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蝴蝶不说话 作者:梅花糕 小巷的入口处,有一家早点摊,母女两个在这里一个摊鸡蛋饼,一个煮鱼丸汤。 母亲笑容可掬,摊的饼每一张轻轻一抖,就能抖出薄薄的四层;女儿沉默寡言,只 是麻利地做着、煮着洁白如雪的鱼丸。 清晨是匆忙而又热闹的时候,来这儿吃早点的人很多。云生骑自行车经过这里 时,也被这儿的洁净和香气吸引,便将车停靠一旁,坐在小矮凳上,买两张鸡蛋饼, 要一碗鱼丸汤。 那母亲一见云生,就熟络地大声打着招呼,女儿只专心地往碗中舀一大勺漂着 些许葱丝的清汤,六颗浮着的鱼丸。云生接碗时,看着那女儿说:“谢谢。”那女 儿垂着眼皮,并不因他的礼貌而多盛颗鱼丸,母亲就在一旁笑哈哈地佯骂:“小蝶 没读过几天书,啥事不懂。” 云生不在乎小蝶看不看他,他接过碗一口气先将鱼丸吃下去,才就着鲜鲜的清 汤吃鸡蛋饼。然后,将钱压在碗底,大声说:“走了啊!”母亲点头招手,小蝶一 言不发地收钱,云生骑上自行车飞一样汇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时间久了,来这儿吃早点成了云生的习惯。只要云生不急着走,和他熟了的母 亲就会边摊饼边和他唠闲话:“你是做啥工作的?”云生说:“搞电脑。”“电脑 是啥东西喲?”云生听了就笑,她也笑,边笑边说:“那东西也不能替我摊饼。” 这时候,云生的眼睛不经意地看小蝶。她低头垂目,专心地从手指间挤出一团 又一团的鱼丸,丢入滚汤中,晨风吹乱了她的一绺鬓发,她歪头用手背掠了掠,神 态安祥而又平静。只是,她单薄的身子站在大锅边,显出种纤弱的忧郁。云生觉得, 小蝶比鱼丸还白晰美丽。 每个吃早点的人都熟悉了小蝶的母亲,她热情的招呼和麻利的手脚,让人们觉 得仿佛是坐在她家的早餐桌上,而不是清凉的早晨的街头。只有小蝶,从没有见她 理睬过任何人,只偶尔抬起双眸,忽闪闪的从人们脸上飞快地掠过。 小蝶太沉静了,沉静地犹如一湖波澜不惊的水,在晨曦的霞光里站立,与世无 争。云生吃早点时,一看到默然无语的小蝶,浮躁和忙乱的名利之心就会顷刻间淡 泊,好象小蝶手底下静静地在滚汤中翻滚的鱼丸。 这一天在搞广告创意时,他不知不觉就在电脑中设计了这样一幅画面:一个瘦 弱的身影站在街头低眉垂目,风吹得她发丝纷乱,背景一段婉转悠扬的箫笛乐徐徐 响起,有只小蝴蝶绕着她翩翩飞翔。云生陶醉在画面中发了好久的呆,他想这身影 就是小蝶。 当细雨蒙蒙地飘然而下时,小蝶母女的早点摊没有摆出来。云生看着空空的小 巷口,雨衣遮着的脸上竟有些许的怅惘,没有看到那个单薄而又沉静的姑娘,他心 里象少了什么。 整整一天里,云生都显得无精打采的,当他从电脑中又调出那幅画面来欣赏时, 心里隐隐意识到,自己大概是爱上了那个煮鱼丸的宁静的姑娘。 在名利场中孤军奋战的云生,常常感到疲惫不堪,头脑里总绷紧了一根弦,促 使他为生存而争斗。每到夜晚,在斗室里给自己点上一支烟,烟圈缭绕,才能暂时 麻木他烦乱的心绪。 不知为什么,就在他吃早点的时候,他会平静这一切。有时他甚至会产生种奇 怪的念头,想变成小蝶纤巧的指下挤出的鱼丸,丢入锅中,在沸水上无声的舞蹈, 和小蝶秀美的大眼睛相对微笑。 小蝶,就象一幅美丽的油画,挂在云生心房的壁上,令他浮想连翩,给了他无 数的灵感。云生想,他一定要把电脑里那幅画制出来,连同心中的话语一齐送给小 蝶。 这天晚上,云生很晚才离开公司。他坐在电脑前,专注地修改和加工着每一寸 画面,让它完美些,更完美些。然后,他欣赏着打印出的画,尽管没了电脑三维上 的动感和音乐,望去依旧有种动人心弦的朦胧的美。 云生想,该怎样把心中的话语告诉小蝶呢?他望着玻璃窗外夜色瓓珊的都市风 景愣了半天,才想起一首短小精致的情诗,急忙亲笔写在画页的右下角。做完这一 切,他心满意足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将画卷好,才离开了公司。 晚上,云生做了一个很感人的梦,他梦见小蝶丢下手中的鱼丸走到他面前,一 手握住画,一手拉住他,温柔地对他说:“我等你这句话好久好久了……” 这个梦当然不会是真的,云生象每一个求爱者那样忐忑不安,虽然爱上卖早点 的姑娘似乎有点荒谬,可是爱一个人为什么非要隐瞒呢?他特地起了个大早,要在 人少的时候把画交给小蝶。 今天是个晴天,小蝶母女象往常那样出现在巷口,一个摊鸡蛋,一个煮鱼丸汤。 她的母亲仍旧热情地向云生大声打招呼,并很自觉地送上两张饼和一碗鱼丸。云生 坐下,环顾四周,人不多,他安心地吃着。 吃完后,云生看看没有人注意,亲自将空碗送到小蝶身前,把画放在小蝶身边 装鱼肉的盆旁,用只有小蝶一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看看这张画,告诉我你喜不 喜欢,行吗?” 小蝶抬头对他微微一笑,云生的脸顿时红了,他的心几乎要跳出来,慌乱中又 加了一句:“我就在前面等你,你只要点个头,或者摇个头。”小蝶微笑着看看他, 转脸将手里的鱼丸丢入锅中。 推着车躲在巷口不远的地方的云生,焦急地张望着早点摊。小蝶根本不看那幅 画,客人不多,她闲了双手漠然地仰头望天,也不朝云生这边望一眼。 等了良久,云生终于失望了,他垂头丧气地骑上车子,一路埋怨着自己的自作 多情。小蝶根本就没在意过自己,她只把他当作一个顾客罢了。 好几天,云生都没有勇气去那个巷口的早点摊,他有种挫败感,无法再面对小 蝶。有一次,常跟云生一起在那儿吃早点的一个同事忽然对他说:“哎,你知道吗? 那煮鱼丸的小姑娘是个聋哑人,真可惜了的。”云生一下子怔住。 原来,在云生送了画后的每个早上,小蝶在巷口都带着画边煮鱼丸边惘然四顾, 终于忍不住拉住了云生的同事,打出一串美丽的手语:“他怎么就不来吃我的鱼丸 了呢?”眼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焦灼和感伤。 云生全明白了,全明白后不禁感慨万千。他想,明早他一定还去那个巷口,在 晨风吹拂下,要两张鸡蛋饼,一碗清汤鱼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