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秦观 作者:禾豆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 莱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 ––––这是宋代秦观词《满庭芳》(山抹微云)的上片。它为我们描摹了 这样一幅画面:斜阳衰草中,古老的城廊响起黄昏凄清的号角,城外江边准备起 航的孤舟又慢慢消停了桨橹,那个正准备泛舟远行的客人竟忍不住把盏回望,留 恋的是哪位红颜知己?说不清的惆怅,诉不尽的别情,都像云烟散去,剩下的只 有满目清秋哀景:昏鸦点点,流水孤村,炊烟缭绕在苍茫的暮色里。 这首词是秦观47岁时写的,大约从郴州再贬向横州之时,秦少游在北宋词坛 以伤婉出名,“豪放开子瞻,婉约开少游”后人读秦观的词和诗,咋不知以为他 的经历一定很浪漫,其实不然,三十六岁方中进士,因同苏轼深交,在新旧党争 中作了牺牲品,只作了几年京官就被贬到杭州,杭州是个好地方,山光水色怡人 情怀,长居下去秦观也许会因祸得福,但新党的那些老爷们没给他享福的机会, 很快又把他贬到更偏远的潇湘极地郴州去了。“那甚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 暮”在那个冷清的驿馆里,他看到的是斑斑青苔,颓墙残柳。但秦观毕竟是诗人, 他忍受不了这种寂寞。他把自己的词和着杜鹃啼血而唱。他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 迁徙,仍没有忘记留下自己的感情。他坐在那条孤帆独悬的旧船上,听舷下潺潺 的水声,又忍不住离别的惆怅,闻清角吹寒,看断高城灯火,绕过孤村芳甸,他 心中思念的仍是昨夜良霄,五更春寒。政治上受到高压的诗人,精神上自然颓废 失落,秦观从每首词中轻轻地发泄着这种幽怨。而正当他在潇湘夜雨中徬徨徘徊 的时候,那些继王安石之后的新党领袖们却在政治上再次获得成功,春风得意又 绿了江南岸。然而政治上的失意却换来了秦观文学上的巨大成就,他继承了南唐 李煜和宋初柳永的词风,撇开他的师长和挚友苏轼的豪放风格,独僻蹊径,成为 宋词“婉约派”的一代宗师。 婉约是要伤神的,只要用心去写,句句片片都是血泪凝成的佳作。秦观性格 没有苏轼那么放达,同是被贬,他永远写不出苏轼在黄州的《前赤壁赋》和《念 奴骄》(赤壁怀古)那样的词赋,他可能缺少苏东坡身上那种出世思想,或许他 身边也没有朝云那样的红颜知己罢。 “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在苦悲中困守的秦观,煎熬中犹透 出一丝忿懑,他痛恨自己何遭此际遇?他反诘当初为什么会缠入党争之中作了牺 牲品!秦观毕竟是秦观,他不是苏东坡那样名满天下的斗士,他只是个文人,而 且是很脆弱的文人。 (在学校时,有一位文学教师善讲秦观,每至课上,会将秦少游的凄婉、迷 茫、惆怅、悲苦,讲得如歌如泣,使男女学友忘记下课铃声。那年考试,秦观一 题,全班答得很好。这也是少游的魅力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