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和衣服 之前投出去的很多份简历纷纷石沉大海,第二天我决定去找苏楷的时候,发现 这些简历中居然浮上来一份。真是让人欣喜异常。 我立刻热血沸腾地跑去面试。 气派的大公司,装修豪华的大厅,一走进去让人自觉矮了三寸。面试我的刘经 理异常和气,整个过程中一直保持着蒙娜丽莎式的微笑。前后不过十几分钟,我根 本不知道自己回答的怎么样,然后我被录取了。 当时我就震惊了! “徐小姐,明天就可以来上班,欢迎你的加入。” 我反应不能,试探着询问:“刘经理,我觉得自己表现并不是很好,请问您是 看中了我哪方面的素质呢?” 刘经理又给我了一个蒙娜丽莎式的微笑。办公室里冷气很足,我抖了一抖。 外面阳光很好,暖意从头到脚,让人身心舒畅。 我在写字楼前站定片刻,觉得天高云淡,草木深青,这座城市真是漂亮。拎着 包一路溜跶回去,马路边沿的格子路很干净,芭蕉叶洒下一片荫凉,老婆婆遛的沙 皮狗长得眉清目秀…… 真是看见什么觉得什么顺眼。这份心情太过强大,我接到谢书晨电话的时候没 及时调整好,忘了自己还在生他的气,一不小心就欢快地答应下和他一起吃晚饭。 说出去的话不能反悔,我毅然决定去敲诈他。 不能打他不能骂他,只能敲诈他,敲诈他可以解解气。 生谢书晨的气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那天和老妈吵架,吵完我就跑出去和叶陶一起去吃大排档,烤羊肉串上放了很 多辣椒,我吃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叶陶扔给我面巾纸,嫌弃地说:“把鼻涕擦擦,多少年没吃过饭似的,你妈看 见你这样不知道还怎么说你。” 我委屈地蹭蹭脸,说:“你说我妈干嘛总这么大义灭亲啊,徐庆伟给我找工作 怎么了啊?说我什么都不会还啃老,有了工作谁乐意啃她啊!咳咳……还不如啃羊 肉串儿。” 叶陶沉默之后说:“阿姨那是……为你好。” 我继续啃羊肉串,拿面巾纸擦擦泪说:“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可我就是不好受 ……我再吃点,使劲吃!” 叶陶慈祥地拍拍我,说:“你吃吧。这边闹,我去接个电话。” 我一个人坐在桌边,抱着啤酒瓶一口一口地喝,越喝越忧伤,终于情之所至吟 了句现代诗——“再冰镇的啤酒,也消不去我的忧伤再麻辣的羊肉串,也除不掉我 的惨淡” 感情真挚,对仗工整,意象鲜明,好诗。 于是我一不小心有了骚人气质。这骚人气质不够低调难以隐藏,于是我被有识 之士勾搭了。 几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小流氓过来和我联络感情。我直着眼看他们,觉得也就 是附近的高中生。 一个矮个子的男生指着我手机上的挂链,说:“啊姐姐你也喜欢海绵宝宝,我 也喜欢耶!我最喜欢派大星!” “别出来丢人!”戴帽子的那个把他推到一边,调笑着说:“这么漂亮的小姑 娘怎么能一个人啊,来哥陪你。” 个子最高的那个揽我肩,说:“妹妹有心事啊,来我们聊聊,深入了解一下。” 第一次被高中生调戏,我觉得很新鲜。 记得高中时有同学跟我表白,信里说要对我进行深入了解,被我妈发现。 我妈把他处理完毕后跟我说:“这样的要跟你深入了解的,一般就是想深入你, 以后通通不要理。” 我想这不对。 就算不以深入了解为借口,根本目的也还是要深入的,先了解还是先深入,这 只是个策略的问题。 不过我确实也没理他们,因为有谢书晨。 我抱着酒瓶,歪着头看眼前几个小男生,笑得慈祥,说:“你们几年级的啊?” 最先前那个男生红着脸,小声说:“高二了。” 这孩子太朴实,被戴帽子那个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只好摸摸头缩在一边默不 作声。 为了挽回面子,戴帽子的男生压压帽檐,沉着声音说:“小弟当然是要收年纪 小的可塑性才强,要不发展潜力不够挖掘。” 我问他:“那你呢?看你比他资历深,你几年级的?” 他嘿嘿一笑:“老子高三了!” “……” 十几分钟后我和那几个可爱的高中生相谈甚欢。我还充当居委大妈,帮他们调 解内部矛盾。 个子最矮那个叫小黄,小黄对我说:“姐姐你评评理,小蓝借钱的时候说好二 月二十九还的,可到现在都不还!” 小蓝是个子最高的那个,他酷酷地说:“妈的!今年二月就二十八天,我说二 月二十九那是明年的二月二十九!” 小黄愣了一下,接着冲着小蓝扑过去,不能置信地咆哮:“不!你在骗我!” 帽哥骂一声,说:“45块钱吵了几个月,老子耳根就没清净过!小蓝,你把钱 给他不就完了!” 小蓝翻着白眼说:“我就不给就不给,再说谁能证明我欠他钱了,拿出证据来 呀!” 小黄怒极一笑,掏出一个派大星封面的本本,得意地说:“我就防着你这一手! 你看,你欠的帐都在我小本上记着呢!” 小蓝鄙夷地说:“我服了你了,就这45块钱你还记小本上,记作业怎么没见你 这么上心过。” 小黄说:“那你别管,你先把这45块钱还了,还了还是好兄弟!” 有了利益驱动,原本羞涩的男生可以变得信心万丈。 我对帽哥说:“带这俩孩子辛苦得很吧?” 帽哥喝着我请他们的啤酒,说:“可不是!又当爹又当妈的,操心!” 最后我替小蓝还了钱,几个人继续喝酒唠嗑,关系融洽。 叶陶打完电话归来看见此情此景哭笑不得,和我们唠了一会儿又去接个电话。 我醉醺醺地教育小黄:“做男孩子最忌讳的有两条,一是不能小气,二是不能 不讲义气。就拿我一同学说吧,那孩子就小气,送我东西还特意等到人家商店打折, 多损啊!而且他还重色轻友,有了女朋友就忘了我们这些哥们,唉,人心啊……” 小黄同情地拍拍我,说:“姐姐别伤心,哥们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做兄弟比 做女朋友强。” 小蓝哼一声,说:“做你哥们还不如做你女朋友!” 小黄愣一下,红了脸。 气氛忽然很暧昧,我夹在他俩中间,忍不住浮想联翩。就是在那个时候—— “徐小南!” 我蓦地抬头,瞧见谢书晨皱着眉头快步走过来,到我面前一把把我拉起来,说 :“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 我迷迷糊糊的搞不清状况,又被他猛地一拽没能站稳,膝盖狠狠磕在桌子腿上, 疼得呲牙咧嘴。 谢书晨烦躁的声音响在头顶:“一个女孩家和几个混混左拥右抱的成什么样子! 跟我回去。” 小黄马上说:“谁是混混!我高二了,我们和姐姐是好朋友!” 我神智清明了一些,挣开他手,向他解释:“他们都是一高的学生,来我给你 介绍,这是……” 谢书晨不理我,拉起我走得快步如飞,我扭头向几个高中生挥手再见,回过头 建议谢书晨走慢一些,利于饭后消化。谢书晨却立刻停步转身,我一头栽在他胸膛 上,撞得脑子发晕。 他扶住我肩头,蹙眉说:“你喝了多少酒?” 我极力站稳,摆手说:“大哥,我不是喝晕的,是被你撞晕的……” 他依然蹙着眉,一只手扶着我站好,一只手拿出手机拨个电话。 “外婆,我找到小南了,她……”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嗯,今天太晚了, 明天我把她送回去。您别担心了,早点休息。” 夜色弥漫,路边灯光融融。 我脚步虚浮,自发地老老实实倚着谢书晨站好,闭着眼睛头靠在他肩膀,感觉 这样的时间简直像是偷来的。 谢书晨扶着我肩膀,似乎是垂目观察了我片刻,抬手蹭蹭我脸,说:“还能自 己走吗你?” 我尽量睁开眼,说:“能!”走两步却又有些摸不着北。 似乎有人笑一声,再一个恍神,他已经弯腰背起我。 我觉得眼前人影灯影模糊一片,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似乎回到第一次认识他的 那个初春的下午,也是他背着我,一起慢悠悠地晃回去。 谢书晨说:“阿姨因为工作的事情说你了是吧?” 我说:“谢书晨,我怀疑我不是老妈亲生的。” 谢书晨说:“这话你说了多少年了。” 我说:“多少年了可我也没能找到推翻这一设想的论据不是。” 谢书晨说:“其实你没喝醉吧,你平时说话都没这么有条理。” 我说:“王羲之就是喝醉了才写出的《兰亭序》,所以我分析了,我有可能不 是我妈生的,我可能是我爸生的。” 谢书晨说:“……我相信你喝醉了。” 谢书晨又说:“不过小南,我觉得阿姨说的对。你该自己去找工作,你性子好 强,怎么到了找工作反而害怕了。” 我说:“我没有害怕,我就是不想自己找,你再说我我就跳下去。” 谢书晨坚持地说:“那你也不该自己跑出来,外婆打电话给叶陶一直占线,她 都急坏了。那些混混也不是好人,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不知道自爱?” 我顾不上反驳他,迷迷糊糊觉得不对劲,叶陶,叶陶…… “哎呀,叶陶还在那呢!” 谢书晨忽然回头,说:“什么?” 然后我就感觉嘴唇似乎贴上了一片滑滑的皮肤,还没反应过来劲,沈悦薇出现 了。 我只记得谢书晨愣了片刻,把我放下来,扶着我说:“悦薇,小南喝醉了。” 高挑漂亮的沈悦薇走过来,对谢书晨展颜一笑,扬扬手里的纸袋说:“我正要 去你住的地方找你,没想到在这碰上,给你买了夜宵,一起吃吧。” 谢书晨笑笑说:“这样,我先送小南回家,你去家等我。” 沈悦薇看看我,说:“小南你回去好好休息。” 我揉着额角,迷糊地说:“你们也好好休息。谢书晨,你不用送我了,叶陶本 来和我在一起,我正好回去找她。” 沈悦薇挽着他手,谢书晨顿了顿,说:“还是我送你吧,碰上坏人怎么办?” 我说:“不会不会,哪里有什么坏人,刚刚那几个高中生很可爱的,我们很谈 得来,你别把人家想那么坏。” 谢书晨严肃皱眉,说:“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那么不知道自爱。” 沈悦薇掩口笑了一声。 我看着谢书晨,说:“哥们,你才不自爱,你们全家都不自爱。” 我不常生谢书晨的气。 如果稍微委屈一点就生气,我早就气死了,而且更亏的是人家还不知道我是因 为什么气死的。太亏。可是在他女朋友面前,我不想他那样说我。 明知道没有任性的立场,可还是忍不住任性。 谢书晨问我:“想吃什么?” 我说:“什么最贵吃什么。” 谢书晨看看我,笑了一笑。 他笑起来有酒窝,比不笑的时候还要好看一些。 我们来到一家法国餐厅。 提琴声悠扬,灯光暧昧,一不小心就容易产生烛光晚餐的错觉。 我斯斯文文地吃东西,解剖了一只法国蜗牛,一只红通通的龙虾,切了一点鹅 肝,最后灌两口红酒漱了漱口。结账的时候我心情更好,因为他钱夹里没有沈悦薇 的玉照。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