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之惑 作者:璇紫 一、乔迁之喜 我是一个大三的学生,因为要考研的缘故,便托晓莉在学校附近找了一间民 房,租金每月一百五,水电费自理。晓莉说,我租到这房子是捡了个大便宜。因 为这间房子不像别的出租给学生的民房,狭小、简陋,除了摆一张桌子一张床之 外,连转个身都嫌不舒服。我听了心下暗自高兴,便嚷着快去看新房子。 跟晓莉约好这周星期六去看房。因为晓莉星期六有事,便约好晚上过去。我 们学校位于市郊,附近居住的都是当地农民。我租的房子,便是在一个叫桃花坪 的村子里面。光听听名字,就够美的了,我这个学中文的,不免时有酸气。我想 象这村子绿树如茵,民风淳朴,有着桃花一般美丽的乡村女孩子。 正遐想着,电话响了。一定是晓莉。没等电话响第二遍,我便抓起话筒,粗 声粗气地说:“喂,你还不快滚回来?” “嗯?” 电话里传来一个清晰的男声,温和清脆,宛如十岁孩童声音。我一听到这个 声音,便心花怒放,故意忸忸捏捏地说:“讨厌鬼。” “啊?我讨厌啊?”那边的声音作惊奇状,一派无辜的语气。 是琦琦。他是二十世纪末、我二十一岁生日之前最爱的男人。他对我来说, 通常具有妙手回春和晴天霹雳两种效力。每当我心情不好时,只要见到他,就会 忘掉一切烦恼而变得开心起来——此即妙手回春;而当他心情不好,或者与我发 生口角互相不理的时候,我就会觉得世界黯淡无光,全是无聊的内容——这是晴 天霹雳也。琦琦说,我太宠爱他,让他有种压力。私下里早已决心为爱情奉献的 我,对他这句话充耳不闻。席慕容说过要对自己的爱的人尽可能地好才不会后悔, 这句话才是我的座右铭。 与琦琦打情骂俏一番后才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放下电话。他晚上又有应酬, 不知会觥筹交错到几点钟! 才挂下的电话又响起来,刺耳的铃声吓了我一跳。我等它响足了两声才懒洋 洋地拿起话筒:“喂?” “喂,菜籽吗?我是晓莉。” “你这个家伙怎么现在才来电话,回学校没有咯?” “不好意思哦,我这里有些事情还没办完。可能会晚点回来。” “不会吧,说好一起去看房子的!” “不如你自己去吧。反正也不远……” “啊?我又不知道怎么走。” “桃花坪你总该知道吧?到了那儿你就问有没有姓顾的,他们那里只有一家 姓顾的,一问准行!” “……好吧,”我嗫嚅地回答道,又恨恨不平地加了一句,“你太不负责任 了!” “好咯,我的小姐,小的回来向你赔不是,行不行?”晓莉在电话那边撒娇。 “哼,不理你了,拜拜。”我装作生气。 “拜拜!别生我的气啊。” 时值仲夏,桃花坪笼罩在浓郁的树荫中。我猜这定是桃花坪一年中最美的时 节。绿树环绕,夕阳西下,有细细浅浅的渠水沿小路两侧潺潺流过,院子里三三 两两的村民摇着蒲扇在闲话乘凉。我走进一家院落,问一个蹲在地上玩耍的小男 孩附近有没有一家姓顾的出租房子。他指着前方,说:“就在那里。”我顺着他 手指方向看去,原来就在不远处,只要再经过两三家院落就到了。我道了谢,正 打算走过去,却听到背后一声当地方言的叹息:“一年前,也有个女孩子,就像 她这么大的年纪……”我诧异地回头,原来是两个一边剥蚕豆一边话家常的婆婆。 两个人见我回头,便停住了话头,其中一个目光中流露出一种类似怜悯的神色— —我估计刚刚那句话就是她说的。我随意地看了她们一眼,掉转头向顾家走去。 顾家的房子跟旁边的房子有些不同。一是高。这里的村民房里一般都只有两 三层,而顾家的房子却有四层。二是顾家的房子装修得很漂亮。一般村民的房子 图实惠都会装修得比较朴素,不会搞得很精致,但顾家房子的装修显然是下过一 番功夫的。整幢楼房用淡蓝色瓷砖,落地窗,挂着白色的纱窗帘。在这个村落里, 顾家的房子像一位矜贵而淡然的公主高高在上地俯视旁边的楼房。我惊叹,它像 一个梦一样,缺乏真实感,却在这个傍晚令我突然产生着迷之感。 我站着顾家房子前,不知所措。旁边所有的声音仿佛都静下来了,蝉聒噪的 声音,蛙鸣声,还有我此行的目的,都出现了一刻停顿。 其实一楼房间的门开着,借着霞光,我看得到里面的一些家具。我犹豫着要 不要上前去问,这么漂亮的房子一个月租金才一百五,哪有可能?晓莉是不是搞 错了?正思忖着,一个妇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她衣着简单而廉价,皮肤黝黑而粗 糙,头发有些乱,跟这幢美丽的房子十分不协调。跟我猜的没一点错,她是顾家 的钟点工。以下的谈话证实了这一点。 “阿姨,我是……请问……”由于无法确定她的身份,我问得十分犹豫。 “是陈小姐吧,”她笑了,笑容倒挺爽朗,“来看房子的吧。他们跟我说了, 说你来就带你看看房子。” 他们?顾家的主人? “是啊,叫我菜籽好了,这房子好漂亮。请问你是这里的主人吗?”我明知 顾问。 “我不是咧,我是打扫清洁的钟点工。”她大方地说。我顿时对她产生了好 感。 “阿姨贵姓啊?” “免贵姓李。” “哦,那麻烦李阿姨带我看看房子了。”我乖巧地说道,想讨这个爽朗女人 的欢心,为搬进这里后的人际关系打基础。 走进一楼客厅,才发现里面没有很多家具,只有一张茶色玻璃小几,配着白 色的椅子。简洁醒目,漂亮!我心里赞叹着,心中已经非顾家房子不租了。 越过客厅,上楼。 “李阿姨,顾家的主人不在这里吗?” “是啊。”她简单地答道。 我不死心,又问:“那他们什么时候在啊?” “他们不住这里。我有钥匙,平时过来打扫一下卫生。” 这么漂亮的房子,世外桃源一般,为什么不住这里?我心里好生奇怪。“那 ……我的押金和租金交给谁呢?” “他们说了,叫你交给我就成。” 我注意到李阿姨总是称呼顾家的主人为“他们”,而不是“顾太太”或者 “顾先生”或者“顾姐”或者别的什么带姓带名的称呼。又是一怪。 “哦,这样啊。”我嘴上虽然附合,但心里却觉得不妥。李阿姨作为一个钟 点工,有什么权利代表房主跟租客进行金钱方面的接触? 走在前面的李阿姨似乎知道我心里所想,她回头一笑,是一种让人产生信任 感的笑容:“我是他们的亲戚,长期在他们家的。你不用担心其它的东西,交了 押金和第一个月的租金,我就把房间钥匙给你。” 我也笑了:“好啊。这里的房子真漂亮。李阿姨,你认识晓莉吗?” “是那个眼睛大大的女孩子吗,认识认识,是我儿子的同班同学。” “哦,你的儿子也在我们学校?” “是啊。” 我一听,感觉十分亲切:“那你儿子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也认识咧。” 李阿姨却说:“你要租的房子就是这间了。” 这是三楼的一间房子。钥匙转动处,房门洞开。李阿姨打开房中的灯。房间 宽敞,明亮,大理石地板,粉色暗花的墙纸。家具倒简单:一张宽宽的床,睡三 个人都可以;一个乳白色写字台,有台灯,两张高脚凳;有风扇和布衣柜;最可 喜的是,房内自带洗手间;最最可喜的是,角落的茶几上还摆着电话。我压制着 心中的满意与喜悦,小心翼翼地问“卫生间里有莲蓬头可以洗淋浴吗”,自己都 觉得自己问得太过分。租金才一百五也,有没有搞错,这间房子至少值四百块。 李阿姨好脾气地说:“不只是莲蓬头,还有浴缸——不过只有冷水提供哦。” “没关系没关系,夏天嘛,洗冷水澡正合适。”我赶忙说。“还有一个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我叫道。 李阿姨笑眯眯地说:“电话可以打出去,话费自己交!” “呜啦!” 简直太满意了。我几乎是情绪High得飘回去的。美丽的房子美丽的我,有琦 琦偶来小住,成就完美的爱情,老天对我太太太好了!跟李阿姨说好了,这两天 就交钱搬过去。其实为考研搬出寝室住是假,想跟琦琦营造爱巢才是真。可是讨 厌的传统的琦琦死也不肯让我搬出寝室去住,他实在是一眼就看透了我的心思: 不思上进,贪一时之欢。所以我就先斩后奏,生米煮成熟饭再说,我就不信琦琦 会抵挡得住靓屋美人之诱惑。想到这里,我竟傻笑出了声儿。 回到学校,天已全黑。我直奔晓莉的寝室。 晓莉正在敷面膜。 “喂,女人,你回来啦!”我用我们之间的惯用语向她打招呼。 晓莉闻声转过头来,脸白得像唱戏的小丑角,只露出眼睛与鼻孔四个洞,十 分丑陋。 “你看了房子了?” “是啊,好漂亮啊。” “那当然,我帮你找的房子——我办事,你放心!”晓莉大言不惭地说。 “不过,才一百五,这可能吗?那房子少说也值四百块。”我总觉得这个便 宜捡得太划算,不像是我这般运气的人所有的。 “嘿,你管它呢,是他们自己说的,一口价。” “可我总觉得……哪有这样的好事啊?”我想到这点,有些不安。 “当然有这样的好事,本小姐出马……”晓莉还在那里自我膨胀得不可自拔。 “你有没有看一些港产的鬼片,那些闹鬼的房子可都是这样的哦,又好又便 宜。”我说。 “哎呀,我们是唯物主义者,哪里这样迷信。马列老太真是白教导你了。” 晓莉涂着面膜的脸上看不见表情。 “……” “有鬼也不怕,鬼见了你也被吓跑了。”晓莉恶毒地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扑过去掐晓莉的胳膊,直到她故意尖着嗓子装被 谋杀者的叫声告饶喊救命。 那一晚,我幸福地睡着了,梦里,总是看到那幢淡蓝色的房子,落地白纱窗。 在梦里,我打电话给琦琦,叫他来我的新房子,他说好。于是我穿上一袭飘飘欲 仙的白色睡裙站在窗前等他。那身裙子又性感又高贵,就像好莱坞明星穿的那些 衣服一样。可是我等啊等啊,总也等不到他。我很着急,便穿着那身衣服跑到楼 下去等,左等右等,还是不见琦琦。突然有个声音对我说:他在那里。我回头去 看,却看到自己——窗前,站着一个女孩子,长头发,也是一件长裙,却是黑色。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可是那个女孩子,不是我却是谁?我大惊失色:那个人是 我,那我是谁? “琦琦!”我求救般地大叫一声。 醒来,却是半夜。我惊魂未定,口干舌躁。同寝室的女孩子大约都被我吵醒 了,翻身的翻身,哼哼的哼哼,对床的小安压低声音说:“菜籽,你做恶梦啦?” “没事儿。”我感激地回答了她。惊悸淡了一些,却突然涌起一阵伤心,琦 琦怎么会来救我呢,他正在他的家里,身边躺着的,是他的妻子。看房子的喜悦 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楚的伤感。其实我这样又何苦呢,琦琦是有家 室的啊。这个男人并不属于我。就算在梦里找到他,他也不能给我答案,告诉我 我是谁。他总是说并不了解我。 跟琦琦的相识,是从网络开始的。不过,我们并没有在网上恋爱,在网上恶 言相加倒是有的。哪知一不小心见了面,却发展出一段感情来。从一开始,我就 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可是那又怎么样,我爱他,我不想错过。记得哪个作家说过, 在最美的时候遇到最爱的人,千万要珍惜。是的,我要尽全力去珍惜他,珍惜这 段感情,没去争取,怎么知道结果? 想到这里,我又坚定起来。为他所做的一切,内心的辛苦,都是值得的,是 我心甘情愿的。我收拾了一下心情,再次入睡。这次,倒没有什么梦,因为很快 就天亮了。 二、美丽凶宅 第二天,按约定我去顾家找李阿姨。一手交钱,一手取钥匙。 第三天,晓莉、小安她们几个室友,一起帮我搬东西过去。一路上我不停地 说顾家那房子有多漂亮,价钱有多么划算。经过一个院落时,我看到一位老婆婆 站在院子里面看着我们呼呼喝喝地经过。当我的目光与她的目光接触时,她的眼 中流露出一丝类似于怜悯的神色。这神色,似曾相识。可是,它似乎跟我无关。 我并不认得这个老婆婆。我对她笑了一下,因为我现在心情非常好。 晓莉说:“刚刚那个老婆婆看我的样子真奇怪。” “哦,怎么啦?”我一边回答着,一边又回头去看,却只看到她急急地进屋 去了。“没什么嘛。”我轻松地说。 晓莉没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女孩子们见到我的新房子时的反应是意料之中的。从看到顾家楼房开始,到 进入我的房间,她们不停地发出“啧啧”声。“太漂亮了,这里可以开Party 也!” 小安激动地说。“好啊,今天晚上吧。不过,你们先要帮我把房间收拾好,然后 再去买吃的,再回来开Party ,OK?”“OK!”女孩子们响亮地答道,回声像一 群小鸟在楼梯上拍翅飞过。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这房子,有 多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但这只是一刹那的想法,两秒钟之后,我便忘了它。 我忽略了,这一路上,平日里十分来疯的晓莉,今天只说了一句话。她说, 那个老婆婆看她的样子很奇怪。 我们都忙得汗流浃背,忙完之后,又一起到学校澡堂里洗了澡,换上漂亮的 衣裙。到超市买了一大堆零食、饮料和水果。因为晓莉、我和小安是抽烟的,所 以我特地买了几包烟。为了照顾三位烟民各自的意愿,我分别买了Mild Seven Lights、 More和圣罗兰。小安说:“要不要再买一点红酒?” 我笑着骂:“想让我破产啊!” 小安说:“叫你的琦琦来买单!” “呸!只有他一个男的,怎么好意思来?” “有男朋友的,把男朋友都叫来!”一个女生提议。 “啊,不要吧,今天晚上我们女生自己聚会好不好?”晓莉说。 “我们穿得这么漂亮,只有女生看多可惜。” “哎呀,没男生就不可以打扮漂亮啦?又不是只为他们!”晓莉似有不满地 说。 我看了一眼晓莉,她平时是很随和的,爱附和别人的意见。今天是怎么啦? Party 于晚上八点正式开始。在零食与水果,还有红酒都去了它们该去的地 方之后,女孩子们静了下来。聊天的聊天,沉默的沉默。 小安放了Disco 音乐,一个人在那里跳得不亦乐乎。 “喂,这幢房子怎么好像只有你一个人住哦。”小安突然说。 她一说,我也发现了:“对啊,好像真的只有我一个人租也。”我看了看晓 莉。 晓莉说:“一个人住不好吗?清静。这么漂亮的房子,当然只适合一个人住, 最多只要两个人——你,和你的情人!” 晓莉是个很爱热闹的女孩子。有一次她喝醉了,跟我大谈她内心无法排遣的 孤独感,说最害怕的事情之一就是一个人住在一间屋子里。 晓莉,她今天是怎么啦? “女人,你今天怎么啦?尽说些很奇怪的话。”我开玩笑地说。 晓莉笑起来:“哪有!” 看到她笑,我的奇怪感又消失了。人其实都会在某个时刻突然说出跟自己以 往一点不相干的话来,做出让熟悉他的人感到陌生的举动。可能面具戴得太久太 紧,也会有偶尔松驰与泄露的时候。 “不过真的很奇怪也,这么漂亮又这么便宜的房子,怎么会只有我一个人来 租呢?”我半是自问半是问人。 小安关了音乐,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她又不说,只是耸耸肩。 阿郑(寝室里另外一个女孩子)说:“你看房子的时候怎么不问清楚呢?” “我……”我支吾着不知如何作答,只好看着晓莉。房主是她介绍的,总该 给个说法吧。 晓莉却避开我的眼光,看看手表,说:“哇,都十点半啦,寝室快关门了。” 这话一出,立即有几个女生响应:“对啊对啊,赶快回去,不然就回不去了。” “回不去怕什么,床不够,还可以打地铺嘛。”我说,“挺晚了,又都是些 女孩子,万一遇到色狼什么的……”我嘻嘻笑起来。 那几个女生作视死如归状:“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哈,今天晚上我穿了 高跟鞋,正好给他一脚,叫他一辈子都别再做男人。” “那你们两个呢?”我望着小安和阿郑。 “我们也回去。反正人多,没什么可怕的。”小安说。 “啊,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个人收拾残局啊?”我叫,很委屈的样子。 “还有我啊,我留下来陪你,帮你收拾这堆垃圾。”晓莉说。 于是Party 散掉。房子一下子安静下来。狂欢之后的安静带给人享受,而过 分的安静则有点诡异了。 我和晓莉收拾了房间里的垃圾,各自洗了澡,换上睡衣。 “你困吗?”晓莉问。 “不啊。”其实我岂止是不困,简直就是精神十足。第一次搬到新居,哪会 那么容易就困。此刻的安宁正适合我来设想一下我跟琦琦的美好生活。想到琦琦, 我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晓莉站在落地窗前,掀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看。 我的目光落在晓莉身上,脑子里面却想着琦琦,哎,今天还没有给他打电话 呢。念头甫起,便听到晓莉叹了一口气:“哎,今天还没给他打电话呢。” 不对,这不是晓莉的声音。 “晓莉?”我说。 晓莉不理我,径直施施然走到角落里的电话机旁,拿起电话,拨起号码来。 “晓莉,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的?居然连我都不告诉,还是死党呢!真不够 意思。”我连忙说。 晓莉当我不存在一样,拨完号码又拿着听筒专心地听。她的表情很陌生,完 全不像我平时所认识的晓莉。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用手捂着嘴, 看她要做什么。电话似乎没通,晓莉便一遍又一遍地拨,越拨越快,越拨越急躁。 晓莉的样子很神经质。我猜想会不会是她偷偷交了男朋友,但是今天两个人 之间闹了矛盾,现在晓莉想打电话给他讲和,但那个人却不接电话。 我走过去,正想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她突然转过头来,她不是晓莉,她是一 个完全陌生的女子。她脸色苍白,头发蓬乱,她的眼睛里还一滴滴往下淌着血。 我尖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她直逼过来:“我漂不漂亮?我漂不漂亮?……” 我吓傻了,好像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我想跑,我想躲,可是全身上下没有一个 地方是属于我自己的,我哭,声音像是在风中撒碎的破布:“你……是……你… …是……谁?晓莉,晓莉。”我泣不成声,除了哭,我根本动不了了。 她转过脸去,喃喃自语说:“我是谁、我是谁、……他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为什么?” “你看我是谁?”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她喉咙里传出来。我吓得向后一缩。 她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脸来…… 我看见了她的脸,就好像在镜中看到自己一样。不同的是,面前这一张脸应 该是我死后的脸,寡白寡白。我突然想起那个梦,我看到我自己。“琦琦!救我!” 我哭泣着喊道。这一刻我特别想要他在身边,哪怕这个一会儿是晓莉一会儿是陌 生女人一会儿是我的怪物马上就要我的命,只要琦琦告诉我,我在他心目中是最 重要的,我死也心甘。 我扑过去打电话,可是却扑了一个空。有一种无形的空间将我与眼前的世界 隔开了。这个空间像一面玻璃,我看到的情景就好像透过窗户看到别人家的事情 一样。 还是这间房,可是房间摆设却大不一样。大理石的地板,粉红暗花的墙纸, 墙上装着白色的壁灯,屋顶上有一盏花样繁复的复古式样的吊灯。红色原木的家 具,同色调的沙发,床上摆着两个Hello Kitty 猫。一个身着睡裙的女子在拨电 话,电话通了。她是打给一个男人。 “喂。”她轻轻地说。 “哦,老陈啊。”那边的男人说。 “我不是老陈。” “哦,是是是,老陈,有什么事吗?” “我不是老陈!我是玲玲!你的玲玲!”女子生气了。 “老陈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那边的男人如是说。 “今天是我的生日,你都不来吗?”女子哀怨地说。 “好,有什么事明天再讲。”那边挂了电话。 女子又拨,大概那边拔了电话线,所以不再有人来接。 女子坐在沙发上,把影集翻出来看。她一会哭一会笑,把所有她跟一个男人 的合影都撕碎了,嘴里念念有词:“我要让你后悔,我要让你后悔……”。然后, 她拿着水果刀,神情麻木地走进浴室。她在浴缸里放满热水,把所有的照片碎屑 扔进浴缸,自己合衣躺进去。她毫不犹豫割开了自己左手腕上的动脉,浴缸里的 水顷刻间便红了。红色的水从浴缸里漫出来,漫出来……她的脸显得很诡异,眼 睛似闭非闭。 我突然发现自己身处浴室,而那个自杀的女子就死在我面前。她突然睁开了 眼睛,手中一把刀直直地伸向我:“给!这是你的!去死吧!” “不——!”我惨叫一声,突然腿上有了力气,我跑出浴室。甫出浴室,她 又垂手立我面前。寡白的脸,充满冰冷恨意的眼神,一身染血的衣裙像在劲风中 一样鼓得笔直。“去死!”她说。 自杀之惑 她朝我一步步地逼近,我只得一步步后退。又退入了浴室。浴缸里,是她的 尸体,红色的血水晃晃荡荡。我无助地蹲下来,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我不知道 自己是不是哭了,手上很湿。“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她说。 仿佛有种魔力,我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往前看。眼前蹲着的,不正是我自己 吗?我看着我。那个“我”说:“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他不会来的。他有老婆 有自己的家,你算什么呢,你不过是他茶余饭后消闲的一种方式而已。莫非你真 以为他对你有什么感情。在他心里,他老婆是99% ,而你不过是1%. ” 听了“我”的话,我觉得无比伤心,或者,真是这样。否则为何他不肯放弃 她而跟我在一起呢?所有的关心与缠绵只怕都是假的,他从我身边一离开,马上 就会忘记我这个人。 “去死吧,这样才能解脱。”“我”对我说。 可是一股愤怒之情冲上我的心头:“不!我要找他问清楚!” “好啊!”不知什么时候,那个“我”把电话拿过来了,递到我面前,嘲讽 地说:“你打啊,看他会不会来!” 我瞪了她一眼,心里拼命想着“琦琦会来的、琦琦会来的”。我拨了他的手 机号,通了。 我心里一喜:“琦琦!” “怎么啦?” “你在哪里,你快来帮我……”我哭起来。 “你怎么啦,出什么事啦?” “我……你别问那么多了,反正你快来!” “我现在有事哪里走得开啊?快别孩子气了,说说看,出了什么事?” 我想告诉他我就快死了,有一个女鬼(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逼我自杀。可是, 这太天方夜潭了,我知道他一定不会相信的。他是个连命运都不信的人。 “你打电话到我们寝室,让小安她们带你过来。再不来你就见不到我啦!” 电话断了。 那个“我”冷笑着:“他会来吗?如果他来,这个游戏你就赢了。否则,去 死!”那个“我”面目狰狞。 电话铃响了,一定是琦琦。我要接电话,可是那个“我”却把电话插头拔了: “如果他要来,他知道怎么来!” “变态,你这个女人!可恶!你是故意的!”我骂她。 “看看你的男人有多爱你!看看你这个第三者能有多幸运!”她幸灾乐祸地 说。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琦琦,你一定要来啊,我不相信你不爱我。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琦琦没有来。我的心越来越凉,越来越恐惧。 跟我对峙的那个“我”一直坐在角落里阴险地打量着我,她的目光让我觉得身上 像爬了一条蛇一样粘乎乎冷冰冰地不舒服。我绝望了,琦琦他,真的没有来。我 把脸埋进手心里,哭出声来。 突然,我听到歌声。那是一首从来没有听过的情歌,诉说一位女子对情人的 思念。我抬起头,原来是她,她在哼歌。我的面前又重新上演了一出她自杀的景 象。我快崩溃了,琦琦根本不管我的死活。我恨!想起为他付出的感情和努力, 而他却不在乎我,我恨他! “这把刀是你的,去死!”一把刀伸到我面前,泛着寒光,那只拿刀的手上, 流着鲜红的血。 我一把抓过刀,刀割破了我的手掌,而仇恨就像刀锋一样,刺穿了我的心房, 一刹间,我清醒过来,勇气十足:“不,要死也是他该死!”我冲出浴室,向屋 外冲去,我要去杀了他! 拉开门,却没有路,面前是一片空无,我的房间像是建在悬崖绝壁上。我收 不住脚步,一步踏了出去。我掉下去作自由落体运动。在这下落的过程中,我跟 琦琦的相遇相识到相恋,每一步都回放了一遍。他还是那么可爱的样子,我感到 心很痛。幸好,我先死了,我没机会再去伤害他。感谢上帝,它最了解我。 坠落,坠落……这是最好的结局。在一阵幸福的晕眩中,我闭上了眼睛。 三、并未结束 “醒了醒了!”是晓莉的声音。 “晓莉!”我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她的脸,“你去哪里了?” “我没去哪里啊,你病了,烧得很厉害。” 一股玫瑰花的香味幽幽地钻进我的鼻孔,我往旁边一看,居然有一束鲜艳欲 滴的玫瑰花。 “谁送的?” “还能有谁?”晓莉朝我眨眨眼。 “谁啊?”我心里模模糊糊地想到一个人,可是不敢确定,毕竟,在我最需 要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出现。那个人对我来说,差不多已经成为过去式了。虽然心 里有千般不舍万种疑问,但是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来。算了吧,放弃吧, 我内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 “琦琦呀,想不到他还挺浪漫的。虽然送花这种事情显得很驴,但女孩子喜 欢这么驴的男生。”晓莉说。 我淡淡地一笑。若是几天前我收到他的花,不知会有多么开心。可是现在, 我宁愿这束花是别的男生送的。 我抓着晓莉的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还在生病,等病好了我再告诉你。” “不,我现在就要知道,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会好。”我撒娇地说。 “一年前,我们学校有个女生死在顾家的房子里。她跟一个姓顾的有钱男人 谈恋爱,这个男人,也就是房子的真正主人。他有老婆,但是老婆并不能生育。 这个女生不小心怀了顾的孩子,双方都舍不得打掉,于是女生向学校申请了病休 一年,搬到这所房子里去住。当然咯,顾平时和老婆都住市里面,他老婆并不知 道顾在外面有情人。顾也不会跟他老婆离婚,那意味着他要放弃一半的财产。十 月怀胎,小孩生下来了,女生患了产后抑郁症。她生日那天晚上,因为顾太太家 里有事,顾抽不开身,没有来陪她,她就自杀了。” 一桩婚外情的悲剧。我听了,默然。 晓莉继续说:“那房子再也没有人去住过,据说不干净。” “那么李阿姨呢?” “没有什么李阿姨,这是你的幻觉。” “幻觉?那钥匙是谁给我的?” “或者说,那个李阿姨不过是那个自杀女子的托身而已。她影响你的脑电波, 让你看到李阿姨,甚至让你觉得是从‘李阿姨’手中接过钥匙。” 我狐疑地看着晓莉:“可是,是你介绍房子给我的呀。” “我?没有啊,前两周我去上海了呀,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晓莉惊奇地 说。 我觉得脑子里面一团糟,到底是怎么回事呀!照这么说,一切都是那个女人 搞出来的,可是,我跟她非亲非故,她为什么会找上我。 “这是个预谋!”我喃喃地说。 “你说什么?” 我没说话,谁能保证,眼前这个晓莉就是真正的晓莉呢?谁能告诉我,到底 出了什么事。我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原本以为那可怪的一夜已经过去了, 但是没想到,疑点更多。 我首先怀疑的,就是晓莉。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晓莉没有跟我讲过她去上海;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我告诉她我想要在外面租房子的时候,她一口应承帮我找;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Party 开完之后,晓莉说要留下来陪我却不见了。 琦琦来看我。当我一看到他,心又开始动摇了。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奇怪,有 些人注定会为某些人着迷。经过一番生死挣扎,我还是会在看到这个男人的一刹 那心动。虽然他并不属于我。 晓莉知趣地说:“我先回去了。” 我点点头:“拜拜。” 琦琦坐下来,看着我的眼睛,轻声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苦笑。每个人都来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我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事。只知道,有些事情的的确确是发生了。至少,在再次面对他时,虽然心动, 却已经不想再占为己有了。不是我的东西,再努力也不会是我的。退一步,才能 海阔天空。爱一个人,是爱在心里的。 “琦琦。”我叫着他的名字,不舍的情绪又来纠缠我的心。 琦琦吻我。我渴望这吻,但我阻止了舌尖甜蜜而深入的试探。轻吻,浅尝, 够了,何必再抵死缠绵、没完没了呢。 他不解地看着我。我笑了一笑:“我累了,你去忙你的吧。” 他有点委屈地说:“怎么啦,不想看到我吗?” 我摇摇头:“不是。我只是担心你的工作。” “小傻瓜,我没事。” 出院后,我回到寝室。寝室里只有小安一个人在。 小安关切地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小安,开Party 那天,你有留意晓莉吗?” “没有啊,怎么啦,她有什么事吗?” “你觉不觉得她跟平时有什么不同?” “没有啊,我跟她又不熟。你跟她最熟了,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小安习惯性地耸耸肩。 “是晓莉帮我介绍的房子,对不对?” “好像是的,不过是听你说的。” “搬家那天晓莉也在,对不对?” “没有啊。” 我心中一凉,仿佛自己掉进了漩涡里,有一个深不可测的洞企图把我吸进去。 “倒是你……”,小安看着我的脸色,犹犹豫豫地说。 “我怎么啦?” “开party 那天你老是对着空气讲话。”小安的神色十分不安,“也许有些 脏东西……” 我摇摇头,没说话。那么是谁把我弄到医院去的,在医院里陪我的又是不是 晓莉呢?为什么只有我看到晓莉?恐惧的感觉,从脚底升起来。 “晓莉,也许问题出在她身上。”我喃喃自语。 “你去找她问问看。”小安说。 四、这是真相吗? 我再也找不到晓莉了,自从那天我跟小安谈了晓莉之后。但是我弄清了一个 事实:晓莉已经失踪差不多两周了。往回推算一下,正好是我托晓莉帮我找房子 之后。我往她寝室打电话,不在;打她的手机,关机;问她的室友,回答说晓莉 已经很久没有来上课了。我问很久是多久,回答说大概两周吧。我尖叫起来:两 周!你们为什么不报案!那边冷冰冰地说:我们怎么知道出了什么事,反正她经 常彻夜不归的。 我感到头很痛,脑子里一片混乱。那么,告诉我顾家房子的事的是谁呢?看 过顾家房子之后,我去晓莉寝室看到的又是谁呢?难道一切都是幻觉?我开始怀 疑是不是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我捶捶自己的头,把头深深地埋进臂弯,谁能告 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学校方面终于闻知了晓莉失踪的事情,到派出所立案,通知家长,能做的, 也就是这些了。 我被派出所叫去询问。 警察叔叔问,听说你是晓莉最好的朋友? 是的。 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见到晓莉,应该是在医院,不过三天前的事情,可是我见到的,可 能只是我的幻觉。我嗫嚅的说,两周前吧。 你们说了些什么? 我叫她帮我找房子,我想搬出去住。 她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很正常,跟往常一样。 为什么你现在才知道她失踪? 我不知道,我其实见过她的,但是…… 什么,你见过她,在哪里? 于是我把在顾家房子开party 的事情说了出来,“可是一起去的女孩子说那 天并没有晓莉,只有我一个人见到她。”我轻声说。这个说法很荒唐,连我自己 都缺乏信心,这是一个乾坤朗朗的世界! 你是说……警察叔叔看着我,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 是的,是这样的。 离开派出所,我给琦琦打电话,那天在医院,他应该也见过晓莉。电话通了, 我问他那天在医院是否见过晓莉,他说没有,斩钉截铁的口气。我感到神经快要 崩溃掉。琦琦说,你别哭呀,有什么事好好说呀。难道我哭了吗?我抹了一把脸, 手湿湿的,可能是哭了吧,我很难再相信自己的感官。 我需要你,琦琦,现在。我听到自己用一种很空洞的声音说道。 我今天晚上过来,好吗?现在我有事。 不!现在!我歇斯底里地大吼一声,你已经放弃过我一次,你为什么每次在 我最需要你的时候都不能在我的身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对我我会死掉的……我 在电话里泣不成声。 沉默,又是一阵沉默。他常常用沉默来面对我的激动。他以为,我只是一个 坏脾气的孩子,用放大镜夸张自己的痛苦,把微不足道的小事看得比天还大。而 他,要工作,要奋斗,有什么事比事业更重要?他今年二十九岁,从不认为世界 上有人如此需要他。他来,她就觉得得到了全世界的一切,他走,她就奄奄一息、 性命垂危。是的,他现在正在工作,如果她爱他,为什么她不能体谅他。 我绝望地挂了电话,他不来。 我茫然地走在路上,心里一次次地想到“死”这个冰凉的字。也许我死了, 他才会后悔,是的,要让他后悔一辈子,永远记得我。我攥紧了拳头,长长的小 指甲刺着我的手心,疼痛让我清醒了一些。我想起晓莉,一阵不详的预感像潮水 一样袭来。顾家房子,这一切,都跟它有关。我暂时忘却了死的想法,晓莉下落 不明,不妨先找到她再死。 宛如神明指路,我感觉到脚下十分有劲,呼呼生风地直奔桃花坪。可是一走 进村子,我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往日宁静如世外桃源的村子今天却十分嘈杂。 一路上我看见所有院落的门都打开着,可是没有人,他们都到哪里去了。这个形 象很诡异,所有的院落里都没什么人,可是我明明听到人声阵阵,像结群的苍蝇 一般,飘浮在空气中。嘈杂声来自顾家房子。顾家房子也不再有以往遗世独立的 气派,门口围满了人,原来居民们都到这里来了。门前还有警车,救护车,真是 热闹极了。我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医务人员抬着一床 担架从顾家出来。那种不详的感觉推着我往前跑,我穿过人群,仿佛看到雪白的 床单下的女孩的头,还好,那床单没有盖过她的头,这个女孩还活着!我一直跑 到救护车前,叫着“晓莉,晓莉”。担架已经被医务人员送上了车,可惜我没看 到她的脸。 担架上的人应该是晓莉,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几天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有了 些着落,无论如何,晓莉还活着。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脸,我一回头,天哪,是 晓莉!然而她却带着一脸我看不懂的微笑向我挥挥手,我没有看见她在走,可是 她离我越来越远,我忽然明白了,我看着她,也想挤出一个微笑,但是泪水流了 出来。我想追过去问她这一切都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她终于从人群中消失不见。 人群跟着救护车和警车渐渐散去,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顾家的房子,然后就 像躲避瘟疫一样急急地跟着人群走。 “出什么事了?顾家的房子不是荒废很久了么?”一个人问道。 “我也不清楚……听说是附近最近失踪的女学生。”另一个人说。 “怎么会在这里找到?” “天晓得。” 我努力捕捉着人们的议论,可是谁也说不出事情的真相,但是至少确定了担 架上的人是晓莉。我决定到医院去。 有人碰了碰我的背。我没理,以为是别人不小心碰到的,仍然急急地走着。 又有人碰了一下我的背,我回头,原来是下午问我的警察叔叔,只是现在穿着便 衣。其实他很年轻,并不比我大多少,剑眉星目,如果不是我这几天魂不守舍, 我一定会看出他长得很帅的。他笑了一下,居然有种抚慰人心的作用,我放慢了 脚步,跟他并肩走。 “是你下午提供的线索。”他说。 “你信我的话?” “老实说,不信;但是至少你说出了顾家房子这一点。本来我只是抱着试试 看的想法到这来转一转的,没想到……” “找到的真是晓莉?” “是的。她晕倒在地上。” “哪个房间?” “顾家三楼的一个房间。” “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他看了我一眼,说:“不知道。” 我转头看着他笑了。 “我要去医院。” “如果你不介意,我陪你去。” “干嘛这么好?” “她也是我的当事人嘛。” 我看看他,他调皮地笑了。我心里叹了口气,要是这个人是琦琦该多好。 医生在急诊室晓莉对进行抢救。可能是两个人互相陪伴的缘故,并不觉得等 了多久,其实夜已深了。我看着窗外,今天晚上天空显得特别清晰高阔,星星很 美。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我居然还有心情欣赏夜空。 医生出来了,我们迎上去。医生摘下口罩,略有些疲惫地说:“已经渡过危 险期了。病人两周末进水米,身体各部分的机能有些衰竭,她的生命力非常强, 曾经一度没有心跳,但终于挺过来了。”我知道,在那一度没有心跳的时刻,晓 莉曾向我告别过,庆幸的是,她总算没有放弃。是的,她不能放弃,有很多人在 关心她,还有一个秘密在等待她来讲出答案。 我问医生:“可以去看看她吗?” 这时我看见两个人朝着我们走过来,一男一女,中年人,男的面色焦急,但 还顶得住,而女的,可以用“面白唇青”来形容了。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我,四只 眼睛直直地盯着医生冲过来。是晓莉的父母,我想。 “医生,我的女儿怎么样了?”两个人一齐说道。 “已经渡过危险期,好好休息、精心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他们松了一口气,仿佛才看到我。 “我是菜籽。” “哦”,他们显然从晓莉那里听到过我的名字,知道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出了什么事?”他们问道。 “很抱歉,我也不太清楚,可能要等晓莉醒过来……” 护士们把晓莉推出来,白色床单下的晓莉,苍白而虚弱。她看到我们,眼睛 湿了,嘴唇动了几下,但没人听清她说什么。 “宝贝!”晓莉妈奔过去。护士推着车继续向前走,并没有停留。 医生沉着地说:“你们可以先去看看她,但人不要太多,不要太久,她需要 休息。” 被甩在后面的晓莉妈怨恨地看了晓莉爸爸一眼:“都怪你,只顾自己寻欢作 乐,一点也不关心女儿。” 晓莉爸爸大概想反唇相讥,但他顾忌我们在这里,忍住没有说话,但脸色很 难看。 我停下脚步,小警察问我:“怎么,不去看看你的最好的朋友?” “让他们去吧。” 晓莉爸爸妈妈进了病房。我对小警察说:“我们走吧,明天再来看她。” “菜籽!”背后传来晓莉妈妈的声音。我回过头去。“晓莉要见你。”晓莉 的爸爸也出来了,他说道。我顿时心头有些紧张,近情情怯,虽然很想知道最近 发生这么多事的原因,但真的到了真相揭晓的时刻,居然有些害怕知道。 我走近晓莉,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 “菜籽,对不起。” “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差点害死你。”她眼里闪着泪花,看得出来,是真心愧疚。 “哈,哪有,我不好好地坐在这里吗?”我不习惯朋友之间有这样沉重的对 话。 “如果那天晚上你被她迷惑了……” “晓莉,告诉我真相。从头讲起,原原本本地。” 她点点头。 晓莉半年前就结识了顾家房子的主人,因为他结了婚,所以晓莉没有跟任何 人提起跟他的交往,当然也包括我这个最好的朋友。她不知道,其实我也是个第 三者,爱上了已婚男人,并不比她好多少。 令我吃惊的是晓莉接下来的话。 “其实我早就知道琦琦是结过婚的……” “啊?是么?”我强自镇定。 “对不起,有一次我无意中在你的电脑里看到你写给琦琦的一封信,里面提 到了他已婚的事情……” “哦。”我装作淡淡的样子。 “我知道你很要强,这种谈不上什么很光彩的事情,你是绝对不会讲出来, 哪怕爱得很辛苦。我还记得你上次失恋,整个人憔悴得像一片枯叶,却没有掉一 滴眼泪。” 伤心怎么会不哭呢?只不过每次都是夜深了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我的确不 想让别人看到我的失意,我害怕别人的讥笑与嘲讽。比起哭哭啼啼的弱者形象, 我宁愿显得冷淡冷漠无动于衷。 “你总是讲琦琦如何如何对你好,你如何如何幸福,可是我知道,不管他怎 么对你好,你都不会有安全感,你内心都不踏实。何况,他对你,并不是你讲的 那么好。” 我突然想流泪,我以为,不会有人懂我。可是坚强与风光的面具突然被揭穿, 我依然有些受不了。 “那么,这个跟你失踪有什么关系呢?”我岔开话头,我不想就这样哭出来。 “那个女人控制了我,自从我跟顾在一起之后。” 我明白“那个女人”是指玲玲,一年前为顾自杀的女孩子。 “她如何控制你,用所谓的精神磁场、灵魂意念?”我不解地问。 “她也对付过你,你说她是用什么?认识顾没多久,我就天天晚上做同一个 梦,梦见自己自杀,在浴缸里割脉。我讲给顾听,顾才说出他跟玲玲的事情。玲 玲就是割脉自杀的。” “她这么做是为什么,要你跟顾分手?” “不,她要我下去陪她,她想把我逼疯掉,然后跟她一样去自杀。她很后悔 自己当初的行为,轻易放弃了生命,她不服气,她心中有怨恨。本来不关你的事, 可是她什么都知道。你要我帮你找房子之后,她就引诱我去了顾家房子,把我囚 禁在那里,然后影响你的视觉与听觉,又引诱你去。” “如果说开始我看见的‘你’其实是她,那么是谁把我送到医院,又是谁陪 我照顾我的呢?” “是我。”晓莉说。 “可是琦琦说他没看见你。” “是的。我看见你被她逼得差点自杀,心里好急,一急,居然就出现了另外 一个我,去完成现实中我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 “灵魂出窍?” “你理解力还行,也许可以考虑去帮人问问米什么的。”晓莉玩笑地说道。 “呸!那你还说你去上海?”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就胡说呗。你挺坚强的,顶住了。”晓莉幽幽地 说。 “也许是恨意难平吧。” “可是没有爱,又何来恨?恨意越重,爱……” “我正考虑跟他分手。”我打断晓莉的话。 晓莉看着我,无奈地说:“你真是一只鸭子,全身都煮烂了却还剩下一张嘴。 何必呢,难道向别人承认你爱他很难吗?” “我不想失败。也许,我真的很失败……”我颓然地说道。 “不,菜籽,你太爱面子了。你希望事事完美,在人前风风光光,可是……” “但是并不是你把你的痛苦讲出来,别人就会理解你。与其被人误解被人说 三道四,还不如保持沉默。再说,凡事都要靠自己解决。” “你把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撑得那么辛苦又何必?你没讲出来,怎么知道 不会被人理解?作为你的朋友,很希望你获得真正的幸福。” “我……”我说不出话来,也许,她说的是真的,这个世界上并不都是假意 同情真心嘲笑的人。 “菜籽,很多时候,逼我们做出傻事的,并不是别人,而是自己。自己这一 关是最难过的。” 我看着晓莉,她温润的目光仿佛照彻了我的心灵。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晓莉,你休息吧,一切都过去了。从明天开始我天天都来陪你。”我说。 她点点头,疲惫地闭上眼睛。 五、应该是结局吧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看世 事无常,看沧桑变化……走吧走吧,给自己的心找一个家;走吧走吧,人生难免 经历苦痛挣扎;……就当他是个老朋友吧,也让我心疼,也让我牵挂……” 这是一段感情的歧路,但是感情本身,是无辜的。人生时时处处都充满着矛 盾与悖论,一不小心,就走进万劫不复的命运。有人说,这命,这运,在自己的 手上。然而很多事情的的确确是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你无法改变,哪 怕是搏击得十指滴血。有人说相信命运只不过是自欺欺人,如果不是为了爱和生 命,又何必自欺欺人。无论是自欺,还是欺人,这么辛苦地编一个谎话,都请你 不要揭穿它,因为当我们无力做什么的时候,至少还可以这样来安慰自己。 跟琦琦分开,应该是个正常的结局。并非所有婚外恋的男人都有一个感情破 碎的婚姻,也许我运气太差,遇到的正是这样一个男人。他依然眷恋着他的妻子。 也许我运气还不错,就算他身边没有了我,也还有一个爱着他的妻子,他并不需 要我担心。 晓莉也离开了顾,这同样是意料之中的。 我曾经满心恐惧害怕结局,但当结局到来时,我才知道,日子一天一天过下 去,就是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