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大约是九六年的事,也就是我毕业四年后。我母亲说,那几年上头要求农民种 棉花,我村上家家户户都种了。可棉花这东西太爱生虫子,棉铃虫差不多隔一天就 要打一次药。有一次七月家的喷雾器坏了,她就借了三娃他二哥家的。过了两天三 娃他二嫂找七月要喷雾器,七月说当天晚上就还了,他二嫂硬说没还,两人就发生 了点口角。他二嫂回到家里给她男人一说,三娃他二哥就到七月家门口骂开了,骂 得难听着哩。说七月穷疯了,一个烂喷雾器也恶下咧。你穷,不会去卖身子去,能 挣不少钱哩,恶我一个喷雾器才值几个钱。这话分明是说七月那年跟人跑了的事, 三娃在屋里听了就像是在打他的脸一样。气得火冒三丈,手里拿了根胳膊粗的棍子 就要打老二。但他根本就不是老二的对手,老二人高马大地,身体又壮,几下子就 把三娃压在地上,轮起拳头狠狠打了起来,打得三娃鼻青脸肿。后来村上几个小伙 子使劲拉开了两人,他二哥才骂骂咧咧地回去了。三娃呢,一个人坐在地上,啥话 也不说,眼光呆滞,像是中了邪一样。其实他是想一个恶毒的念头,他要报复他二 哥。 前面说过,他二哥有三个女子,因为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被乡上罚了成万块钱, 但还是想要个小子。后来,他专门请一个神汉给算了一卦,那人看了看他和他老婆 的面相,说: “娃们呀,命中无子莫强求。”他就给了那神汉二百块钱,问道: “有没有办法生个小子?”那神汉掐了半天指头说: “你得把一个女子送人才行。” 并用纸给他剪了一个小子样,要他压在老婆的枕头下,保证生小子。 还要他在生的那天,一定要拿上这个纸样子压在老婆的身子下,要不然就是生 了小子也活不过三岁。结果他老婆真的在第四胎上生了个小子,两口子把娃当成了 宝贝一样,真是拿在手里怕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是生的那天老婆的肚子痛得 历害,他急急忙忙地把人往卫生院送,竟忘了拿那个纸样子,所以一直担心娃的命 能不能长久。 刚才三娃和他二哥打架的时候,他二哥的儿子就在一边跟着大人看热闹。人们 劝开两个人后,都慢慢地往回走了,那个娃还站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动。中了邪一样 的三娃看见了他的这个侄子,突然就仰起头大笑起来,抓起刚才要打他二哥的那根 棍子,一下子就走到娃跟前,对正往回走的他二哥大声喊道: “老二,你这个狗 日的给我回来,看我咋打死你的命根子。”刚刚散去的人们一下子被眼前这一景像 给吓住了,村上人都给那个娃说:“娃,赶紧跑呀。”可那个娃却用满脸天真地笑 着看着他的三叔,好象什么事也没有一样。他二哥疯了一样地往回跑,就在他快要 跑到娃跟前时,三娃轮起棍子打了下去,那个明天就要满三岁的娃被打出去一丈多 远,立时就七窍出血而死。他二哥和他二嫂扑到娃跟前,两人都昏死过去了。就在 村上人都忙着抢救这三个人时,三娃转眼间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听母亲说,后来公 安局在村里蹲了近半年,也派人四处找三娃,但一直没有抓住他,谁都不知他跑到 那去咧。 在农村,为了几毛钱的事大打出手的人多得是,有时候是一两句闲话,有时候 是拨了几颗菜,有时候是牲畜吃了庄稼,等等 ,这些事都是些小事,但往往闹出 大事来。当然像三娃与他二哥这种闹法的也不多见,但绝不是没有。本来亲弟兄俩, 以前的矛盾咱不说了,不就是一个喷雾器嘛,值几十块钱,结果就出了人命,一个 死了孩子,一个四处逃避抓捕。三娃的二嫂,因为儿子的死也精神失常了,花了成 万元才治得有所好转,但绝不是以前那个清清爽爽的女人了。最让人觉得难受的是, 三娃他二哥后来卖棉花时,在一堆棉花下找到了那个让他死了儿子,疯了媳妇的喷 雾器,当时他就抱着喷雾器痛哭流涕,后悔得没办法。 三娃这一跑,可把七月害苦了,一个妇道人家领着三个儿子过日子,难着哩。 如果就这些事还好说,更让七月没法忍受的是我那嫂子,三娃的疯二嫂成天价 地人前人后地骂七月这个扫帚星,说她进到三娃家门后,一家人就没太平过,都是 她害的。弄得七月在人面前都抬不起头了。很显然七月已经没法再维持这桩不幸的 婚姻了,大约是三娃跑后半年时间,七月在大儿子的劝说下,向法院递交了离婚起 诉书。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