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借出的冤枉 阿颜从甘肃老家来了一封长信,不遗余力地为自己进行辩解:他在珠海某家报 社打工当编辑时干得如何如何好,别人如何如何不好,而我信中说他“太那个了”。 我停下读信,还算是心平气静地想想致他的信中是否写得过火,是否引起了他 的误解,但接下来的说法实在让人无法接受。阿颜说:“中定你这样指责我,不就 是因为我借了你钱的缘故吗?请放心,我当牛作马也会还钱,把我从你的朋友名单 中划掉得了!”阿颜这个出人意料的结论深深地刺伤了我,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水。 如果是他误解了的话,那么这个误解实在是太深、太让人痛心了。阿颜还说,如果 报社的人损害了他的名誉,他甚至还可以来珠海为此打官司。这又让人十分好笑, 却又笑不出来。 那年高考前夕,阿颜从外地转到我们班上补习功课,他比我大好多岁,在社会 上已经闯荡多年。他待人热情,办事得力,听说我是全县高考预考中的第一名之后, 对我更是好上加好,我和他便成了朋友,尽管发现他肚子里的学问远不及嘴上的功 夫,而且有很大很大又不容他人触碰的虚荣心。 后来得知,是以不学无术为荣的“文革”时代和十分不幸的家庭背景害了他, 我对他很理解、很同情。再后来,我上了大学,当了编辑;阿颜当零时工、民办教 师,后又争取到省上读电大,成了县重点中学礼县一中高二级的语文教师,彼此一 直保持着友情。 九三年夏天,阿颜忽然来珠海打工,我管他吃住二十多天,总算找到一家条件 不太好的行业报去当编辑,但却苦了我。什么编辑方案、约稿计划、版面设计等等 都要我替他代劳,就连采访回来都要让我理顺材料、写出提纲,让他写一篇小小的 新闻稿或者言论稿,总会有错字、白字、用词或成语不当、病句、逻辑混乱,甚至 是乱写一气,改得人心烦意乱,让人真不明白他是怎么当县重点中学高二级的语文 教师和省报通讯员的,也常常担心他如何在那个虽然不大但人材济济、竞争异常激 烈的报社混下去。 那段时间,我见到阿颜就发毛,疑心得了“阿颜恐惧症”。 不久,阿颜所教班上的一个小女孩来到珠海竟要和他结婚。我起初反对,因为 不知他们年龄悬殊很大的师生恋是否可靠,那女孩为他虚报年龄而结婚是否应该, 他们一无所有又如何结得?但当得知她已有身孕、非结婚不可时,我便以“家长” 的身份送每人一身新衣服,并帮他们操办着算是结了婚。为此,我还很作伤感地写 了一篇真实反映特区打工者境遇的文章《只有一个嘉宾的婚礼》,被许多报刊转发, 阿颜的故事曾让好多人感动。 其实这忙也是帮错了的,因为他们过得很不幸福,时间不长就形同仇人,不欢 而散。 阿颜执意回老家鼓捣他的民办教师转正的事去了,走时给这边报社的人说马上 回来,可一去数月音讯全无。我按他的意思去那报社取东西时,那些同伴对他大加 贬斥。由此,我担心他的位子被人占了,写信提醒他在选择当打工编辑或转正教师 的事上尽快作出决断,让他从实际出发,别让虚荣心再害了自己。于是,我便收到 阿颜义正词严的驳斥信,武断地误解我批评他是因为他借了我的钱。 阿颜临走时向我借四千块钱要去打点有关人士,我当时的月收入才一千挂零, 并为办家里人的户口到珠海欠着别人的一大笔钱。但为了朋友义气,我还是想法子 借到四千块钱再如数转借给他。 还有个不大不小的插曲,阿颜把他几千元的股票和一张余额九元钱的存折委托 给我见机处理。回家不久,他来信让我从他的账户上取两千块钱速速寄回。怎么能 从九元的账面上提出两千块钱呢?着急之时,一位明眼的朋友从存折的出入记录上 发现了问题——在阿颜离开珠海的前一天,他提出了三千多块钱。朋友说,要么是 阿颜拿走了钱账上是空的,想诈我给他钱,要么他把钱偷偷划到证券公司的账面上 隐藏起来,再装出可怜样向我借钱,看来,无论如何他都不是一个真诚的朋友,让 我提高警惕。 阿颜果然把钱悄悄转到证券公司了,虽然为此很伤心,但一想他也不容易,就 原谅了他,寄走他要的钱,对此并没说什么就算是过去了。 在世俗的生活当中,被人误解或误解别人的事不算少,有时,误解引起的难受, 比自己做错了事还要痛心。阿颜因借钱而误解我,的确让人一时接受不了,无论借 钱还是写信说明真相,按理说都是真心尽一个朋友的职责,他的误解甚至是曲解, 完全像蛮不讲理的泼妇骂街,冤枉得人为此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并发誓从此不再 管别人的闲事,对内地投奔我的朋友们大大降低了热情。即便如此,被朋友和从未 谋面的就是说作者以各种急迫的理由“借”走的钱近万元而至今不还,甚至于从此 不再柤认。这便成了为过日子过得心力交瘁的老婆大人“教训”本人的最好材料。 不过,误解毕竟是误解,它不是那种有意的刺伤和蓄意的谋害,时间的风会吹 走误解带来的淡淡的愁云。误解又会反过来教会我们反省自己,只所以会引起误解, 恐怕自己身上多多少少也有些问题。譬如阿颜误解我,他固然不讲“良心”,但我 自己呢?写信的口气也许太直太硬,伤了他视为珍宝的自尊心。再住深处挖一挖, 也许还有借钱给人后自私的回报心理在暗暗作祟,我的心胸不够宽广,活得还很不 高尚,还须努力学习,继续磨练。 这场伤心的误解也使我明白:遇事多替对方想想,误解就会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