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子母河三英中胎气 毒敌山一怪逞淫威 行者,沙净,白龙三人精心护持灵宝,一路前行。行者手提哨棒,沙净提了禅 杖,行李交由白龙挑着。沙净道:“我等护持灵宝,走路奔波都无所谓,单怕被妖 窃去,找寻费难,心如火急。” 行者道:“只要打不开宝盒,便不怕妖精为祟。已两次丢宝,再大意不得。有 一法可护住宝盒,我倒忘了。看我来施个锁法。”说毕,盘腿闭目,念念有辞,用 手向宝盒一指,便听卡答一声。行者睁目道:“我已为宝盒上锁矣。欲解此锁,唯 我知其密语暗号,他人皆不可解也。”沙净道:“如此甚好。”白龙道:“还是大 师兄法力高强。”俱欢喜走路。 三人餐风宿露而行。正行处,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远见河那 边有柳荫垂碧,微露着茅屋几椽。行者遥指那厢道:“那里人家一定是摆渡的。” 沙净道:“却不见船只。”白龙放下行囊,也向河上张目。三人见那水清,一 时口渴,都爬伏河边饮个痛快。须臾,见那柳荫里吚吚哑哑的,撑出一只船儿,不 多时,已近岸边。有梢子叫道:“有过河的,这里去。”行者三人走近那船跟前, 见那梢子,头裹锦绒帕,足踏皂丝鞋,身穿百衲袄,腰束裙百褶;手腕皮粗筋力硬, 面皱纹多老花眼;声音娇细是老妪,撑船渡客非老爹。行者走近船边道:“你是摆 渡的?” 那妇人道:“是。”行者道:“梢公如何不在?却着梢婆撑船。”妇人微笑不 答。 用手拖上跳板,行者三人依次上船,然后顺过船来,收了跳板。 那妇人撑开船,摇动桨,顷刻间过了河。 身登西岸,白龙解开包,取几文钱钞与他。妇人更不争多寡,将缆栓在傍水的 桩上,笑嘻嘻径入庄屋里去了。三人找路西行,不上半个时辰,俱道:“怎么有些 腹痛?”沙净道:“想是吃凉水了。”忽见那路旁有一村舍,树梢头挑着两个草把。 行者道:“那厢是个卖酒的人家,我们且去吃些热汤。”不一时,到了那家门 口,但只见那门儿外有个老婆婆端坐在草墩上绩麻。行者上前打个问讯道:“婆婆, 我们刚才吃了那河里冷水,觉有点腹疼,打点酒来我们吃了暖和。”那婆婆嘻哈哈 地道:“你们在那边河里吃水了?”行者道:“是,在此东边清水河吃的。” 那婆婆欣欣地笑道:“好耍子,好耍子。你都进来,我与你说。”三人入草舍 坐下。 那婆婆且不打酒,笑喜喜跑走后边,叫道:“你们来看,你们来看。”那里面 扑蹋,扑蹋的又走出两三个半老妇人,都来望着三人洒笑。行者道:“却是作怪。 不打酒我们喝,只顾看着我们笑。有什么可笑?”那婆子道:“等我说。我这里乃 是西梁女国。我们这里一国尽是女人,更无男子,故此见了你们欢喜。你们吃的那 水不好了。那条河唤作子母河,我那国王城外,还有一座迎阳馆驿,驿门外有个照 胎泉。我这里人,但得二十岁以上,方敢去吃那河里水,吃水以后,便觉腹疼有胎, 至三日之后,到那“照胎泉”照去,若照得有了双影,便就降生孩子。你等吃了子 母河水,只怕也成胎气,也不日要生孩子。”三人闻言,大惊失色道:“爷爷呀, 要生孩子,我们却是男身,那里开得产门?如何生得出来?”那婆婆笑道:“古人 云:瓜熟自落,若到那个时节,一定从胁下裂个缝钻出来也。”三人无奈,只是觉 得体重。行者道:“我等男身无非是胎气侵身,想必不会坐胎成形。待我运功排解。” 即端坐运动功力。不想,调运半日,功力全无。行者道:“因着胎气,功力全无也。 这便如何是好?”沙净,白龙亦抒臂展腿,皆绵软无力。皆慌道:“这却如何是好?” 行者道:“且打酒来喝。”那婆子打来醇酒,一人喝一大碗,似觉有了精神。沙净 道:“我们且进城去,到照胎泉照照看。”行不上三四十里,早见到西梁都城。行 者道:“前面城池相近,城里妇女众多,我等须小心谨慎,莫惹出事来。”沙净, 白龙点头称是。至东关街口,那里人都是长裙短袄,粉面油头,不分老少尽是妇女, 正在两街上做买做卖。忽见他三人来时,一齐都笑嘻嘻互相耳语道:“人种来了, 人种来了。”须臾,行人塞满街道。三人低头遮面,挤挤挨挨而行。又见那市井上, 房屋整齐,铺面轩昂,一般有卖盐卖米,酒肆茶房。忽见有一女官在一衙门口台阶 上高叫道:“远来的使客,不可擅入城门。请投馆驿注名上簿,待下官执名奏驾, 验讫放行。”看那衙门上有一匾,上书“迎阳驿”三字。行者道:“那村舍人家传 言是实,果有迎阳之驿。”沙净道:“待会儿,去照胎泉照照,有无双影?”女官 引路,请他们进驿内,正厅坐下,即唤“看茶”。又见那手下人尽是三溜梳头,两 截穿衣之类。你看她拿茶的也笑,倒水的也笑,无事进出的也笑。少顷,女官欠身 问道:“使客何来?”行者道:“我等乃天宫差使,事毕返回也。”指沙净,白龙 道:“他是沙净,他是白龙,我叫武行者。”那女官执笔写罢道:“下官乃迎阳驿 丞。三位壮士宽坐一时,待下官进城启奏我王,打发领给,送你们出城。”行者道:“ 我们三人不慎饮了子母河水,不知是否成胎,可否引我们到照胎泉一照?”那女官 道:“请跟我来。”引三人到照胎泉。原来是一眼水井,那泉从井下涌出及至井口, 漫溢流出。三人一一照之,并不见双影。那女官道:“你等虽饮水但俱未坐胎。然 胎气滞留体中,须十日方可复原,当注意莫食生冷。”三人略为放心,遂在馆驿安 歇。 那驿丞整了衣冠,径入城中五凤楼前,对黄门官道:“我是迎阳馆驿丞,有事 见驾。”黄门及时启奏。降旨传宣至殿,问道:“驿丞有何事来奏?”驿丞道:“ 微臣在驿,接得天宫差使三人,名唤武行者,沙净,白龙。特来启奏,可许放行?” 女王闻奏,满心欢喜。 对众文武道:“寡人夜来作一梦,梦见金屏生彩艳,玉镜展光明,乃是今日之 喜兆也。”众女官拥拜丹墀道:“主公,怎见得是今日之喜兆?”女王道:“我一 生不曾见个男人至此,幸今天赐三人。寡人以一国之富,招其一人为王,我愿为后, 与他阴阳配合,生子生孙,永传帝业,却不是今日之喜兆也。”众女官拜舞称扬, 无不欢悦。女王问驿丞道:“卿见他三人怎生模样?”驿丞道:“三人俱相貌堂堂, 丰姿英俊。那武行者,身躯伟岸,英气逼人;那沙净,浓眉大眼,慈眉善目;那白 龙,白白净净,风流英俊。把个女王说得馋涎欲滴,急不可耐道:”我即前往看过, 引夫君回朝。“即传旨,教光禄寺排宴。一壁厢排大驾,出城迎接。众女官即钦遵 王命,打扫宫殿,铺设庭台。一班儿摆宴的火速安排;一班儿摆驾的流星整备。看 那女国銮舆:六龙喷彩扶车出,双凤生祥驾辇来;金鱼玉佩多官拥,宝髻云鬟众女 排;鸳鸯掌扇遮銮驾,翡翠珠帘影凤钗;一片欢情冲碧汉,无边喜气出灵台;此地 百年无合卺,女王今日配男才。 不多时,大驾出城,早到迎阳馆驿。有人报行者三人道:“驾到了。”三人出 厅迎驾。女王卷帘下辇道:“三位贵人何在?”驿丞一一指点:他是武行者,他是 沙净,他是白龙。果然个个英俊。女王闪凤目,凝娥眉,仔细观看,喜得芳心乱抖。 转对行者盯目观看:丰姿英伟貌轩昂,齿白唇红口四方;顶平额阔天庭满,剑 眉秀目地阁长;目光炯炯真杰士,浩气荡荡是俊郎;英雄盖世多风流,堪配西梁窈 窕娘。 看到那心欢意美之处,不觉爱欲痴痴,展放樱桃小口,娇声道:“壮士哥哥, 请来占凤乘鸾也。”行者闻言,面红耳赤。沙净,白龙暗笑:“大师兄今日交桃花 运也。” 看那女王:翠羽双眉羊脂肌,脸衬桃花鬓堆丝;秋波湛湛妖娆态,春笋纤纤娇 媚姿;斜系红绡飘彩艳,高簪朱翠显光泽;柳腰款扭鸣金佩,莲步轻移动玉肢;宫 妆巧样非凡类,诚然仙女降瑶池。那行者失了功法,不能腾挪变化,不敢轻举妄动。 且不答言,也不动身。心中盘算如何待机脱身。只见那女王走近前来,轻轻扯住行 者,俏语娇声,叫道:“行者哥哥,请上龙车,和我同上金銮宝殿,匹配夫妇去来。” 行者只好以假当真,移步近前与女王:同携素手坐龙车,喜了一个愁一个。女 王真心情切切,行者假意打呵呵。一盼白昼谐伉俪,一思伺机怎解脱。相依相傍同 登辇,岂料心思各有别。那些文武官员见主公与行者同登凤辇,并肩而坐,一个个 眉欢眼笑。那行者目视沙净,白龙言道:“一齐同行。”二人亦随驾而行。 有大师在端门迎奏:请赴东阁会宴。今宵吉日良辰,即可与武爷爷成亲。明日 天开黄道,请武爷爷登殿面南,改年号即位。女王大喜,即与行者携手相搀,下了 龙车,共入端门里。及至东阁之下,又闻得一派笙歌,见两行红粉娇娃。正中堂排 设盛宴,下两路尽是散席。那女王敛袖露腕,十指尖尖,捧着玉杯,便来与行者安 席。行者也擎玉杯与女王安席。那些文武官员朝上拜献了皇恩,各依品从,分坐两 边,才住了音乐请酒。 沙净,白龙不管好歹,放开肚子,尽情吃起。沙净道:“吃了酒席,却该如何?” 白龙道:“有好宴席,且不管它。”行者自忖:十日内,三人俱无功力,如若 赶路,遇上妖精怎处?且在此挨过十日,再作道理。让宫中安派沙净,白龙二人住 下。 对女王道:“陛下,我三人不慎饮了子母河水,时时腹痛,且身虚力衰,难成 洞房之欢。你当宁耐十日,照常主政。陛下以为如何?”女王道:“夫君所言甚是。 饮了子母河水,妇女尚且要注意饮食休息,何况男人?你好生休息。能和你日 日相见,亦可聊慰思念之情。“不想,女儿国招亲,惊动了一个妖精。那妖精驾风 来到女儿城上空,见悟公三人正在后宫借散步商讨脱身之法,红盒子放在室内床头。 那妖精从空中伸出手来,一把抓住红盒。被悟公三人看见,舍命来护。三人便 如文弱书生一般,被妖精连宝带人轻轻提起,弄阵旋风,呜的一声,去得无影无踪。 那女王下朝,正来看行者,见一阵旋风,把三人摄走,吓得魂飞魄散。文武随 从俱道:“快保王驾回宫。”惊慌慌簇拥王驾而去。 三人被那妖精,一阵旋风,早摄至一山凹处。见青石光明,却是个屏风模样。 石屏后有两扇石门,门上有六个大字,乃是“毒敌山琵琶洞”。那女怪将三人 摄入洞中,放于地下,三人只觉骨软筋酥,浑身胀痛。那怪飞身到那正当中花亭子 上端坐。喝道:“小的们,将那三人抬入内室。”便有几个彩衣绣服的女童,把三 人抬进洞后一间房内。三人俱面黄唇白,如死人一般。 那怪拿过宝盒,反复掀动,再莫想打开。那怪心中念道:“不开此合,窃来何 用?待我将此盒毁之,宝可得也。”不想那宝盒如一实体,摔砸无损分毫。那怪弄 得筋疲力尽,无法可施。有一小女妖道:“奶奶,你不得机关门道,岂不白费力气。” 女妖道:“怎能知道机关门道?”那小妖道:“现有三个活口,何不问之?” 女妖嘻嘻笑道:“怎就忘了?”说着,那怪走下亭,露春葱十指纤纤,点醒三 人。 行者,沙净,白龙三人睁目醒来,觉得浑身酸痛胀麻。看那洞里,烟雾弥漫。 那女妖纤指夹烟,笑迷迷走近前道:“三位壮士宽心,我这里虽不是西梁国的 宫殿,不比富贵奢华,却也清闲自在。你三人和我作个伴儿,真个是百岁和谐也。” 三人不语。那怪樱口微启,吸一口烟,粉鼻孔一张,悠悠冒出两股香烟,又樱口扑 的一声,喷在三人脸上。三人微觉有股异香入喉,打一个激灵,便觉清醒许多。那 怪纤指弹弹烟灰,启朱唇,露玉齿,软软笑语道:“你等且休烦恼,都在我这儿住 些时日,保你等受用不尽。”三人互相对看一眼,无计可施。那怪道:“我也累了 半天,腹中肌饿,你等也该进些饭食。”遂唤道:“小的们,送上茶饭来。”一女 童果捧着香茶一盏,馒头一碟。那怪将茶水抿了一小口,复递三人饮用。拿馒头咬 了一口,复送给三人食用。三人无奈,只好陪着妖精一口一块食用。 夜深人静,那女怪重整欢愉之色,却又教:“童儿,将卧房收拾齐整,掌灯焚 香,我与他三人交欢。”那女怪弄出十分娇媚之态道:“三位哥哥,谁来耍会儿风 月?”三人无语。那怪便把行者拉将起来,步入另一间香房。那女怪,活泼泼春意 无边,软玉温香;展鸳衾,淫兴浓浓;一心要贴胸交股和鸾凤;纤指解衣衫,卖弄 她肌香肤腻;素手弄云鬓,夸耀她娇姿玉容;行者低头,只是不语不动。那怪搂抱 行者道:“傻哥哥,怎不放马过来?”百般摩挲挑逗,行者只是无动于衷。那怪又 笑道:“好哥哥,不玩儿风月,说会话儿也行。你那红盒儿沉甸甸的,里面什么宝 贝玩艺儿,不敢打开?让我看看?”行者暗暗冷笑,依然无语。那怪恼恨起来,用 食指在行者脑门上一点:“这般不知趣。”行者便觉头疼难禁,昏迷过去。 那怪依前法儿挑弄沙净,白龙俱无法得手。累得她骨软筋酥,恨声道:“等老 娘搓弄它三日再说。”恨着,想着,困倦上来,星眼微闭,渐入梦乡。这时,一灰 色鼠影从墙根一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