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阴云低 作者:禾豆 那年去无锡,作为东道主的无锡作协的同志们为我们首选的第一站参观去处 就是江阴。对江阴我早就慕名不已,但真正爬上荒草丛生的旧炮台,在沥沥细雨 中俯瞰山崖下滚滚的大江,才觉得实地之游比想像之中要更苍凉,更凝重。 做为一座城市,江阴在中国历史上却有过多次不凡经历。最壮烈的一次应是 距今550 多年前闫应元的抗清斗争。翻开尘封的历史,用手抚摸那些溅血的章页, 不免令人心神颤慄。闫应元只是一个小小的典史,江阴城也只是座10余万人的江 南小城,当那来自山海关外的满清铁骑席卷江淮逼至江阴城下的时候,他喊出了 “自古只有投降的将军,没有投降的典史。”他率领江阴军民浴血奋战守城80余 天,用尽了一切能用的战术,火烧、油浇、偷袭,包括悲壮的诈降:以数名耄耋 老者暗携炸药赴清营“谈判”,一举炸死亲王、上将数名……闫应元终于失败了, 清王朝统一江南是大势所趋,但他同江阴百姓用碧血谱写的篇章却彪炳于青史, 留芳人间。 无独有偶,距闫应元抗清293 年以后,在江阴这个地方又发生了另一次劫难。 1937年11月上海失守,日军溯长江而上,以图迅速占领南京,却没想到在江 阴要塞遇到中国军队的顽强阻击。阻击战打得很惨烈,一方面要组织炮火封锁江 上来敌,一方面又要炮击陆路日军,双面迎敌,险象环生。但炮手们英勇抗击, 不仅击沉了开向南京的日舰,还挡住了陆上日军五天的进攻。江阴炮战成为南京 外围战中唯一成功的一役。 许多年后,我结识了一位忘年之交,当年江阴炮台的一位炮长。老人姓瀛, 是那次炮战中九死一生的幸存者。他真实地给我讲述了当时的情景:1937年11月 27日至12月5 日的五个昼夜,江阴要塞的炮台遭到日军海陆空的联合攻击,炮台 周围堆满了敌我双方的尸体,被炸毁的敌战车,坦克填平了壕沟。白热化的炮战 最后发展到肉搏,掩护炮台的定山阵地几次易手又被夺回,阵地上的黄土都被血 染成了紫红色…… 瀛老先生是从死尸堆里爬出来的。在一个当地籍的小战士家中藏了数日,才 化了装越过敌军封锁线,回到武汉原部队。讲到那场战争,他说“我们就是不服 气,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凭什么打不过日本人?我们也有进口的德国大炮,可 惜太少了,南京究竟陷落了。还是那句话,落后就要挨打!”当年的瀛炮长,如 今已是八十高龄的老人,但依旧腰身挺直,双肩不斜,一身军人风姿。瀛老原是 东北人,“九?一八”事变时挤上最后一列从沈阳开出的难民车南下投笔从戎的。 回顾往事,他谈锋甚健,自诩不虚此生。 我站在被岁月的风雨蚀残了的炮台旁,从江上吹来的风把低低的云层吹得渐 渐散开。自闫应元抗清到抗日战争江阴要塞阻击战,历史已跨越了几个时代,抗 清之役仅仅是国朝兴替之变,八年抗战毕竟是抵御外侮并赢得了最后的胜利。今 天的中华民族已强盛得再不会允许外敌的欺凌,我们这些后来者将永远铭记住江 阴的血火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