了这个人! 这样你就得马上死!别无选择! 三 收到那只紫蝴蝶风筝的时候,黑衣人正在和自己四岁的儿子摆弄一只未做成的 风筝。黑衣人显然并不精于此道,黑衣人想给他的儿子扎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风筝, 却怎么也不成功。随着年龄的增长,黑衣人越来越对蝴蝶风筝感到了一丝忌惮,他 隐隐约约地觉得当年杀死那个人并不一定是正确的,尤其是在那样一个环境中,他 觉得那股子血腥气把一件美好的东西毁坏了。所以,他极力地想避开蝴蝶呀风筝呀 之类的东西,尤其是江湖上出现了紫蝴蝶风筝之后。但奇怪得很,他的儿子一生下 来偏偏就喜欢风筝,而且专门喜欢蝴蝶风筝。 紫蝴蝶风筝是三宗亲自送来的,他的目的是想看一看黑衣人其时的表情。看到 一个恶人对死神那么恐惧,无论如何也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是啊!在这个世界上,谁不害怕死亡呢? 三宗就缓缓地走到了这对父子的身边。他先是看到了那个孩子,那孩子手里拿 着一个粗糙的风筝正在忙活着,黑衣人却一下子站立起来,手自然地去握刀柄。三 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觉得很快活。但眼睛不去看黑衣人,却看孩子手里拿着的 风筝。 三宗象是自言自语着说,你的刀法独步武林,可惜在扎风筝上却是一窍不通。 三宗说出这番话后,就觉到了一种妙不可言的快感,心道,在这上面你可是已经输 一筹了。 那孩子仰了头问,叔叔你会扎风筝吗? 当然会,你瞧,这就是叔叔扎的。三宗亮亮手里的紫色蝴蝶风筝,不过这是送 给你父亲的,如果你喜欢,我给你重新扎一个漂亮的好不好? 小孩子欢呼起来,我喜欢,我喜欢。 黑衣人站在一侧,不动声色,他依然很紧张。 三宗却若无其事地坐下来,仔仔细细地开始扎风筝。他扎风筝时十分入神,仿 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一个风筝竟足足扎了一个下午,直到天黑,才扎起一个漂亮 的蝴蝶风筝。他站起来,舒了口气,对那个孩子说,看,我终于扎完了。孩子于是 高兴地跳起来。三宗说完,拍拍手,仍旧不去看黑衣人,却撂下一句话,明天上午, 我们在城外的田野里见面。 四第二天上午,阳光辉煌灿烂地照在大地上。三宗走近那片田野时,首先看到 的竟是他昨天下午扎好的那只风筝,此时正稳稳当当地飞翔在半空。接着就远远地 听到一个小孩子哈哈的笑声。三宗一下子感觉到时光回到了十八年前。那时,自己 和父亲放风筝的情景历历在目。 三宗的脚步就停下来,他迟疑着要不要过去。最后,他还是移动了脚步向那对 父子走去。黑衣人冷峻地站在那里,手紧紧地握着刀柄。 那孩子一见三宗,笑着跳着奔过来,说叔叔你真行!你做的风筝又漂亮又好放 飞。三宗内心里就一声叹息。那孩子象是意识到了什么,惊疑地瞧瞧三宗,再看看 他的父亲,问,你们要干什么? 黑衣人长叹一声,叹息声在田野上飘来荡去。三宗内心也是再一声叹息。 黑衣人说,你动手吧! 三宗仰了脸冲天,就看到了半空中那只自己扎的蝴蝶风筝,风筝忽悠忽悠飞着, 线被孩子的手扯着,孩子呢,则惊疑地站着。这与多年前的那一幕是多么相似啊! 就这样悄无声息了半天,三宗缓缓地转过身背向这对父子,一步一步,向前走 去。冤冤相报何时了?他打算放弃了。突然,他的身后传来孩子的惊叫声,爹!你 这是干什么?三宗就一下子转过身来,就愣在原地了!只见那个黑衣人慢慢地弯下 腰去,在他的腰部,双手摁着的是那刀柄,刀刃已经深深地刺进他的身躯了! 这又何必呢?三宗心里说,我已经把先前的事一笔勾销了。他不忍再看,悄悄 地转过身,听到黑衣人断断续续地说,孩子,别找他报仇,你永远都打不过他? 三宗就闭上眼睛,想,父亲当年也是这样说的。又听到那个孩子大声冲他喊起 来,你等着,我早晚要来找你报仇的! 三宗回到家里,心情依然十分沉重,全然没有那种报仇后的痛快感觉。他坐在 一面镜子面前,呆呆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心想,这一切真象是一个轮回。或许父 亲和那个黑衣人都早已意识到这个问题,却仍旧痛苦地重复着这个问题。 又仔细一想,学到绝世武功又有什么用呢?无非是为那个错误再加上一重砝码。 他在那里一坐就是半天,只见夜色慢慢笼罩上来了。 突然,三宗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里面精光一闪,有一个主意就在心底拿定了。 他嘿嘿冷笑了数声,默默盯着镜子里的三宗,说,我现在必须要杀死你了!话音未 落,只见镜子内外一道闪亮,就听到哐啷啷一声响,那镜子竟散作碎片了! 三宗一下子直立而起,口中噗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那鲜血溅到对面白墙上, 慢慢地渗延开来。 猛地一端详,那滩鲜血,竟像是逼真的一副蝴蝶图案! --------- TOM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