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说车 (一) 我对车是个十足的外行,虽然当年在大学所学的专业竟是机械,但到了关键时 候却“机械盲”得一塌糊涂。有这种缺点特别难受,尤其是在美国,掩盖这一缺点 唯有利用银钱打点。但我的另一个难受竟是银钱也吃紧,那则活得真正艰涩了。 在美国驾车是有些讲究的,因为美国的私人车辆看着像是千人一面,但内里活 生生是有性别、年龄之分的。在美国看一个人的车,就像是在眼对眼地观看其人, 车主人的性情、年龄之类溢于车表。所以,人在美国除了果真有经济上确有不济的 原因之外,买车往往是件头号反映情趣的大事,不容轻视。 在美国谈一般意义上的日本车多半指的是平民车,这就好像一般谈德国车就指 的是“贵族”车一样。而对于美国车,我曾亲耳听到一个韩国汽车商人说:“它们 都是垃圾。” 值得一提的是在去年,美国所产汽车销售中出现了一个由名人名事件带来的奇 观。因为年前被警察们在洛杉矶高速公路上穷追不舍的前美式足球名人辛普森在被 追捕当时当刻开的是一辆白色大型福特“布蓝寇”吉普两用车,又因为美国人对名 人的崇拜往往真正地从头到脚。因此,追杀才完,本来业绩平俗的“布蓝寇”刹时 打开畅销大闸,美国人膜拜的激情一来,真跟灌了特效迷药,事无巨细一概摹仿, 无从抵挡。 日本车给人的印象是小巧及耐用,十分能讨在美亚洲人的青睐。在美国谈车的 质量是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认真说起来各生产厂家各有部位强项,更比如福特车 近两年打出的著名广告词更说是“你最近驾驶过福特车吗?”因此,这一层层的迷 障让人倒不好轻易张开评说之口了。巧的是手边恰有一个资料,说的是在美国日前 评出的最值得信赖的二手车中,日本车竟把前十名全部包圆。后来我想,此大抵就 是评判芸芸众车的最近似结果吧。因为,车如果用到“二手”时再进行质量比赛, 应可和人酒过三巡时再比酒量情形类同,一看就清楚谁是马谁是骡子。 美国《消费者报道》 在对58万美国车主进行的意见调查结果显示, 1987年至 1993年间,美国人眼中最值得信赖的车种辆辆都是日本车。它们分别属于本田、日 产和丰田。其中,本田的ACCORD高居第一名。在这之后前三名的顺序为日产MAXIMA、 丰田COROLLA。 而十种最不值得信赖的二手车竟全是美国三大车厂通用、福特和克 莱斯勒的产品,唯一忝列其中的外国车是韩国的“现代”车。 日本人一向让我反感十足,但日本人在民族智慧上展现出来的一贯势头,总是 让我的鄙夷心情吃瘪。 其实对于各国车辆的评介,我个人在历经了有关的惨痛之后是相当具有发言权 的。在美国生活的多年之中,我的驾驶过程因为各种原因甚至就是在频繁换车中完 善的。一直以来我周旋于各国车之中,美国、日本乃至德国车,全都开过。 我在美国迄今八年,开过的车子前后加起来大抵有五辆之多,如此折腾决不是 因为有钱而在这里自抬身价,实在是情非得已。在美国,除了在纽约曼哈顿之类公 共交通超级便利的地区可以没有私人车辆, 在其它地区, 没有汽车的人就像宣称 “不想活了”一样。一是没车的人几乎没有生存的必备前提,有部车子就好比中国 人人手一辆自行车一样普通。如果要靠这个部分来“自抬身价”,那则身价在开口 之初早就已经没有了。所以去年回国探亲时,一些朋友一问就是“你有小轿车没有”? 对此一问,实难回答。 二是在美国买车,尤其是在美国大城市买车,经济原因和治安原因相加,十有 八九的人大抵是会选择买二手车的,这种车便宜不说而且可以解放车主因为怕车被 砸被撬的分分秒秒煎熬。如此,也实在谈不上有身价。更可观的是买二手车不用买 只有为全新车辆才值得一买的全保险。这种全保险的价格一般是看人和地区下“菜 碟”的,在纽约这种人鬼同居的地方,一部中等价格比如两万美元的新车每年的全 保险费用一定要交到两千块以上。再如果车主住的是楼房,那则又不得不为新车买 个停车位,价格也煞是“不菲”。纽约的皇后区之类楼房闹市区的一个车位每月大 约在八十元到一百五十元之间浮动,而曼哈顿的停车位则多在每月两三百元之谱。 在我所买过的这五部车中有三部是美国车,而且恰都是美国福特厂的产品。另 一部是日本日产汽车,最后一部也就是现在我正驱驾的一部则是德国车。下个月, 因为周末常常需要越野的原因,我已经预定下另外的一部军绿色的吉普车。因为车 尚未倒手,因此不得预言,这吉普车,就先不充数。 我的三部美国车是我到美国后最早开起来的,三部之中的第一部车在我来美后 没几个月就将其误撞到高速公路的护墙桥墩上报废了;第二部车是放在自己家门口 被人偷走了;第三部相比之下其实是辆最可圈可点的车,翻查以往的有关文章,我 曾说过我在纽约住时曾经买过三辆车。细想之下,其实是把这辆车从根上忘了,或 许那篇文章因为是谈治安的,此车因在治安方面并没有出现大碍,因此才被我忽略 掉。事实上这种忽略极不合道理,因为,唯有此车因为开的时间最长才让我真正领 教了美国车毛病过多的讨嫌之处。 而且这种讨嫌在你的生活中竟是主宰任何一日喜怒哀乐的“大纲”,你自己的 所有的哪怕多么细碎的情怀,都是其氅下微不足道的“小目”,时时都被叱咤。 (二) 在深入谈起美国车之讨嫌之前,我想最好先把先后与我“交恶”或者“交善” 的其它车辆讲完,以免先提了超级难受的事,到时败了开聊的胃口。 三部美国车之后,我在纽约开的最后一部,也是唯一一部日本日产跑车竟也十 足地不给面子,这一点与前面提到的美国人新近统计数字倒不甚相同。该日本车大 毛病没有,小毛病不停,什么时候送到修车场什么时候有东西可修,活生生的也是 一场恶梦。 大前年搬到洛杉矶,因为其与纽约相比地广人稀,治安和停车都已经不是难题 的原因我则买了一辆德国的“宝马” (BMW)。之所以买下此车,一是出于上面提 到的原因;二是更而且,在洛杉矶买新车所上的全保险款额仅仅是纽约的二分之一 价格; 三是在美西有一种流通的说法是: 在高档车中, 只有老年人才爱开奔驰 (BENS)或者富豪(VOLVO),年轻人则多偏爱宝马。果真,才到美西有次听广播, 在谈到“如果有钱,你将最想买什么样的车”时,打进电话到现场来凑热闹的年轻 人们,几乎众口一辞地说是“宝马敞蓬”,所以,对我而言,时机造就结果。 谁不想假装当年轻人呢? 但是,认真要当这种“年轻人”也是要付出额外代价的。我后来才知道,在加 州,买车价格大抵在三万五千美元以上者就必须向政府上缴“奢侈税”。这项税务 明目其实是加州政府的发明,在纽约是没有的。因此,在车行买车时听到销售经理 狮子大张口地向我收起百分之多少多少的奢侈税来,直觉得和自己的心理状态不甚 搭调。因为,在美国的我们已经多少年和“奢侈”二字沾不上边了。 但是开这种车的“奢侈”说法我在越开之中越觉得情有可原,此中之一首先当 然是反映在价格之上的;之二则是在内部装置上。买此车时被告知车内音响系统超 级完善,在车内前后各处装有十个之多的喇叭,但是直到今天,开这部车子已经三 年多过去了,我仍只找到了喇叭中的八个,另外的两个喇叭则仍在搜寻之中;之三 是这种车上的所有系统完全由电脑控制,任何一处哪怕是一个后尾小灯不亮了。车 内的电脑也会频繁地在方向盘上的电脑屏幕中明明白白地写出来并时时佐以清脆钟 声,声声都在提醒;之四是此车的功能之多迄今我才仅仅知道皮毛,只了解了最基 本的简单操作,而其它三分之二的功能之细之繁相信在美国如我每日奔忙者完全没 有精力予以从细整理学习。 接下来,则要话说回头。 我在纽约开过的最“讨嫌”的一辆车是美国福特车厂的“托尔斯”型车,这种 车造到80年代末期时外观向圆型发展,像一块饱满的面包一样,这在当时由各厂家 车都还是棱角分明的车型组成的车流中看似新潮,十分抢眼。这车买时端的是煞有 介事,虽买的是二手车,却因此车前任车主所开的里数低,记得似乎仅有三万英里 左右,而且外观如新、就花了个几乎也是“如新”的价格买了下来。 此车之恶劣表现在其基本上是仅在从买车处将其开回家的路上是规矩的,一待 到家,之后的日子里该车再不曾合作。 这辆车的毛病十分奇特,常常是开着开着就自动熄火,说什么也不走了。有时 熄在公园,有时熄在郊外,有时熄在车辆如梭,只有两条线路的公路上。更尤其是 在上班路上熄火,身后必定堵起长长一溜上班须得打卡签字不能迟到的心急如焚者。 如此,车子一堵满,疏通就是一件大事,很长一段时间过后,等车流慢慢经由另一 条路疏通之后,每个曾因你所累的驾车人走过你身边时,都会做给你干瘪的一个脸 色,让你觉得自己恶贯满盈。 后来才听说福特厂那一年中出产的“托尔斯”车变速器全有毛病,因为这种车 型据说是1986年才出的新品种,经验不足。而这“经验不足”也是我的车怪病的大 半由来。后来一下狠心曾经全部拆换过变速器,收活的修车场老板是熟人,十分给 面子地收费,修一下变速器的代价也花去了一千块左右。变速器修好后此车的表现 只是比过去少熄了几次火,一到节骨眼上照样不动不转。 这辆车子丢人丢到最后每隔三天五夜就要将其送进修车场上修一下,车场师傅 远远地看见这车哼哼唧唧地开来,脸上的表情都一下凝重起来,如丧考妣。 到了这时我方才领悟,那一年出产的“托尔斯”绝对不仅仅是变速器有毛病, 而是全车的每个零件都有毛病。那时的我经济上正是在美国要劲的时候,每一块钱 都有恰如其分的用场,这辆车在这个时期隔三岔五地帮个倒忙,大把的钱一五一十 地白数给别人,对我来说真正是眼中淌血,点滴在心头。 这车后来是被转卖掉了,我是登报卖的,接手的是位眉清目秀的小青年,他在 某天的黄昏时分来看车,只是左看右看了一下车外壳,而且不知何因又趴在地上看 了一下车下的地面,冥想了几天之后就致电来说决定要买。看着他仔细认真地点数 着葱绿葱绿的现金交过来,我的内心深处竟不能伸屈,僵在那里难受了好一阵子。 不是为车,是为他。 那辆车的颜色记得和天空同色,但愿车长久。 (三) 美国社会风气的变化是不以普通人的普通想法而转移的。近几年来,到美国大 都市街上走上一走,你会发现,所谓名牌好车如奔驰、宝马,富豪者内所端坐的人 等,几乎无一不是看上去性情拘谨、奔撒不开者,年轻萧洒的美国男人大多开始驾 驭稀奇古怪之类,最保守的也会是个吉普。 美国市面上遂有一种进口吉普,名字就叫“润治揉胃”(RUNCH ROUVER)的, 这车往往车身晦暗、仪表平庸,整体外型结构虽不至太俗,但也没有任何特殊值得 稀上一奇,一开出去立即融入车海中间绝不显眼。但按价面上讲,该“润治揉胃” 竟是和奔驰平起平坐的。 某天在一个滑雪设备展览中看到门口即平摆着一辆这种 “揉胃”,颜色照旧晦暗,但可圈可点的是价格惊人,竟在15万美金之谱。 为了高兴,美国喜欢开卡车之流粗笨货色的男人们往往把自己的车子重新改装, 比如把卡车轮胎换掉,把车箱架到四个超级高大的轮胎上。这种玩艺往往“四不像” 似地出现在街头,车是大轮小车箱。人是短发甚或光头甚或虽短发但却有一小辫编 织于后脑勺甚或虽光头但却有一缕硬发梗生于天灵盖。更有招摇之人故意把车上的 消音器拆掉,每开起来轰轰做响,该轰轰之响开得慢点倒还无甚,但偶一开快就足 以惊四海驱鬼神,声势浩大。说起来这自是违规,但没被生擒就是回回刺激。 男人们开大卡车的风潮据说是自从1989年左右就在美国蓬勃兴起,我一直在美 东居住,那里因为民众平均状况比较穷些,因此这种有关车的风气未能得到明确地 展示。而在民风懒散的美国西部,这类爱好似乎早就是遍地开花。据美国加州专精 市场研究的鲍尔公司(J.D.POWERAND ASSOCIATES) 所做的研究资料显示,美国轻 型卡车的市场占有率在1990年左右就已经达到33%,而到1994年更加在原来的基数 上走高到大约40%,可见,美国式的时髦总是这样,越到当今越见敏捷。 我对爱开大卡车的美国男人一向不敢推崇,虽然叹服其品味,但却消受不起现 实。每回,当我从自己车内后视镜中看到车后竟赫然跟随着两个硕大无比的轮子时, 准定觉得白日见鬼。这种车往往总是对走在前面的车辆大太耐烦,永远嫌你挡了他 飞也似地性格,轰轰做响地直逼到你车之后的咫尺之间,惊得你大不自在。 为了配合美国男人们近年来对威猛汽车的钟爱,自大前年开始,各国汽车制造 厂商个个莫不是真心奉承。不少厂家尤其是自1995年起对自己属下的车型都开始改 动。 在中国国内颇有名气的“凌志”(LEXUS)型车已经开始出轻型卡车了,而老 牌英国车“捷豹”(JAGUAR)车也声言要紧随其后。在这种风潮的带动下,无数生 产平民牌子的车厂也开始把设计重点拓展到卡车身上,争相把卡车内部的设备装潢 搞得和豪华车一样。一时间,风声鹤唳,连一向超级稳重的奔驰车厂也言之凿凿地 说他们也须从善如流。果真,1997年下半年,奔驰厂的吉普到底出了,只是奔驰的 这新款车马力不大,价钱也不很贵,被很多玩家批评说“不过瘾”。 年前回国时但见几乎国内的每个朋友都在忙着考驾照,或者根本就已经有了驾 照,而且,在北京街头看到的车辆档次有许多也具有相当水平。中国人现今对于车 的概念虽不如美国这么普通,但是车辆的普及进度之快却是惊人的,看来,车的光 环马上就要普照中国。 写到这里,不由想起一段关于车的往事。 当年我从北京出国时,送我去机场的是父亲向司机班要的一辆“上海”,车到 东官房,车上的亲人中有一人须先行下车、停车、开门,亲人走下去,人是下去了, 但是车再想发动时就无论如何也打不着火了,一家人顿时急做一团。当时街面上的 出租车实在没有这几年发达,实属凤毛麟角,大家急吼吼地连拦了几辆都未遂,开 车的小战士在那辆“上海”之中更是手舞足蹈地持续打火不休,母亲简直急得要哭, 她在早起上班的车流中埋怨父亲怎么要了这么个“破车”,父亲当时脸色铁青地低 吼道:“你以为还有很多的选择吗?” 很后来的时候,该“上海”竞在大家的绝望中猛地轰叫起来,一家人这才做梦 似地回到车内,这“上海”噼里啪啦就这么吼吼地叫着,绝尘而去。 多少年后回到北京,又坐上父亲要的车子,上车之前大家又提到了多年前送我 出国时那段让人心急火燎的故事,此次所幸已不再是辆噼里啪拉的“上海”,这么 多年后想来这种车已经成为古董被陈列起来了吧。 门外说车,心虚自不待言,权算是哆嗦着递上点参考消息。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