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阳光有点刺眼(喃喃自语) 作者:零视界 不知道说出来,你们相不相信。我真的谈过恋爱,真的,我没有骗你,我有 过男朋友。真的,我有过男朋友。 他是一个还挺容易让女孩子上钓的那种男生。小小的,闪烁不定的狡猾的眼 睛,有点朝天的尖尖的直直的鼻子,两撇淡淡的但一根是一根的小胡子,厚厚的 孩子气地倔强着的嘴唇,接吻的时候总是把你整个嘴唇覆盖着,弄得你满脸口水。 是一个看得出来自私任性的坏坏的本能的苦孩子。 他看过很多电视剧,他的脑子里有不少浪漫的点子。只要他愿意,只要他心 情好,只要他那一天不讨厌你,他能够让你觉得很甜蜜。但是他是双子座的,他 没有耐力也没有耐心,一切只取决于他高兴与否。激情过后,他可以一个月都不 和你联系,他可以让你觉得你失去了世界,他可以让你在恋爱中孤寂万分地感念 他曾经的那一点点极其有限的给予。甚至任由他任性,却还担心自己的爱会给他 压力,自己的不够热情会让他寂寞到无计可施而另投他人怀抱。 他迁就着自己的需要,随便地打扰我的生活。 我们也曾经快乐过,但是真的很短暂。我们都要面子,我们总是自命不凡, 我们渴望却又装作不屑于沟通。真的,我们爱对方,却因为面子而总在互相伤害。 我们只懂得用脸色,用沉默来暗示对方我需要你的询问我需要你哄。我们总是对 峙,总是希望能证明对方很在乎自己,证明对方爱自己比自己爱对方多一些。 我实在无法忍受自己因他而失控的情绪。我不断地付出,我的世界里,时针 分针秒针都刻上了他的名字他的面容。我呼吸的不再是氧气,而是他留在我身上 的体味。他不动一兵一卒就侵入了我的世界,我的心脏我的大脑变成了他的殖民 地,我的灵魂自告奋勇地成为他忠实的走狗,他不用亲临我的世界却让它不停地 为他运转。 为了得到他的青睐,我加倍努力地爱他。我的爱把他吓坏了,也许他会觉得 有窒息的感觉,他逃得远远的,去寻找一点新鲜空气。 我去捐血,看着自己的血被一个戴着白口罩的陌生女人一点一点地抽进一个 塑料袋,脑子里一片空白,很想去想点什么却什么也想不了。我只觉得我的灵魂 找到了一点点释放的感觉,我只觉得双肩越来越沉,我只觉得心脏在胸膛里挣扎。 然后,世界被眼皮关在了门外,我在飘,我听到有人在呼喊。 我真的有男朋友,真的,我不骗你。 那他为什么不来看你? 他,忙。 鬼才相信你,还有什么事比你出了事故还重要? 真的,他只是忙。而且他并不知道我出事了。 打电话告诉他啊。 `````` 我是真的有男朋友,真的。他很爱我,他只是太忙。 多苍白啊,这个借口连我自己都不能被说服。 我的世界坍塌了,在他一句问候都不给的那时起。所以也就不再有什么殖民 地。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殖民地。 也许只有离开才会让他对我有回那么一点点感觉。 我离开了那个大孩子,离开了那个充满青春的野性魅力的身体,离开了那个 自由自私的灵魂。 我哭过,瘫倒在墙角,逃避一切光亮。我觉得自己残忍,我在错对中徘徊, 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奴役。 我坐上火车,去找我儿时的好朋友,我到处张贴寻人启示,我要找回我自己。 我从老朋友的描述中渐渐地回忆起当年的我,我恍然大悟,想朋友借砖借瓦, 决心重建我的帝国。 曾经有过不习惯,总是忍不住给他打电话,只有一两个是接通的,其余的都 只是响一响而已。我想听听他的声音,我想从他的声音判断他的心情。 他不开心我满足又内疚,他开心我失望崩溃。我好奇又害怕听到一个陌生的 女人的声音会出现在电话里。 凭现在的医疗技术,没有人可以医治我内心的伤,就像没有人相信我是一个 被爱过的女人。我把心速冻起来,等待着医学更昌明的一天。 你知道吗?陆地是从海洋中释放出来的。我的世界长期地淹没在泪水中,终 于有一天,洪灾过去了,诺亚曾经放出去的那只鸽子向我飞来,为我带来了象征 着希望的橄榄枝。我想应该是太阳出场的时候了。 我开始走进人群,我按照朋友们的记忆打造自己,增加一点点成熟的变化。 我开始以感激之心面对生活。还好,我没有变态。 日子每天仿如被春日柔暖的阳光包围着,平平淡淡,温暖和煦。偶尔在夕阳 中漫步往事,还记得疼痛的滋味,但只是记得,已经不再具体。他的影子也在渐 渐地淡去。 花香淡淡,我重新依赖氧气,我珍爱人间烟火。 我的大孩子,他开始招兵买马。 他询问我的近况,他告诉我他的成绩,他说他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他说他手 头宽裕,他说他有手机了,他说有机会他要申请CDMA,他想说明他不再是一个穷 孩子,他执拗地认为我离开他是因为没有钱。他在我的面前总是急切地表现着。 我想有一天,他很有钱很有钱,他会怎样作践我来寻求他自己的平衡。 他说他要给我补过生日,他说他想请我吃饭,他说我们再不去你们学校的烂 食堂吃了,他说我请你去当然是去像样的地方。我觉得很好笑,幼稚的大男孩, 顽固的大男孩,我的笑带着轻蔑。我不想打击他。 但是他的电话让我很开心,虚荣心很满足,平衡了。 我的大男孩,他坚持着。我答应让他送我火车。我伤害了争取了很久的另一 个男孩,当他看着我的大男孩走在我身边,我看到了他眼中的委屈、疑惑、恼怒。 可是我只能这样,我多少还带着点殖民色彩,不是说重建就能完全刷掉。我承认 我不够坚定,我曾经是败兵之将,我心有余悸。 我没有去想那双受伤的眼睛,我专心致志地考察着自己在我的大男孩面前的 表现,够不够平静,够不够距离。 我们好像没有尴尬,也不需要适应,仿佛从来没有分开过,只是很久没有见 面而已。 我的大男孩,他努力着。他学会了给我打长途,学会了向我表示关心,他被 允许到火车站去接我。 我的大男孩,他死心不息。他写信告诉我,他对过去有多内疚,他问我为什 么有那么多的委屈却不告诉他,他忘记了自己不耐烦的眼神。他写信告诉我,他 如何怀念过去,他对别的女生无动于衷,他拒绝了别人的献身。我激动得浑身发 抖,我激动得热泪盈眶。我的大男孩,我觉得我的委屈终于得到诠释,我以为他 理解了我的一片苦心。 我给他回了一封信,画了一颗贴满了胶布伤痕累累的心,医生的诊断是“爱 与信心严重缺乏症”。心躺在病床上输液,输的是爱心、耐心、关心。我的大男 孩,他来信告诉我,我懂我的画。告诉我他曾经厌恶我,曾经有事瞒着我,但是 没有出过轨。 我以为,这是爱的表示。事实上所有看过这封信的人都没有问我他是不是想 追回我。他们都是问我:人家都说到这个分上了,你的意思怎么样?所以我更加 以为。我自作多情地在考虑着答不答应。 我又画了一幅画,一只飞鸟和一条鱼,用银色笔把齐豫的《飞鸟和鱼》抄了 上去。画的背面,是一行蜡笔字:在刻骨铭心的遗憾中永生和在柴米油盐的琐碎 中被遗忘,我该如何选择?如果再输一次,我怕连我都看不起我自己。 我没有被爱的信心。 他没有看懂。他问我我的意思是不是说拒绝。 我想抓虫子。我的大男孩为我做了一个网子,第二天就给我送了过来。要知 道,从他家到我的学校需要乘两个多小时的公汽。 他说他还有任务,必须要走,话还没来得及说。我想我没有权利挽留,而且 面子很重要,我任由他走了。直到我端详着那个小网兜的时候我,我再也忍不住 了,我追了出去。 我没有追上。我哭得一塌糊涂。 我以为我把到手的幸福扔掉了,我内疚,我总是为他的一点点付出感动。 我的大男孩,你表一个态,只要你表态,只要你表态。我是你的,我从来都 是你的。只要你说你想,我没有反抗的能力。如果这是一种堕落我情愿,我不愿 意再去想什么后果,失去了你什么后果都不能成其为后果。我追寻着你的气息来 到了你的家,我看着夕阳缓缓地下沉。 我们一直言不对题。 我终于鼓起了勇气,我们不能再逃避。 你是不是想我回头? 你的问题很突然。 ?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能是我的信让你误会了。 `````` (良久) 其实你说的这个问题我考虑了很久,就像你在信上说的那样,给自己三天三 夜冷静的时间,好好地考虑。我现在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我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你。 你回头,我当然高兴,但是我想在自己能够有更多时间陪你能给你更多的时候`````` 谁能保证当你有了这些以后我们又会怎样? 我怕我会影响你的学习。 我的学习和感情我自己会处理,经历了上一次,我长大了好多,我不会在像 以前那样。 对啊,我们都长大了,都变得更理智了,两个理智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因为 没有激情。 ``````(除了沉默我还能说什么?)我这一次来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不需要 解释太多,只要告诉我答案,我好作决定。 答案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有计算出来。 那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我将按照自己的计划去进行。 你的计划是什么。 秘密。 我平静而麻木。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原来别人的信不过是想为他的内疚找 一个倾泻的缺口。 凌晨三点,我从睡梦中惊醒,一阵剧痛袭来,再一次品尝绝望的滋味。久违 了,令人窒息的梦魇。 我再度收拾心情,回到安全的孤独中去。 如果一切就这样终结了,我的伤口不会撕裂得太厉害,只是划破了一点皮。 我可以很快回到麻木的适应中去。 我的大男孩,他穷追不舍,他斩尽杀绝,他一条生路也不给我。他不杀我却 强迫我自残,非要我求生不得欲死不能。 他有手机,那一刻,我恨透了手机恨透了网络,我恨一切先进的通讯设施。 我真想躲到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真的,我不愿意他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电话的那一头,他在苦苦犹豫:今天,我打电话来,只想跟你说一句话。 你说吧。 沉默,颤抖。他没有说话。 说啊。 我一会儿再给你打吧。 好吧。 二十分钟之后。 这是我酝酿了很久的话,你听好。 好,你说吧。 猴子喜欢猪。 哦,听到了。 低低的回答融入了无限的甜蜜。我长久以来的委屈,我长久以来的疼痛,我 长久以来的幻想,终于在此刻尽情绽放,直逼云霄,消失在惊叹声中,消失在喜 悦的目光中,绚丽的风景让人忘却了火药的危险。 那是殖民地重新建立的礼炮,只有麻木和奴性的人才会欢呼。 是的,我重新沦陷了。 我该如何向那些爱我的人交代?我只能高唱陈小春的《我犯贱》。 父亲在广州做肾脏移植手术,妈妈大电话来寻求我的支持,我笑说支持,放 下电话,我哭成了一团。我的大男孩,在电话里陪着我哭了很久,长久一来这是 我对他感觉最好的一次。真的,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成熟,体贴。 我迫不及待地交了试卷,乘上了去广州的火车。一路上,我带着大男孩的叮 嘱,大男孩的关心,我不孤独,我坚强地笑着。他还说如果工作放的下,如果我 需要他,他会到广州去,去看看我爸爸,去看看我。我很满足了,真的,我是那 么地满足。我以为我的大男孩啊,他长大了,虽然每日奔波劳累,虽然居无定所, 但是我每晚都在微笑中睡着。我以为我找到了幸福,我以为我们终于熬到头了, 我们终于不再是互相伤害的敌人,我们终于放下面子去爱对方。 我再次回到我们的城市,我们有说有笑,轻松自然,我想,淡淡的爱应该就 是这样的吧。对于一个备受折磨的人而言,还有什么比细水长流更加美丽? 可是我渐渐发现,每一次的见面,一接到电话,他总是匆匆忙忙地走掉。开 始,我认为是我们还不知道怎样相处,以什么关系相处;后来我相信他有公事。 他从来不当着我的面接电话,但每次接到电话他都会很急,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 他失业了,他突然告诉我他已经决定了去云南,很快就走,现在打电话来只 是想告诉我一声。 我希望在他走之前见他一面。他说没有必要,反正他还会回来,因为他的父 母在这个城市。 我忽然间迷惑了:我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他那自由又自私的心里面,我究竟 是什么?决定好了,才告诉我一声;回来是因为父母。他没有片言只字提到过我, 他以为我是为了他而存在的,他认为我会理所当然地在这个城市等他回来召见。 他的眼中,女人不是人,是财产。 他没有去成,最终。 我们去了归元寺。 佛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进门时,工作人员发给我们每人三支香,他的全都是黄色的,我的搀杂着一 支红色的。我很不满,问工作人员为什么不给我三支一样颜色的。我的大男孩他 说和我换,我说不用了,工作人员却跟我说红色代表财运。我的大男孩怏怏地说, 我只要平安。 我们分别求了签。他要我给他解签,我看了他的签之后,我觉得我都不知道 该怎么跟他说。他向来对我嘴里说出来的忠告都看作我的一种诡计,把他捆在我 身边的一种诡计。我愿意签的意思由我的口里被讲出来,他不会信,他会恨我。 他很急切,不得以,我含蓄地解了签:世界上的人忙忙碌碌都是为了功名利 禄(签上其实是指钱财,我不想伤他的自尊),但是清贫也有清贫的福气与乐趣, 前面的道路很艰难很危险,劝你不要去走。 我觉得签上的意思很浅显,他不是看不懂,只是不愿意看懂。我明白,对于 一个这么渴望功名与钱财的人来说,这确是一种极大的打击。你可以不相信,但 无法不让它萦绕心头。 那一天是母亲节,从寺里出来,我买了一支康乃馨让他送给他妈妈。我们发 生了小小的争执。他说:一个大男人拿着一朵花在街上走像什么?又说他妈妈文 化水平低,根本不知道有母亲节,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花。我说这是心意,你别 老凭自己来揣测别人。他说,不是用自己的想法想别人,他和他妈妈一样,文化 水平低。我不明白送一支花给那个疼爱我的女人还要让大家不高兴。 我没有再说什么。 他把我买的水都塞到我的手里,迫不及待地要将我送上公汽。我的脸沉了下 来,我把水塞进了垃圾桶。他没有理会我,只顾着自己过马路。 任由疾驰的车辆从身边擦过,我的心滚落在繁忙的马路上,被碾得粉碎。 从那以后他没有再找过我。连电话通了也没有告诉我一声,我关心他找工作 的事,他却冷冷地伤害着我。是不是有人在分享着我的爱?他怎么会这样对我? “对,我犯贱,被遗弃也像蜜甜;别理我,我自愿,才落这条贼船``````” 在这个时候,只有小春在我身边。 眼泪情不自禁,我拦不住。 有人轻拍我肩:朋友,你还好吧。 哦,没什么,好久没见过太阳了,不太习惯。真的,不要紧的,谢谢你了, 真的,只是阳光有点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