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者征文:现实与心灵的情感桥梁 我们正处在一个热潮涌动的年代,外来民工潮便是各种热潮交汇的广东特殊现 象之一。作为经济特区的珠海,也曾经受了没有节制的民工潮所带来的大冲击的痛 苦。但谁也不能否认,外来打工者为珠海经济的发展流下了血汗,奉献了青春。 应该关注打工者酸甜苦辣的生活,应该正视打工者的人格与情感,应该倾听打 工者心灵的呼唤,正是为了实现这许许多多的“应该”,珠海人民广播电台、珠海 劳动报社和深圳人民广播电台四年来举办了几届“特区打工者”有奖征文。本届 “三联杯”特区打工者有奖征文届时三个月,仅珠海电台就收到征文稿360多篇,部 分作品在电台播出和在报上刊载,最后评出七篇获奖作品,其中开隆电子厂谢茂平 的《人生驿站》获一等奖,德光电子公司张传英的《妈妈,祝您节日快乐》、藤仓 公司王佩云的《回家》、井岸大叶针织厂杨成秋的《人生如歌》获二等奖,东方丝 绸公司罗连叙的《打工拾零》、永嘉光学公司王传宝的《一日忆事》和《时尚》杂 志社陈剑文的《独酌十年打工酒》获三等奖。 本文仅就“三联杯”征文获奖作品谈点个人看法。 打工者笔下的两个真实世界 作为社会意识形态的文学创作,是一种再现生活、抒发情感的创造性劳动,即 通过写作者的感受、体验和理解等反映社会生活。作为珠海特殊阶层的打工者们, 他们同样得面对两个不同的世界:由生产流水线、劳动汗水等要素组成的客观世界, 另一个是由现实生活触发欢乐与痛苦,消沉或奋起的内心主观世界。打工者以笔代 言抒写自己的生活与感受时,实际上将两个世界交替融汇。 在这个崭新的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相统一的背景下,打工者谢茂平眼中的工厂 和宿舍,就只能是“人生的一个驿站”,因为,他深知他们这群来自各地农村的打 工者,是“暂时栖息在特区的一群候鸟”和“生命的过客”,尽管他喜爱珠海并为 之流血流汗,但这个城市最终不属于他们。张传英在珠海成为打工妹,珠海给她展 示了新奇美丽的世界,给她拉长的责骂、工友之间的帮助和友爱,可她还是将全部 感情倾注笔端,将一封催人泪下、感人至深的信写给远方的妈妈。她的妈妈为生活 付出了一只眼睛却不抱怨,患上骨髓炎却声称身体硬朗,为女儿捎寄家乡的农产品, 在信中一遍遍叮咛,甚至还在菩萨面前祈祷……这是一个怎样朴实平凡的母亲?这 又是一个怎样无私而伟大的母亲?我们理解张传英并被她们的母女深情所感动。而 最使我心潮难平的是,在“母亲节”里,由衷感叹“没出来打工该有多好,可以依 傍在妈妈的身边”,面对无奈的打工现实,只能让想象“跨越无数的江河、无数的 关山”,她向着家乡的方位,从心底发出深切而带泪的祝福——“妈妈,祝您节日 快乐!” 而王佩云告诉我们,她来珠海打工,实际上是按照家里人包办的旨意来相亲, 她不满那宗婚事,毅然离开那个公司独闯珠海,历经艰难终于落脚珠海。拿出她打 工挣的血汗钱为家里人买礼物赶回家去过年,迎接她的却是亲人的冷眼和唇骂。王 佩云咽下泪水又回到珠海打工了,她的身后却总在回响着母亲的哭喊:“你走了就 再不要回来,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女儿!”这就是打工者真实的客观世界,同时也对 应地反映出了他们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而这两个世界给我们最鲜明的印象是真实。 这些沉甸甸的作品是非打工者写不出来的。 与打工者真实的人生际遇和内心感受紧密相连的,是打工者真实而美好的感情, 在这股强大的感情潮中,我们感受到张传英对妈妈带泪的问好与祝福,谢茂平、王 佩云、罗连叙对工友情谊的珍视,王传宝对大哥由衷地敬重与怀念。正是这种不曾 泯灭的人间真情,在现实生活与心灵宇宙之间飞架起一座虹桥,达到主体心灵与客 观世界的遇合与创造,从而在世俗的人生中发现美的光点,开创更美的人生。 打工的青春:价值实现与梦想追寻 “特区可以没有我,但是有我不一样”、“写出你的打工故事,唱出你的打工 之歌”这是“特区打工者有奖征文”一直沿用的宣传主题词,也是对特区打工者存 在价值的一种艺术化的肯定。珠海市劳动局的一位负责人说,珠海市现有打工者30 多万人,他们是珠海劳动者的主力军,他们为珠海的建设作出了贡献,他代表珠海 市人民向这些忙碌在建筑工地、工厂车间的打工仔、打工妹们表示感谢。 珠海特区是经济建设的黄金宝地,但珠海并非有遍地黄金供人俯拾即得。进入 特区的人得付出比在内地时成倍的努力,作为“蓝领”阶层的打工仔、打工妹们, 更要在烈日蒸烤下的建设工地、在紧张繁忙的流水线上,以汗水和心血换取微薄的 收入,一句话,劳动和奉献是他们取得特区“暂住”资格的唯一途径,在劳动中, 打工者的青春找到了人生的舞台,青春的价值得到了实现。 打工生活不尽相同,每个人的感受也不尽一们,但他们都没有浪费大好的青春 时光。本次征文的七位获奖者当中,谢茂平尽管明白他“在特区打工只是人生的一 个驿站”,可他不会因此而痛恨珠海和车间繁重的劳动,正是打工生活,让他得到 了像“老于”那样心直口快、豪迈雄健的朋友的真挚友情,他也用下棋、读书、写 文章之类的方式,使他在“青春驿站”上的生活更丰富,人生更完美。张传英初来 珠海时曾受到拉长的无故责骂,带着哭声进入梦境,而今,打工生涯使她长大并且 变得坚强了。王佩云放弃来珠海相亲及等待她的舒适生活毅然加入打工者行列,她 在那些出卖肉体的女孩和打工挣钱的女孩之间选择了正确的人生,她于是也就在亲 人绝情的唇骂声中能够重新返回珠海打工,打工,已成为她年轻的人生。我们也看 到,罗连叙从一个害怕面试的“懒散少女”,成长为一个技术全面的制衣女工,而 且,一旦认准了能更好地实现自我价值的途径之后,她也敢干辞职另谋高就,“倘 若我不来打工,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新鲜事,又怎么会有长进与提高呢?”她的感 叹实在是有感而发。也正是打工本身,使王传宝这个从没见过机床,也不认识英制 板手的安徽小伙子,被提升为拉长,他坚信“生命的意义在于不断地进取与拼搏”。 也正是打工生活的积累与感受,陈剑文不仅打工打出两本诗集。打工者,这群流浪 的太阳,在坚持不懈的劳动与奉献中,永远追寻着梦想中的另一颗太阳。 写作技艺上的特色与欠缺 分析征文获奖作品的内容(素材)和意义(主题)之后,让我们再看看这些作 品的写作技艺。我以为,这些作品的艺术特色或长处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表现自我的真实情感,唤起听众和读者的审美情感,这是获奖作品最大的特色, 也正是这些作品得以获奖的主要原因。笔者在读这些作品时,被文章渗透出来的感 情的洪流所冲击和包溶,尤其在读《妈妈,祝您节日快乐》、《回家》和《一日忆 事》时,禁不住洒下了感动的泪水。正是作者真实美好的情感,为作品赋予了感人 的力量,至于是母女情、兄弟情还是工友情,只是情感的突破口不同罢了。 朴实无华、亲切自然的写作风格可列为特色之二。这些文章的主要风格如同他 们的打工生活一样平凡而朴素,没有挖空心思的编造,没有虚情假意的抒情,也没 有故作高深的慨叹,在朴实自然的总体风格中,各人又表现出极富个性化的特色; 《人生驿站》,写得形象逼真,《妈妈,祝您节日快乐》以真情感人,《打工拾零》 明快奔放,《一日忆事》静中见动,《独酌十年打工酒》则写得圆熟而又洒脱。 要说特色之三,那就是作品选用的形式与作品的内容相吻合。文章大多采用记 叙、随笔、书信的方式呈现打工生活,表达自我情感,不耍花架子,不故弄玄虚, 朴素的形式反映朴素的生活,又传导出一种朴素的文风,形成整体印象上的和谐与 自然。 真正的艺术是忽视艺术的,这仅对高层次的“真正的艺术”而论。就本次征文 而言,好像不是谈论“艺术得过了头”的问题,而在于艺术方面还有许多欠缺与不 足。大致说来—— 获奖作品整体上的艺术品位不高,思想力度不够,使作品流于表面,浅显直白, 缺少深度的开掘和神韵的张扬,停留在告知宣传和呈现生活的层次,而未上升到具 有使命意识的反省生活的层次; 必要的写作技巧的应用不够或不当,从而限制了思想感情的更好抒发,除《人 生如歌》和《人生的驿站》两篇有些许构思、剪裁的痕迹外,其余大多是信手写来, 无章可循,使本应生色的文章失去光彩; 表达感受和驾驭语言的能力还需极大地提高,七篇获奖作品中,除两篇已经编 辑修正润色后在报上公开发表而毛病不多外,其余的作品或多或少都有这样那样的 缺憾与不足,如逻辑关系的混乱、语意不明或表达不准确、句子结构残缺或有语病、 用词不当、写错字白字、乱用或不用标点符号等等。 以上这与打工者所处的环境、自身文化素质及艺术修养等都有关系,这些缺陷 也是曾经热门,现已被日渐冷落的“打工文学”共同面对的问题,以此呼吁全社会 应重视对打工者的劳动保护与人格维护,关注他们的精神世界和业余文化生活。我 想,这应是“特区打工者有奖征文”活动在更高层次上的意义之一。 文学是人生的一座精神大厦,正如打工仔谢茂平文中所写:“老于走了,而我 们依然在流水线上忙碌着,依然在默默地把自己的青春年华奉献给特区”。文学的 生命常在,打工生活仍在继续,新一轮的“东方杯”特区打工者有奖征文业已开始, 让更感人、更优秀的作品托起另一群珠海打工之星,这是我们共同的祝愿与期待。 (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