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我有说过我爱你吗? 作者:蓝莓冰 看过听过写过太多网恋的故事,只觉得,它像是一场与尘世脱离的虚壳,美丽 而且寂寞。 蜕蜕一直觉得,自己上辈子是只蝴蝶。 在BBS 上蜕蜕有很多奇怪而吸引人的文章,有时自己都忘了倒底写过多少。偶 尔看到一篇很感人的,蜕蜕会陶醉半天,然后点击鼠标,发现下面署的是自己的名 字。 同室的VIVI大清早的就和男朋友阿J 去买了一大堆零食,然后把与恋爱无关的 一些分给蜕蜕。像豆腐皮,碗豆糖之类的。余下的巧克力,果冻布丁这些甜蜜的小 零食他们就头碰头地在客厅边看那部被VIVI看烂的<悠长假期>边吃。蜕蜕穿着一 贯爱穿的深色毛线衫,拿一个复古的花瓶,从VIVI和阿J 旁边走过去。VIVI咬着MM 豆,闲闲地对蜕蜕说:“对了,一寒什么时候回来?” 蜕蜕的回答一般是:“鬼知道。” BBS 上常常有个叫聂森的人,发一些不着边际的随笔,回复很少,几乎没有。 可他是不停地发,不停地发。有时是一些像回忆录一样平实忧伤的小故事。蜕蜕猜 这人一定是个男的,所以称他为“他”。VIVI更玄,她说:“这一定是个有伤痕的 男人。” 那天晚上,蜕蜕的信箱里装了一封那个聂森写来的信。蜕蜕的信箱地址曾经在 BBS 上公开过。 蜕蜕一边喝玉米浓汤一边打开。“蜕蜕。你的名字让我想到蝴蝶,破茧而出的 那种。应该很美。可你的文章看上去,始终颓然寂寞。你有故事吗?也许你是一个 不快乐的人。对吧?” 蜕蜕冷冷地关了机。真无聊。蜕蜕不喜欢别人无端端地猜测自己的心思。那之 后,BBS 上还是常有蜕蜕人气极旺的文章和聂森冷清的随笔。一如既往。蜕蜕还是 像从前一样,穿着简单的衣着,在市区一家通迅公司做文员。晚上披下漆黑的头发, 冲一杯淡淡的柠檬汁,上网,写文章。 深夜上网的时候,蜕蜕收到男朋友一寒的邮件。蜕蜕光着脚,穿一件旧的棉布 snoopy卡通睡衣,静静地看完邮件,看了十遍,又静静地删掉。每一封一寒的信, 蜕蜕都是静静看完又静静地点击“DEL ”。虽然一寒的信里充满了频频出现的“我 想你我爱你”之类的字眼,可蜕蜕还是能敏锐地嗅出他们之间渐行渐远的距离感。 一寒去北京已经快一年了,在这一年时间内,不论什么假期,一寒都没有要回来看 看蜕蜕的意思。偶尔一封邮件,常常在深夜时分出现在蜕蜕眼前。蜕蜕习惯看完就 删,不留一丝痕迹。删除后的屏幕空空茫茫,一片寂静。蜕蜕呆坐在黑暗里,听电 脑主机发出一阵阵的咝咝声。 然后是无止无境地寂寞。 蜕蜕的第三辆自行车被偷了。她只有坐公车上下班。秋天凉凉的风里,蜕蜕穿 着深色毛衣,站在公车牌下,一边啃着从路边摊买来的生煎包,一边看表一边望车。 来这座城市四年了,蜕蜕还是不适应这里过于悠闲懒散的生活方式。她老是习惯把 自己弄得忙忙慌慌,紧张兮兮。繁华的商业路口,蜕蜕匆匆忙忙的动作和表情在这 个闲闲的城市里显出一种很特别的局促和格格不入。 同事阿肖辞职了。他辛辛苦苦花了一个月时间和心血做的文案在临发表前,冠 上了那个不学无术的策划部经理的名字。蜕蜕在休息室里喝水时,阿肖走了进来。 “真的要走?”蜕蜕问。阿肖点头道:“有个朋友开了间广告公司,我准备去帮他。” 蜕蜕微笑着说:“祝你好运吧。”阿肖说:“蜕蜕,你为什么不走?你有那么好的 文笔为什么屈就在这家充满裙带关系的破公司做文员?不如我们一起走吧。”蜕蜕 摇摇头说:“我暂时没有想过改变。虽然这个公司我不喜欢,但我不能失去我的生 活来源。”阿肖端着一杯咖啡笑道:“有的时候,我们只能指望一些没有生命的东 西。比如一杯咖啡。它值得我们留恋。因为它只有温暖,没有欺骗。” 蜕蜕赞成地微笑。 夜里蜕蜕上网时又收到那个聂森的信。只有一句话:你快乐吗? 简单的四个字,问得蜕蜕整个人像浸进冷水里一样,寂寞无依。 也许并不。 蜕蜕在心里说。 她开始第一次认真地想和这个聂森聊聊。 阿肖的文案出来了。署名是那个经理。经理很热情高兴地说请全体同事吃晚饭。 大家都巴不得多拍他的马屁,自然都齐声呼应。蜕蜕淡淡地说:“我晚上有事。” 在大家有点猜忌和暖昧的眼神里,蜕蜕走出办公室大门。夜凉如水,蜕蜕感觉孤独 像虫子一样,爬满她的心,一点点地啃咬着。蜕蜕想起聂森的问话,感觉一切都被 他揭露得无所循形。住在郊区的晓甜来看蜕蜕。晓甜是蜕蜕的大学同学,嫁到了这 座城市来。蜕蜕请了一天假陪她。她们坐在阳台上喝咖啡,看天气,聊天,闲闲的。 晓甜怀孕三个月了,本来就喜欢安静的她现在更是不怎么想去逛街购物。蜕蜕拿出 一张很老的乡村音乐CD放进唱机里,空气中马上弥漫开老老的音乐的味道。蜕蜕 很喜欢和晓甜在一起的感觉,平和温暖,可以心宁气定,那时的感觉,好像自己从 没有过奔流狂野的血液,而是柔柔地,轻轻地,从体内缓缓流过。晓甜穿着一件白 色毛衣,粉色长裙,坐在椅子上喝淡淡的柠檬汁,神情幸福安静。蜕蜕在想,如果 自己也像晓甜这样,好好的嫁一个人,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是不是也会和她一样, 安静而幸福着。也许吧。蜕蜕心里说。而不至于像现在,穿着深色毛衣,站在公车 站牌下边啃生煎包边看表边等车,奔波流离,永远静不下来,却也始终一无所有。 第二天下班后蜕蜕回到家,整幢公寓停电。VIVI不在。蜕蜕站在昏昏暗暗 的玄关发呆,三分钟后,转身关了门,下了楼。 大街上有些冷。蜕蜕左顾右盼,最后还是钻进了一家网吧。蜕蜕打开信箱,又 看见上次那个聂森发来的信。蜕蜕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开始回信给聂森。 虽然也是短短几句话。“聂森,你好。我想我的确不太懂快乐是什么。也许是时间 太长,遗忘了吧。我常常思考这个问题,不过后来我想,如果常常去思考什么是快 乐,也就表示你现在过得并不快乐。你告诉我,快乐是什么。OK?” 不多久回信就来了。蜕蜕打开,淡蓝色的背景,短短的几排字。“冰淇淋,网 络,单车,阳光,电话,和足够的钱,就可以找到快乐。在有阳光的时候,骑着单 车,去上网,还有一杯喜欢的冰淇淋,还有朋友打来的电话。很简单,但是绝对快 乐。” 蜕蜕笑了。如此看来,聂森好像是个阳光型的男孩。走出网吧,蜕蜕又想起聂 森的话,尽量让自己深呼吸几下,回家找到一寒的电话号码,拨通了他的电话。那 头传来一寒疲倦而含糊不清的声音:“喂。谁?”“是我,一寒,蜕蜕。”“怎么 现在打电话给我呀蜕蜕?”“我想告诉你,我准备辞去现在的工作了。” 一寒突然没声音了,蜕蜕喂喂了两下,那边传来一个女人慵懒而娇媚的声音: “谁的电话呀?” 蜕蜕的呼吸停顿两秒钟后看看窗外,现在还是白天呢!她啪地挂了机,把一寒 的电话号码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心里奇怪着,怎么会没有刺痛和难过的感觉? shit! 阿肖离去后蜕蜕明显感觉到了公司里那种唇亡齿寒的气氛.那天加班到很晚, 蜕蜕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在玄关处见到正倒水的VIVI,VIVI有些小心翼 翼地说:"蜕蜕,你妈妈来了.“ 蜕蜕走进屋,沙发上坐着一个穿咖啡色套装的中年女人. “有事吗?”蜕蜕冷 冷地问,中年女人堆起一笑局促而略带着讨好的笑说:“蜕蜕,妈妈是来告诉你, 妈妈要结婚了. ”蜕蜕倒水的动作静止了半分钟,淡淡笑道:"是吗?恭喜,你总 算等到这一天了."那个中年女人表情有些尴尬,后又努力回复平静祥和,说: “蜕蜕,妈妈想接你过去一块儿住. ”蜕蜕转过脸来,冷冰冰地盯着她,挤出一句: “算什么?补偿吗?” 妈妈走后蜕蜕强迫自己吞了几片安定,躺在床上.VIVI 帮她盖好被子,蜕蜕虚 弱地说:"VIVI,为什么她生下我又不管我?现在又回来找我?"VIVI轻 声说:"不要想了.好好睡一觉."蜕蜕闭上眼睛说:"VIVI晚安."VIV I关了灯,退出房间的那一刻,看见了蜕蜕黑暗中星星点点的泪光,听见她努力压 抑着的呜咽声.第二天蜕蜕站在公车牌下等车去公司.来来往往的人群让蜕蜕想起 一句话:人海沙漠,越是人潮汹涌,越是让我感觉深深的寂寞.蜕蜕想起聂森所谓 的那些简单的快乐.几乎是在无意识和没有考虑的情况下,蜕蜕挥手拦住了一部T AXI,去了最近的网吧.有阳光,有网络,没有单车,就用出租车代步,也许会 有某一个朋友突然想起,打个电话过来.蜕蜕下了车,站在一家副食品店门口,穿 着红色格子短裙,咖啡色麂皮短靴,拿着一支和路雪的巧克力蛋筒冰淇淋,努力幸 福地让自己进入角色.遇见了聂森."嗨!你好吗?"聂森说."好.我想我很好 ."蜕蜕的十指在键盘上飞快的跳跃."呵呵.""呵呵呵." 和聂森约好见面是在第三天的晚上.在一家叫"over"的酒吧,over,意为结 束,蜕蜕喜欢这里的whisky加香椽汁.她特意早到了半个小时,坐在靠窗的位子, 阳光下对街看上去明朗而充满快乐.蜕蜕发现自己在那天之后,真的好像又找到了 内心深处光明温暖的唯一存留.聂森应该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蜕蜕在想的时候, 有一个穿白毛衣牛仔裤的男孩推门进来,蜕蜕凭着一惯准确的直觉笑着挥手:“嗨! 聂森!” 聂森回过头来笑,很阳光很灿烂的那种笑. 然后朝蜕蜕走过来. 他应该是个单 纯健康的男孩,清清爽爽的,蜕蜕想. 他属于一种清楚而明晰的阳光,而自己,属 于阴沉暗淡的树荫.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不是也许. 是绝对. 蜕蜕在心里对 自己说. 有时我们不懂爱,有时我们埋怨爱总不符合心中的梦想,有时我们会遇上最悲 惨的剧情,那就是,当你遇见一个人,你告诉自己,是他了,就是他了,可同时, 却发现,你们相隔在两个不同世界,隔着千千万万与爱无关的墙,无法翻越,就连 远望,都随时有不再清晰的一天. 聂森不再像往常一样频繁地上网,但从此后蜕蜕 的手机上常常出现聂森的电话号码. 蜕蜕辞职了,她一天也无法忍受呆在这样一家 充满虚伪和裙带关系的关系. 收好属于自己的私人物品下了楼,站在公司楼下时, 秋天高高爽爽的天空下,蜕蜕想起阿肖走那天说的话:一杯咖啡,虽然没有生命, 但它至少只有温暖,没有欺骗. 蜕蜕深信,聂森的感情也是如此. 也许自己并没有 打算长久地和聂森交往下去,但至少聂森能带给她温暖的感觉,而不是令人烦恼的 争夺与背叛. 辞职后蜕蜕给自己安排了一个长长的假期,她准备去海边旅游一趟,透透气, 顺便去看看在海边那个城市的一个大学同学. 走的那天VIVI和聂森都去送蜕蜕,蜕 蜕坐在车上,透过墨镜看聂森的脸,有点牛皮糖一样牵牵连连的不舍,在车开动后, 越拉越长,越拉越密. 从海边回来时蜕蜕把自己晒得像个健康充满活力的小海盗. 聂森来车站接她,车从聂森身边开过,又绕着站内的柱子转了两圈,再后退,才停 下来. 蜕蜕跳下车,站在聂森面前,笑道:“七天了. 我七天没见到你了. ”聂森 情不自禁地把蜕蜕抱在怀里. 我好想你. 蜕蜕. 蜕蜕听见聂森满是爱意的语调. 回来后蜕蜕开始忙着找工作. 而聂森还在学校念研究生. 深夜的时候蜕蜕和聂 森约好在网上见面,聂森讲一些简单可爱的小笑话给蜕蜕听,蜕蜕笑过后问:为什 么总讲笑话给我? 聂森说:因为我始终觉得,你是一个不爱笑的女孩子. 你好像总是很孤独. 即 便其实你未必如此. 蜕蜕笑. 聂森是个单纯清朗的,把未来和心里的梦想像得很好 的男孩子. 像一杯有淡淡柠檬香的清水. 曾经蜕蜕也有这样的思想和年龄,但都离 现在的她很远了. 蜕蜕找了一个月的工作,最后被一家网络公司录用,做文案. 新工作很辛苦, 同事之间的相处冷淡而距离分明. 深夜里上网时,蜕蜕打开信箱,看到好多封一直 没收的一寒的来信,黑压压地占满了几乎整个收件箱. 蜕蜕静静地看完,静静地温 习完,静静地点了“DEL ”. 与一寒的一切,在无声无息中结束. 周末阿肖和另外几个朋友约蜕蜕去酒吧. 蜕蜕坐在出租车上,安静地看窗外明 灭闪烁的霓虹,橙色,红色,白色,绿色,蓝色,酒色,在城市的夜空中显得灿烂 而寂寞. 到了酒吧时朋友们都等了很久了,蜕蜕觉得有点头晕,坐在吧台上,点了 冰水,头重重地,看见阿肖他们几个笑着在说什么,可却听不清. 蜕蜕想上洗手间, 起身时却撞倒了一个端酒的waiter,玻璃瓶跌落在地,发出叮叮地碎裂声. 蜕蜕蹲 下去帮忙伸手去拣,却不小心割破了手指,一阵刺心地疼. 阿肖拿出纸巾捂在蜕蜕 的伤口上,纸巾很快变软,变湿,血一滴一滴地渗透纸巾掉落下来. 止也止不住. 蜕蜕醒来的时候在医院. 医生说:“没事,只是火重,才血流不止的. 回去多 注意,记得定期来检查. ”冷冷的病房里有几又眼睛盯着蜕蜕. 医生走后蜕蜕转过 头问临床的病人:“你是什么病?” 那人回答:“白血病. ” 蜕蜕坚持拒绝住院,她受不了医院里太刺鼻刺心的药水味。VIVI来医院接她, 拿着医院开的食谱。蜕蜕没有像有些电影里的人那么歇斯底里地问VIVI:“你告诉 我我得了什么病?告诉我!”蜕蜕心里明白一切。坐在车上,蜕蜕突然心情很好的 对VIVI说:“想吃冰淇淋你呢?”VIVI看上去有点感伤,眼睛雾雾的,一边点 头一边说:“好,下了车我去帮你买。”蜕蜕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想起了 聂森。那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人。是恋人吗?蜕蜕不知道。只是突然之间,生命好 像离自己很远,聂森的影子,却好像越来越靠近。 蜕蜕在VIVI的反复劝说和威逼下辞去了现在这份辛苦的工作。深秋到了, 蜕蜕坐在阳台上,喝自己做的玫瑰花茶,看一片一片的落叶转来转去地从树上恋恋 不舍地落下。秋天是深黄色的,沉沉的,让人昏睡的色彩,蜕蜕眯着眼睛,穿着一 件深蓝色大衣,白色的搭扣,厚厚暖暖的,VIVI曾经叫它“好心情的衣服”。 落叶一转一转,打着圈,缓缓从树上落下,掉落在地,还要飞舞般地旋转几圈,才 似乎甘心被行人踩在脚下。执著的情形,像一种有所坚持的人生。或者说,像自己 的人生,蜕蜕想。茶喝完了,客厅里的电话响起来。“蜕蜕,是我!聂森!你怎么 了?手机怎么关机?” 蜕蜕握着电话,有种说不清的情绪。“你这几天都去哪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 你。”聂森说。 蜕蜕撒谎说:“我,去看一个外地的亲戚。” 好半天,电话那边才传来聂森听上去有些憔悴的声音。“蜕蜕,我想你。我在 over等你。现在。” 隔壁响起《dreaming of you 》的调子,蜕蜕坐在沙发上换鞋,动作机械而无 力。有一些故事,注定是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的。蜕蜕不知道应该怪谁。也许谁也 不怪。本来就怪不了任何人,当某些必然要凋零的戏上演的时候,人们就应该想到 结局。 到over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流光溢彩的城市里,有秋天的风徐徐吹过。蜕蜕 坐的车在靠近十字路口的地方赌了好长一串。蜕蜕把头靠在车窗上,轻轻叹气。喧 哗的街景被隔在玻璃窗外,灿烂的世界始终像幻影,看得清晰,却触摸不到。 蜕蜕一下车就看见站在over门口的聂森,瘦了,穿一件灰白色风衣,一如他原 来的健康纯净。蜕蜕不说话,聂森也不说话,只是走上前来,紧紧抱住了蜕蜕。 “蜕蜕,为什么不联系我?”聂森问。 蜕蜕静静地看着聂森,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一寸一寸地分裂开。风凉凉地吹 过,身边时不时有一对一对的情侣相互依偎着走过。空气里回荡着车流的声音,音 乐声,说话声,笑声,风声,落叶声,一切都是新鲜的生命,充满鲜活的生命,健 康的,有大把大把时间的,虽然也许有痛苦和奔波,但至少是活着的,而且可以延 续的生命。蜕蜕感觉身体里的血,有限地跳动着,每一分,每一寸,都在提醒着她, 不远处就是尽头。繁华的街头,蜕蜕把脸埋在聂森怀里,哭了。 聂森不会懂这种感觉。他和蜕蜕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也许可以相互温暖, 可相爱,却好像是一种渺茫的奢望。这个世界太过于拥挤,有时我们自己都来不及 了解自己看清自己,怎么给彼此未来和承诺?更何况,自己本身就根本没有未来。 聂森抱着蜕蜕轻声说:“ 蜕蜕,我爱你。你不要离开我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在 一起,好吗?” 蜕蜕抬起头来,眼神恍惚而陌生。“真的,蜕蜕,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再感觉 孤独。”聂森像一个初恋的孩子,认真而一丝不苟地许诺。 蜕蜕突然挣脱了聂森的怀抱,低下头叹气,很累的样子,聂森想伸手去拉蜕蜕, 被冷冷地推开。“我说过我愿意吗?”蜕蜕咬紧牙,狠狠地说:“我说过我爱你吗? 我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适合去找一个纯纯的,简单的女孩子,拍拖,结婚, 而不是我。我是定不下来的人,我们根本不能在一起。你是清清的矿泉水,而我是 躲在树荫下沉沦的人。来这座城市四年了,我没有家,没有爱情,没有亲人,我习 惯了孤孤单单,你别说你会为我除掉孤独,没有孤独我根本过不下去。我们根本不 应该开始。一切都是梦,是遥远的幻觉,忘了我。就像over,根本不需要开始,一 切自然会水到渠成地结束。懂吗?” 灿烂而寂寞的都市深秋夜,蜕蜕跟自己心里最后一点美丽的恋情和快乐说再见。 蜕蜕最后一次回家时,把自己的电脑送给了VIVI。深夜里蜕蜕整理电脑里 和聂森的信,聊天纪录,心痛欲碎。 VIVI帮蜕蜕理衣服,一边轻声伤感地说:“明明爱他。为什么?” 蜕蜕不说话。 也许一开始,他们就没有选对约定见面的地方。为什么要去那家over?意为结 束的,没有开始就结束的地方? 蜕蜕决定第二天回医院。 生命像一出快要落幕的戏,灿烂而寂寞,华美而疼痛。蜕蜕紧握着和聂森的点 点回忆,闭上眼睛。手术床急急快快地往手术室里推着,蜕蜕感觉自己像闭上羽翼 的蝴蝶,有声音在召唤: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 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开始,无声无息中结束。 当我遇见你之后,我才懂得仰望星空。 感谢你,感谢生命,让我遇见你,爱上你,记得你,忘了你…… …… 生命中最后的恋情…… (全文完)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