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泮山的日子 作者:紫云儿1971 一九九四年三月,我怀着一颗年轻而火热的心到泮山小学代课。 泮山小学位于海拔近一千米的高山上。虽说是公办学校,由于年代久远,早 已破败不堪。泮山小学连同校长只有四位老师,一人包教一个班也是一个年级。 我心里有些失望,也就在我来后的第二天晚上我写下一首诗: “这场雪有点冷 窗外是漫天的飞雪 漫天的飞雪在寒风中飘摇 亘古的漆黑 空荡荡的楼阁 我找不到一个 藏身之处“ 也许因为我是这里唯一的女老师,而且又是外地人,一开始我很不受欢迎。 还记得我刚来不几天的一个深夜,村里一个男子在我门外敲门,说些下流无 耻的话。我拧亮电灯,把录音机的音量开到最大,穿着外套蜷缩在床上一动也不 敢动。那个男子足足敲了半个小时的门才走了,而我再也睡不着,起来打开窗户, 伏在桌上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场。后来,深夜敲门的声音虽然少了,没有了,但大 白天用脚踢门,用石子砸门,从窗外扔沙子、鞭炮,在门上画彩画,在门口堆牛 粪、狗屎的事情却多了起来。这其中,有村里的年轻人,也有学生。 我常常只有哭的份儿!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一个外地女 孩,我不过是认认真真地教学生,想给这小山村一点青春活力啊! 记得那时,我写了一首题为《不是不爱你》的诗,“赠给泮山人及我的学生”, 其中第一小节是这样的: “唯一的感觉是累 仿佛爬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座山岭 唯一的感觉是冷 冷风中坐等天明 不是不爱你 我只是说出我内心真实的感受” 让我想起来就心惊肉跳、后怕无比的是那次我帮一个老师代五年级的音乐课 发生的事。 因为一个男生太猖狂、简直是无法无天,气愤中我轻轻给了他两耳光。谁知, 那个学生马上回家把家长找来。同来的还有几十人,他们有的腰里别着匕首,有 的手里拿着刀、木棍他们在我门外叫着、骂着:“给我滚出来,今天非捅死你!” “哪里来的蛮婆娘,给我们滚,我们不需要你这样的老师!”“滚?没那么容易! 大家在半路上结果了她,不能让她活着出去!”学生们也在我门外喊:“张老师 千万别出来!”“张老师不能走,我们要张老师。”刘校长和一位男老师用泮山 话讲着、劝着,他们好不容易才骂骂咧咧地走了。我冲出小屋,一个人走在大雨 中,走在山间小道。我一个尽儿地问自己,我会死吗?我就这样死在泮山,我还 很年轻啊!我感到从来没有过的绝望和悲哀。 当然,事情很快平息下来,那个学生家长还向我道了歉。但那种死亡的感觉 我是永远也忘不了了。 随后的那些天,我白天总是随手带门,晚上用学生带来练武的木棍里三层外 三层地堵住门,窗户关得密不透风。夜里睡觉,我几乎总是穿着练功服睡,枕头 下还放着学生送我的一根“金箍棒”。我都不知道那过的是什么日子! 后来,由于我教学认真负责,而且课上得很好,又加上我利用体育课教学生 练武术基本功,学生和家长都从内心接纳了我,并对我格外敬爱。 且不说学生家长怎样给我送米、送菜、送油,在生活上给予我无微不至的关 怀,单说我那些乖巧可爱的学生吧! 还记得清明节后的第二天,我走进教室,居然发现我的讲桌上堆满了大大小 小的香味扑鼻的‘青团“;还记得端午节的那天早上我打开门,发现门环上竟然 吊着一串热气腾腾的粽子。还有一次,正是中午,我正在听英语,有个男生敲门。 我刚打开门,只见男生飞快地闪进来,有些羞答答地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猕猴桃放 在桌上说:”张老师,这是我们山上的,你尝尝。“然后,转身就跑。 更让我莫名感动的是一天我无意中说我喜欢花草,于是,几乎全校的男生女 生都出动了,我房间里顷刻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瓶,插满了大瓶小瓶的野花野草。 有一对一年级的小姐妹因为太小不能随哥哥姐姐上山采花草,竟把家里的塑料花 拿来了,非要送给“张老师”。 我曾写下一首题为《只是多了一个阴雨的下午》的诗送给我的学生: “天还是天 云还是云 只是多了一个阴雨的下午 在这个阴雨的下午 你送给我五彩的贺卡 一个晶亮的世界 一个明媚的春天 温暖 我渐渐冷却的 心” 其实,在泮山的日子是孤寂冷清的,也是快乐充实的。 上课,我认认真真地教学生们文化课、武术,唱歌。下课后,我和学生们一 起跳绳或踢毽子,要不,我干脆搬把椅子坐在操场上任由学生们把我围在中间, 听我讲故事、说笑话。中午和晚上我听英语。周末、周日我批改学生作文,跟着 录音机唱唱歌、跳跳舞,或者,写点小说、散文、诗,当然,那些宝贝学生是我 的创作素材。我有时一个人坐在操场上望那片湛蓝的天,心中说不出的宁静和祥 和。 如果不是表哥来信催我回去,我是不会离开泮山的,至少不会这么快,是不 是? 我永远不会忘记学生和学生家长怎样苦苦地挽留和哀求我,我永远不会忘记 那个飘雪的日子学生们一路唱着《祝你一路顺风》为我送行。 哦,不知道那里的天空还下不下雪?真想再回到那一片洁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