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阁上八面风 应友人之邀去游蓬莱阁。一走进正门那座“人间蓬莱”的牌坊,迎面而来的是 满山丹崖碧树,红墙翠瓦。鳞次栉比的楼阁庙宇错落有致。蓬莱阁高踞其巅,环绕 阁后绝壁而修的城墙雉堞,宛如长龙,同崖下的炮楼,水寨,吊桥连成一体,真是 藏兵于秀景之中,铸剑于仙山之外,寓战备于名胜,堪称天下第一绝笔。同与之齐 名的滕王阁,黄鹤楼,岳阳楼相比,可谓匠心独俱。 蓬莱阁建于北宋嘉佑六年(1061),距今已有900多年历史。而早在秦皇汉武时代, 两位雄才大略的帝王晚年都曾在此驻足,他们拖着疲惫的步履,登上蓬莱高崖,向 着雾气腾腾的大海中眺望,妄图寻找天上人间的通途,以求铸成永世之身。然而他 们却只看见一片瞬息幻灭了的海市蜃楼,他们的生命连同那显赫的王朝都早已化为 历史的烟云。 嘉佑六年是宋仁宗执政末期,同辽国和西夏的战事已平息多年,国内升平景和,风 调雨顺,登州太守朱处约是位有建树的官员,用短短即任两年之期,修建起蓬莱阁, 为千古江山又添一处美景。登上蓬莱阁顶,迎着徐来清风,我看到无处不见的碑刻 诗题,满目苍斑的墨痕古迹,心旷神怡之余不禁喟然长叹,在千年的历史古道上, 这里曾走来多少圣贤、豪杰? 公元1085年,那位因为乌台诗案被贬黄州方刚刚解脱的大文豪苏轼来到这里任登州 太守,虽只匆匆五月任期,却已深察民间疾苦,回朝后写了《乞罢登莱榷盐状》的 奏章,为登州百姓受官盐统卖高价之累请命,求得当地沿海居民不食官盐。这一善 举,延至清末,“五日登州府,千载苏公祠”蓬莱人不忘苏公之恩建祠以纪念。至 于他的《海市诗》更是恣肆汪洋,仙气回荡,尽显一代词宗之风彩。 明朝末年,倭寇猖獗,一代抗倭名将戚继光就出生在蓬莱。戚家几代世袭经营登州 武备,到戚继光时则更加发扬光大。他整肃兵马,修建水陆防御工事,以备抗倭。 自嘉靖三十四年至隆庆二年的十五年间,戚继光率领抗倭铁骑先后在浙江、福建沿 海多次痛剿倭顽,“戚家军”的威名使海上倭酋闻风丧胆,从此不敢登岸,东南一 带倭患肃靖。蓬莱阁下留下了戚继光闪光的足迹,“拔云手指天心月,拔剑光寒倭 寇胆”,在戚继光祠堂内,文学大师郁达夫手书的楹联概括了戚继光一生功业。 走出祠堂,我想起这位抗倭英雄鲜为人知的晚年遭遇:辞官后的戚继光晚境凄凉, 同另一位明代名臣海瑞一样,都是在一贫如洗的穷榻破屋中度过余生的,这同他们 传世的英名相比将是多么大的反差?封建时代的廉吏大都是悲剧式的结局。 历史的驿车又走过了四百余年,蓬莱阁迎来了风雨如晦的岁月,当年的倭寇已变成 武装到牙齿的日本侵略军,长驱直入,毁我山河。爱国将领冯玉祥在领导了长城抗 战后,因国民党的不抵抗而心灰意冷登上泰山。1934年5月,当年北伐元老李烈钧前 来拜会他,二位老友携手同游蓬莱阁。在那个暮春的黄昏,他们站在阁上凭栏远眺, 望着一碧如洗的大海和崖下的斜阳蓑草,抚摸那历尽千年风雨的城墙雉堞,心中自 然感慨良多,我不敢妄揣二人当时交谈的内容,但从李烈钧请冯玉祥重新出山领导 抗日而赠书的楹联来看:“攻错若石,同具丹心扶社稷?江山如画,全凭赤手挽乾 坤。”字里行间无不满溢爱国豪情。冯玉祥热血沸腾,当即饱醮浓墨,挥毫写就 “碧海丹心”四字横额。并决心再度出山,领导抗日。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二位当 年爱国将领早已作古,而这块刻有“碧海丹心”的石匾却依旧耸立,迎着蓬莱阁上 八面来风,向世人宣示着我们民族的自尊和不屈。 走下蓬莱阁,已是万家灯火的时刻。匆匆的半日蓬莱游,当然没法看到罕见的“海 市蜃楼”奇观,只能从录相中一睹那海天之间昙花一现的云楼雾树和仙山琼阁。然 而,那虚无飘缈的所谓仙境,又怎比得眼前的人间蓬莱?且看山下,水城古市,游 人如织。沿河两岸,樯橹云集,酒旗高悬,海鲜烹香阵阵扑鼻,早已搅得游客们饥 肠辘辘。如此美景良辰,难道还需要去海上觅什么世外仙境么?一位学者说过,凭 吊古迹,是为了解读历史,发掘生活,才是对未来和明天的召唤。 愿蓬莱阁更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