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降狮怪解救百花羞 接绣球捉获兔子精 行者三人过了尸骨岭,忽又见一带林丘。真个是藤攀葛绕,柏翠松青。行者道 :“山路崎岖,树木森罗,切须仔细,恐有妖精。”那朱能抖擞精神,使钉耙开路。 三人径入松林之内。出得松林,忽抬头见那壁厢金光闪闪,彩气腾腾。仔细看 处,原来是一座宝塔金顶放光是那西落的日色映着那金顶放光。但见那:石崖高万 丈,悬壁千尺深。两边杂树乱,前后树缠藤。花映草稍风有影,水流云洞月无根。 枯藤险峰挂,倒木深涧横。香松紫竹绕溪水,鸦鹊猿猴穿山根。碧空山禽翔,山中 走兽奔。青青兰草秀,艳艳野花芬。忽见塔前青石板上袒睡着一个魔王。你道他怎 生模样:青靛脸,白獠牙,乱蓬蓬鬓毛,紫巍巍胡茬。鹰咀鼻子星眼眨,钵盂拳头 蓝脚丫。斜披淡黄袍,利刀腰间挎。 那妖怪见行者三人走来,一翻身站起。呀呀叫道:“懂事的留下买路钱!”朱 能道:“这毛贼,竟敢白日打劫,看我擒他。”执钉耙,望妖怪劈脸就筑。那怪侧 身躲过,使钢刀急架相迎。两个都显神通,纵云头,跳在空中厮杀。来来往往,战 经数十回合。那怪见朱能钉耙厉害,又惧他们人多。观个空,虚幌一刀,就山坡上 一滚,不见了踪影。 三人赶跑妖怪,绕过白塔。原来塔后山坡下,是一个寺院。三人进得寺院,院 中寂然无声。转至后殿,忽闻有一女子叹息。三人进得后殿,果见一女子,云鬓不 整,面带愁容,斜依在卧塌上叹息。见三人进来急起身下地道:“三位哥哥,此地 不是留人之地。你们快快离开,一会儿,魔王回来,你们就难逃性命。”行者道: “是我等刚把一个魔怪赶跑,原来这是他的巢穴。”朱能道:“敢问姐姐,因何在 此?”那女子道:“原来三位英雄到了。我家离此西下三百余里,那里有座城,叫 做天竺国。我是那国王的第三个公主,乳名叫做百花羞。只因三年前,八月十五日 夜,与驸马在御河边玩月中间,这妖魔把驸马推入御河,一阵风把我摄将来,与他 做了三年夫妻。常欲一死了此残生,只是但能与父母一见,就死也说个明白。那怪 口含一珠,可消疼解痛,欲擒此怪,可用此珠使其现出本相。”行者道:“我等可 将计就计。”叫朱能,沙净近前,附耳低言:如此这般行事。“不一会儿,那怪果 然回转寺院,径至后殿。急叫道:”好口渴,快来茶。“那百花羞捧上茶道:” 郎君从哪归来,怎这般狼狈?那怪道:“今日霉气,碰到了对头。”那百花羞 忽以手按胸叫道:“好心中难受。”那怪道:“好好的,怎就忽然心中难受?” 那百花羞弯了腰:“哎哟,哎哟。”只顾叫。那怪道:“你请起来。还用我这 宝贝,只在你那疼上摸一摸,就不疼了。却要仔细,休使大指弹着,若使大指弹着 啊,就看出我本相来了。”那百花羞原来是行者所变。 行者暗笑道:“这泼怪,倒也老实。不动刑法,就自家供了。等他拿出宝贝来, 我试弹他一弹,看他是什么妖怪?”那怪从口中吐出一鸡子大小舍利玲珑丹,被行 者拿将过去,那里有什么疼处,一指头弹将去。那妖慌了,劈手来抢。被行者一手 隔住,脸一摸,现出本相。道声:“妖怪,不要无礼。你且认认看,我是谁?” 那怪见了,大惊道:“呀,浑家,你怎么拿出这付咀脸来?”行者骂道:“我 把你个泼怪,谁是你的浑家?”那怪忽然醒悟道:“我象有些认得你。刚才,塔下 交手,你是那个未出手的一个。”行者道:“休要罗索,看棒!”那怪纵身跳出殿 外,早有朱能,沙净接住。那怪脱身不得,被那行者在那舍利珠上连弹数下,那怪 便现了原形,原来是一个青毛狮子。跪地求饶道:“好汉,饶我性命。”行者道: “你是何方妖孽,从实招来。”那狮子道:“那天竺国驸马,好善斋僧,佛差观音 度他西归。因是不可原身相见,变作一个凡僧,问他化些斋供,被观音言语相难, 他不识菩萨,一条绳捆了,送在那御水河中,浸了三日三夜。多亏六甲金身救菩萨 归西。奏于如来,如来言道:”一饮一啄,皆有前定。“观音是故遣我来,将那驸 马推入御水河中,且把那公主摄来,做了夫妻。”行者喝道:“你这厮狗仗人势, 做恶多端,今日拿住,须交付天宫处置。”遂命朱能押送天宫发落。行者,沙净带 领百花羞向天竺国而去。与朱能相约,天竺国相见。 行至天竺国,忽闻国王三公主,搭起彩楼,欲重新招选驸马。 百花羞气道:“哪来的假公主,冒充于我。”行者道:“那假公主必是妖邪。” 对百花羞道:“看来,不制伏妖邪,你父女还不能相见。”沙净道:“如何制 伏妖邪?”行者道:“且去彩楼下观看妖怪行踪,到时相机行事。”正当午时三刻, 行者三人杂入人丛,行近楼下。见那公主与百花羞一般无二,凡眼难识,头上笼着 妖气,行者慧眼能见。那假公主正在焚香祝告天地。左右有五七个胭脂秀女,近侍 的捧着绣球。公主将绣球取过来,举目观看,见行者一表人物,暗喜道:“天赐我 也。”便将绣球抛出,不偏不歪,正中行者。沙净笑道:“师兄中彩了。”那楼上 绣女宫娥并大小太监,都来对行者下拜道:“贵人,贵人。请入朝堂贺喜。”行者 假意还礼,扶起众人。那行者被众宫娥等簇拥至楼前,公主下楼,玉手相搀,同登 宝辇,摆开仪从,回转朝门。早有黄门官先奏道:“万岁,公主娘娘搀着一个男子, 想是绣球打着,现在午门外候旨。”那国王即命宣入。公主与行者遂至金銮殿下。 正是:一对夫妻呼万岁,两门邪正拜千秋。礼毕又宣至殿上,开言问道:“壮士何 来?遇朕女抛球得中?”行者俯伏奏道:“我乃云游行者,浪迹天涯,路过十字街 彩楼之下,不期公主娘娘抛绣球,打在我头上。”国王道:“正是:千里姻缘使线 牵。寡人公主,今登二十三岁,因择今日,年月日时俱利,所以结彩楼抛绣球,以 求佳偶。可可的你来抛着,不知公主之意如何?”那公主叩头道:“父王,常言: 嫁鸡随鸡,嫁犬随犬。女有誓愿在先,结了这球,告奏天地神明,撞天婚抛打。今 日打着之人,即是前世之缘,遂得今生之遇,岂敢更移?愿招他为驸马。”国王大 喜,即宣钦天监正台官选择日期,一壁厢收拾妆奁,又出旨晓喻天下。行者奏道: “感蒙陛下天恩,臣尚有三人随行,当召入宫中安顿。”国王准奏。随差官将朱能, 沙净,百花羞俱召入宫中。原来朱能已从天宫返回。 那行者随国王,公主至后宫,只听得鼓乐喧天,随闻得异香扑鼻。只见那两班 彩女,摆列得似蕊宫仙府,强胜是锦帐春风。真个是:双双对对列两翼,娉婷婀娜 人迷离;云髻高盘飞彩凤,娥眉长画远山低;笙簧宫商角徵羽,箫鼓抑扬高下齐; 妙舞轻歌声声脆,锦砌花团色色怡。那差官引得朱能,沙净,百花羞至于后宫,与 行者相见。行者把百花羞叫到跟前,一把搂住假公主,高叫道:“那国王,你看这 两个,谁是公主?”那妖精被行者拿住,急欲挣脱,只叫“父王救我”,那百花羞 跪于国王面前,泪下如雨道:“女儿被害得好苦。”那国王老眼昏花,听众儐妃议 论纷纷:那个跪地的,真个公主模样,却是公主旧时装束;那个被搂住的,一般公 主模样,却是待嫁新妆。那国王惊得乱抖,只教:“御林军,给我拿下。”众侍卫 跪奏道:“拿下何人?”行者道:“你们人妖不辨,请看。”抠住那妖琵琶骨一用 力,那假公主粉面通红,一时间,人形消散,变成一只团白玉兔,两耳高竖,双目 通红。行者斥道:“妖怪,快从实招来。”那白兔口吐人言:“公主实非凡人,乃 是南海披香殿侍香玉女下凡。一日,我与玉女相争,被那玉女打了一掌,我告于观 音。观音言道:“一饮一啄,是为前定。”故我假扮公主,混迹于宫中,以报一掌 之仇。行者道:“你与青毛狮子是何关系?” 那怪吞吞吐吐道:“我二人在南海私通,被观音拿住,”言道:“佛门净地, 那容你等玷污。”遂将狮子阉割。观音欲报水浸之仇,派我下界陷害驸马,且报玉 女之仇。他也随往。不想他为公主姿色所迷,摄走它处。故未对公主下手,只是使 其父女分离也。那后妃听到那怪原被阉割,略为放心。目视真公主道:“妖怪所言 是实?”真公主羞怯怯道:“母后,是实。”说完,扑入母后怀中,母女抱头痛哭。 国王方才恍然醒悟,搂抱女儿哭道:“活活苦死我儿了。”国王设宴盛情款待行者 三人。国王道:“若无三位英雄见义勇为,救我女儿出虎口,携我女儿归来,我父 女今生不得相见也。”行者命朱能又押送兔精回天宫听候发落。不半日,朱能返回, 三人会齐,辞别国王。宫廷上下俱来送行。百花羞恋恋不舍道:“蒙三位英雄相救, 真是感谢不尽。泪光盈盈,依依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