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的黄昏 作者:阿木 十二月十二日早上,我坐依维柯去郑州。 这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车窗照在身上,暖暖的。随意望去,外面的田野都披 着是一层淡绿色。一切都很好。 我却晕车吐了。从我上中学开始就再也没吐过,有的只是轻微的晕车,可是, 这一次,车上了高速公路不远,我就把早上吃的稀饭油条全吐出来了。 窗外急速而过的风,吹得我睁不开眼。 到了郑州,混入拥挤的人流,忽然有一种慌慌的感觉。摇摇头,有一些沉闷的 晕,还有一些疼。记得我们上学时,每每过星期,都坐火车来郑州玩,一下火车, 站在广场上,我都要喊一句:郑州,我又来了。现在,无论如何是找不来这种感觉 了。 坐车到了科技市场,就给大头打电话。大头是我的铁哥们。从学校毕业了,我 上班,他就来郑州混了。几年过去了,还真混成了一个电脑公司的部门经理,用我 的话说:终于打入了革命的内部! 大头的手机竟没有开。这小子,不是去泡妞就是在开会。看来只能在晚上一起 吃他喝他了。看看表,快十二点了,随便找了个小摊,要了一碗面。 饭店有个镜子。我随便瞟了一下,里面是一个落魄的男人样:头发因为在车上 睡觉,几缕不安分地支撑着;眼里因天天上网而熬的血丝;脸象是好几天没洗…… 就这样,我去见网友?幸亏我是答应她晚上有空了见,不是现在见了,不然她 还不狂吐一番? 正吃着,电话响了。我一看,是一条短消息:来了没有?来了给我打个传呼… … 不用想,就是青衣的。 网络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我在洛阳,青衣在郑州,也许永远都没有机会相识; 但就是网络,竟让我们认识了,还比一般的朋友好。 我们是在Q上认识的。她对我说第一句话就是: 你的很喜欢很喜欢,让我很喜欢很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是我写的一个小散文。无论写个什么,只要有人喜欢,我就很高 兴。毕竟自己的劳动得到了认可。我当然说:你很喜欢很喜欢,让我很谢谢很谢谢! 以后我们就在网上聊起来了。和所有的网上的男女一样,话题无所不谈无所不 包,社会生活天气气质修养个人情感…… 我在网上有个原则,就是只谈情不说爱。我永远都不再说:我爱你。曾经一次 没有结果的网恋让我伤透了心。我对每一个聊天的女孩说:我只是在网上谈感情, 决不会恋爱。回为我受不了网上网下差别太大的打击。尽管我们已熟识了对方,当 青衣说要见面,我还是问为什么? 她说:怀念不如相见,还是见吧! 我说:如果到时发生了相见不如怀念的事,怎么办? 她说:那是天意了。但我想,我们不会的。 看看照片上的她,长长的头发,清秀的面孔,温顺的眼神,想想她对我的照片 的评价--还有一些灵性,就想,见吧! 上一次来,我说要见的,结果和我一起的人忽然因家里有事,急着赶回去,我 也只好一起走了。这一次来,是无论如何要见一下的。 我给她打了传呼,一会她回电话了。 我说:我在吃饭。 她说:呀,不会吧,你还要请我吃呢! 我说:嘿嘿,等晚上吧! 她说:好啊!等你啊! 吃了饭,又摇头,还好,头不疼了,就是还有一些沉闷。又给大头打电话,还 是没开机。我只好自己去了。 还没有说这次来郑州的正事呢。我是来换硬盘的。我上次来买电脑,买了一个 长城硬盘。大头与这家的销售部经理很熟,经理在一旁说:这都不是外人,一切都 好说,有啥毛病了尽管拿来换。结果还真应了这经理的话,三天两头坏。我打电话 给大头,大头第一次说,不会吧?是不是你搞坏的?捎过来换了;第二次说,又坏 了?这么快?第三次说,那个经理不干了?这?我气疯了,老坏我还没找你说误我 多少事呢,你倒要脱开责任了,把大头痛骂了一顿,说非要他退货不可。 大头说:这怎能怨我!这硬盘又不是我造的!再说,我是卖品牌机的呀,对这 也不是太懂啊。算了,你把它拿过来再说;那个经理不干了,不知能不能退? 我说:退也得退,不能退也得退,不然你掏钱给我买一块。 大头说:好好,你过来再说。 我到了那家电脑公司,压住心中往上翻的怒火,说明了来意,当然不忘报出大 头和那个经理的名字。那里人还记得我,说当时是我指明要这个长城的。我有些眩 晕,这是哪跟哪呀,当时可真是他们推荐我要的。不过,说归说,还好,他们打电 话问了问经销商,人家还退,不过是最低价。 我有些上刑场的感觉,说,就是只值一百块,我也要退货。 又等了好长时间,硬盘终于退了,换回了钱。顿时如释重负,起身就跑。 我想我再也不愿意回头看这家公司了。 看看表,已四点多了。天上太阳出着,却刮起了风,微微有些凉意。又给大头 打电话,还好,这次他总算在。 靠,你去哪了,真想一刀砍死你! 来了?哈哈,我在陪客户吃饭,老总也在的,不敢开机子。你吃过饭没有? 你能吃一天?等你我都饿死了。 哈哈,再等一会啊。我在上厕所才把机子开了。一会我给你打电话。你自己转 转。那个硬盘拿来了没有? 我刚才去退了。 好好。哈哈,不能说了,得出去了。一个大客户。一会我给你打电话啊。 到处转了转,看了硬盘的价格,想反正硬盘现在不会大涨也不会大跌,还是明 天走时再买吧,这会拿着也不方便。 这时已五点多了,太阳慢慢地消失在了高楼后面。黄昏了。该是去见青衣的时 候了。她在财经学院上学,离这儿很近的。 就拿出了电话,还没拨号,电话却响了。是大头的。 大头开完会了。我说了地方,大头一会就来了。 我上前就打了大头一拳,说,靠,气死我了,要不是人家给退了,我这一下非 用十二成功力,打你个生活不能自理! 大头说,别别,打成不能自理了,谁请你吃烤鸭呀! 算你小子识相。说,今天请我吃什么? 你说,烤鸭?灌肠包?还是麻辣烫? 哈哈,啥贵吃啥。对了,我还有一个网友呢,叫了她一块吃! 哦?我就知你不是好人,又骗了一个未成年少女。她是哪的?漂不漂亮? 别这样说,虽然你是我的朋友,我一样会告你诽谤的。她当然漂亮了,我会跟 一个恐龙聊天见面? 那太好了,介绍一下我认认,反正你那么多妹妹了,不少这一个? 你以为我是贩卖人口的? 靠,你以为你有多好人!骗了人家小姑娘,可骗不了我!她在哪?打电话啊! 她在财院上学。 那好,咱们到她学校门口了,再打电话吧! 我和大头一路说着走着,过去那个十字路口,还没走到财院门口,大头的电话 就响了。 大头听了几句后,就说,走,虎哥那儿,好象有事了。 我问虎哥是谁?大头说,咱老乡,老大,很够意思,去看看咋了,你先给那个 网友打电话说一声,咱们一会再来。 我说算了,一会再说吧。 我随着大头,走进了白庙村,在村里又走了老长,终于走到了一个大杂院。 虎哥住在三楼。我们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呛鼻的烟味。 屋子很小。只亮着一个昏黄的灯泡。床上还有四边的沙发上都坐是人。脸上都 是沉闷的表情。窗帘紧紧拉着,看着很暗,可能是楼与楼之间太近了,采光不好。 屋子中间放着一个小圆桌。桌上面放着一瓶酒,还有几个大茶杯。 大头给每个人都让了烟,打了招呼,然后找了两个登子,我们坐了下来。 虎哥看着比我们稍大,头发很稀。这时站起来了,倒了半杯酒,双手捧着,端 到了大头面前。虎哥的眼红红的。 虎哥说:大头,你说你虎哥的媳妇要是被人强奸了,你说咋弄? 大头忙站起来,接住酒,说,虎哥,你今天喝多了! 虎哥说:我没有喝多?你说咋弄? 大头说:妈*,砍死他。 虎哥说:好,有你这句话,虎哥放心了,没白交你这个朋友。喝了。 大头仰头,一下子把酒倒进了喉咙。 虎哥说,好!又回头倒了一个半杯,双手端到我面前。 虎哥说,这个兄弟,我没有见过你,但你和大头厮跟着,也不是外人。来,喝 一杯! 我忙说,虎哥,我,我不喝酒的。 大头说,虎哥,他不能喝,我替他喝了吧。 虎哥回头看了一眼大头,说,不行……是不是嫌虎哥没有诚意?虎哥说着,又 倒了一个多半杯,两个并到一块,说,你一个,我一个。 我忙拿眼看大头,大头说,虎哥,他真的不能喝的,我替他喝吧! 虎哥说,兄弟,是不是看不起你老哥? 这时大头给我使眼色。我说,虎哥,我喝了。 我一张口,屏住呼吸,一下把酒全都倒进了肚子。冰冷的辣辣的酒让我很难受。 我忙喝了一杯水,压压酒气。 虎哥拍了我肩膀一下,说:痛快。然后一子就把手里的半杯酒喝了。就象喝水 一样。 虎哥坐到那后,又自己倒了一杯酒,轻轻地喝着。就象是在品茶。 这时,坐在床上一个人说:虎哥,少喝点。 虎哥说,我心里难受。不喝难受。 我看着虎哥眼里亮亮的。 大头说:虎哥,出啥事了? 虎哥说,小霞,出事了。那个,狗杂种经理,把她,强奸了。 大头很惊讶地看着虎哥。 虎哥又喝着酒,轻轻地说,狗日的经理,把她强奸了。人家小霞跟咱了几年, 咱给过人家啥?吃的,粗茶淡饭;穿的,她自己买的。咱给过人家啥?咱连她没有 保护住?咱没脸活啊! 大头小心地说:小霞现在在哪? 虎哥说,在家里。想回东北了。我咋劝都不行,非要回。我说我不嫌弃。她说 她嫌弃。我日他经理全家。 大头说:真他妈的。打死他。 虎哥说,今天叫大家来,就是这。妈*,去砍死他。把他剁成肉泥我才解恨。 小豆去探消息了。我知道这是犯法事。出事了谁也保不了谁。到时我动手,你们在 一边看着就行了。如果谁有事,现在说一声,全当没来过。 大家都纷纷说,剁死他,不砍死他咱就不回来。 虎哥说,兄弟们都很给我面子,哥只有谢了。来,兄弟们再喝一杯。说完,虎 哥又倒了一圈酒,一个一个挨着敬。大家都一个一个喝了。 到我这儿了,虎哥说,这兄弟不喝酒,我看出来了。难为了。这回就算了。 我脸上有些慌张,嘴张了张,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虎哥坐下后,从身下拿出一个包,从里面抽出了一把刀,轻轻地看着。 刀子不长,很尖。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我的心这时跳得更历害了。腿也抖了起来。我想起了电影电视里砍人的种种镜 头。我连鸡都没杀过,今晚上,我也要拿着刀子也要在夜色中去砍一个活生生的人 吗? 我看大头,大头看着我,脸上都不是原来的颜色了。 屋子里又沉闷起来了。虎哥又轻轻地喝着酒。没有人说话。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我忙回头避了一下,掏出来看。 是一个短消息:你在哪儿,请给我打传呼。 我看了一眼大头,也不敢打电话。大头又看看我,忽然就说,虎哥,我有事给 你说一下。 大头和虎哥出去了。屋子里就有人开始骂起了那个狗日的经理。 门又开了。他们进来了。虎哥经过我身边时,看了我一眼,拍了我的肩膀一下。 虎哥的眼象要把我穿透一样。 大头把我拉出去了,掏出一串钥匙,说,你走吧。这是我房门的钥匙。明早上 你起来就走。不要给我打电话。全当你没来过郑州。 我说:你?你,我,我? 大头说:你快走吧。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有啥了我给你打电话。明早上就 走。 我也不知说什么好。说什么好象都显得自己很虚伪。我就拿着钥匙走了。我觉 得我的手抖得历害。 这时天刚黑。胡同里人影已很模糊。郑州冷冷的风吹着我,我觉得头很疼。 我走了几步,发觉去大头的屋子的方向反了。又回了头,忽然想起了青衣。 我去见吗? 我想起了我们前一天晚上说的话。我说,如果我们相见了,好玩了,我就写一 个散文;不好玩了,就写一个小说。 她说,没有理由把散文变成一个小说啊! 我说,是啊。只是我怕啊! 她说,只有一种情况,除非你是暴丑,嘻嘻! 我说,当然还有一种情况,你是超级恐龙! 她说,嘻嘻,我就是超超级恐龙,吼吼,吓死你! …… 我想了想,还是不见算了。我们还有以后,要是散文变成了小说,那永远都没 有机会了。 这时电话又响了。是青衣直接打来的。 你在哪呀?我都急死了。 我,我在,我也不知是啥地方啊! 你快来啊。我都快饿死了。 我,我,还是不见了吧! 不行。怕什么怕? 我,我…… 哈,就是散文变成了小说又怎么样!毕竟我们见过了。我在我们学校门口右边 第三个电话厅前等你。你不来我就一直等,直到你来。 还没等我回话,她就把电话挂了。 我苦苦笑了一下。想想反正这样了,就去见吧!散文变成了小说,又怎么样! 我走到了那个电话厅。附近没有人。也没有人打电话。我就靠在那里,看大路 上车来车往。眼前的地上,风吹着一张纸片,飘着飘着就不见了。 这时我后面响起了脚步声,然后是一双柔软的小手把我的眼睛蒙住了。 哈喽! 我听到了她清丽的声音。 我回头,她把手松开了。我就看到了她。 她长长的头发,青秀的脸,在灯光下带着浓浓的笑意。 我挤出笑,说,你来了? 是呀!看你,都快让我饿死了。说,请我吃什么? 我说,你说呢? 那就是麻辣烫吧! 我说,好! 她很自然过来挽过我的胳膊。我们就这样走着。 走了一会,她觉出了我的沉默。她看着我,说,怎么了?不高兴? 我说,不是。头有些痛,不舒服! 她就不再说话了。我想这样沉默着不好,就自己找话说,明天上课不上? 她说,不上。 我又没什么说了。过了十字路口,电话忽然响了。 我一看是大头的电话。就避开了她。 我们去了。那狗杂种去了一家歌舞厅。你明天早上起来后就走。我这是说上厕 所才给你打的。有啥我给你打电话。有时我也不方便打的。记着啊,全当这次没来 郑州。 我好象觉得出大头的手抖动。我不知怎么就问了句:怕不怕? 你说我怕不怕呀?一拿着刀我手都抖起来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啊!我去了啊! 关掉电话。我眼里忽然出现了好多刀光血影的镜头。 她说:你有事? 我说:不,没有。我们走吧! 她说:算了。你有事就去忙吧。我骗你的,我吃过饭了。 我说:没事,真的没事。我就是来请你吃饭的。 她说:我真的吃过饭了。不用了。我还要去上自习。我走了。 我说:真的没事啊。说好的,我请你啊! 她说:不用了。我走了。 她说完就走。我看着她的背影,然后就叫了她一声: 青衣! 她回了头看我。 我说:对不起啊! 她回了头,走了。又忽然回头走过来了。 她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眼中有无限的怨意;然后轻轻地托起了我的脸,轻轻 地用嘴唇在我的额头点了一下,说:谢谢!再见! 她一回头就跑了! 我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黑夜的风中。 这时风吹过来,我打了一个寒噤。 我慢慢地走向大头租住的小屋,一路上老是大头手抖着拿刀的情景。 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忽然就饿了,找了半天找到了半包方便面,吃了。 打电话给大头,没开机。 后来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梦中老是大头和虎哥满头是血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天刚刚亮,就给大头打电话,没开机。起来在街头随便 吃了点东西,又打电话,还是没开机。 等到八点,给大头的公司打电话,说找大头,一个人说,他请假了。 我忙问,是谁请的假? 他说,是大头请的假。 我问,是不是大头本人请的假? 他说,是啊,你是谁?问这干什么? 我挂了电话,松了一口气。还好,大头还好好的。只是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们去哪了?真把那经理砍了?出去避风头了? 我去买了硬盘,然后给青衣打了传呼,不见回电话。然后就坐车到了车站,坐 上了回洛阳的依维柯。 车上了高速公路。我又给大头的公司打了电话,说他要再给公司打电话,让他 给我也打一个。 又给青衣的传呼留了言:发生了这些事,不是我所愿。对不起。 过了一会,电话响了。是青衣给我的短消息: 我以为我们的相见会是一首散文诗,但它却是小说。拙劣不堪的小说。永别了 …… 我看了看表,这时是十点多。这天天气依然很好。太阳暖暖地透过车窗照在身 上。外面是满眼的绿色。 我把所有的短消息都删除了。又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城市。 郑州,别了。 我忽然有了倦意,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15:1200-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