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 作者:紫衣牧童 抱鱼在她生活的那个偏僻的小渔村里算不上多么漂亮。但她却长了一双乌黑 的大眼睛,镶在那张瓜子脸上显得特别精神,只要用她那目光往别人脸上一扫定 可以发现原来那是双会说话的眼睛,充满了智慧。村子里的小伙子之所以愿意多 向她扫上几眼也是为了这双眼睛的缘故。 抱鱼为自己拥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而自豪,走到哪里都喜欢多冲人家瞟上一 眼,每当被她目光扫过的人向她投来惊羡的神情时她心里就比吃了巧克力还要兴 奋。那时候巧克力在农村,特别是在她所住的那个偏僻的渔村还是一样很奢侈的 食品,平常很难吃上一回,不单小孩子以吃到它感到兴奋,像抱鱼那样的大姑娘 也常常为拥有一块巧克力而感到无比的甜美幸福。不过,在抱鱼身边也有苦恼的 东西一直像一条魔索捆绕着她,她家自太爷爷那辈起就在海上打渔,和鱼结下了 不解之缘,父亲更是对鱼情有独钟,连给她起名都把鱼给用上了,可是不知为什 么她从小就讨厌鱼,见到鱼就作呕,对父亲给起的名字更是大不满意。 有一次,她为了自己名字的事和父亲呕气,父亲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抱鱼 抱鱼,就是保佑咱家天天打到鱼,这名有啥不好的?要不是鱼,你哥能娶上媳妇、 你们姐弟俩又能上得起学吗?要我看,还幸亏当年给你取了这名,爸和你哥才能 每次出海都满载而归——多好的名呀!” “什么好名?我看是倒霉的名”,抱鱼听父亲这么说,不禁憋了一肚子气地 说:“要不是你给我起了这个怪名字我能见了鱼就恶心?” “你呀!”,父亲用指头点着她的头叹了口气说:“一个名字值得你每次都 这样跟爸呕气?我看你是丫头的命却偏偏生了小姐的脾气,恶心不恶心跟名有啥 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们都说这名好,谁喜欢谁叫好了。要抱鱼你们自己抱去, 明天我就去派出所把这晦气的名改了!” 话虽这么说了,抱鱼却没有真正去派出所改名,一场不欢很快就在平淡的日 子中被人们渐渐淡忘。而抱鱼讨厌鱼归讨厌鱼,她依旧每天在家与船上穿梭,日 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眼瞅着女儿二十早就出头了,抱鱼妈替女儿的婚事大为着急,催着她早点把 终身大事定下来、尽快成家。其时抱鱼正和同村的青年佟阿小恋爱,他们两个从 小青梅竹马、一块玩到大,又是从小学到初中的同班同学,感情一直挺好,两家 父母也都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希望他们最终能够走到一块。 抱鱼对阿小的爱是属于那种淡淡的类型,孤僻内向的性格铸就了她的爱情不 是那么轰轰烈烈,没有那些惊涛骇浪的东西,所以自从她跟阿小确定关系以来总 是与他若即若离,从来都没有过火的表现。而阿小却是和她性格截然相反的另一 类人,他生性活泼、爱动,喜欢开个玩笑搞个恶作剧什么的,而且还特别喜欢玩, 只要镇上有电影放或者有马戏团来表演杂耍,他总会千方百计地跑到镇上搞到票 去看,但抱鱼跟他一起去看的次数却是少而又少,就是很少的几次阿小也得费尽 周折才能把她说动。阿小还特别喜欢在别人面前吹嘘抱鱼是他的女朋友,说她多 么多么地长得好看,比西施、貂蝉还要美上三分,惹得抱鱼出门都不好意思见人, 以至于特别向他下了最后通牒,不允许他再在外人面前提她是他的女朋友。可阿 小就是管不了自己那张嘴,所以两个人经常会闹些小磨擦,不过两个人互不记仇, 用不了两天又会和好如初。就这样,虽然他们性格上存在着较大的差异,免不了 经常发生些磕磕碰碰,但他们的关系还是进一步巩固发展,似乎什么都是顺风顺 水,就只差东风来临的那一天了。 在渔船上生活了二十多年,每天面对着令自己作呕的鱼真是受够了。在跟鱼 打交道了这么多年后,抱鱼的内心一直存在着一个强烈地心愿——离开鱼、离开 渔村到城里去生活,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的后半辈子再和鱼搅合在一起。而要离 开鱼就必须离开阿小嫁到城里去,但这又不是她所想的,那段时间她很矛盾,心 情变得更加郁闷,稍有不顺心的事就要拿爹妈、兄弟出气,见到阿小时也时不时 地找碴子发脾气,闹得人人都莫名其妙,也不敢问她怕惹得她更加发毛。她清楚 阿小是佟家的独子,数十年靠打渔为生的佟家父母也和鱼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们 都有意让阿小接替他们的营生继续以打渔为业,为了自己的将来,她曾试图说服 阿小到镇上学个木匠、漆匠的手艺,以后好到镇上立足生活,可阿小是个甘愿安 于现状的人,除了打渔他什么也不肯学,还告诉她现在改革开放了,打渔一定能 挣到钱,并劝她也要安于现状,说等他们发了财她不但不会再看到鱼就作呕,而 且还会喜欢上它们。这是怎么可能的事?自己到死也不会喜欢上那些讨厌的鱼的, 她不甘心就这样把自己和鱼捆绑在一起、一辈子和鱼打交道,所以在和阿小吵了 一架之后,她在离开鱼和留在阿小身边作出了抉择,她告诉自己,只要离开鱼她 什么都可以放弃,哪怕是和阿小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感情。 八十年代初期,苏北农村的小伙子们都忙着到南方打工淘金,有不少人都在 那边发了财并把家也安在了那儿。抱鱼看在眼里,心里不觉咯登了一下,连忙跑 到渔船上找到阿小对他说:“你去南边打工,要是有了能耐就把我从这个破渔村 接走。你要不听,要不咱们以后就各走各的。”扔下话便又头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阿小在船头愣了很久,当回过神来重新咀嚼她的话时才明白将会发生什么事。他 爱抱鱼,知道她一直瞧不起自己是个打渔仔,为了和她生活在一块,在经过激烈 地思想斗争后和父母无私地支持下,他决定南下闯荡,临行前与抱鱼话别,让她 等自己两年。 “好,我等你。”抱鱼冷漠地望着阿小说:“但要是两年后你混不出个模样, 可也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阿小深情地凝视着她,眼里噙着模糊的泪花,什么也没说,伸开双臂便要将 她搂进怀里,抱鱼却像吃了一惊,急忙往后一闪,瞪了他一眼说:“我可不是那 些女人,要抱我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阿小就这样走了。他每个星期都给抱鱼写信,向她讲诉南边的事。两年时间 一晃很快就过去了,抱鱼终于接到了阿小要回来和她结婚带她一块去南方的信。 拿着阿小来的信,她说不出有多么激动,心想自己终于熬出头了,那股喜悦简直 无法用语言形容。几天后,阿小如期而归,穿一身名牌西服,连衬衫、皮鞋、领 带也都是响当当的牌子,跟电视上演的大老板一样神气,更别提和走的时候有多 大区别了。阿小回来后的第一桩事就是到抱鱼家提亲,给她家的彩礼费很是可观, 一甩手就是两万块,簇簇新的百元大钞,不但看得邻居们眼红,抱鱼爹妈兄嫂更 是乐歪了嘴,直夸未婚女婿能耐。抱鱼看着阿小衣锦还乡也不禁傻了眼,嘴里虽 不说什么,心里却比任何人都要乐开了花,暗自庆幸自己等对了人,白天天天陪 着他让他搂着腰肢逛东家窜西邻,晚上则躺在床上做离开渔村的梦,什么正经的 事都懒得干了。 渔村的人除了在出海打渔时之间充满了热闹,可以说平常时日都是在冷清之 中度过的。阿小的衣锦还乡和抱鱼要嫁人的消息对这个荒远冷静的渔村来说确实 起了一次不大不小的骚动,人们都比以往变得更要活泼热切,平常很难聚在一起 说说话的渔仔们这个时候都不约而同地聚到了一块谈论着阿小要娶了渔村大美人 的话题,而那些平素面和心不和的妯娌婆姨们也主动聚集在一起偷偷说些羡慕抱 鱼的话,埋怨自己的男人没用。看着整个村子的人都对他们投来羡慕嫉妒的眼光, 抱鱼和阿小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那股幸福的满足感自是无法言表,两个人整天 都沉浸在了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之中,好像这世界上就数他们才是最快乐的人。 天有不测风云。离结婚的喜日只趁下短短的一个星期,可是就在这节骨眼上, 随着县公安局的警车鸣笛声第一次响彻在破渔村的天空底下,阿小竟被突如其来 闯进房里的公安人员当着抱鱼的面给带上了手铐,押上了警车。原来阿小在南边 做了贼,带回来的钱都是脏款,这个事实如同一颗原子炸弹爆炸在抱鱼的心里, 震惊之余她唯有满腔的悲愤,她恨阿小不争气,更恨他欺骗了自己,气得半晌一 句话都说不出来。当阿小被带上警车朝她投去最后一眼的那一刹那,她的心有如 被蝎子吞噬了一般疼痛,说不出自己当时的心情有多么痛苦矛盾,唯一的反应就 是追到警车旁,挥手便“啪啪”地给了阿小两记耳光。在他坐牢的时候,她一次 都没踏进探监的门槛,她对自己说这辈子她算和阿小彻底完了。 她继续做着离开渔村的梦。为了实现自己人生中唯一的一个梦想,她悄悄托 城里的表姑妈替她物色个对象。不久,在表姑妈的接引下,她结识了县纺机厂的 会计宋大华,小伙子长得高高大大的,相貌也很好,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母亲 和他生活在一起,家里也没有兄弟姐妹,是她心里最理想的对象人选。而且还有 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宋家答应给她在城里找一份固定工作,所以不到一个月两个 人就确定了恋爱关系。 对于女儿的这个选择,抱鱼爹妈坚决反对。特别是抱鱼爹,他说什么也不能 让自己的女儿做个背信弃义的人,苦口婆心地劝她说:“阿小还在牢里等着你呢, 你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另搞对象呢?” “我又没跟他结婚,更没卖给他,凭什么叫我等他?”抱鱼对父亲的劝说非 常反感,她已经给了他机会,是他自己不知道珍惜,怎么还指望着她会等他? “你可别昧了良心说话,阿小虽然有些吊儿浪荡,可他本质并不坏。要不是 你让他出去打工,他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吗?”抱鱼爹很生气地说。 “笑话!又不是我叫他偷东西的,难不成你们要把女儿嫁给一个贼吗?”抱 鱼分辨道。 “方家和佟家几代的交情了,你们要结婚的事全村的人也都知道了,你这么 做还叫我们怎么出去见人?” “是他们家儿子不争气,与我们家有什么关系?难道他坐一辈子牢我也得等 他一辈子?我已经二十六岁了,你们这是要让我做老姑娘不成?再说一个坐了牢 的人放出来后什么都完了,你们就忍心看着我往火坑里跳吗?” 抱鱼的心比石头还要硬,为了离开鱼,她说什么也不会让自己等着阿小出来 的一天,任何人的话对她来说都是过耳云烟,现在她唯一的愿望就是一心一意地 等着做大华的妻子了。 与大华相处几个月下来后,抱鱼妈发现大华总是咳嗽,怀疑对方有病,更不 同意女儿和他交往,抱鱼爹和她的兄嫂也建议她先观察一段时间再确立关系,可 带了先入之见的抱鱼一心一意要离开渔村,恨不能当即就飞了出去,对家人的好 话自然都当成了耳边风听不进去,并在这年年底不顾爹妈的竭力反对,一件嫁妆 也没要硬是跑到城里和大华登记结了婚,从而实现了她离开渔村、离开鱼的夙愿。 嫁到城里之后,抱鱼可算是真正扬眉吐气了一回,并在大华亲戚的帮助下很 快进了县缝纫厂工作。可是好景不长,就在她未来充满信心与幻想之时,她却发 现了一个让她受到致命打击的的秘密——表姑妈骗了她,原来大华竟是个痨病鬼 ——一个没有姑娘肯嫁给的活死人。更让她受不了的是大华还患有阳萎,每天到 晚除了听他不停地咳嗽外还得忍受他那无法满足自己却偏偏要霸王硬上弓的无休 止的欲望,她感觉到自己简直是掉进了魔窟。这个时候她明白这一切后果的造成 都与别人无关,明白这是她要离开鱼的代价,但她并不后悔,因为自己毕竟不要 再面对堆满鱼的船和到处都充溢着鱼腥鱼臊味的家了。 结婚数年后,抱鱼一直未能生育。婆婆不知道是儿子有问题,反而怪怨儿媳, 天天指桑骂槐说她是只不下蛋的鸡。开始她尚能忍受婆婆的责骂,可随着时间的 流逝婆婆越是心急,并开始面对面的抢白,骂的话都是些不堪入耳的。抱鱼早就 憋了一肚子火,面对婆婆的责难,索性与她对吵,从此后婆媳俩三天一大吵、两 天一小吵,再也没个安静的时候了。那一年冬天,大华病情恶化,躺在家里休假, 婆媳俩为了一点小事又大肆争吵起来,二人各不相让,骂得很是厉害。邻居们因 她家吵架司空见惯,都已经习以为常,也没人过来相劝,婆媳俩也就越吵越精神, 甚至把对方的祖宗八代都给骂了出来,完全忘记了家里还躺着一个需要休息的病 人。 “乡下贷就是这样蛮不讲理,早要知道你是这么一个贷色,我就是死了下十 八层地狱也不会信了你表姑妈的话让大华娶你这样的女人进门!” “乡下人?乡下人怎么了?你们家老祖宗的骨头渣还埋在乡下黄土里呢!” 抱鱼指着婆婆撒泼地骂道:“谁是什么贷色谁自己心里清楚,要不是你这个老东 西和你儿子合伙着骗婚坑我,我方抱鱼能嫁到你们家做痨病鬼的老婆吗?”抱鱼 一时气急,竟不管不顾地扑到大华床边,一把掀开他的被子,当着婆婆的面动手 便去扒他的裤子,一边扒,一边带着哭腔的继续骂着说:“我不吭气,把苦闷在 心里,你们就当我是好欺负的吗?你睁大眼睛看看,到底是你这个痨病鬼的儿子 没用还是我没用?”恼羞成怒的她失去理智的在婆婆面前使劲摩弄他那话儿,声 嘶力竭地叫着:“怎么摆弄也举不起的耷贷,能怪我吗?你要真想抱孙子,成, 我找个野男人替你们宋家传宗接代去,保证能给你生出个白白胖胖的孙子来!” 这一闹后,婆婆和邻里都知道了大华的隐情。婆婆自知理亏,也没再敢跟她 说什么,只有自怨自叹的份,而由此一来她和大华的感情也就彻底破裂,婚姻陷 入了危机之中。 在别人的眼里,抱鱼和大华的婚姻一直陷于重重危机之中,只要稍有风吹草 动便会像蛛网一样被立即撕裂。但是抱鱼心里却没有这么看,自从她把大华的私 事捅出来之后她心里反而觉得踏实多了,说实话,她也从没想过要离开大华,虽 然自己与他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但这些年中大华却从没亏待过自己,那件事暴露 之后他除了对自己比以前冷漠了也没把自己怎样,生活上还是很体贴她,也不招 她生气,所以在她骨子里还隐隐觉得有股子对不起他,下意识地告诉自己一定要 服侍照顾好他,尽快将他身上的病魔治好。更何况她一心一意要离开鱼,好不容 易才追求到了这样一个自己一心寻求的生活环境,她又怎么会放弃这一切再回到 阿小的怀抱,回到那个令她作呕的渔村呢? 这样又过了几年,婆婆也得病死了,家里只剩下她和大华两人。随着年龄的 增长,她的生理需要也就日渐旺盛,每当入夜之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时她 就会想到大华骗婚的事,她真恨自己,要不是当初一心想着要离开鱼又怎么会遇 到这档子倒霉的事呢?这样想着,她便觉得揪心,又认为是大华欠了她的,心理 极度不平衡,一有气就拿他出,恨不得他死了才好。尤其在深夜,她的气就更大, 看着他那副病怏怏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经常在被窝里用手掐、用脚蹭他那不 争气的东西,常把大华折磨得发出刺耳的怪叫声,吵得隔壁的邻居都不得安神。 而由于大华的理亏与发自内心的惭愧作出的一步步妥协更使得她变得嚣张跋扈起 来,她开始对丈夫采取了变态性的性虐待,居然拿点燃的蜡烛头烫他的私处,用 针扎他的阴囊,每次都要将他弄得伤痕累累才肯罢休。甚至半夜里神不知、鬼不 觉地爬起来坐在床中央,拉开灯狠狠地扯大华的裤子,死死瞪着他那小鱼儿一般 的东西咬牙切齿地说:“我真想把它咬断!” 窗外又下起了绵绵细雨,每到雨天抱鱼便格外地想那事,她记得和阿小的第 一次也是在一个雨天。那是阿小把彩礼费送到她爹手里的第三天下午,她到阿小 家的渔船上找阿小商议该置办些什么式样的家具,当时船上就阿小一人,当她迈 进船舱后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都有些什么人时,阿小就迎面向她身上扑了过来, 把她紧紧搂在了怀里,并要亲她。长这么大她还从没让男人这样抱着,她惯性地 将身体往后倾去,眼睛里流露出了惊慌的神色,执意拒绝阿小亲她。“你说话不 算数”,阿小有些不高兴地望着她说:“你还记得当年我出去打工时你是怎么对 我说的,难道你想赖账不成?”抱鱼知道他指的是她送他走的时候曾向他许诺只 要他有本事地回来自己便让他抱个够的话,不觉脸上微微一红,连忙转身朝舱外 走去,回过头冲他甩出了一句话:“那也要等到结婚的那一天!”“可我已经等 不及了”,阿小抢步上前,一把拽住她,掰过她的头便疯狂地热吻了起来,嘴里 嘟囔着说:“我为了这一天已等了十多年了,我再也不要等了,再也不要了……” 就这样,抱鱼倒在了阿小的怀里,就在船舱里堆满的鱼间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做女 人的幸福。虽然四处弥漫着浓烈的鱼腥味,但她却嗅出了一股香甜气来,这也是 她平生唯一一次没有对鱼产生反感的时刻,她想如果自己嫁给了阿小后也许不见 得会一直讨厌那令她恶心的鱼。 阿小是个真正的男人,她好悔啊,如果当初自己不那么固执,耐心地在家等 待阿小出狱的那天也许她会过得比现在快乐多了。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因为阿小 犯了罪才离开了他,可只有她自己明白是阿小破灭了她离开渔村的梦才使她狠心 作出了让她痛苦一生的决定。她不知道当初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可她毫不怀疑 自己曾经对阿小的那份爱,就跟当初毫不怀疑为了追求自己离开鱼的理想而毅然 作出离开阿小的决定一样。随着时光的推移,她对阿小的那份感觉早就已经湮灭 殆尽,可在性欲极度旺盛而又得不到发泄的时候她总会想起阿小来,她清楚凭着 阿小那股子强壮劲肯定会满足自己日益强烈的欲望,可是这会她却只能躺在婆婆 原先住的那间屋的床上用手自慰,还要提心吊胆地提防着不被别人偷看到,特别 是要防备不至于让隔壁屋里躺着的那个痨病鬼听到任何声响。 她的眼里出现的都是阿小,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幻想着是阿小趴伏在她的肚皮 上,她是多么希望阿小会破门而入啊!被窗帘牢牢遮掩着的窗户外边,偶尔掠过 屋檐飞来飞去的麻雀发出了阵阵啼鸣,它们是不是双双归巢了呢?她似乎听到院 里豢养的那只从娘家刚抱回来的母猫在叫春,那声音就像她内心呼唤阿小的声音 一样,她想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不就是一只发情的猫嘛!她开始渴望有一只 野公猫会突然闯进来爬上她的床。 抱鱼走向堕落是从她在县城再次与阿小相遇的那一天开始的。阿小已经不是 十年前的那个阿小了,他已经当上了县城一家水产批发公司的大老板。为了给丈 夫治病,抱鱼听说阿小发了财并在县城开公司后,几经考虑终于找到了他的公司 想向他借钱。 阿小的公司里到处弥漫着难闻的鱼腥味,好长时间都没闻到这么浓烈的鱼臭 味了,她的头又照例眩晕了起来,差点没在门前吐出来,但为了大华,她还是捏 着鼻子走了进去。 阿小见到她先是吃了一惊,但随即就恢复了平静,用一种不屑一顾地眼神斜 睨着她冷嘲热讽地说:“嗬,哪阵风把你方大贵人给吹来了?”指着靠门的一张 沙发示意她坐下来,继续用刺耳的话对她说:“到我这儿来的女人不是买鱼的就 是卖×的,你倒是来买鱼的还是卖×的呀?” 抱鱼没曾料到他会这么侮辱她,要是从前她肯定会拂袖而去,可是时代不同 了,为了自己与丈夫下半辈子能够幸福地度过,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忍气吞声, 咬着牙一声都没吭,半天才从牙缝里朝他吐出了一个“你”字。 “不好听是吧?”阿小无所谓的笑笑,好像她被他污蔑是应该的。忽然指着 门外一个正把鱼从仓库里往外搬的工人大声问道:“老江,我说得没错吧?到我 这儿的女人还能干什么好事!” “没错,找佟老板你的鸡可真是多得数也数不清啊!”这帮臭婊子也不知犯 了哪门子贱,都赶着往门上送,也亏你应付得过来,看来她们都是看中了你那话 儿的功夫啊!“这样,阿小与老江一唱一合地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但她还是忍住 没有发作,她知道阿小还惦恨着自己,很是后悔当初对他的伤害,含着泪一句话 也说不上来,僵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华表一样。 “我知道你讨厌鱼,自然也不会到这里来买鱼的,但你也要看看我阿小是什 么人,以为什么臭×都能到这儿卖的吗?”阿小好像不呕她心里就会难受。幸好 这时来了个批发鱼的客商才替她解了围,可阿小仍然对她不依不饶,连出门领对 方到仓库看贷时还忘不了回过头来冲她补了一句:“要卖洗干净了再说。你要是 不介意也可以到我家里去,我就住在花卉小区四幢楼207 室。” 阿小扔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回家的路上,抱鱼思绪万千,阿小那副 趾高气昂的神态深深烙在了她的脑海里,不管他再怎么对自己终归还是个有血有 肉的真正的男人,而她需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男人吗?她有些想入非非起来,如果 他还可以接受她,她一定不会拒绝,哪怕只有一次也是好的,为了这一次就算被 他骂得狗血喷头可也比守着一个活死人强百倍啊。 回家的时候,她顺便给丈夫买了几盒壮阳的药。为了让大华能够真正地做一 回男人,她已经带他看过许许多多的老中医,也给他买过许许多多的补药,可他 那东西就是不争气,最多也只能勉强两分钟,而那两分钟之内也是耗尽心血体力, 抓人不疼、掐人不痒,恨得夫妻两个互怨互叹却是一点起色也没有。 “我看以后你还是别费这份心了,我们两个没个孩子,以后的日子指望不着 谁来贴补,就别再花这些冤枉钱了吧。”大华已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他看着抱鱼 买回来的补药总是哀声叹气,甚至一见到这些药就反感。 “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我非得要你好一样?”抱鱼听了他的话就气不打一 处来,将补药往地上使劲一摔,瞪着大华没好声气地骂道:“耷贷!我为你好还 成了吃力不讨好的了?我告诉你你不吃也得吃、吃也得吃,要不我就把你那东西 剁了喂猫,你倒是看我做得出做不出!” 大华见妻子动了怒,便不敢再开口,晚饭也没吃就脱衣上了床,每当抱鱼发 怒时他总是采取沉默来对抗。可这次抱鱼见他不跟自己噜嗦,觉得他越看越不像 个男人,跟阿小简直就不能比,心里反而更加窝了一肚子气,跑到厨房舀了一大 碗水甩手就朝大华无头无脸的泼了过去,憋红了脸恨恨地说“看看你那个熊样, 你还有一点像个男人吗?上床睡觉有什么本事,要有本事你就让我生出个娃来!” 大华仍旧一声不吭,默默地从床上爬下来把湿被子拿开,打开橱柜取出一条 新被子准备换上。抱鱼见了,劈手就把被子从他手里夺走,踢了他一脚泼口就骂: “睡你个浑去,这被子是我挣钱买的,你要睡就到院里猫窝里陪那只母猫睡去! 它一天到晚扯开嗓门的吵,没准就巴望着给你生个种呢!”她一边骂着,一边把 丈夫朝院里推搡,仿佛跟大华真有隔世仇一样,没有一点为人之妻的样子。 大华被妻子逼得实在没法,只好向她求情说:“抱鱼,好歹咱们也是十年夫 妻,现在已经往秋天过了,你总不至于要让我冻死在院里吧?” “我就是要冻死你!你也知道咱们是十年的夫妻,可你这十年给了我什么, 你尽到了一个做丈夫的责任吗?要不是你们娘俩伙同我那个该死的表姑妈骗婚, 我能受这守活寡的罪吗?”抱鱼的情绪显得异常激动,声音变得嘶哑发颤。 “那么你就是要我死了才趁心、才能泄了这口怨气吗?”大华非常沮丧地望 着她说:“当初的确是我的错,我知道你嫁给我受了很多委屈,可我也没有一天 好过过啊。这些年来你打我骂我我都认了,我真的感到自己愧欠你的太多,谁叫 我自己一身病是个没用的贷呢!唉,也罢,到了这份上我的脸面丢也早就丢光了, 你要是想走就走吧……我不拦你。” 抱鱼没想到大华会说出离婚的话,她第一次震惊地望着他,好像是在打量一 个陌生人一样,憋了很久才缓过神来,捏紧两只拳头使劲捶打着他的胸部,和着 泪水哽咽着怨骂道:“你个没良心的,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我为了你们家任劳 任怨地操持了十个年头,你肺病发作时我没日没夜地守候在你床前,你不能人道 我替你买药找大夫找秘方,甚且为你守了十年活寡,我简直把我的一切都奉献给 你们家了,你还敢开口要跟我离婚想把我扫出家门?我告诉你,这辈子我算是贴 定你宋大华了,想休了我,没门!”抱鱼的内心很复杂,虽然自己与大华没有感 情,但她却牢牢接受了自己作为大华妻子的社会身份,她早就把这个家当成了自 己生命的一部分,要是有人想把她与这个家分开是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到的。 “我已经考虑很久了”,大华低着头,嗫嚅着嘴唇说:“也许我们的婚姻真 是一桩不幸的婚姻,与其再这样维持下去让大家都痛苦,还不如及早离的好。” 抱鱼的嘴唇翕合了一下,刚要说什么,大华忽然抬起头,很慎重地看着她说: “你放心,离了婚房子一人一半,家具你只要给我留下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凳就 行,其余的东西都归你,存款也都给你。” “我不会跟你离的,我生是宋家的人,死是宋家的鬼,我决不会离婚的!” 抱鱼有些歇斯底里的冲大华叫着,她的的确确不愿离婚,至少说现在她还没有考 虑过要和大华离婚的事。 “那么你是非要把咱俩捆绑在一起,非要看着把我折磨死的那一天才肯罢手 放过我吗?”大华紧绷的面部肌肉剧烈抽搐着,显得非常痛苦。他知道抱鱼恨他, 可他却一直深爱着抱鱼,要不是自己患了那种难以启齿的病他们也许会生活得很 幸福,他也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难道他真想跟抱鱼离婚吗?像他 这样的男人,又一直患病在身,哪有有了老婆不想要的理,他只是不想再看着抱 鱼苦下去,为了她的幸福,为了能让她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他愿意结束这段没 有感情的婚姻。 但是被愤恨充斥满头脑的抱鱼却不能体会丈夫的苦心,她甚至认为这是大华 在向她兜售报复她的计划、躲避她的折磨。她恨他带给了自己无尽的痛苦,告诫 自己决不能这样轻易地放过他,她一定要加倍偿还他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况且 折磨他已经成为她生活中的一部份,一天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心里就不舒服,她又 怎么会让大华的“阴谋”得逞呢? 这一夜,大华被她赶到了隔壁屋里去住。看着被自己摔在地上的一盒盒壮阳 药,抱鱼心里就发出一阵阵隐痛。她也很后悔每次对大华的态度不近人情,可就 是每次都驱赶不走要发火的浮躁心绪,她想要是大华是个正常的男人还至于会发 生这么多不快的事吗?她又想起了阿小,想起了和他的第一次,眼前仿佛又看到 了那片殷红的初夜血流淌在船舱里染红两条大黄鱼的情景。她记得那两条大黄鱼 被阿小清洗干净后卖给了村里那个不务正业、专与阿小作对的光棍铁八——听说 那样做会给对方带来霉运,阿小进狱不久后她亲眼看见铁八的头发都掉光了,人 们都说那是鬼剃头,其实只有她才知道真正的原因。阿小从小到大都喜欢做恶作 剧,上小学那会他就曾捉过一只蜜蜂偷偷从她背后放到她的衣服里面,害得她被 蜜蜂蛰得身上起了一个又一个的肿块,为此两家大人还闹了好长时间的矛盾,她 自己也是见了阿小就躲。她还想起十八岁那年发生在自己和阿小之间的一件不愉 快的事,那天她到渔船上找阿小,当时正是休闲的时节,大家都在海边修船补网, 众人见她来找阿小,有心开他们的玩笑,纷纷耸恿阿小亲她一口,说是只要他敢 当众亲她一口,他们就集体出二十元钱给他。阿小是闹玩惯了的,经不住众人你 一句、他一句的,真要上前去亲她,这时爱说春话的小龙嫂子冲着他大叫了起来 说:“亲嘴有什么本事的?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当着抱鱼的面把裤子脱了,以后 我们大家都服你!”小龙嫂子本量他没这个胆量,想奚落他一番,没想到他竟毫 不在乎地扬着手冲众人呐喊道:“脱就脱,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怕羞死人不成?” 说着,果真走到她面前把裤子蜕到脚边,露出了他那根冲天利器。当时她的确没 料到他会做出这种丑事,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才好,那时她 唯一的反应就是愤怒,当着众人的面扬手就给了阿小一大巴掌,骂了一句:“流 氓!”,憋了一肚子的气转头便走,这以后两个人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再 说过一句话。讲良心话,她曾经恨过阿小总爱搞恶作剧,但这会她却由衷地希望 他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再搞一次恶作剧,再学着那个雨天把流在船板上的血抹在自 己脸上,或者把他下体流出的那淋乎乎的东西涂在自己腿上,——她咬着嘴唇轻 轻叫了一声:“我要!”她在心里热切地呼唤着阿小的名字,然而自慰并不能满 足她高涨的激情,她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隔壁的墙,忽地一骨碌在床上滚下来, 颤抖着双手从地上拣起一盒壮阳药,急切地从里边掏出一个小纸袋往桌上的空碗 里倒,从厨房里提出一壶开水冲在碗里将药粉调匀,风风火火的端着碗便往大华 的房间跑去。 三天了,自从那天见了阿小后她已经三天没有见到他了。她尽量压抑着自己 的欲望,强迫自己不要再去见他——她怕自己一旦见到他很可能会失去方寸—— 道德伦理观念在她心里还没有丧失,她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坏女人。 大华吃了那种药之后,效果还是不明显,总是蜻蜓点水一般,有做比没做还 要叫人失望,也更让人痛苦。阿小强健的身躯不断闪现在她的眼帘中,那枪一样 的工具直挺挺地竖在眼前总在诱惑着人犯罪,怎么抵挡都抵挡不住。她再也忍不 住了,伦理观念开始在她头脑中淡化,既然大华没用、不能满足自己,那么自己 再找个男人过正常的生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就算以后让他知道也是他欠她的, 现在社会上不都是这样、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就在第三天晚上,抱鱼终于抵挡不住诱惑,特意把自己梳洗得干干净净地找 到了阿小所住的花卉小区,怀着不可告人的异样心情敲开了阿小的房门。阿小穿 着一件丝绸睡衣给她开了门,透过睡衣她仍然可以窥见他身上跳动着的每一块健 康的肌肉,心不禁“嘭咚嘭咚”跳了起来。她知道这个男人就近在咫尺,只要自 己伸出手便可以撷取这颗禁果了。十年了,十年之间她都没有真正地拥有过一个 男人,可以想象她这时的心情是多么激动而又多么异常,举止自然流露出一些不 该流露出的东西,她是多么需要身前这个男人的爱啊。 阿小大方地请她在客厅坐下,从冰箱中取出一灌可口可乐,麻利地拉开拉环, 从容地递给她说:“那天的事我向你道谦,你知道我一时接受不了你出现在我面 前的事实,是我冲动了。”阿小今天的态度好得出乎她的意料,这使她浑身感到 好像有一股暖流流过,语无伦次地说:“不,都怪我。要不是当初我对不起你… …”她的目光落在阿小递可乐给她的手臂上,只见它依然是那么黝黑,那么强壮, 那么吸引人,她记得十年前在渔船上自己的头就曾枕在它上边,那种感觉是多么 柔和、多么温馨,可如今一切都已成云烟飞散而去了。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其实要怪都怪我自己不争气。”阿小在她身旁坐 下,问:“听说你嫁给了纺机厂的会计,怎么样,他对你还好吧?” “好,他很好。”抱鱼低着头问:“你呢?” “我不是很好嘛,有房子有公司。” “我是说她。” “她?哪个她?”阿小忽地失声笑出来说:“我的那个她多得数也数不清,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个她呢。” 抱鱼一下子憋红了脸,说:“你还是光棍一条?怎么不……” “没人啊。我想要的她不嫁,我不想要的娶了也没意思,何苦呢?”阿小笑 得很干脆。 抱鱼瞟了他一眼,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觉得浑身很不自在,刚进门时衣服底 下包裹着的那股欲望迅速枯萎了下去。 “看看我的卧室吧,看布置得还行不行?”阿小打破尴尬,领着她朝卧室走 去。抱鱼随着阿小进了他的卧室,看着里面的装饰,不觉眼前一亮,她不敢想象 阿小的卧室竟布置得如此富丽堂皇,一张纯铜的总统床紧挨着落地窗对面的墙根 下摆放着,屋子四周全挂着红色天鹅绒落地壁毯,地上铺的也全都是红天鹅绒的 地毯,窗户正上方安装着超豪华型的空调,该有的全有了,不该有的也都有了, 简直就是个天上人间。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她也不会相信阿小会有这么漂亮的 家。羡慕之余,她不禁想起了和大华共同生活的那一个院落带三间旧得不能再旧 的瓦屋的家,后悔之情再次袭上心头:要是当初自己……唉! “还可以吗?” “漂亮,跟天堂似的。”抱鱼走上前,东边摸摸西边碰碰,就像这些东西是 她自己的,高兴劲比阿小还浓。突然,她在总统床边停住了脚步,她发现床头柜 上摆放着一只非常精致的相片框,注意到相片上有一位少女正赤裸着脚丫站在沙 滩上,在她头顶上还有几只海鸥正展翅向远方飞去。那个少女就是十多年前的抱 鱼,她怎么也没想到阿小至今还会保留着这张照片,激动地拿起相片框举到眼前, 一串泪珠忽然不自觉地滴到了照片上,模糊了少女的身影。也许是太感动了,相 片框居然“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跌了个粉碎,当她回过神来俯身去捡照片时, 她无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阿小,她注意到他举着他那只强健的右手正抚着脸把头 掉到了另一边。 “你还保存着?”抱鱼盯着阿小的背,哑然失声。她感觉到沉身灼热,心跳 得比渔网里的鱼还要厉害,被抑制的欲望重新被无端地激活,她无声地扑向了阿 小的怀里…… 正如她期待的一样,阿小捧着她的头狂吻,两只手毫无规则地在她身上游移, 不一会两个人便赤裸着身子相拥滚上了总统床。躺在阿小身体底下,她听到了阿 小那久违了的血液流动的沸腾声,听到了他嘴里发出的急促地喘息声,再一次体 会到了做女人的幸福,心里想这会就是死在他肚皮底下也是心甘情愿的,脸上不 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个时候,她什么也不想,她只要静静享受一个男人所能 给女人带来的快乐,望着阿小生殖器里面流出的精液,她兴奋地伸出双手把它们 涂到了自己两只腿上,张开嘴轻轻咬着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只恨不能将他给整 个儿吞进肚子。 从阿小处回家之后,抱鱼的眼睛里什么都是美的,就连一见了面就让她烦的 大华和那只令人讨厌的叫春叫个不停的母猫也不再那么惹她生气了。下雨天她说 雨美,雨有情调;下雾天她说雾美,雾有诗意,照顾大华也更用心。 十多年了,她一直很想要个自己的孩子,直到如今这个愿望依旧非常强烈。 她很厌恶阿小每次和她做爱时都使用避孕套,每次都以各种不适的理由非缠着他 拿掉那东西不可。她告诉阿小,她不怕把肚子搞大,大华没本事生孩子,自己只 能指望他了。“你就不怕被你男人发现?”“那个活死人怕他做什么?反正他没 能耐,要是我能怀上,他还得感激你呢!”“那就不怕外边人的闲言闲语?” “谁爱嚼舌头就让谁嚼去!我就说大华的病被治好了,难不成还有人非要揭别人 的短、找骂不成?” 很快抱鱼便发现自己已经怀上了,开始她还隐瞒着大华,到了后来,眼见肚 子一天比一天的大,她索性向大华挑明了自己和阿小的事,要他做孩子名义上的 父亲。“你!你太过分了!”大华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要她打掉孩子。 “梦想!我决不会做掉他的!”抱鱼嘲讽地对大华说:“你妈不是一直都想让我 给她生个孙子吗?既然你没本事让我生出来就不兴我借种下蛋吗?”“这是两码 事!”大华气得脸色铁青。“什么两码事?这种事你最好睁只眼闭只眼,反正孩 子生下来是跟你们宋家姓的,以后你养老送终还都要靠他呢,白让你们宋家捡个 大便宜!” 大华斗不过妻子,气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谁叫自己无能呢?反正木已成舟, 自己也想有个儿子,不如就由着她去吧。就这样,大华向妻子作出了妥协,为了 不让人们起疑,他还故意把自己要当父亲的消息透露了出去,说是有位神医治好 了他的隐疾,让他重振了男人雄风。 可是街坊邻居都不是傻子,抱鱼和阿小的事早就在大街小巷间风传开了,几 乎所有认识大华两口字的人都在私下议论着这事,闲言碎语也跟着越来越多。风 声很快也在大华的厂里传开,人们纷纷耻笑说阳萎的男人居然也能下种,也不知 从哪一国引进来的;更有甚者,因与大华有点小恩怨就拿着这事到处宣扬攻击他, 戳着他的背指桑骂槐地说他是个龟公,自己生不了孩子就让老婆出去借种。诸如 此类难听的话跟随着抱鱼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也就更多更不堪入耳,大华虽是个 废人,但也有做男人的尊严,他实在难以忍受别人恶毒的攻击,意志变得更加消 沉,并把这种情绪化的东西带到了工作中,做帐经常出错。而这个时候,他们的 家庭纷争却日趋激烈,二人的矛盾也日益加深。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虽然入冬以来还没有下过一场小雪,那冰天雪地的 寒冷却在不知不觉中向县城里的人们侵袭了过来。大华怕抱鱼被冻着,星期天的 早晨吃过饭后就匆匆出门找人拉煤球去了。 苏北地区冬天里一般不燃煤取暖,所以大华买回来的煤是平常要用的一倍。 拖回煤球后,他便忙着生炉子,把焐得暖暖的炉子拎到房间里放在抱鱼床边。 抱鱼正坐在房门口替未出世的孩子打毛衣,冷不丁见大华把炉子拎到房里来, 没好声气地叫住他问:“大清早的,把炉子拎到房里来做什么?” “这天太冷了,我怕你冻着,这不是给你取暖用的吗?” “原来是片好心那!”抱鱼冷冷地说:“我还以为你要谋杀我们娘俩呢!” 瞥了一眼大华反问:“你就不怕孩子煤气中毒?要真关心我们娘俩就买台空调回 来得了!” “天地良心那!”大华一边拨弄着炉火,一边看着她说:“我要是生了这个 心我就不得好死!再说空调哪里是我们这种人家用的东西,买得起也付不起电费 啊!” “行了!”抱鱼板着脸斜睨着他,“知道你没那个本事。当了十几年的会计 了,什么油水都没捞着,你看看人家,人家卖鱼也能赚大钱,就你是个窝囊废!” 大华心里清楚她说的人家指的是阿小,心里禁不住有气,不紧不慢地回了一 句:“我是没本事。要有本事我还会把每个月的工资都交给你?早就会在外边也 勾搭上一个回来了。” “你说什么?你说谁勾搭谁呢?”抱鱼扔下手中打的毛线衣,人已经站到了 大华面前。 “反正没说你。”大华嘴里轻轻嘟囔了一句,掉头便往门外走。 “没说我说谁呢?”抱鱼的粘糊劲又上来了,拽住他说:“把话说清楚了再 走,你这话里怎么有股呛味啊?是不是身上哪块皮又作痒了?” “我说我自己呢!”大华急于摆脱她的纠缠。 “说你自己?勾搭?你那耷贷能勾搭谁呀?宋大华,你今天非得给我把这话 讲清楚了,要不然我非跟你急!” “好,好,我向你认错还行不行?你看看,外边的人天天都等着看我们家的 笑话呢,你就不能省省心吗?” “省心?省什么心?”抱鱼像抓住了大华的小辫子一样,揪着他的衣领吵道: “我有什么笑话给人家看的?他们平时都笑我不下蛋,现在我不是怀上了,他们 还有什么好笑的?他们都笑我什么呀?笑我嫁了个耷贷?” “我不跟你吵!”大华一把挣脱开她,躲鬼似的一溜烟跑了出去。 “站住!”抱鱼气得脸色发青,扯开嗓子冲着他的背吼道:“杀千刀的,把 你那鬼炉子拎出去!尽在我面前装什么好人,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把孩子呛死呢?” 大华不理她,跑到外边去了。抱鱼憋了一肚子气没处出,把气都撒到了那口 煤炉上,像抓小鸡似的拎着它扔到院子里,飞起一脚就将它踹翻在地,那燃得正 旺的三块火红的煤球顿时都随着残废了的炉身一起滚到了地上,裂成了一块块的 碎碴。 从这天晚上开始,夫妻二人打起了冷战,大华被再次逼着卷起铺盖睡到了隔 壁屋里。“从今天开始咱们分居,你要是再跑到我屋里我就打断你的腿!”抱鱼 咬着牙齿狠狠地说。 “抱鱼,你看你……你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就不能改改你那脾气吗?这大 冷天的,多个人给你焐焐脚也是好的,你别忘了你肚里还拖着个孩子呢!” “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我们娘俩的事用不着你管!冻死了还有他亲爹给 收尸呢!” 大华哑口无言,叹了口气摇着头到隔壁间去了。…… 第二天清晨,大华早早起来给抱鱼炖了荷包蛋端到她房里,抱鱼见了,把头 偏到里侧,冷冰冰地说:“把你手里的碗端出去。吃了还不知道怎么死的呢!” 大华苦笑了一声,把碗放在床头柜上,轻轻踱了出去。正准备泡饭吃了去上 班,房里却传出了摔碗的声音“不要脸,谁让你进来了?也学会用糖衣炮弹杀人 了!” 中午大华一下班刚跨进家门,抱鱼就坐在门口抚着肚子说些气他的话,“宝 宝啊,妈妈的小宝贝你快点出世,妈妈给你打新毛衣穿呢。有人想把你呛死,想 让你煤气中毒,可你放心,只要有妈妈和爸爸在,谁也不敢把你咋样的。” 大华当作没听见,径自跑到厨房里做饭去了。抱鱼追到厨房门口,倚在门槛 上瞟着正在忙和的大华怪腔怪调地说:“你们家老太婆总说我没用,这回我不是 怀上种了吗?就不知道那老太婆在地底下会不会感激我给她们家留了后代根呢?” 说着,蹶着屁股一颠一颠地又跑了回去,继续给孩子打毛衣。 “吃饭了。”大华满头大汗地盛好饭菜,叫抱鱼过来吃,说:“这大冷天的 着急打什么毛衣?孩子得明年夏天才出世呢。再说夏天也用不着穿毛衣的,快过 来吃饭吧。” “孩子不是你的你当然不急啦!要是你们宋家的种你比谁都急呢。”抱鱼的 话中总是充满了尖利的硬刺,非要扎得大华心里满是伤痕才肯罢休。她慢腾腾地 走到桌边坐下,忽然指着肚子自言自语地说:“这小家伙可不安稳了,天天在我 肚里折腾,我看要是个男孩,长大了肯定也跟他爸一样不是盏省油的灯。” 大华听着抱鱼的话,内心特别地痛苦,从来都没有感觉到内心有这么矛盾过, 就算被抱鱼不断地折磨也没有觉得像现在这么痛苦。不幸的婚姻经历使他深深后 悔当初不该向妻子隐瞒真相,既伤害了抱鱼也伤害了自己,然而后悔已经晚了。 眼瞅着妻子日渐隆起的肚子,他心里啥滋味都有,经常呆呆地盯着她的肚皮 发愣,他真不知道孩子出生后自己该如何面对做一个冒牌父亲的事实,更不知道 当孩子喊他爸爸时他该如何回答。作为一个男人,纵使他再爱妻子再宽容她但也 无法做到平心静气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此刻他的可以说对抱鱼是又爱又怜又 恨又愧,他想骂她,但想到是自己的生理缺陷才逼得妻子走上了这条路却怎么也 骂不出来;他想原谅她,可是听着外面的风言风语、看着她频频与阿小幽会、睡 梦里把他当作阿小紧紧地搂住口里还喃喃说着撒娇的话他就感到无比恶心,把说 服自己原谅她的那一套理念又顿时抛入了汪洋大海。十多年了,每当抱鱼和他吵 时他总是忍让,从来都没有用一句刻的语言咒骂她,更没有动手打过她,哪怕是 在她对自己实施变态的折磨时也做到不还手、不恶言相击。别人都说他是县城里 最无用、最窝囊、最懦弱的男人,说他打不过老婆,其实哪有人真正理解他的心? 因有痨病,没有姑娘肯嫁给他,一直拖到三十岁才结婚,他知道自己坑了抱鱼所 以在日常生活上尽量多关心她、忍让她;而且抱鱼嫁过来的前几年还是恪守了一 个妻子应尽的责任,每当他病情发作时她就任劳任怨地服侍照顾他,又要上班又 要料理家务,整天忙得团团转却没有一丝懈怠,他的病情因而也在她的精心料理 下逐步被稳定控制住,所以与此同时抱鱼对他的恩义也在他的心目中牢牢扎住了 根,更使得他在良心上背负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而最重要的还是自己不能人道的 无情事实像一块巨大的铅云蒙在心头使他对妻子感到万分愧疚。他也曾经积极配 合妻子作出各种努力,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切的努力都付诸东流,每次 看着妻子用怨恨的目光盯着他的禁区用手掐他的私处时他就觉得妻子不单是在摧 残他的身心,同时也是在摧残她自己的身心——他明白一个女人最需要的是什么, 可是自己不但不能给她这一切,反而还给她造成了精神上不可弥合的伤痕。在她 面前他丧失了做一个男人的自尊,也丧失了做一个好丈夫的信心,在抱鱼的泪水 与愤懑之中他唯一拥有的就是无尽的自卑与歉疚,这种感觉一直撕心裂肺在紧紧 尾随着他,使他永远抬不起头来跟妻子平起平地坐地说话,甚至于他在骨子里就 认为自己比抱鱼矮上一等,所以他更没有勇气和她争执什么,她说什么难听的话 他都得全本接受的咽进肚子。 死,他在极端矛盾中想到了以死这种方式来结束和抱鱼的痛苦。大雪纷扬之 中,大街小巷的人们都以各种方法躲避着雪水的侵袭,而此时的大华却顶着大雪 漫步在中心公园的林荫小道上,既不躲雪也不止步。 他清楚的记得抱鱼和他最初相识的地点就在这里,虽然当时他就预感到他们 的结合不会有幸福可言,但自见了她第一眼后他就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这 个不太爱说话、甚至有些沉闷的农村姑娘。他也说不清那时出于什么动机,反正 自己认定了她就是自己的妻子,所以便丝毫不顾后果、自私地对她展开了猛烈地 追求。那时候他一直以为抱鱼是个思想单纯的姑娘,可却没料到她自始至终都将 这场婚姻当成了一笔交易,不知道她只是把和他结婚当成了离开鱼,离开渔村、 在城里安身立足的一个手段。 他平生第一次抽起了烟,他想用吸烟的方法让自己的肺病复发,从而达到离 开这个人世的目的。在公园门口买这包烟时,没有人因知道他是肺结核患者而拒 绝卖烟给他,望着彩色纸壳里面那一根根像电线杆似的白长条香烟,他生疏地掏 出一根来叼在嘴上,打了几次才点燃,可又都一次次地被风雪吹灭、浇灭,仿佛 上一天都有意跟他作对一般。要死也要像个男人的死法,活了四十岁了,还从来 没尝过烟的滋味,就让自己痛痛快快地了结在这象征男子汉蓝色烟雾中吧。他决 意要在最后的日子里轰轰烈烈地做一回大丈夫,决意要跟上天给他的命运斗争一 次,费尽心思地找了个避雪的地方重新点燃了烟,嚼着它猛吸了一口——他已经 毫不在乎这东西对他身体会有多大的伤害,吸了几口后便掌握了吸烟的技巧,一 口接着一口地吸,只半个钟头,脚前便堆积了十多根烟头。 …… 下了几天的雪,好不容易碰上了一个好太阳,抱鱼一早起来就忙着从房里把 被子捧到院里来晒。晒完了自己的被子后,她不自觉地走进了大华的房中,看着 床上乱糟糟的被子,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走了上去抱起他的被子便往院里走。 “活了四十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懂得照顾自己。这冰冷的被子哪还能 睡,也不知道好天捧出来晒一晒?”抱鱼一边用木棒扑打着被子,一边唠唠叨叨 地小声嘀咕着。忽然“啪”的一声声响传到她的耳里,循着声音她发现有一样东 西从被子底下滚了出来掉在了地上,连忙低下头一看,竟是一包清河牌香烟。她 吃惊地拣起香烟壳来一看,里边居然还有八根未吸的香烟和半根香烟头,顿时间 她只感到头脑发胀,张大了嘴什么都说不上来,愤愤地将手中的香烟全部扔到了 水缸里,拿了一张凳子坐到院门口,等着大华下班回来发问。 中午,大华一见门就看到抱鱼挂着一张涨得紫红的脸瞪着他,知道她又要发 火,索性不跟她说话,径直朝厨房走去。 “你不要命了?”抱鱼追到厨房,发了很大一通火,把空香烟壳扔到他脸上, 指着扔进水缸里的的烟质问他说:“你买烟做什么,你是不是跟命过出仇起来了? 你忘了你自己有什么病吗?那可是肺结核,肺结核!” “……” “你活腻了是不是?”抱鱼爱恨交加地盯着他,告诫他说:“你要是再抽这 东西,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你不就等着那一天吗?”大华漠无表情地说。 “混蛋!”抱鱼呸了他一口,“你想吓唬谁?想死在家里触我霉头吗?没门!” 大华看着被扔在水缸里的烟,情绪极度消沉地说:“你就做一回好事让我抽 吧。反正活在这世上也没意思,死了倒也干净。” “你什么意思?是向我抗议?”抱鱼狠狠地瞪着他,“宋大华,你别装出这 个鸟样给我看,你要真想死就找根绳子吊到大街上去!别弄得半死不活地又指望 我来侍候,我可不是你养的保姆!” “你放心,我不会要你侍候的。”大华漠然地盯着她的脸,一脸痛苦地望着 她,淡淡地说:“反正我的脸皮都给你丢尽了,还留在世上现什么世?”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抱鱼叉着腰向大华吼道。 “与其被你折磨死还不如过过烟瘾死的好,那样外边的人也就不会说你闲话 了。” “好!说得好!”抱鱼忽地把炉上的菜锅连同菜汤一起往地上重重一摔,指 着大华说:“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你恨我肚里的孩子,可我告诉你,我偏要你 做这孩子的爸,我要你一见到他就揪心,要你为当年对我的欺骗付出你毕生的痛 苦作为代价!”抱鱼扔下这句话后愤愤地离开了厨房,到屋里又重新搜寻了一遍, 待确信家里没有一根烟后才舒了一口气,并到街上关照那些卖烟的商店不许再卖 烟给他。 “离!离婚!”大华站在屋门口,忽然拉开嗓门叫了起来,“我受够你了, 你要什么我通通给你,你去找你那个阿小去吧!” “离婚?”抱鱼听到这两个字眼,从屋里拿来一把鸡毛掸跑过来抽到大华脸 上,“你还敢提离婚这两字?”揪住他的衣服不放,摆出她那泼妇劲,一把将大 华推倒在地,疯了似的一屁股坐到了他身上,掐着他的肉说:“你还说不说离婚, 说不说?” “我真的受够你了!跟你在一起,不死也得被扒层皮,这次我就是拼得倾家 荡产、把这条命豁出去了我也得和你离婚!” “你还敢说?别的男人都有资格提离婚,可就是你宋大华没有这个资格!都 是你们宋家欠我的,你凭什么跟我离婚?” “你偷汉子,虐待丈夫,我为什么不能提出离婚?” “那是你自找的。谁让你没用了,谁叫你不是个男人,谁叫你下不出种来呢?” 抱鱼使劲掐着他的裤裆,说:“谁让你妈生了你这个耷贷?你看看我肚里的孩子, 他可是我借种借回来的,你要跟我离婚有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就下个种出来给我 看看!” “他是我的种!他就是我的种!”大华出乎抱鱼意料之外,歇斯底里地吼了 起来,男子汉的自尊使得他内心热血沸腾,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动力,他忽然一 改往日和顺的态度,一把推开坐在他身上的抱鱼,挥手就打了她一巴掌,死死地 盯着她大声叫道:“我是男人,我是一个贷真价实的男人!我倒要让你看看我到 底是不是男人?是不是?”竟然一把将抱鱼推倒于地,脱了自己的衣服猛地向她 身上压了过去。 “要死了你!”抱鱼被大华从未出现过的疯狂惊煞了。她一边挣扎着一边把 他从身上推下去,可是大华却像中了邪,硬是又向她身上压了过来,看着他那副 赤条条的模样,她觉得一阵恶心,心里只想着要将他推开,忽然,她无意中瞥见 了放在屋角的茶瓶,顺手拿起它便向大华身上无头无脸地掷了过去。 ……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把沸水瓶向大华掷了过去。看着被瓶里飞溅出来的沸水烫 伤、顿时痉挛地倒在地上的大华,她惊得不知所措,在送丈夫去医院的途中,她 真的好悔,她并不想烫伤他的,她的内心很矛盾,她真的只是一时心急神慌才… …可是他又能明白自己的心吗? 抱鱼这一掷,不仅烫伤了大华的身体,也烫伤的他的心,并彻底烫灭了他对 婚姻仅存的一点信心。原以为经过自己的努力终究会化解夫妻间的矛盾,但现在 看来所有的希望都化成了泡影,在经过几个日夜的深思熟虑后,他再次想到了离 婚。他明白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结束他和抱鱼之间的痛苦,并铁了心坚决要与她结 束这段由他自己亲手造成的悲剧。为了顺利与妻子离婚,他还写信给在北京工作 的堂弟大平,让他回来协调他们离婚的事宜。 大华写这封信时正是抱鱼对自己的行为开始悔悟的时候。看着被自己烫伤的 丈夫躺在床上养伤却没有一句埋怨她的话,她的心里受到了巨大的触动,但因为 嘴硬她始终不肯对大华说半句道谦求他原谅的话,只是把一切悔恨都化作了无比 的关怀,默默地服侍着他养伤。 她不知道大平这不过时不过节的怎么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出现在自己家里。 毕竟远来皆是客,她让大华陪着大平唠嗑,自己则上街买了几样菜回来忙和着给 他们下酒,还特地给大华捎了他爱吃的乳鸭乳猪舌。 这些日子,抱鱼对自己的好大华一一都看在眼里,但他清楚冰冻黄河决非一 日之寒,存在于他们之间的那个结是个死疙瘩,到死也不会解开的,所以背着抱 鱼他把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交给大平,让他好好劝她在上面把字签了。大平 自小就跟他感情很好,当他得知哥哥不幸的婚姻事实后立即从北京赶回来处理此 事,并遵照大华的意思找抱鱼认真地谈了一次。 “嫂子,”大平开门见山地对抱鱼说:“我大哥生性老实善良,这人善就免 不了受人欺负,这些年他在家受了你多少气恐怕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依你看 这样的婚姻还有必要再维持下去吗?” “看来你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了!”抱鱼脸上挂不住地看着大平说:“你 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插手我们的家事?” “我不是来管你们的家事的”,大平很平静地说:“我只是受我大哥的委托 向你提出离婚的,你知道他人老实不会说话的。” “离婚?”抱鱼冷笑着盯着大平打量了好一会儿,说:“你回来就是要逼迫 我和你大哥离婚的?看来你这次责任可不小啊!” “我没有权利逼迫你做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对我大哥的种种行迹 已经达到了虐待的程度,也就是说你的行为是触犯了法律的,如果你不同意离婚, 那我就将作为他的委托人起诉你虐待丈夫,到时法院不单会判离,还得追究你的 刑事责任的。” “你想吓唬谁啊?”抱鱼自嘲地说:“犯法?还把我枪毙了不成?我倒要看 看有谁能把我怎么样?” “也不至于那么严重。你知道我丈人是法院里的,一旦把这事闹上法庭,你 决不会捡到便宜的。” “放屁!我姓方的是被你们姓宋的吓大了的不成?你别在我面前摆出一副仁 义君子的模样,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要告就告去,看能把我怎么样? 再说有谁看到我虐待大华了,要不是我他的肺病能几年都不发作吗?我有什么罪, 我有功才对!” “有理不在声高。到了法庭自有公理说的。” “公理?”抱鱼“呸”了大平一口,“我还要公理呢!明明是你们宋家欠了 我的,倒跟我说起公理来了!” 抱鱼实在没有估计到大华会把大平叫回来逼她离婚。她真不明白这个世界为 什么这么不公平,自己已经开始悔悟了,可大华却非要跟她离婚,她无法接受这 个事实,在把大平骂了一顿后,怒气冲冲地开始了对大华的兴师问罪。 “你这算什么意思,叫个外人来要协我和你离婚?你也不想想我方抱鱼是个 什么样的人,甭说来了一个堂弟,就算你们宋家全族的人都来了也奈何不了我的!” “我们还是离了吧。”大华冷静地说:“抱鱼,我知道你一直爱着阿小,既 然阿小至今未婚,你又怀上了他的孩子……当初你嫁给我不就是为了有个好的生 活环境吗?现在阿小能给你的强过我能给你的千倍万倍,你还是回到他的身边去 吧。”大华拿出准备好了的离婚协议书递给她,说:“签了吧,签了我们两个就 都解脱了。” “好,我签!”抱鱼一把抢过协议书,立即给撕了个粉碎,扔到大华脸上愤 愤地说:“要和我离婚,这辈子都休想!” 这一次大华是真的铁了心,望着盛气临人的妻子,他居然放下男人的尊严突 然跪在了她的面前乞求她放过自己,说只要她答应和他离婚,什么条件都随她开。 如果不答应的话,他就会采取慢性自杀来解脱她所给他带来的痛苦。 抱鱼还从来没看见大华这么认真地和她摊牌,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他嘴 里说出来的。然而双方在僵持了一段时间后,抱鱼再也掩饰不了自己内心的感情, 她哭着扑到了大华床边。 “大华,我不离,我不会和你离的!”震惊过后的抱鱼知道大华这次是真的 铁了心,望着这个让她又恨又怜的男人,她没有再吵,而是开始乞求他放弃和她 离婚的念头。“你身体还有病,身边又没有一个亲人照应着,我决不答应离婚的!” “大平已经在乡下替我物色上了个小保姆,离了婚后她会来照顾我的。我想 凭我的工资还是能够解决两个人的吃饭问题的。”大华痛苦地说:“你的幸福即 在眼前,又何必死守在我面前,继续让我痛苦也让你自己痛苦下去呢?抱鱼,我 求你,就算你为我着想一次,我再也受不了这个沉重的包袱压在心头了,要是再 硬把我们拴在一块不但你会崩溃我也会崩溃。你知道吗?这十多年来我没有一天 不是在愧疚、压抑、悲愤、痛苦中度过,这样的婚姻口会增加我的思想负担,抱 鱼,你再折磨我我也受得住,可我承受不了精神上的压力,我承受不了。” “大华,你相信我,我不会再给你压力的,我保证以后做一个好妻子,我不 会再折磨你,也不会再去见阿小的。孩子是我和你的亲骨肉,我求求你原谅我, 我决不会让任何人破坏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幸福的。” “你这是在骗自己,我们之间的疮疤根本就不会有结痂的那一天,我们根本 就不能做一对好夫妻的。”大华低着头,无可奈何地说。 “你是真要跟我离吗?你是斩钉截铁地跟我提出离婚的吗?”抱鱼犹希望会 从大华口里探出转机。 大华痛苦地点了点头,“我配不上你,与其痛苦一生还不如轻轻松松地结束。” 大华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金项链递给她说:“你嫁给我十多年了,我还从来 没给你买过一件像样的首饰。这是我从每月交给你的工资中你给我留的零花钱中 省出来的钱替你买的。本来打算再攒两年买台冰箱回来讨你欢心,可现在看来已 用不着了。”大华嗫嚅着嘴唇说着,眼里噙了模糊的泪花。 “我不要,大华!”抱鱼也禁不住泪流满面,哽咽地看着大华说:“我求求 你不要和我离婚好不好?我欠你的太多了,要是离了婚你还让我怎么补偿你呢, 大华?” “你答应和我离婚就是对我最好的补偿。其实离了婚你还是我心目中的妻子, 不管到什么时候,我们宋家的祖宗也都会认你这个媳妇。我之所以要和你离婚并 不是要和你划清界限、要把你扫地出门,我只是希望你能得到在我这里不能得到 的幸福,希望阿小能代替我好好照顾你。如果哪一天你觉得阿小对你不够好,宋 家的大门还是向你敞开着的,它随时欢迎你回来。” “你这是把我当成皮球踢来推去的吗?大华,难道我在你心里就一点余地都 没有了吗?” “……” 大华从床毯底下摸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求她帮他找来打火机点火。 “你这烟是从哪来的?”抱鱼夺下他口里的烟用手碾碎,紧张地看着他说: “大华,你不能抽这个的,它会要了你命的。” “没有什么再比思想上的包袱能要了我这条命的。” 抱鱼的整张脸已经被泪水彻底洗了个遍。她第一次看到大华男子汉的一面, 看到他铁血男儿的一面。霎时间,她才体会到了大华在十多年的婚姻束搏中所受 的痛苦,也体会到了他忍让自己、把苦水往肚里憋的用心良苦。她很后悔自己为 什么这么晚才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大华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他用他那宽厚仁爱 的心一直苦苦经营、构筑着他们的婚姻世界,他用沉默、忍气吞声来挽救、维持 他们的家庭,可自己却把他当成了出气包,甚至不将他当人看,用各种方法不断 地折磨他、摧残他,天那,她真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她怎么会这么野蛮、 这么残忍地对待一个身患重症的病人呢?她很彷徨,以前不愿和他离婚是因为自 己带了先入之见想要报复他、不愿改变已经即定的事实,而现在她却是真心不想 与大华离婚,不管是为了他的病还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她都不愿意离开他。毕 竟十多年的夫妻,虽然没有爱情作为婚姻基础,又无端冒出了个第三者,可抱鱼 还是怎么也做不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她对大华的感情也许连她自己都理不清 楚,这其中的辛酸苦辣太多也太杂,反正她就是死也不要跟他离婚。 “别再自欺欺人了。要硬把我们凑合在一起就像要硬把你和鱼捆绑在一起一 样。你这辈子见到鱼就恶心,在你面前,我甚至比鱼更惹你讨厌、让你寒心,再 这样继续下去你会因此疯狂我也会窒息而死,为什么不撒手让我们大家都得到超 脱呢?” 超脱,大华竟把他们的离异当成超脱!抱鱼泪眼潸然地望着大华,这时她才 深深体会到拥有时不珍惜、失去方才后悔的深刻含义,并品尝到了其中的滋味。 见大华态度这么坚决,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离!离就离!你以为我离了你们城里人就要死了吗?”抱鱼万分痛苦地痛 哭着扑进大华怀里,她知道已经无法挽回,她不愿再伤害大华,不想看到大华口 中说的那一天的到来,痛定思痛后她决定放手。 大华知道她嘴硬,口里虽然说着强硬的话,其实内心却是极不情愿在协议书 上签字的。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硬下心肠把笔递给抱鱼催促着她签字。 接连十数天的阴雨连绵,下得人人心里烦躁不已。抱鱼痴痴踯躇于雨中,怅 然若失的她终于用自己那双颤抖着的手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方抱鱼”三个字。 按照协议,大华的房产与她对分,存款的百分之八十也归她所有,可是她却什么 也没要,留下一张字条便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宋家大院,把大华给她的存款也从银 行的户头上归到了他的名下。 这十多天中,她回了一趟娘家,对家里人隐瞒了离婚的真相,只说是回来小 住一阵。可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她在城里的那些事早就被人们传进了偏僻的 渔村,乡邻们像看马戏一样穿梭于她家中看稀奇,那一双双要笑不笑的面孔就像 是魔鬼一样要透过她高耸的肚皮望穿她和阿小的那些秽事。白发苍苍的老父老母 一辈子清清白白,他们怎么也没料到自家会出这么个败坏名声的女儿,整天哭丧 着个脸唉声叹气、羞于见人,可女儿毕竟是他们生的,狠不下心赶她出门,老俩 口为了一张老脸只好憋了一口气把自己闷在家里不再出去见人;更有甚者,自己 的兄嫂、弟弟、弟媳也都不能体谅自己,时不时地就会对她摆出一副脸色,拐弯 摸角地羞辱她,似乎在他们眼中她就是一个阶级敌人、一只屎壳郎。面对全家人 对自己冷漠的态度和无情的责难,她知道这家人已经不将自己当成方家和一分子 了,在这里她是一个多余的人,为了不让父母为难,也为了保存自己最后剩下的 自尊,她毅然离开了那个已不是家的家。 她还没有考虑过要与阿小结婚。十多年前自己对阿小的伤害使得她不敢存在 这份奢念,即使与阿小在床上时她也没有想过要与他结婚。宋家虽然还有一半的 房产属于她,可她不愿再去揭开大华的伤疤,她明白自己已经没有资格、也没有 颜面再回到那儿去了。她已经无家可归,抚摸着凸起的肚皮,她听到小家伙正在 踢闹的声音,潜意识告诉她孩子不能没有父亲,一种慕名的冲动催使着她即刻乘 车去了阿小的家。 一路上,她为自己和阿小,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孩子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似乎 已经看到一家三口享受天伦之乐的情景,不禁为她多难的命运深深叹了口气,嘴 角也随即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就快苦尽甘来了,终于可以勇敢地真正属于自 己的幸福了,幻想着和阿小手牵手地步入婚堂,幻想着自己成为花卉小区四幢楼 207 室的女主人,幻想着阿小从护士手中接过他们刚刚出世的孩子,幻想着他们 的儿子上学、工作、娶妻、生子等一系列情景,难以抑制内心激动的她流出了幸 福的喜泪,沉重的心灵得到了一次完美而又宁静地释放。 怀着喜悦轻松的心情,她欢快地奔向花卉小区四幢楼前,以极其快捷地步伐 登上了楼梯过道出现在阿小的门前,并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阿小给她配的房门钥 匙塞进锁眼里飞快地旋转着。可是她的欢悦很快就在无法打开门锁之后变成了疑 虑与满面的愁云,凭着女人敏锐的没洞察力,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情顿时变 得紧张起来,挥动着双手无节奏地敲打着防盗门,大声喊着阿小的名字。但是敲 了很长一段时间,手都被敲酸了也不见里边有任何反应,“兴许是锁坏了吧,阿 小根本不在家里,”她这样想着安慰自己,正要转身离开时,“吱嘎”一声门响 重新将她的注意力聚集到阿小的门上,蓦然回首,她竟发现一个披着一头乱发的 陌生女人正从半开半掩着的房门内探出脑袋,慵懒地站在门前吃吃地望着她,看 见她走上前并极不耐烦地问了一句:“你找谁啊?” “我找佟阿小!”抱鱼见到这个女人,觉得有如五雷轰顶,女人本能的嫉妒 随即喷涌而出,她使劲敲打着外边的防盗门,以命令的口吻冲那个女人歇斯底里 地叫道:“看着我做什么?还不快把门打开!” 那女人见她满嘴火药味,先是被她给怔住了,然而她也是个不买帐的主,不 甘示弱地瞪了抱鱼一眼,非常傲慢地说:“你是谁,凶什么凶?我凭什么给你开 门?” 抱鱼指着自己的肚皮,火冒三丈地冲她吼道:“我是佟阿小儿子的妈!你说 我是谁?” 女人听了她的话,脸上现出了震惊与恐惧的神情,连忙踱回房间,接着好像 听到阿小大声骂了她一句什么,她便极不情愿地拿着钥匙出来替抱鱼打开了防盗 门。 抱鱼将女人重重往后一推,径直冲进阿小的卧室,刚要责问他到底是怎么回 事,却一眼看到他赤裸着身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表情,见到她也像什 么都没看见一样,也不向她解释什么。 “阿小!你!”抱鱼扑上前,扯着嗓子指着那个女人厉声问道:“她是谁?” “她是谁?”阿小抬起头,不屑地盯着她,说:“你不都看见了吗,还能是 谁?” 抱鱼一下子傻了,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躺着的人就是十多天前还对她极 度温存,说着数不清甜言蜜语的阿小,怎么也无法相信十多天不见的他竟然前后 判若两人。当她最终确定自己所见的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真情后,她感到了比面 临死亡还要难以接受的悲痛,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黑漆漆的无底洞。 “我离婚了!”她悲痛欲绝地望着阿小,忽然失声叫了出来说:“我和大华 离婚了!”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阿小漠无表情地看着她淡淡地说。 “你知道了还这样?”抱鱼指着肚子里的孩子说:“这里面可是你的孩子, 你可是他的爸爸呀!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的孩子?”阿小冷笑了一声:“你就不怕说这话牙疼?你肚里的货也不 知是几国的杂交品种呢,也敢来在我头上栽脏!是不是所有的妓女怀上了种都要 说是我佟阿小下的种?笑话!” “你!”抱鱼不能忍受他这样污辱自己,冲动地挥起手便要向他脸上掴去。 “你什么你?”阿小一骨碌从床上跳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咧着嘴骂了 一句“他妈的,臭婊子!”扬起手“辟拍”就给了她左右两腮各两巴掌,愤愤地 说:“十年前那两巴掌我还记忆犹新呢,你还敢动手打老子?”说着,指着那个 女人对她说:“你算个什么东西?在我眼里你只不过和她一样是只鸡罢了!你有 什么资格对我大喊大叫的,你配吗?” “……” “凡是到我这里来的女人有几个不是野鸡?实话告诉你,自从你第一次踏进 这个房门的时候我就当你是只鸡了,你还以为你在我心里是谁呀?” “这孩子可的的确确是你的种!”抱鱼声嘶力竭地叫着:“就是为了他我才 和大华离婚的,你倒是让我们母子怎么办?” “你还指望着我娶了你不成?和我上过床的女人少说也有五六十个了,我还 得都把她们娶回来放在柜上供养起来?女人还不是件衣裳,高兴时穿两天,不高 兴了就扔了呗!” “你怎么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再怎么样你也不能不管这个孩子的。”她下 意识地抚摸着肚子,悔恨得肝肠寸断。她真没想到阿小会耍自己,一个劲地捶着 肚子寻死觅活,要他对孩子负责。 “绝情?要说绝情谁都比不上你方抱鱼!是你自己要生的,你别说把他捶死, 就是拿刀子捅死、烧死,我也不管的。你以为我还喜欢你?实话告诉你,从前的 那个佟阿小早就被你用刀子捅死了,从我再次遇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对自己说过 去的阿小已经不复存在,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要让出现在我面前的这个女人对她当 初的无情付出代价,我一定要她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天那,抱鱼没想到他和她好就是为了报复她当初无情地离去。望着内心对她 充满怨恨的阿小,她呆呆地僵住了,久久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委屈了?”等她清醒过来时,阿小已经打发走了那个女人,一边穿 着衣服一边用一副泰然处之地神情望着她说:“当年的威风都哪去了,你怎么不 再还手也打我几巴掌?” “阿小,你?……你还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阿小吗?”抱鱼不相信阿小会这 样对待自己,哽咽着翕合着两片嘴唇,低声嗫嚅着望着阿小。她已经欲哭无泪, 她不明白老天爷究竟要把她怎样,为什么遭遇不幸的总是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呢?“你说过已经原谅了我的,你说你还爱着我要好好待我的。阿小,孩子是我 们共同的骨肉,他可不能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呀!” “原谅你,你要我原谅一个抛弃我如同丢弃一把破扫帚的你?下辈子再说吧!” “为什么?孩子可是你的亲骨肉,是你们佟家的根啊!你就忍心看着自己的 儿子没有爸爸吗?” “别跟我提这些,你不配!”阿小愤怒地瞟着她,“忍心?你当初又怎么忍 心那样对我呢?你可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偷人家的钱吗?那两年我天天不要命的 挣钱,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在我要回来的时候钱竟然会被人偷了,我没有办法,我 答应过回来和你结婚,而且你说过两年后混不出人样就别回来见你,我那么做都 是为了你啊!可是你问过我一句为什么,给过我一次解释的机会吗?你连看都不 看我一眼就离开了我,四年的牢狱生涯中你始终都没来看过我,你给我留下的印 象就唯有你打我的那两巴掌,你明白你那么狠心地对待给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吗?” 抱鱼听着阿小的表白,非常震惊地盯着他。怎么会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早 点跟我说呢?阿小,你应该知道我是怕够了渔村的日子,我也是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说了你又能相信我吗?就算你相信,你又会留在我身边等我回 来吗?” “……” “你是一个自私的女人,自始至终都是!为了离开渔村你可以放弃心爱的人; 为了肉欲,你可以背叛丈夫,你还有什么资格奢望我会娶你呢?你只不过是看中 了我的公司、我的房子,可是我告诉你,这些东西都不是我的,我只不过是一个 帮忙看家的人而已——它们真正的主人出国去了,他把公司和房子都拜托我替他 看管——看管?你明白吗?” “阿小!我要的不是这些,真的,我是真的需要你,需要你这个人。钱财根 本就不是我所追求的,真的,你相信我,我没有骗你的。” “晚了!已经太晚了!我对你已经一点感情都没了,我和你好并不单纯是要 报复你,你应该还记得在水产批发公司见到的那个老江吧?他和我打赌,如果我 能让你主动送上门并让你重新爱上我他就输两万块钱给我。现在我已经拿到这笔 钱了,最近嫖娼的钱、给婊子买衣服首饰的钱都是在这里边出的。” 阿小的话无疑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刺痛了抱鱼的心。她想不到阿小竟会恨 她恨到这种程度,居然拿自己的感情当成一场游戏,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流了出来。 阿小没有再说什么,看都没看她一眼,随即披了外衣朝门口走去。在他心里, 抱鱼只不过是个小丑,她应该受到他的惩罚。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言行过分了, 他告诉自己以后他再也不会见这个无情的女人了。 “你去哪儿?”抱鱼还想挽留住他,挽留住他们的感情。 “我去找我的女人!难道还留下来看你这个难看的大肚婆?”阿小回过头来, 冷冷地说了最后一句:“从今往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 抱鱼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她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忽然,她闻到了一 股浓烈的鱼腥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她像发现了仇人一样立即跑到厨房里从橱柜 底下揪出了两条风干了的大黄鱼,重重地将它们往刀板上一摔,举起刀子便向鱼 头上狠狠剁了下去。这时,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回荡在寂寞的楼道里:“鱼!鱼! 我剁死你!剁死你!” …… 三天后,渔村有人看见抱鱼来到光棍铁八承包的渔塘向铁八买了一筐鱼并在 渔塘边用刀一条条地将它们砍死后又扔到了塘里,心里不惊大喊怪异,琢磨来琢 磨去也猜不透她到底居心何在。 后来有好事的人向铁八打听是怎么回事,铁八也说不出个之乎者也来,只是 神秘地告诉前来打听的人说十多年前他曾梦见有两条浑身流着血的大黄鱼来到他 家门前,后来他就莫名奇妙地成了秃顶;而十多年后他又梦见两条流着血的大黄 鱼跳进他家的渔塘,第二天天一亮就碰到抱鱼来买鱼杀鱼的事,也不知到底是怎 么个怪事。 这样,一传十、十传百,铁八的怪梦和抱鱼杀鱼的怪事在整个渔村传扬了开 来,大家在震惊议论纷纷,都说反正不是什么好事。迷信的老人们更是把这事说 得悬乎,说什么他们世世代代在海里捕鱼杀生太多,惹得老天爷威颜震怒并向他 们示警,如果他们还不知道悔悟,渔村不久便肯定会发生不祥之事。但大家照样 出海打渔,谁也没有把这些无稽之谈放在心上,渐渐地也将铁八的怪梦给忘记了。 尾声 半年后,大华的同事在大荒村见到了抱鱼。听说她嫁给了五十多岁的光棍铁 八,并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女儿。同事见到她的那天她正背着女儿和铁八在她家承 包的渔塘里喂鱼。 铁八后来也把自己做的两个怪梦告诉了抱鱼,问她这梦兆到底是怎么回事? 抱鱼只是苦笑,眼里又闪现出当初阿小卖给他的那两条黄鱼,心想也许这就是天 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