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令铮琴感到人生一大转折点的事件过去已经整整一个月了。当天气让铮琴脱下 春衣,换上夏衫的时候,他才惊觉暑假脚步的迅速。对许多在外的学子而言,暑假 是一段悠闲的日子,可以回到久违的家乡,但是铮琴要面对的,是一个伤心的故土。 考完试最后一天的晚上,火车票与铮琴一起躺在床上。 他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心思起伏,翻来覆去,辗转难安,他又一次失眠了。 沉静的黑暗中,只听得见闹钟“亢亢”的秒针跳动声,还有就是更细微的发自枕边 手表针尖的震动。这是 一种奇异的双重奏,很动听也很闹心,夜里没失过眠的 人是不会感受到的。 “我是个失败的男人!”嘴上虽然从不服输,心里却已然败北,一个另一个自 己理智地劝告:“你还是放弃吧。”铮琴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这口气直冲上云霄, 感天动地泣鬼神;而事实上却连顶上的蚊帐也不曾吹动。 铮琴的蚊帐挂得很低,他若想坐在里边,几乎不能抬头,可是这个蚊帐却被他 的好友毅称赞过,称赞这个蚊帐挂得很整齐,很漂亮!铮琴不知毅是赞美呢还是夸 张,抑或只是讽刺。 “许是讽刺。”认识到这一点,铮琴不由对失败的蚊帐又叹了一口气。不料这 无心的一口气却仿佛吹动了蚊帐,铮琴透过窗帘缝上漏进的一丝光线,看到蚊帐起 了一层波浪似的涟漪,向沉重的黑暗起伏而去。 人活在世上,支配的欲望是很大的,因为那可以代表做人的一种成功的象征。 一个成功的人士,必然有可以大量支配的人力、财产、势力,以及精神、生活。而 像铮琴这样年轻的小伙往往不拥有支配的力量,并且常常为他人所支配。铮琴突然 有一种念头掠过他的心头,当初他与喃的热恋或许就是被这种支配的欲望所主宰, 找一个恋人使其被管制,这是不是爱的一种本质呢?铮琴可以确定的是,那就算不 是本质,也是一种结果。人往往是为了结果作为目的而行动的,人是利益的动物, 受利益驱使。在利益这杆鞭子催促、鞭打下,人们红了眼前仆后继,如扑火之蛾走 向了光明,同时也走向了灭亡。 铮琴也曾经设想,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喃也会被那个新任的男友抛弃,那时喃 会不会再回到自己身边呢?铮琴摇头苦笑,这是无须他花费大量脑力运作的事情, 因为它是不可能发生的。当然苦笑的原因并不是铮琴认同那对狗男女的爱情有多么 忠贞,而是一旦事实发生,喃必然会千方百计瞒着他,尽可能让铮琴不了解到真相, 那怕只是一个小时也好。 铮琴确认她离开自己是为了证明离开了他,喃也可以活得更好,更幸福;但倘 若结果是苦涩的话,喃的自尊会让喃勉力去隐藏真实。铮琴可以想像喃心中的一切 念头,,因为他俩曾如此地熟悉和亲近;熟悉和亲近也是一把锐利的双刃剑,世上 很多最痛最伤人的创口往往就是最熟悉最不设防的身边人捅的。 房间墙上也挂了一把双刃的宝剑,不过它是镇宅的木剑,铮琴仿佛是对它讽嘲 似的横了一眼,随后失控地大笑起来。 “我是一个疯子!” 理智开始警告铮琴,克制克制。 “也许你真的可以过得很好,因为你的身边有一个为讨好你让你欢喜的可以托 付终生的人存在;但是我不行,我的身边只有一群不知怎样安慰人的大男人,每当 他们的同情心大于讥讽心之时,他们便会每人提着两瓶啤酒来劝慰我,说一些兄弟 衣服之类的不相干的话。”想到这里,铮琴愈发地不满起来,心中也恨她愈深。或 许铮琴之家与喃之家将成为世代的仇人,前提是如果仇恨这般不断积累的话。 恨也是一种爱。“我还爱着她吗?”铮琴这般问自己。 “我不否认。”人是利益的动物,也是感情的动物;铮琴承认心中对喃还有一 份依恋,可依恋又有什么用呢?当爱已远去,一去不复返,心中的那份依恋挽留之 情也无非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铮琴既没有把幻想付诸实施的勇气,也没有一笑 泯恩仇的气量和风度,在他私心里头,他是恨喃的。 在一份被当事人视作真挚的感情当中,是掺不下任何一点砂子,任何形式的背 弃只会被铮琴当作卑鄙的背叛和出卖。铮琴认为气量和风度的高洁宽容绝不是以此 为衡量的标准。铮琴是个以真情对人的青年,他是血性、热情、冲动的年轻人,他 不屑故作大方,不屑矫揉造作。不知为了什么落泪,只是有种想哭的感觉,突然出 来了,却一心想阻止,抑制住心中那种酸酸的胀痛。铮琴心思激荡,起伏莫名。 一个他原本以为会一辈子相濡以沫共渡人生的伴侣离开了他,让他一度陷入深 深的迷茫与颓废,可在这个夜晚,他开始渴求一种新的生活,一种原本属于他的生 活,毕竟仇恨的屏障不可能掩盖人的真知太久铮琴想找寻他的新生活。 铮琴内心深处突然冒出这么一幅大胆的画面:铮琴在城市的大街上两眼放光地 寻觅,忽然间街道上出现好多好多美女,铮琴便冲上前瘋狂地搭讪追求,他抱住一 个面容姣好秀色可餐的女郎的大腿,一路被拖行,嘴中兀自大声要求: "我爱你, 你可以爱我么? "一脚被踹掉,或者脸上多了一个五指红印之后还不死心,毫不气 馁,又追上一个倾国倾城天使容貌魔鬼身材的少女,又一把抱住她修长浑圆的美腿 …… “那会是我么?”铮琴哑然失笑:“可是,可是一个男子活在世上,不就是想 找一个容色秀丽,气质高雅的女子相伴,这是男人最大的成就感和目标。” 男人最大的成就感和目标是找老婆结婚?好大的目标啊?可这一刻铮琴是认真 的。 “美女,美女,美女,美女,美女,美女……”自言自语念叨了无数次之后, 铮琴的脑海中跳出一个美女的记忆来。 “那是谁啊?” 暗忖了半晌之后,终于想到那张花容月貌脸的主人,铮琴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不由暗皱眉头,不由心里彷徨。那是喃最好的朋友晓露!她是喃的死党。 铮琴心中早就不再想与喃任何形式任何内容的瓜葛,可是他心目中最好的女朋 友候选人偏偏就是喃最要好的死党。铮琴在一瞬间想到了他假如去追求的难度带给 他的彷徨无奈。 记忆中的晓露是有一个高傲的额头,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缘故,一想到她,那 个高傲的额头便浮现在铮琴的脑海中,然后才是她那些秀气的眉毛、眼睛、鼻子、 小嘴等五官特征,一一对应在它们该在的地方,拼凑成一张准确无误的故人面容。 她还是那样的冷艳,即使是在和颜悦色地微笑,也像是十二月海边的风,那样的冷 冽。 “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铮琴心中有一丝怯意,就好像刚刚才沸腾的开水, 热了又被人倒了大量的冷水。铮琴身边的空气又岑寂下来,时间仿佛顿止。 在铮琴留意到时间飞逝的时候,枕边的夜光表的指针定格在凌晨两点钟上。 “已经这么晚了,难道我又要失眠?”心中愈是不愿意,失眠的影子就愈是笼 罩。今晨又无眠。千里之外的晓露,这时一定早就放假回家了,躺在她那张熟悉的 床上,安详地入眠,她丝毫不会料想到一个不是很熟的朋友正无助到要借她的身影 来安抚一颗不肯入睡热切的心。 “我要追她。”铮琴做了这个决定,不由的心里感到一阵舒心,一种异样的平 静。 “今天晚上我就可以坐上回家的列车,只要能回到家,就有机会看到晓露,可 以向她表白。”躺在床上半天,铮琴就仿佛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幸福的归宿。 一个幸福的人是没有理由因为苦恼得睡不着觉而失眠的。那岂不是上帝的笑话 么? 铮琴这样安慰自己,试着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