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为一位新新人类的非理想主义午后 早晨的阳光总是丰富而混乱,有如一碗奶油加多了的劣质红菜汤,冷热不均, 间或有一块牛骨残渣准确地嵌进牙缝。我很少去西餐馆,除非有冤大头肯买单。好 在这个世界上的冤大头并不像你想得那样少,因此我每年还是可以喝上若干次红菜 汤的;那红菜汤和现在,H城清晨的阳光相类,有一种混杂、暧昧的味道。相比西餐, 我更爱的是小吃店里的大碗红汤馄饨,我总是在汤最滚烫时候作大口的驴饮,以至 于每吃过一次馄饨后舌头便要麻木几日;我爱那种单调的炽烈,因此饥肠辘辘的时 候总是想找个馄饨馆,轰炸一下自己过于敏感的舌头。而H城的阳光,自清晨慢慢延 至午后,那暧昧混杂丰富的红菜汤也逐渐变成了清晰单调苍白的大碗红汤馄饨,我 爱这午后的时段,爱这阳光毫无理由地将我淹没。 就在这样一个午后,我走在阳光下。如你所见,我孤身一人。朋友们习惯在午 后趴在咖啡馆里躲避阳光,过猫般慵懒的日子,那里的咖啡和音乐与外界相悖,他 们用不菲的价码虚伪地小资了。那种时候比较适合奢谈理想,高尚的时候他们会为 中国的几家门户网站在那死搭客的命运担忧,低俗的时候他们也会毫无顾忌地谈论 咖啡馆女侍粗壮的大腿。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在午后,我也经常会和他们泡在一 起,但那里总是远离阳光,我觉得自己并不安全。于是我抛开他们,走在阳光下; 没人在我的身边,我的口唇便自动地麻木起来。 H城的午后很单纯,没有耀眼的美圆,没有不太耀眼的人民币,没有人关心博库 网裁员和钟鲲在榕树下的专栏被宁财神踢掉,没有人知道韩东伊沙沈浩波们在学会 上网后第一件事是在论坛里互相骂操你妈,没有人清楚美国人在伊拉克错过了多少 目标,没有人将国家队连支美国俱乐部队都输而国青队赢了阿根廷作以比较,没有 人知道诸如南琛紫霞猪小猪麦田傻青坏牙老了一点这些ID和他们自娱自乐的掐架, 没有人知道水牛儿就是浪打郎就是地瓜007就是古尤尤的大学同学;连自编的艳遇都 不会有,有的只是大片大片苍白的阳光,将一个个孤单的影子聚拢成人群,再将厚 厚的人流分离成一个个孤单的个体。 我说过,我爱这样的阳光。这样的阳光单纯,简单,容易理解;较之咖啡馆里 高尚的谈论和角落里的色情暗示,较之电视广播报纸网站上日渐蓊郁的理想,我宁 愿活得简单一点;这与所谓清新明丽透彻无涉,我不是什么纯洁的人,我宁愿你用 白痴一类的字眼来形容我。 就在这样一个午后,我走在阳光下。已是初春,女孩们毫不吝啬她们的性感, 她们穿着短裙和长靴,中间是肉色的袜子;也有没穿袜子的,我觉得她们很冷,她 们觉得自己很美丽。我欣赏她们的腿,但不欣赏她们在寒风中战抖的德行。我想建 议她们去吃一碗红汤馄饨,在初春的寒风中那种热腾腾的感觉是多么地难得啊;她 们却互相拥抱着走进麦当劳,每个人都摸了一下门口麦当劳大叔那红彤彤的鼻子。 于是我只好摸一下自己的鼻子。我的鼻子低矮多肉,还有红红的小疙瘩,一点也不 性感。据说新新人类都是性感的,我不性感,所以我不是新新人类;又据说和我差 不多时间出生的人都算新新人类,所以我又是新新人类。在简单的阳光下我无意思 考任何问题,我能肯定的只是,我是不是新新人类不是我说了算,是那些看到我的 人。我不关心他们,可他们关心我。我在阳光下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他们在 写字间和咖啡馆里却为我们虚构了一个宏大的未来。 我不领情。 就在这样一个非理想主义的午后,一只耗子孤独地死在距离粮囤四米的地方。 它的头上阳光炽烈。另一只耗子蹲在粮囤上,百思不得其解。 你离食物明明很近嘛。 2001/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