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陷空山中灭鼠怪 琵琶洞里绝蝎精 原来又有一女怪,从西梁女国尾随至毒敌山琵琶洞,暗中,把一切情景俱看在 眼里。暗笑那女怪费尽心机,没有得手。心中想道:“我何不把这宝物和可意人儿 携回洞中,看我的手段比她如何?”那怪趁女妖熟睡,摄了三人并那盒子至一片黑 松林中,将宝盒藏过一边,将那三人抛弃于荒郊野外,向他们面上吹阵香风,然后 隐身于松林之内。行者三人醒来,互相你看我,我看你,怪道:“我等这是在哪? 行者道:“且起来,辨别一下路径。”三人站起身来,见这一片树林:东西密 枝彻云霄,南北浓荫侵碧汉;荆棘周围结,缠枝上下盘;何分日月无白昼,不见斗 星有昏暗;神仙难画松柏姿,行人喜听鸟声乱。三人正看间,忽听得有呼救声。“ 三人附葛攀藤,循声寻之。只见那大树上绑着一个女子,上半截使葛藤绑着, 下半截埋在土里。 行者问道:“这位大姐,为何绑在此处?”分明妖精,行者三人俱不识。 那怪见问,泪如泉涌。你看她桃腮垂泪,有沉鱼落雁之容;星眼含悲,有闭月 羞花之貌。行者道:“端的何事?”沙净道:“你说出来,我们好救你。”那妖精 巧语花言,虚情假意,忙忙的应道:“壮士哥哥,我家住在贫婆国,离此有二百余 里。 父母在堂,一生和亲爱友。时遇清明,邀请诸亲及本家老小,拜扫先茔。一行 轿马,都到了荒郊野外。至茔前摆开祭礼,刚烧化纸马,只闻得锣鸣鼓响,跑出一 伙强人,持刀弄杖,喊杀前来。慌得我们魂飞魄散。父母诸亲得马得轿的,各自逃 了性命。 奴奴年幼跑不动,吓倒在地,被众强人拐来山内。大大王要做夫人,二大王要 做妻室,第三第四个都爱我美色,七八十家一齐争吵,大家都不愤气。所以把奴奴 绑在林间,众强人散盘而去。今已三日三夜,看看命尽,不久身亡。 不知是那世里祖宗积德,遇得壮士今日到此。千万发大慈悲,救我一命,九泉 之下绝不忘恩。“说罢,泪下如雨。 行者叫沙净解了上半截绳子,用禅杖铲土,露出下半截身来。 那怪跌跌脚,束束裙,喜孜孜跟着行者三人走出松林。三人引着女子,行约三 四十里,见明明朗朗一片花草果木。又见一座门楼,团团都是松竹,内有许多房舍。 那女子道:“这是我姥姥庄院,请壮士入去歇息一晚。”果见一老妪走出,那 女子叫声:“姥姥”,便奔过去,拉着老妪手,回头道:“这三位壮士,乃是我救 命恩公,幸得他们把我护送回来。”那老妪战巍巍谢了,连声道:“快请屋里歇息。” 将三人引至后院东厢房歇息。那女子自同姥姥回前房歇息。第二日一早,那女 子来到东厢房,与在松林里更是不同,越发打扮得俊了:发盘云髻似堆鸦,身着绿 绒花比甲;一对金莲刚三寸,十指如同春笋发;团团粉面若银盘,朱唇一似樱桃滑 ;端端正正美人姿,秀秀气气一朵花;今朝满面来春风,只为骗宝不为它。那女子 绽破樱桃,笑盈盈道:“三位哥哥早。昨日惊慌,未问得三位哥哥到那林中何干?” 行者遮掩道:“我等丢失一物,特前往找寻。”那女子笑道:“姥姥正说昨日 林中检到一个盒子,沉甸甸的不知装的什么?不知哥们丢了何物?”三人一听:盒 子,眼光一亮,急问:“盒子何在?我等过去一看。”那女子欢喜道:“真是善有 善报。快去看来,若正是哥哥所失,正好归还于哥哥。请跟我来。”三人跟随那女 子来到前院住舍,见那当屋桌上,赫然一个红盒子。 白龙急扑向前,把盒子抱在怀中道:“果是宝盒。”沙净道:“大哥,快打开 看看,灵宝在不?”悟公急念动真言,打开宝盒,灵宝赫然在目。三人俱舒一口长 气。正自喜出望外,热泪盈眶,忽一阵风起,庄院,女子俱不见,灵宝亦不翼而飞, 只那打开的宝盒尚在。气得行者顿足捶胸道:“我们上当了。”沙净道:“太失察, 太失察。”白龙道:“都大意了。”行者气得以拳捶头:“我一生那吃过这种亏? 真是该死!现在说甚都晚了。我们还是快去找宝。妖精既在黑松林里出现,我们还 到黑松林左近去找。”沙净道:“饮过子母河水,今有几日了?”白龙道:“那驿 丞说,十日后,我等可恢复功法。 今已九日,尚有一日等待。行者道:“比及寻得妖精踪迹,我等功法亦复,即 可灭妖夺宝也。”三人又到黑松林,漫无边际地寻了半天,寻到一处。见那陡崖前, 有一座玲珑剔透,细妆花,堆五彩,三檐四簇的牌楼。三人近前观看。上有六个大 字“陷空山无底洞”。行者道:“妖精必在这洞中无疑。”沙净道:“怎不见洞口?” 都转圈寻时,牌楼下有光达达两块大卵石,夹缝处有一个小洞,洞口象被有物进出 爬得光溜溜的,被蓬乱的茅草遮蔽着,不细细拨寻,甚难找到。沙净道:“莫非这 就是妖精洞口?”行者道:“这妖精狡猾,却有这样的洞府。”白龙道:“我也钻 过一些洞穴,象这等小洞,少见。”行者伏在洞口往下一看呀,深不见底。“今日, 且在这洞口守待,明日,功力恢复,方下得洞去,一探虚实。”第二天,三人一觉 醒来,伸胳臂展腿,果然身轻如燕,身手敏捷。功法俱恢复也。行者道:“十日来, 犹似一场春梦,今日方才解脱。”沙净道:“幸亏如期恢复,要不可真是上天无路, 入地无门。”白龙道:“我还从未失过功法,不想如此可怕。子母河水,厉害,厉 害。”行者道:“我等抖擞精神,捉住妖精,夺回灵宝才算。” 我今进去一探虚实,你两拦住洞口,以防妖精逃脱。“行者将身缩小,跳入洞 中。” 又是:足下彩云生万道,身边瑞气护千层。不多时,到于深远之间,那里一般 有日色,有风声,花木草树。行者道:“不想此处另是一番洞天福地。”正看时, 又见有一座二滴水的门楼。想道:“此必是妖精的住处了。我且到那里边打听,打 听。且住,若是这般去啊,他认得我了。且变化了去。”摇身捻诀,就变作个苍蝇 儿,轻轻地飞在门楼上听听,复展翅飞到里面观看。那东廊下窗格子里面,正坐着 那个女子,把灵宝反复把玩。那女子口中叹道:“可怜长夜,我孤凄一人,好生寂 寞。” 灵宝,灵宝,你便是伴我郎君。“说完,那女妖怀中果然抱着一个美貌郎君。 行者想:”我如与其争斗,她或不胜,再携宝而逃,岂不大费周折?须得出手便将 其制伏。“见那妖精和那郎君携手挨背,交头接耳,做出千般娇态,万种风情。那 妖精道:”我与你饮酒作乐。“说完,那妖精露尖尖玉指,捧晃晃金杯,满斟美酒, 递于郎君。口里叫道:”灵宝哥哥,请一杯交欢酒儿。“那郎君羞答答欲拒还迎, 亦斟一杯酒,递于妖精。趁那酒斟起一个喜花之际,行者变作一个小飞虫,轻轻地 飞入喜花之下。那妖精接在手,且不吃,把杯儿放住,和那郎君叽叽咕咕叙开了情 话。待举杯时,那花儿已散,就露出虫来。妖精只以为虫儿,用小指挑起,往下一 弹。行者见未得手,想:”须得让其挪步,方可见机行事。“即变作个饿老鹰,飞 起来轮开玉爪,响一声,掀翻桌席,把些盘碟家伙,尽皆摔碎。那妖精吓得搂住那 郎君道:”灵宝哥哥,此物是那里来的?“那郎君道:”是天上来的。“那妖精道 :”这个扁毛畜生,从哪里飞来,把我家伙打碎。想必是偷得你来,天地不容,故 降此物。此地不是称心畅欲之所,我与你寻僻静处耍子去。“那妖精手挽那郎君, 径上洞后花园而去。到了后花园,真好个去处:苍苔点点曲径萦,丽日当空雨后晴 ;日灼鲜杏点点红,风动芭蕉片片荫;万株杨柳黄鹂啭,满院海棠飞蝶临;香阁朱 帘虾须钩,画亭华匾篆书清;轩下玉斗浮绿蚁,池中青萍耀金鳞。行者跟那妖精至 杏树下,那妖精道:”我二人各吃杏子一枚,以结永信。“行者即飞上杏树,分身 变作两个红杏,着实红得可爱,缀于那探手可及的低枝梢头。”妖精仰头,抒玉臂, 拢纤指,摘下那两个红杏,一人一个。妖精启樱口,便咬那红杏。未及合齿,行者 便一咕噜翻入她咽喉之下,径到肚腹之中。妖精害怕道:“这个红杏怎不容咬破, 就滚下去了?”行者在她肚里叫道:“妖精,还我灵宝。”妖精道:“谁在哪里说 话?”那郎君道:“在你肚里哩。”妖精慌了道:“你是何人?钻在我肚里怎的?” 行者道:“也不怎的。只是吃了你的六叶连肝肺,七孔害人心。”那妖精吓得魂飞 魄散,连叫“饶命”。行者道:“妖怪听着:你是何方妖孽?如何盗我灵宝?从实 招来,饶你性命。”那妖精惜命,只好老实招认:“三百年前,因是在灵山偷食如 来的香花宝烛被捉,那如来言道:”积水养鱼总不钓,深山喂鹿望长生。“饶了我 命。命我在此,协同毒敌山琵琶精,统辖子母河。在子母河中洒下佛水,在西梁国 绝其男女之爱,以证佛法。所谓佛界一块净土。故那西梁国世传女婴,永绝淫欲乱 礼之事。前不久观音菩萨认了我等三个干女儿,大女儿赐名真真为有毒刺也,我是 二女儿,赐名雅雅为有利牙也,三女儿丝丝为有柔丝也。想来,与你等见过一面, 只是夜里,看得不甚真切也。 西梁国招亲后,我与琵琶精俱往查察。“遂将如何跟踪琵琶精,如何盗宝情节 一一招来。行者道:”快将那灵宝送至洞外,我饶你性命。“那怪无奈,抚那郎君 手道:”可叹你我无缘。“说罢,那郎君不见,依然一块灵宝,灼灼放光。那怪反 复摩玩,不忍释手。行者喝道:”还不快起身送出,只顾摩玩做甚?“一路哨棒挥 出,疼得那妖连叫:”休恼,休恼。就出,就出。“那妖一纵云光,携宝直出洞口。 沙净,白龙见妖精出来,便一起上手,妖精急忙抵当。 行者听得声音道:“二弟且住手,我已降得妖精,让她交还灵宝。”二人道: “大哥,你在哪里?”行者道:“我在妖精肚子里哩。”二人细听那声音果是从妖 精肚里发出。二人道:“大哥怎想出这个办法,让妖精乖乖听话。”那妖只好交出 灵宝。白龙将灵宝置于宝盒之中道:“大哥,我已将灵宝在宝盒中放妥,你便宜行 事吧。”行者在那妖腹中端坐,念念有辞,将宝盒加密上锁。在里边叫道:“张开 口,等我出来。”那怪真个把口张开。行者变得小小的,爬在咽喉之内,将哨棒取 出吹口仙气,叫:“变”,变作个枣核钉儿,撑住她的上颚,把身一纵,跳出口外, 就把铁棒顺手带出,把腰一躬,还是原身法象。那妖精一见行者出来,便举剑来夺 灵宝,早被白龙护住。妖精见难得手,急钻入洞中,溜之乎也。沙净埋怨道:“大 哥,何不凑手把她弄死?你却出来,又让她溜走了。”行者道:“我问得口供,原 来和毒敌山妖精一伙。灵宝已找回,不怕妖精走脱。左不过,就在这个洞里。 沙净,你随我下去捉妖。“行者在前,沙净随后,跳到里面,径至妖精宅外。 见那楼门关了,里面静悄悄全无人迹。亭上桌椅与各处家伙,一件也无。原来她的 洞,周围三百余里,妖精巢穴甚多。那妖怕三人来寻,当时搬了,不知去向。二人 细细找寻,在那东南黑角落上,望下去,另有一小洞,洞里一重小小门,一间矮矮 屋,黑气熏熏,暗香馥馥。谁知她命合该休。那些小怪,在里面挤挤挨挨,中间有 个大胆的,伸出颈来,望洞外一看,正被沙净一眼看见,一声嚷:”在这里。“吓 得那小怪缩回头去。行者把那哨棒伸进去一通搅,吓得那怪齐叫:”爷爷饶命。 “原来里边窄小,窝着一窟妖精。挤着往洞外就跑,被二人一个个打杀,原是一窝 耗子。 行者缩身进得鼠窟,那老怪正缩作一团,被行者一棒打去,现了原形,原是一 灰色母鼠二人灭妖出洞,会齐了白龙。行者道:“那妖说:东行五十里,便是毒敌 山。 我等当前往剿灭此妖。“三人半日时间,行至一座高山。找路寻访。不一时, 寻见洞口。行者道:”你二人守住洞门,待我进洞寻妖。“行者进入里面,却见女 妖斜坐在正当中花亭子上唉声叹气:”宝也丢了,人也丢了,数日不见下落。好不 甘心也。 是那个短命鬼撩逗老娘。“见行者进来,眼睛一亮,急起身迎道:”好我的哥 哥,天老爷又叫你回来也。“扑过来就要相抱。被行者举棒就打。那怪一闪闪过, 讶道:”怎见面就打,好绝情也。“行者更不打话,一心只要除灭此妖。那妖见不 是势,呼的一声,鼻中出火,口内生烟,把身子抖了抖,三股叉飞舞冲迎。那女妖 也不知有几只手,没头没脑的滚将来。那怪道:”你这人好不识进退。 我便认得你,你是不认得我。那雷音寺里如来,也还怕我哩,你便敢来杀我? “两人打斗多时,杀出洞外,沙净,白龙也相帮行者,围打妖精。那妖寡不敌 众,便将身一纵,使出个倒马毒桩,不觉的把行者头上扎了一下。行者强忍疼痛, 三人鏖战女怪。女怪不敢恋战,化阵白烟而逃。沙净,白龙见行者且不去追,又抱 头只叫:”难受,难受。“沙净,白龙俱问:”怎了?“行者道:”我被她在头上 扎了一下,就这般的难受。头皮发麻,浑身如蚁爬虫行。“说着,倒地滚动,又是 摸额,又是撞头。沙净道:”你放了手,等我看看,莫破了,得了破伤风?“行者 道:”不破,不破。有点肿。 那妖精不知逃往何处?可恨我头疼,追不得妖精。“沙净道:”你既然头疼, 去不得,便且歇下,再作理会。“白龙道:”也好,我们且到那背静处歇息一夜, 养养精神,慢慢计议。想那妖精不会轻易离开巢穴。“三人找僻静处,守护行囊安 歇。过了一会,沙净道:”这会儿觉得如何?“行者道:”这会儿不疼不麻,只是 有些作痒。不似先前那等难受。“沙净道:”那无底洞鼠精没说这琵琶洞是何妖精? “行者道:”说是蝎子精。我一定是被毒刺所伤,怪道这般生疼。“沙净道:”原 是虫蚁精怪。俗话说:一物降一物。师兄你说,何物能降得虫蚁?“行者醒悟道:” 有了。明日再战,看我降那妖怪。“一觉醒来,东方放白。三人至那妖精洞口,行 者挥哨棒,沙净舞禅杖,白龙仗长剑,把那妖精洞门筑开,复进洞打了个乒乒乓乓。 把那女怪气得不知从那里跳将出来。叫道:”你等好狠心,这般毁我洞府?“三人 围住妖精便打。那女妖拼了性命,抖擞身躯,鼻口内喷烟冒火,三尾钢叉逢人便刺。 行者怕她又使倒马毒,抓把头发,嚼得粉碎,念念有辞,望空中喷出,叫声”变 “,就变做万千只公鸡,”喔喔“竟啼,如千军万马,叫得那怪胆寒心惊,须臾, 现了原形一个大蝎子精。行者上前,一棒打个稀烂。再一摇头,把那万千发毛收上 身来。灭得二女怪,行者道:”还有一事未了。“沙净,白龙道:”何事?“行者 道:”如来欲证佛法,在子母河中洒放佛水,生生弄出个女儿国来,绝了女儿国男 女之道。此大不道也。今妖邪既除,当还正道与女儿国。“沙净,白龙道:”如此 甚好。只是如何还法?“行者道:”离此三四百里有一贫婆国。只因干旱少雨,土 地贫瘠,有女皆远嫁它乡,剩余一国男子,苦度时光。何不稍施法力,将其迁移女 儿国,生儿育女,两国皆可得救。“沙净,白龙俱道”好事“。 行者道:“你等在此稍待,我今即去施为。”半日功夫,行者便将贫婆国数百 名男女悉数移送女儿国。女儿国忽见天降男子,以为神仙降临,俱一一恭迎至各家, 举国欢欣。行者三人这才护宝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