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山花烂漫时 作者:伟伟 (mailto:wlxzj@hitmail.com) 提记:记叙一个小山村,那昔日宁静的小学校,随着声鸡啼,生出一段难忘 的师生情结。那是一段既平静又不平静的日子,双双童稚的眼睛把信任放在几位 小学教员身上,孩子们相信,凭借老师给插上的翅膀,他们一定会腾飞,一定会 飞出山村,然后飞回来,建设这片贫困的土地。 与此同时,教育教学改革的春风悄悄吹进了校园,在教师们心中激起圈圈波 纹,他们会不会跟随教改的步伐昂首阔步呢?会不会在困难面前退缩呢? 老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贤,他们也有爱、恨、情。这些又会不会渗透到 他们的工作学习中去呢? 在这样的艰难环境中,老师们挑起了教育的重担,也挑起了教改的重担,面 对信息不灵,条件落后,硬件短缺,软件缺乏,老师们是怎样想的,又是怎么样 做的呢? “又是山花烂漫时”回顾我几年来在山村小学与当地老师们共同经历的酸甜 苦辣,我只能说一句: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其正如地上的路,其实 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愿我们更多的人了解这群奋斗不息的师生,愿社会多关心这些烂漫的山花, 因为,他们的芳香弥漫在大山的每个角落,有了他们,山会更青,水会更绿。 正是山花烂漫时四川省德阳市旌阳区孝泉师范学校东院1-3 江伟七月的天, 孩子的脸。真是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竟从天边隐隐传来雷声,要 下暴雨了。今天是我联系工作的第一天,就遇到这样的天气,真倒霉。常言道: “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又是到山村小学去任教,我这也算是房漏偏遭连夜 雨吧。 汽车在崎岖的山道上爬行,人坐在车中也跟随汽车不断地晃动,不由得想起 小时候妈妈筛豆子时的情景。唉!这蜿蜒的山路,这见鬼的天气,还有我这颗不 知是什么味儿的心,烦,真烦! 风雨中,汽车停了下来,把我扔在这个小茶馆门口,又踏上了征程。一阵风 吹来,凉意就浸透了全身,不由得打起了哆嗦。忙着钻进茶馆,终于可以避避雨 了,可剩下的路又怎么办,据说还得到走一个多小时呢,都是一些泥泞的小路, 心中有些后悔,暗暗问自己,这路该怎么走,怎么走呢? 不知坐了多久,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猛。远处的山道上隐隐出现一个身影, 撑一把黑色的雨伞,一步一滑地向这边走来,不时向这里张望。人影越来越近, 这不是阿东么。我不由得到欢呼起来,今天终于可以去找我以后任职的山村小学 了,他可是这儿土生土长的“山里通”了。 他家就在前面不远的山坳里,山风磨练了他坚韧的品格,山林哺育了他强健 的体魄,别看他比我小几个月,可比我结实多了。他是我读师范时极好的朋友, 今天是专门来接我的,由于山路太滑,他没法骑自行车,只好一步一滑地来小茶 馆接我。 见到阿东,我心情好了许多,忙大声喊起来:“喂!阿东。”喊声在大山中 回荡。听到呼喊,阿东加快了脚步。笑着向我跑来,风雨中顿时传来回应:“唉 唉” 迎着风雨,我俩走上了山道。据说这儿要修水泥公路了,路上这儿一堆沙, 那儿一堆碎石,余下的就是黄色的泥水在地上横溢,远处的山,近处的路都被雨 雾笼罩着,还颇具诗意的。即兴改了一首诗“烟笼远山雨笼树,一路泥水走山路, 今日难得雨中行,只言欢笑莫言苦。”阿东听着我的吟颂,说:“诗人,你自己 说的啊,以后可别说‘山路艰险,人生苦短’,‘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之类。” 我一翻白眼,“怎么,现在就给我打强心针呀,男子汉大豆腐,看哥们儿的……” 踏一路黄泥,风雨中撑一把雨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学校走去,山边的幼树在风 雨中摇曳,一块块突出的山崖经雨水的洗礼,越发生动。远山,近树,怪石,山 路以及这些活泼的小溪流,构成了一幅壮阔的水墨画。两个人在弯弯曲曲的小路 山道上前进,真有一种“伞在雨中行,人在画中游”的感觉。 顺着山道一路走下去,转过几座山头,前面出现几排小屋,阿东高兴起来, “快看,到了第一站”他把了字拉得很长,好像故意逗我,我忙问:“这是哪儿 呀?”“不远了,再往山里面走3 公里就到了。”望着前方层层叠叠的群山,我 不由得感叹,“山高路远啊,这工作的第一站。”“也许我会在这儿呆上三年五 载,也许是十年八载,或许更长。”心一下子沉重了许多,路就在脚下,难道我 脚下的路就如此坎坷。只好阿Q 一回,“痛苦和磨难是最好的学校,我将在这所 学校中学到怎样坚强地生活,怎样勇敢地迎接未来的风风雨雨,怎样砺炼一对坚 实的翅膀。”借此自我安慰一番。 天空仍飞洒着雨滴,阵阵山风吹来,清新中透出丝丝凉意。不远处有几排红 墙灰瓦的小屋子坐落在山坳里,这炊烟被山风吹散开来,轻轻地罩住屋顶,蒙蒙 胧胧地,这就是三村村委会所在地。 阿东的一个同学就住在这儿,他叫胡军。 在阿军家里吃了宵夜,雨住了,远远近近的山沉浸在夜幕里,黑得壮观,黑 成了大山特有的风景,它一如大山中的人,朴实无华却有凝重的内涵。 开学的第一天九月的太阳,还有些夏日的余威,小学校里一棵棵碗口粗的杨 槐树,在阳光的照耀下仍那样精神,就像它们天生就是这幅倔脾气一样,在它们 的身上,那么多乌黑发亮的大个儿蝉在卖力地唱呀,唱呀,余下的就是越来越多 的孩子们的笑闹声。这原本平静的山村小学又恢复了他往日的喧闹。 我在办公室里忙着给学生报名,望着这些山村的孩子,我该怎么说呢。改革 开放这么多年了,我将要面对的学生们还是这样,一身衣服真可谓“朴素”,你 看这个谢国强,蓝布衣服早已洗得发白起来,灰白的裤腿上好几个补丁,补丁又 被山上的荆棘挑掉了线,于是那破了的地方布片就得意地飞动起来,淡黑的皮肤 在破布片中若隐若现。裤子上满是泥浆留下的黄斑。一双布鞋前面早已长了“眼 睛”,,脚趾头从“眼眶”中钻出来新奇地向外张往。他站在我在我面前,把头 低得不能再低,像随时准备接受我的批评,满脸早已涨得到通红,这时如果我要 他说话,他恐怕只能嗯嗯啊啊地说不连贯了。见到这样的学生,我着实糊涂了, 是他顽皮,太懒,还是家境困难,难道山区竟有这样困难的人家? 太阳已经当顶了,学生越来越少,看着手里这些或新或旧的钞票,一个个学 生的面孔又浮现这我的眼前,双眸中流转出活泼的渴求知识的光。那些带孩子来 报名的家长,尽是些身着朴素的农民,母亲背负大大的背篓,衣服虽然洁净,穿 在身上却显得皱皱巴巴,好多父亲都穿着很旧的家做鞋,朴实,朴实得让人读出 一种酸涩的人生。 中午时分,广播站开始《歌唱祖国》了,“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此走向 繁荣富强,- ”这首歌唱了将近五十年了,这些善良的山民啊,几时才能走向繁 荣富强。眼前又浮现出一双双稚嫩的手,那一双双渴求知识的眼睛。 我身上的担子有多重呢?一名刚毕业的师范生。我能给大山带来些什么呢? 文化?科技?知识? 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这些呀。又想起鲁迅对路的解释:“希望是本无所谓有, 无所谓无的,他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曾无数次地看到山区的人民如何脱贫致富,而响在耳边的却是乡书记的说的一句 话:“别整天双手抱着屁股串门,麻将桌上永远别想生出金窝银蛋”这是刚到这 时,主任教师陈老师的一句玩笑,这句话足以拨动我年青的心。整天抱屁股,是 什么意思?一经解释才明白,好多山民有大山的稳,却太多地溶入了大山的沉默。 通俗点说,就是惰性。背负着沉重的大山,他们渴望富裕,然而守着金窝却不愿 伸手去拿金子。 “家”中的老老小小父亲在我出发时叮嘱我说:“到了一个单位后,那儿就 是你的新家,你应当知道怎么样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 收拾好自己的房间,再打开房间门,我俨然成了这个“新家”中的一员。静 静地躺在床上,顺手在录音机的放音键上一摁,满屋子里便飘散着柔柔的钢琴曲, 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舒缓转而激越,我的心也随之跳动,也许人生也如这 乐曲,平静与激越交替,欢乐的背后总隐藏着太多奋斗的血泪。 一骨碌爬起来,向办公室走去,教师们都在办公室作准备呢。陈头儿正端一 盆清水从外面进来,顺手提着几条破布条,“喂,大家赶快把家伙收拾好干净, 听说乡长要来检查开学工作呢- ”一时间,整个办公室的人全都行动起来,笑声 在办公室里久久不息。 快六十岁的王元老师干啥事都喜欢来点私塾味儿,你看他一边弯腰仔细擦拭 着桌子,那是昨天刚从乡里运来的组合式办公桌,桌面被土漆漆得平整光亮,一 边口中念念有词:“有女不嫁巍螺山,三根红苕抬颗饭。五年难得半年饱,十载 九旱莫怨天。如今日子渐好转,经济振兴教育先,政府做得好桌椅,唯望先生好 好干。”马上就要退休的人了,神情还那样专注,今年是老先生在学校工作的最 后一年,看到这些崭新的办公桌椅,他怎样想呢? 四十多岁的王兴老师和何英老师可算是干得最起劲的了,二十多年的岁月就 洒在这片山村的讲台上了。两位都曾是老民办,根据政策才刚转为公办。在他们 看来,公办也好,民办也好,这些身份已不是太重要了,更重要的是,他们为这 片生他养育他们的土地付出了自己的青春,也将为这之付出自己的一生。他们是 无怨无悔的。 最热闹的可算我们这几个刚分来的小字辈了,刚差也不过几个月,刚好二十 岁的人,总有花不完的精力,用不完的力气。阿东的力气最大,忙着去拿来桶挑 水了,我一边用扫帚把办公室认真打扫,一边招呼着小高把桌椅安放好,至于小 燕和小红这两个小女孩都忙着去揭墙上上期用过的规章制度,准备重新书写。 廖老师的小宝贝刚两岁的小鑫鑫也来凑趣。拿来一个扫帚在地上乱画,然后 理直气壮地跑到教幼儿园的苏老师身旁说:“苏妈妈,我爸爸今天送爷爷去医院 了,我来替他劳动,好吗?” 一句话惹得一屋子欢乐的笑声。 开学典礼今天,陈头儿拿出一面崭新的五星红旗。操场一头旗已经好长时没 人问津了,红色的旗杆上爬满了许多褐色的斑点。一条刚换上的新旗绳在自得地 荡漾,微风中,轻轻地拍打着旗杆,像一对亲密的朋友在相互倾诉着久别重逢的 那份喜悦,不对,是相见恨晚吧?这根绳,连同这面崭新的旗帜在这儿扎根了, 它们能习惯这山风的吹拂,它们能抵抗这山雨的洗礼么? 一阵电铃声响起,“叮铃铃”在大山中回响,学生们从各个教室中涌了出来, 站在这凹凸不平的黄土操场上。操场里于是便多了一块挤挤攘攘的风景。我这才 发现,孩子们都换上了新衣,并不是每个学生都那样寒伧,有许多小姑娘也穿得 花枝招展。每个孩子脸上洋溢着山花一般灿烂的笑脸。今天可是孩子们的一个节 日呀。因为陈老师说:“从今天起,我们又将像小船一样,在知识的海洋中去扬 帆前进呢!”每位小朋友总会这么说。头儿的威信可真不小,看这些山里娃,开 口闭口总说:“我们陈老师说”我回头看着我们的头儿。穿一件洁白的衬衫,头 发有些发白,满面红光的脸上眼睛炯炯有神。大概是人到中年的原因吧,有些发 福的身躯看上去却很精神。淡黑色的麻纱裤子在风中挥动。脚下踏一双凉皮鞋, 整个人显得朴实而整洁。 只见他健步走上旗台,“同学们,今天是我们开学正式上课的日子,我废话 不说,只希望同学们更加努力学习,将来为我们的家乡出力,为祖国作贡献,把 我们的家乡建设得更加美丽,把我们的祖国建设得更加富强,让我们明天的生活 更加美好,同学们准备好了么?”台下一片欢呼“准备好了”回声在大山中回荡, 仿佛大山也在回应“准备好了”这时的头儿,一如海轮上的船长,将带领海员们 去远航。 国歌响起来了,是头儿担任指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 肉筑成新的长城”我仿佛看到了,看到了那冉冉升起的国旗背后,无数欣喜的, 好奇的,期盼的眼睛正望着台下的这群山里的孩子,望着头儿,望着我们这几位 年老的、中年的、年青的教师。这目光就是一付担子,山民们把信任放在了我们 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