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梦 作者: 左手叉 一 七月的日还是毒的,太阳晒的路面哧哧的冒着烟,江骏在马路上飞快地踏着 自行车,身子象刚从泳池里爬出来一样,已经湿透了,但他心里还是顶高兴的,他 刚刚得到了消息,他面试的那家公司录用他了。这样他总算在毕业不久就顺利的有 了个饭碗。江骏读广告专业,现在这个社会抢饭碗的比饭碗多,能找到个又对口, 又喜欢的工作可不容易。从得到消息到现在,他已经把整个事情想了个彻彻底底, 包括未来,当个打工的当然不是他的理想,江骏只是把打工当作学经验的一种方式, 他脑子里早就有了自己开个广告公司的宏伟蓝图,他甚至都已经给那个公司起好了 名字,江骏就是这样,他爱幻想,他爱沉溺其中,有时候想着想着,他还会笑出来, 看,现在他就笑着站在家门口,竟忘了开门,还是妈妈开的门,她拍了拍江骏的脑 袋:“笑什么呢,站在门口。”江骏一下子回过神来,他上去就把妈妈抱住:“妈, 我找到工作了,以后我养你。” 江骏家只有两口,妈妈跟他,父亲在江骏在江骏很小的时候跟妈妈离婚了,在 江骏的印象里,他们好象没起过什么冲突。不过在梦里,江骏常常梦见妈妈拉着他, 爸爸带着姐姐,他们拿着水枪在一个灰蒙蒙的天里玩打仗,父亲输了,于是就带着 姐姐,从此没再回来。 妈妈一直没有再嫁,其间妈妈也曾带过一个男人回来,她让他喊他爸爸,江骏 没有喊,他不是爸爸,他连叔叔也没喊,他不想去喊一个想做他爸爸的人叫叔叔。 妈妈从此后就再也没带别的叔叔过来。江骏知道,妈妈是为了他,他发誓要让妈妈 过上好日子。上了大学,江骏住在学校里,他知道妈妈是孤单的,她已经把她所有 的青春都锁进了这个不大的房子,他有点后悔当初不该拒绝新爸爸。他劝妈妈再找 个伴,可妈妈却总是摇头,说要等江骏娶了老婆她再说。江骏在大学是不敢找女朋 友的,他知道爱情需要钱,他不想再给妈妈什么负担,爱情只是他理想计划中的后 几步,他首先就是要赚钱,养家。 二 江骏工作的公司是个小公司,总共也就十来个人,老板姓邓,一个三十多岁的 丑女人,也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女人。她没结婚,甚至连男朋友也没有,大家当着她 面叫她邓小姐,背后都喊她做“老处女”,江骏起初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恨她, 但经过几天水深火热之后,他也跟着他们一起背地里这么叫了。邓小姐,噢,不, 老处女,长的一脸苦象,她从不打扮,好象知道打扮了也没什么用处。她整天跑进 跑出的谈客户,回来后,也不闲着,对着员工就爱大喊大叫,叫干这干那,反正, 你是不能闲着,至少不能比她闲,而她,从不闲着。她请人刻了几个金字在墙上: 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她常指着这几个字教训员工:“你是不是想找 工作呀?”江骏进去才几天就被骂了好几回,刚开始他还一肚子火,但后来发现其 他人好象从不气愤,只是等她不在的时候装着惋惜的说句:“可怜呀,老处女,大 家多体谅体谅。”江骏跟着一学,果然发现心理马上平衡,不过有时候,江骏觉得 邓小姐也是真的可怜,他不明白邓小姐为什么不去找个男人,虽然丑,但她有事业, 虽然凶,但她有钱,难道她想立一个贞洁牌坊?江骏不明白。 但江骏明白自己,他知道,要想干出点成绩,他就要比别人努力,该做的工作 他做了,不该他做的有时他也帮着干,邓小姐当然是看在眼里,她骂江骏的次数渐 渐少了,有时候碰到江骏还赏识般的朝他点点头,不过这让江骏感到怪怪的,他是 不敢靠她太近,如果那样,他知道,他马上会变成“小处男”。嘴是人最厉害的武 器,每个人都随身携带,冷不丁就给你一枪,置于你死地。江骏不笨,他当然能想 到。 工资是不多的,江骏刚进去,一个月只能拿到六百块钱,他知道其他同事也不 高,即使他过了半年的实习期,一个月顶多也就两千来块。拿着这六百块钱,他把 其中四百块给了妈妈,妈妈收了,但江骏知道妈妈是替他存起来的,妈妈是在替他 的理想存钱。江骏爱妈妈,他相信,如果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认为他将来能出人头 地,那这个人就一定是妈妈,妈妈常跑去给江骏算命,拔签,命里的江骏大富大贵, 江骏不信命,但妈妈信,而他信妈妈。 在工作了两个月后,邓小姐突然宣布江骏“转正”了,她是当着大家的面宣布 的,江骏感受到了同事们射过来的火辣辣的眼光,江骏很高兴他的努力得到了回报, 他感谢邓小姐对他的肯定,但他又很惶恐,他感觉自己现在就象一只出头的鸟,无 数的枪正瞄准着他,他不想舍身去堵枪眼,他只好用钱去堵。江骏狠了心,他花了 一千来块钱请同事们吃了顿饭,大家的目光才又重新变的和谐了。江骏也邀了邓小 姐同去,但她拒绝了:“明天上班一个也不准迟到。” 三 九月的日虽不象七月那么毒了,但还是能把人的汗挤出来,路边的树经过一个 夏天的曝晒,都焉成了一团,风吹过来,依旧是热,赤裸裸的天热加上两千块钱的 心热,江骏挡不住了,他恋爱了,一切是自然的,她叫叶雯雯,她的公司是他的公 司的客户,于是她们就因这个“缘”而相识。江骏敢恋爱是因为他胆子大了,钱就 是他的胆子。拿着两千块钱,除了给妈妈一千,自己也留了一千,虽然还是不多, 但江骏觉得够了,象所有的男人一样,他们的口袋太小,钱是放不住的,象所有的 男人一样,他们的脑袋却很大,可以装下一个甚至几个女人。江骏起先克制着自己, 他有理想,他的脑袋里只有他的“广告公司”,但现在却偏偏挤进去这么个女人, 而且,在这个天平上,女人的分量越来越重,直到有一天,天平彻底倒向了女人这 一边,她是个孤儿,身世竟然比江骏还要可怜,这强烈的激发起了江骏的力量,对, 他要保护她,她是个孤儿,他是半个孤儿,他们门当户对。 一千块钱怎么够恋爱,但他们够,江骏感到幸运,叶雯雯是个好姑娘,她懂得 如何替他省钱,公园是他们长期的阵地,叶雯雯是个很乖巧的女子,她不多说话, 她只听江骏说,她有很多不幸,但她从不说,她只会安慰他,鼓励他,江骏知道她 有很多不幸,但他从不提,他只说他自己,他的理想,他的母亲,和他们的未来。 他能感觉到雯雯是个坚强的女孩,她孱弱的外表下,有一颗强的心。他知道,他是 真的很喜欢她。 恋爱让江骏甜蜜,但又带着痛苦,妈妈希望他能先在事业上有所成就,但现实 却是爱情来的太早,他想带她去见妈妈,她是那么柔弱,她是那么善解人意,妈妈 应该会喜欢她,但他又害怕,觉得时机还不够,于是烦就象绝症一样侵噬着他所有 的生活,他把症候向工作发泄,抢着去干事,却干的都是错事,邓小姐的骂又多了, 最后她说:“你要是再这样,那八百块也别想要了。”江骏被骂醒了,他要带雯雯 去见妈妈,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他不能让爱情成为他理想的绊脚石,他要把这块石 头踢开,他相信前面的道路会更宽广。他下了决心。 四 妈妈想不到江骏竟然谈了个女朋友,而且说要带来见她,她担心的事终究发生 了,她没有反对,她知道这是不能由她改变的,她信命,既然这是上天决定的,那 她只要接受它。 这是个夜晚,叶雯雯是打扮了来的,她今天穿了一套素绿的裙子,白色的蕾丝 无袖上衣,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光,她漂亮极了,江骏相信妈妈一定会喜欢他。当他 把她推到妈妈面前时,妈妈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她打量着叶雯雯,江骏感觉到有 点不对劲,妈妈笑的脸变了,江骏心里的欢乐也悄悄的离去,当妈妈把嘴角完全收 拢时,她只说了一句:“我吃不下了,你们吃吧。”妈妈手一摔,进了里屋。江骏 楞在那里,雯雯没有说话,她只是转身慢慢的打开门走了出去,但江骏听到了她飞 跑着下楼梯的声音,他没有去追,他不知道追上了该说什么,他不知道原因,他想 不到这个结局。 “为什么?”“她不行,她相不好,她平下巴,这样的女的克父母,克夫克子, 你不能要她,妈为了你好。反正妈告诉你吧,妈绝不同意你跟她。”竟是这个理由, 江骏不信这些,可妈妈信,这个他最相信的人信。夜还在继续,是该挣脱吗?江骏 感觉这是个痛苦的夜,他从幸福的颠峰无情的坠落,他不想放弃,可是妈妈……, 他知道现在最伤心的不只是他,还有雯雯,他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是在痛饮还 是在路边徘徊。这一晚他都没睡,当他早上从清醒中睁开眼的时候,他有了个决定 :逃避。 五 逃避是没有答案的,只会剩下无尽的烦恼,江骏没有去找叶雯雯,尽管他依然 想他。他拼命的工作,他在公司加班,他尽量晚回家,他对妈妈冷战,希望能改变 她,这是他唯一的手段。可是他没有改变掉妈妈,自己却有点变了,时间是一味奇 怪的药,它会一点一滴的稀释人的愁,当他沉浸于工作时,他也会暂时忘掉一切。 没有雯雯的生活渐渐习惯,当然他还是会想她,有时冲动,他也想去找她,但他不 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是该说分手,还是说别走……。答案在哪?他把它交给了时间 去回答。 今天他又留下来加班,同事们也已经习惯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工作狂。他们乐于 他加班,虽然邓小姐已经把江骏升高为他们的榜样,但他们并不嫉妒他,因为他干 的都是本该他们干的事,他们甚至喜欢江骏,当然他们也不喜欢这个公司再多一个 江骏这样的人。邓小姐也喜欢他,她很希望再多几个他这样的员工,一个只拿一份 工资,却干两分活的员工。她是不会亏待他的,但也不能太快就优待他,毕竟他才 来没多久。 今天邓小姐也留下来跟他一起加班。江骏跟她吃完了快餐就开始讨论一个设计 文案。快近十月了,晚上的风从窗外吹过来已经没有了热意,时钟在那嘀滴答答的 加速,当两人回过神来看表,已经是十一点多了,江骏示意是不是可以留到明天继 续,邓小姐没有回答,她从提包里拿出了一瓶酒,她让江骏去洗了两个杯子,她说 她想喝,她让江骏陪她一起喝。江骏有些吃惊,但他还是答应了,他觉得自己也需 要酒精。 红红的酒,夹着微微的风,江骏感觉有点迷了。邓小姐那透香的长发仗着风不 停的搔着江骏,江骏看着邓小姐,那黄黄的灯晕罩着她的脸,她的脸还是丑,但却 不那么刺眼了,她的体温顺着她搭在他手上的手一直传到了他的心里,他的心扑通 扑通的跳。他的脸连着他的身体越来越热,邓小姐抽回了她的手,献上了她的身体, 江骏闭上了眼,他害怕,但又有股莫名的兴奋,她紧紧靠着他,他想站起来,但头 还是晕晕地控制不了他的脚。他甚至连手都控制不了了,他的手被邓小姐控制了。 …… 一只蚊子嗡嗡的飞了过来,它绕着灯飞了几圈,它闻到了一阵肉香,肉是它的 阵地,血是它的猎物,它啪的叮到一块雪白的肉上。风还是继续吹着,黄黄的灯依 然亮着。…… 六 江骏跑回家干干净净的洗了澡,他要把邓小姐的味道全洗掉,他后悔,在昨夜 之后他就再也不是处男了,而在昨夜之前她就已经不是处女了,他感觉自己象受了 骗,象戴了个绿帽子,要是邓小姐赖上他,他该怎么办呢,同事们都喊她“老处女”, 要是知道她不是了,那他就是唯一的作案工具,他不敢想象。就算邓小姐不说,那 他以后该怎么面对她呢?邓小姐给了他两千块钱的工资,难道就是为了这个?他感 觉自己现在已经成了邓小姐一手制造的标本,一切都掌握在了邓小姐的手里。 班还是要上的,越是逃避,反而引人怀疑,工作还是依旧,邓小姐竟然还象往 常,但江骏觉得同事们的眼光有点异样,他们好象在笑,而且好象是在瞒着他笑。 压力,巨大的压力压的江骏喘不过气。江骏时常想起跟邓小姐的那一夜,他很厌恶, 但又感觉兴奋,他开始热烈的想念雯雯,他强迫自己想念雯雯,他想用这个方法压 制住那不断涌上大脑的那一夜。他又开始想去找雯雯,他打算不顾妈妈的反对,他 需要雯雯,可是他现在不知道雯雯还能不能接受他。 叶雯雯没变,依然吸引着江骏的目光。当江骏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入秋的风正 刺痛着她的眼,她设想过许多许多江骏来找她的情景,可是他到底都没有来,她的 心渐渐的死了,她以为她不会再对江骏有感觉了,可当他真的又出现,当他抱着她 时,她发觉她的心重又活了,或许从就没有死过。这是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她相信 世界再也没有比这种感觉再美妙了,她哭了。江骏笑了,他开心,雯雯依旧是喜欢 他的,他也终于可以扫开邓小姐的阴影了,这是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也是极美妙的。 只是阴影始终是也是种影子,它无时无刻的会缠着你,没有了日的影子,却还 有会月的影子。妈妈不久就知道了江骏跟雯雯复合了,她激烈的反对,妈妈只有这 么一个儿子,他的命里不该有这么个女子,她相信这个,她知道了雯雯是个孤儿, 但这激不起她的任何同情,反而使她更相信既然雯雯可以克掉她父母,那也会克掉 儿子,克掉她。她苦口婆心,她使性冷战,她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却还是挽不回这 个她亲自教育养大的儿子。江骏长这么大,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决绝的反对自己,妈 妈感到了雯雯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的可怕,对儿子流干了泪也没作用,妈妈最后也 只能把泪流给菩萨,希望它能保佑儿子回心转意。 七 邓小姐批评江骏又多了,同事们以为是因为江骏现在极少加班了,江骏也知道 是因为自己不“加班”了。邓小姐知道他又开始谈恋爱了,她以为让江骏尝了点甜 头,他以后自己会主动贴上来,为此她装着没事一样憋了这么久,可江骏却迟迟不 对她动手,现在竟然还跟另外的女人恋上了,吃了一半的肉让别人抢了去。但邓小 姐毕竟是个女人,一个自认为有身份的女人,她习惯于垂下个钩子,等鱼儿自己上 钩,而不是亲自跑到水塘里去抓鱼,但是现在这鱼吃了她钩上的饵但却被别人给钓 了走,这让邓小姐心里非常不甘,她开始找机会批评江骏,她批评的目的就是为了 再得到他。 妈妈的泪,邓小姐的肉都败在了雯雯的手里,但江骏感觉自己才是个胜利者, 所有所有的的烦恼现在都化在了雯雯的温柔里。工作,呆在家,就好象生活的累赘 一样,只有呆在雯雯的身旁才会让他快乐,他知道他这样不好,但他无法自己帮自 己解决,他只能安慰自己,捱过这一阵子就会好了,到时候,广告公司,妈妈,雯 雯他都能得到,他把理想编的越来越象一个美丽的梦。然而梦离的江骏却越来越远。 同学来了个电话,告诉江骏 S城已经是全国广告行业的中心,在那里才真的会 有好的发展,同学问他要不要共去,江骏想去,可他又舍不得去。S 城确实有多的 机会,但那里唯独没有雯雯,也没有妈妈,而且他们的关系还得不到妈妈的承认。 雯雯是劝他去的,她知道男人最重要的是事业,她说她可以跟他一起去,江骏这才 决心去 S城。江骏感谢着雯雯,但他希望在去之前,能让妈妈改变看法,他不希望 妈妈以为他们是在私奔,他不希望最爱的妈妈受到伤害。他决定再带雯雯再去见一 次妈妈。 八 妈妈发现自己反对了这么久的敌人被自己最爱的人带到她的领地的时候,她说 不出话来了,江骏让雯雯叫阿姨,妈妈拜手让她别叫,妈妈的泪下来了,她怎么也 想不到儿子到底还是带这个女人来克她了。江骏跟雯雯慌了手脚,他拿出纸巾递给 妈妈,妈妈没有接,她只喊出一句:“你让她滚。”江骏想不到这么久了,妈妈的 反应竟还是这么激烈,但这次他知道他再也不能妥协下去了,他拉住想走的雯雯, 对着妈妈喊:“妈妈。我不会让她走!”妈妈不再说,她上去推雯雯,江骏赶紧往 后拉雯雯,妈妈扑了个空,突然眼一黑跌了下去。江骏赶紧上去扶妈妈,但还是慢 了一步,妈妈跌到了地上,当江骏扶起妈妈的时候,妈妈的脸已经煞白了。…… 医生从抢救室里出来,他告诉江骏妈妈是脑充血,而且很严重,他们已经尽力 了,妈妈已经醒了,他让江骏进去见她最后一面。江骏呆了,他回头看了看雯雯, 雯雯哭了:“我真的克死了你妈妈。……”雯雯大哭喊着跑了出去,就象第一次从 家里跑出去那样,她的脚步声还是这么的清晰,这么刺耳。 妈妈睁着大眼睛看着江骏,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江骏看着妈妈,妈妈看着他, 直到医生来了,妈妈已经死了。妈妈看着他死了,他看着妈妈死了。以后就只剩他 一个人了。他发现自己自始自终都没有泪,是不是在做梦?江骏使劲的打着自己的 耳光,他一点也感觉不到疼,不疼就是梦,江骏感到开心,他笑了,这只是场梦而 已。 梦醒了,尽管江骏不想醒,屋子空了,妈妈的脸现在长在了墙上的镜框里,她 还是看着他。雯雯,江骏知道她以后只能是永远跟着他的一个影子了,无论妈妈是 不是她克死的,但妈妈毕竟是死了,他打算收拾一下,去 S城,没有了妈妈,没有 了雯雯,他只剩下了理想。他辞了工作,邓小姐无奈的挽留般的对他说,希望他以 后能回来。江骏离开了 W城。 九 到了S 城,已经一月份了,天也有了些冷意,在同学的帮助下,江骏租了个房 子,新床单,新被子,新枕头,这样让江骏感到了新生活的开始。三室一厅的房子 住了五个人,他,房东夫妻,另一个房子住了两个女的。五个人都是外地来 S城打 拼的。房东是开复印社的,竟也赚了个房子,这让江骏感到对未来的希望,他手头 带着妈妈留下的两万块钱,但他不想动它们,他知道他要尽快找到个工作,先养活 自己。目标使人振奋,目标使人忘却。当夜晚江骏一个人走在陌生的街头,穿着厚 厚的风雪衣,他感觉自己不再冷了。 由于有了些工作经验,才找了大半个月,江骏就找到了个合适的工作,是在一 个企化公司里,忙碌的生活让江骏感到充实。同住的另两个女的他也认识了,她们 是同学,在S 城读自考,然后有些空就去打打短工。一个叫项丹,一个叫李泉,江 骏对李泉印象比较深,因为她跟他聊天比较多,李泉是个东北人,不漂亮,她的脖 子上有块象被开水烫过一样的疤,一直连到了脖子下边,说话很猛,自从他来了后, 她就常常找他聊天,好象她从没跟男人聊过天一样。不过江骏也感到高兴,现在他 最怕的就是孤单,因为那样会让他的脑子工作的更加勤快,而他现在脑子里的幻想 却已经少了,回忆却已经多了。 日子贼一般的溜过去,路上的人穿的更多了,偶尔也能听到炮竹的声音,江骏 打算留在 S城过年,同学们都回去了,房东夫妻也回乡了,项丹,李泉是打算留下 来过年,异乡的年江骏没有过过,现在又是三个异乡的人一起过,江骏感到一股莫 名的惆怅,也莫名的兴奋。 大年三十那天江骏买了些吃的,买了些酒,三个人打算大吃一顿,热闹的春节 晚会里倪萍在不停的抹眼泪,窗外的烟花把月亮都不知赶到哪去了。江骏跟项丹都 不胜酒力,李泉却还是面不改色。项丹醉的都趴地上了,李泉还在拉着江骏喝,江 骏不得不佩服东北人的酒量。他摆着手说实在是喝不下去了,还是看电视晚会吧, 可李泉并不答应,最后她硬拉着他去了阳台说是看烟花。阳台上,夜,烟花,有风, 仿佛很浪漫。…… 十 江骏看着窗外,冷冷的风吹的他有些醒,他看着天,李泉看着他,突然李泉对 江骏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江骏感觉有些好笑,他点了点头。李泉也笑了: 从前在森林里住着一位公主,……“等一下,公主怎么会住在森林里呢?”。 你别打岔,你只需要听。……公主她一点也不漂亮,她喜欢戴着一个三角帽,骑着 一把扫帚在天上飞,她喜欢热闹,但她却偏偏很寂寞,她只能到处飞,却从没人理 会她,她为了引起人的注意,就常常到人多的地方捣乱,她没有恶意,只是为了能 不寂寞。但人们却是那么厌恶她,他们不叫她公主,而叫她巫婆。公主没有办法, 寂寞让她只有更加变本加厉的去引人注意,她多希望有一天,能让她碰见一位可爱 的王子啊,可是,从来没有。人们开始躲她,开始想法子去害她,她想不到她那么 单纯的目的却换回来人们如此深刻的敌意。她没的选择,只好反抗。直到有一天, 一个神来到公主的身边,他问她要怎么样才能停止去破坏人类,公主说,她只要不 寂寞,只要有个王子能陪着她,神回答她说可以满足她的要求,但她永远也不准到 人类那里去捣乱了,公主答应了神。后来公主就只呆在森林里永远也没有再飞到人 类那里,但王子却都没有来,公主等啊等啊,等到她老的都走不动了,王子还是没 有来,到她死的那一刻,只是那位神来到她的床边,公主哭着问他,为什么要骗她。 神对她说这是对她的惩罚。公主睁着大眼睛,她死了。 江骏看着李泉,他问这是你编的吧。李泉没有回答,她指着天边那绚丽的烟花 说:它们好美啊。江骏说是啊。空气里弥漫着烟花盛开后那火药的味道,极好闻, 极好闻。 十一 江骏知道李泉喜欢他了,这是项丹告诉他的,江骏明白自己目前不会接受任何 人的感情,尽管每当看见她们洗完澡从洗手间里出来时,他也会涌起一股冲动,但 江骏明白这只是生理上的,他害怕,他恐惧,他不想再次陷入到爱情这个人生最大 的陷阱中去。他克制着这股冲动。从项丹那里,江骏也了解了些李泉的过去,他想 不到她也会是这么可怜的人:他父亲是个火车司机,脾气暴躁,她母亲就是因为受 不了她父亲的气而躺在浴缸里触电自杀的,她哥哥简直就是她父亲的翻版,李泉脖 子上的疤就是哥哥一次吃火锅的时候发酒疯把火锅汤水浇到她身上造成的,她来这 读书其实有很大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躲开她的家庭。项丹曾经笑李泉重色轻友,李泉 对她说,你看我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能不重色轻友吗。项丹告诉的这些话让江骏感 到很沉重。 李泉还是不断的来找他聊天,她有痛苦,江骏能看出来。他无法拒绝与她聊天, 其实他自己也发觉自己离不开跟她聊天了,他们只是聊聊过去,从没有涉及未来。 日子过的慢慢的,又过的快快的。李泉很关心他,她一点一滴的为他做事,给他洗 地,擦桌子,这是在暗示什么,江骏能明白,但他不想去捅破它,他希望这层纸能 永远都不破,这样双方都不会受到什么伤害。其实江骏知道除了害怕破了这层纸, 还因为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她,自己到底忘了雯雯没有。 年就这么过去了,江骏还是努力工作,s 城的生活现在让他感到了习惯,这天 他接到了家乡的一封信,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姐姐写来的,从小时侯分开之后,他 早以为没了姐姐,现在她说要来出差顺路来s 城,跟他谈谈家里的事,家里会有什 么事?谁家的事?江骏想不明白,但突然多了个亲人总是让他感到万分的高兴。 十二 抑制不住高兴的江骏早点下班买了几个好菜打算跟李泉她们庆祝一下。当他快 到家里的时候,在楼下看见李泉跟一个卖苹果的女人在打架,她们打的好凶,江骏 想不到李泉会这么凶,她按着那个女人的头就往墙上撞,血出来了,额头上开个一 朵灿烂的花。哭骂声震天,李泉象是疯子一样不停手的打,江骏赶紧上去把两个人 分开,李泉还不想罢休,她几次想冲上去再去揍那个女人,江骏都差点拉不住她了, 那个女人坐在地上哭喊,人们围着越来越多。……… 回了家,李泉是扑在江骏身上哭的,她哭的好大声,好象有什么委屈说不出一 样,江骏安慰她,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才还凶的象要对方命的李泉现在就象一只 受了伤的小兔子,他只能安慰她,这是第二个扑在他身上哭的女人,抱着她,江骏 感到了一股说不出来的幸福,算爱了吗?江骏想不到自己变的那么快,皮夹里妈妈 的脸还在看着他,她不是雯雯,妈妈的脸该在笑了吧。 李泉停了哭,江骏没有问为什么,她自己说了:短斤了,才打。江骏想笑:那 个女人被你打的很惨。李泉没有应着他笑,她哦了一声,回了房。女人真是琢磨不 透的动物,当你不想知道原因的时候,她会拼了命的让你知道,但当你想知道了, 她又象全世界都对不起她似的,什么都不说。李泉回了房,她只留着江骏一个人在 发愣。…… 十三 姐姐来了,江骏看到了这个象极了妈妈的亲人,他把姐姐接到了家里,江骏很 激动,妈妈没了,姐姐就是妈妈。可姐姐却没有了妈妈那股子热,她冷冷的客套着 江骏,几句话后,就扯到了正题,她是为分财产而来的:妈妈的房子,她要一半。 江骏感到自己坐的椅子突然变的象棺材板一样又冷又硬,他想吼:凭什么。但他还 是忍住了。他明白了,这个姐姐不是亲人,她只是人。江骏没多想什么,只是说等 他回去的时候再说,房子不会跑了。他狠狠的送走了这唯一的亲人,连一句再见也 没说。 妈妈已经没了,现在家也要分了,江骏想哭,他不敢一个人哭,因为没人来安 慰他,他敲了李泉的门,她们都不在,李泉近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都很少找自己 聊天了。江骏问过项丹,她推说不大清楚,好象是家里出了点事。一个人也没有, 江骏突然感到一阵的恐惧,他不想呆在家里,他跑到了大街上逛,走着的时候,抬 头看见了一个网吧,没地方好去,他只好进了去。…… s 城的工作其实也不如那同学说的那般好,公司里的竞争也非常激烈,大家都 喜欢背地里做文章,你来我往像打太极拳。现在江骏要完全靠自己挣钱养活自己, 钱也不多,刚好生活。当初带出来的两万块钱还在。这是理想的保证金,他不到万 不得已,就不会去动它。但现在他不得不动他了。因为,他知道了,李泉正需要这 笔钱。 十四 还是项丹忍不住告诉了江骏,她说李泉的父亲突然中风瘫痪了,她哥哥又不管, 她亲戚们让她回家服侍她父亲,现在他父亲的治疗费还都是亲戚们帮着出的。江骏 在家里等到了李泉,他问她为什么不把这些告诉他呢?李泉苦笑了一下:为什么要 告诉你?江骏楞了一下,他问她需要钱吗,她说不用了。然后拿了个毛巾就去洗澡。 这个澡洗的好久,电突然都停了。江骏觉得不对劲,他让项丹去喊,浴室里没 有回答,他们感到不对劲了,江骏使劲的敲,使劲的喊,可是除了水的声音,李泉 一点声音也没有,江骏赶忙找了个扳手去撬门,项丹提着应急灯站在后面,门打开 了,李泉躺在浴缸里,一根电线就掉在水里,项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李泉自杀 了。走了她妈妈一样的路。 这是个新闻,真正的新闻,左邻右舍都出来看,大家顾不得穿戴整齐,人们象 赶集一般,人们摇着头,惋惜这这个女孩,可脸上又抑制不住的露一些兴奋,他们 吃惊的谈着发生在身旁的这个命案——一个女人死在浴缸里,公安局来了人,是了 为什么自杀,人们做着各种各样的揣测。 公安来了做笔录,项丹哭着说她可能感觉太累太累了,可是想不到她就这么自 杀死了。江骏想哭,现在他知道了,自己想念李泉,他喜欢了她,可她却以已经死 了,江骏觉得老天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总是这么对待他。难道他的命里就不该有这 些吗?他不明白,他甚至有恨,但他没有办法去改变它,从李泉死后,江骏又变的 消沉了。 十五 李泉死了也有十几天了,江骏把两万块钱寄给了李泉的爸爸,一切结束了,他 努力停止了思念,他跑到网吧泡在网上,尽量让自己少睡,尽量让自己多些活,这 样就不会再去想这些事。今天网吧里还是跟往常一样客满,已经是11点多了,可是 还要排队等着机子,当他坐下来的时候,旁边是一位高高瘦瘦的女孩,江骏看了一 眼,没有理会,继续看网页,开着一个聊天室却没聊,只是看着他们聊。这时,一 个女的找他聊天,江骏随便回了一句,没想到就这么聊上了。 聊着聊着,那个女的告诉江骏,她就坐在他的身边,江骏有些愕然,他不敢回 头去看,他只是继续跟她聊,他知道了她的一些事情,她是在真爱迪吧的啤酒推销 女郎。他知道了她叫丁仪,她问江骏有女朋友吗,江骏回答没有,江骏反问问她有 男朋友吗,她说有,不知怎么的,江骏有些失望,但她随后的回答又有些让他吃惊 :“他有老婆的,我随便跟他玩玩。”江骏想知道为什么,但他没有问,原来她只 是个情妇,一个才20岁的女孩就这么放弃了自己,江骏有些无奈。突然,丁仪问他 :几点了?江骏说已经1 点了。她问他愿意去她家玩会吗?江骏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想,他想拒绝,但身体内不知道什么东西却搅的他不能说出“不”字,他用 键盘打了个“ok”。 想不到自己竟然做了情妇的情夫,江骏想笑,他看着躺在身边的丁仪,她睡着 笑了,象做了一个美梦,这让江骏也感到了疲倦,他用被子蒙住头,他也要做一个 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