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三清观三英戏道 三演法三仙现形 却说行者三人降狮兔精,上路而行。真个是迎风冒雪,戴月披星。行够多时, 又值早春天气。满天明媚开画图,遍地芳菲铺绣茵;梅花数点如残雪,麦浪一片似 绿云。河冰渐开泉水响,萌芽尽放草色青。柳嫩花香风气暖,天碧云淡日光新。三 人一路游观春景。远见一座城池。在那城门外有一块沙滩空地,聚集了许多百姓。 走近一看,都拉着一车车砖瓦木石。又见那城门里,摇摇摆摆走出两个少年道 士来。 那些百姓见道士走来,个个心惊胆战,加倍着力。行者走近道士,躬身道:“ 道长,请问此城何名? 道士道:“此城名唤车迟国。宝殿上国王和我们有亲。”行者笑道:“想是道 士做了皇帝?”他道:“不是。只因二十年前,民遭亢旱,天无点雨,地绝禾苗。 不论君臣黎庶,大小人家,家家沐浴焚香,户户拜天求雨。正都在倒悬挨命之时, 忽然天降三个仙长,俯救生灵。”行者问道:“是那三个仙长?”道士道:“便是 我家师父。” 大师父叫做虎力大仙,二师父叫做鹿力大仙,三师父叫做羊力大仙。行者问道:“ 三位尊师有多少法力?”道士道:“我那师父呼风唤雨,只在翻掌之间。” 指水为油,点石成金,却如转身之易。所以这般法力,能夺天地之造化,换星 斗之玄微。君臣相敬,与我们结为亲也。行者道:“谢道长指点。”三人别了道士, 径往沙滩之上。朱能走近一老者问道:“老人家,这等年迈,还来干活?”那老人 滴泪道:“我们这一国君王,昏庸无道。只喜敬道信佛,全不把百姓疾苦在心。” 我等百姓食不裹腹,衣不蔽体,一家老小啼饥号寒。我虽年迈,也得支撑着来, 多少挣点粮米。指了指走过的那个道士道:“他那师父,上殿不参王,下殿不辞主, 张扬得不得了。”朱能道:“老人家,少歇歇,莫跟人比。”告辞老人,看看已日 落西山。三人进城,赫然见一三清观,殿门前,挂一副黄灿灿对联,绣着二十二个 大字:雨顺风调,愿祝天尊无量佛;河清海偃,祈求万岁有余年。又见三个老道士 披了法衣,想是那虎力,鹿力,羊力大仙。下面有七八百个散众,司鼓司钟,侍香 表白,尽都侍立两边。案头有供献新鲜,桌上有斋宴丰盛。朱能恨那大仙惑君害民, 便道:“现成一顿美餐,我等何不用之。”念个咒语,往巽地上吸口气,呼地吹出, 便是一阵狂风,径直卷进那三清殿上,把那些花瓶烛台,四壁上悬挂的功德,一齐 刮倒,随而灯火无光。众道士心惊胆战。虎力大仙道:“徒弟们且散。这阵神风所 过,吹灭了灯烛香花。各人归寝,明早早起多念几卷经文补数。”众道士俱散去。 行者笑道:“盗亦有道。我们今日偷吃一顿。”沙净道:“正自饥乏,这倒省 事。”进入殿内,见座上三尊神象。沙净问道:“这上面座的什么菩萨?”朱能道:“ 三清也不认得?中间是原始天尊,左边是灵宝道君,右边是太上老君。”行者道:“ 我等变得他三人模样,才吃得安稳哩。”三人一哄而上,把三个原样都推下去,抛 入五谷轮回之所。三人照三个样,变作原始天尊,灵宝道君,太上老君。 三人坐下,尽情受用。先吃了大馒头,后吃簇盘,点心,炊饼,蒸酥,那管什 么冷热,任情吃起。那一顿如流星赶月,风卷残云,吃得謦尽。吃罢,三人便在那 台上酣睡。东方曙光初现,三人起来净手。朱能道:“这里有缸有盆,正好做了夜 壶。” 在那缸缸盆盆里胡乱净了手。净手毕,行者拿三块瓦片变作三个神象,置于台 上。 三人出殿门上路而去。那三位大仙,天明起来,率众复至三清殿,见一片狼籍。 虎力大仙道:“谁来殿里把供献都吃了?”鹿力大仙道:“却象人吃的勾当,有皮 的都剥了皮,有核的都吐了核。却怎么不见人影?”羊力大仙道:“师兄勿疑。想 是我们真心诚意,在此昼夜诵经,前后申文,又是朝廷名号,断然惊动天尊。想是 三清圣驾降临,受用了这些供养而去。又见一道士叫道:“这盆里莫非三清爷与我 们的圣水?” 都一哄而前,抢饮个干净。未抢到的问道:“圣水什么滋味?”一老道努努咀 道:“果有异味。”一年轻道士道:“不甚好吃,有些骚味。”三人上路,言及百 姓苦情,三仙横行,俱面有悲凄。不想那宝见不得百姓悲惨,见不得妖孽横行,变 得沉沉甸甸。沙净道:“今日行囊如此沉重。”朱能道:“三弟一路背驮,莫非心 中委屈?”沙净道:“不信,你试背背看。”行者道:“三弟一路辛苦,让我换你 一会儿。”沙净不胜重负地把行囊放于地下。行者何等神力,背起行囊就如泰山压 身。对沙净道:“如此沉重,亏三弟如何驮得许多路程。”沙净道:“平日无此沉 重。今日不知何故?”朱能道:“莫非昨夜亵渎三清,今日留难我们?”行者道:“ 三十三天早消散多日,那三清不过三个泥胎而已。”沙净道:“解开看看行囊?” 到背静处,行者放下行囊,解开视之,别无它物。提那宝盒,骤觉异常沉重。开盒 视之,却见一符,上书:不除妖邪,要我何用?行者道:“原来如此。” 且就住下,相机除妖。第二日,三人上街散步。只见人人奔走相告:“看国师 演法去。”三人随人流至一空阔场地。见那里人山人海,围定一个大圈。那国王御 驾亲临,三千御林军摆列护驾。那三仙仰脸背手,昂然自得。监事官奏道:“三国 师已准备停当,启奏陛下,可否开始演法?”国王道:“开始吧。”监事官高声唱 道:“演法开始。”先由虎力大仙开演移首接头大法。那虎力大仙以手抓发叫道:“ 看我开刀砍头。”只见“刷”的一下,把个头砍将下来。场上人头攒动,尽皆欷歔 那行者看清他作假,摇身一变,变作一个虫子,只在那头左近飞旋,将那障眼法吹 散殆尽,原来,那大仙提着的人头现出本相:只是一把头发。真头藏于衣领之下。 满场人尽皆哗然。那大仙见当众丢丑,发一声狠复叫道:“看我砍头。”真头 又欲下缩,被行者施法力,拘定其颈,一刀砍下真头。腔子中,骨嘟嘟红光迸出, 须臾,倒在尘埃。众人看见,乃是一只断头的黄毛虎。那鹿力大仙见虎力大仙丢丑 伤命,气急败坏,持刀在手,大叫:“看我剖腹挖心。”言毕,扯开胸怀,持刀着 肚皮上一割,双手扒开,拿出肠脏来,一条条梳理。行者看得真切,变一只老鹰, 展开翅爪,把他手中肠脏抓住,尽情扯出老长,原来扯出一件肚皮假衣,那一刀划 开,只是划破了假衣,肚皮上完好无损。场上人声鼎沸,有叫有骂。那鹿力大仙, 羞愧难当,就地一滚,变作一只白鹿便欲逃窜。早被朱能赶上,一钉耙打死。那羊 力大仙,本当表演“滚油洗澡”见大势不好,欲从人缝中逃脱,被那御林军扯住。 那国王羞愧无地,喝声“拿下”,打道回宫。那御林军一索子绑了羊力大仙,欲带 离当场。 早被众人围住,拳打脚踢,一命呜呼,现了原形,原来一只羚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