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派留学 (上) 茁壮国家,派员远出留学,所谓“公派留学”事,就国家而言是一个必要的手 段,从很古到现在,无论中国变换成怎样的国情,应该都适用。 从古到今都有例子,西风东渐中的很多精锐,都是这么传染而来,有用而且有 助。 中国开放之后,留学的公派权利曾经管控很严,后来下放,一直下放到相对基 层的基层。这么多年下来,公派留学无论在形式上还是实质上,在国内都已经是一 项惯常的动作,成为延续人才教育需求相对轻而易举的一举。 但是,我想说的是,尽管公派留学很多方面在过去和现在都具有多层次带动中 国社会进程的意义,但我认为这的确也是对目前中国而言弊端最多的一种国际间教 育交流方式。在我觉得,从国家的角度来看,结合中国现今的各方面状况,公派留 学除了涉及真正的国家利益必须为之的部分之外,剩下的部分,应趁早慎重以干。 公派留学签证,在美国领事馆能得到的大多是J-1签证,虽然美国的J-1签证身 份一般而言有学成之后必须回原居住国服务两年的限制,但是美国现行的移民政策 中却同时有很多理由可以被当事人援引出来豁免这些限制。这说穿了其实是美国人 在法律方面制造的缝隙。从原理而言,让一个在美国稍有概念的学成之人制造这样 的豁兔理由并不是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情,理由们一经制成,我所认识的不少学成之 人和他们自己过去的一切就再不照面,慢慢地,整个人也渐行渐远。 我所谓弊端,说穿了,也就是人才流失方面的损失。 如果说这个“流失”是无涉其它的一种纯个人的选择,比如自费留学生的情况, 这事就成为私事,他人无权置评。但是公派留学人员不同,出而不归,孕含的是一 出事关辜负的悲剧,也使得国内政府将从纳税人身上得到的钱用做这样类型人的学 费后,即告整个“投资项目”失败。 这就好像是全家人凑钱让一个孩子外出读书,凑钱之初满心指望着这孩子能够 学成归来帮贴家里,哪想到这孩子出门之后竟不要家了。 中国过去对公派留学人员的遴选没有足够限制,一些秉公的单位多是顺理成章 地按照科研成绩的优劣来评定出国人员的顺序,而不能秉公或者不能彻底秉公的不 少单位就不能免俗地是按照可派人才与领导的交情深浅或者工作年头来排列先后顺 序的,公派留学就成为一种高级筹码。尤其,采用上述顺序中前者的做法带来的悲 剧效果更加明显,因为走的这个,是家里“聪明的孩子”。无数精英就这么带着大 家的钱隆重出行了,一些人一去就再也没有回头。 在留学的项目上,国家出钱代做所有铺垫,按说学成的果实一定也是国家的, 这道理说出来都是废话,但是,一到毕业之后,这个道义上的果实常常就不道义地 成为私人的了。 滞留不归,从公派留学者本人的角度自然有他自己的私人道理,越是到了连咱 们国内也已经进入活跃的个人财富积累阶段,大家就越彼此明白人性的真实,谁听 说过为了“道义”果真牺牲自己舒适的?课本里的人物大多数能够“牺牲”,但课 本大多数只能够听过就算了。美国的工资水准目前相对而言仍旧晃眼,读出学位来, 找个平常的白领工作随便于上一个月,工资数目就是眼下国内效益最好的国营单位 职工全年不吃不喝的积存。这是诱惑,更是现实,不能被其诱惑者,也算“超人” 之类。 可几下里最惨的,不还是怀有梦想的那个等孩子归来的倒霉“家长”吗?爱之 殷殷,钱情两送,回报一不如预期,就大难受,而且就也极端极端的无可奈何。因 为,送哪个孩子出家门,不是都可能面临这样的一回听天由命? 上好学校、读好专业、不用自己挣甚至一分钱的不归人才中,不少人其实自踏 上美国本土的一开始就给自己找好最后的理由了。我知道我的很多公派朋友中很多 人自进入校门的第一天就去找移民专家咨询未来了,在后来的学习生活中,也从来 没有忘记处处找寻这样的借口。终究,这是他们的一个选择和机遇,是命。 很多的我们都知道,至少在过往十年中,在开放政策的雨润尚没有能够分摊到 每个中国人的头上时,能到美国公派读书的中国人是相对走运的。辛苦的上学期间 他们可以不去做工,可以从公家机构拿领生活费,这些费用虽然不那么多,但毕竟 不是体力的代价。筋骨不会为其大酸痛,颜面不会为其大蜡黄,看起来和用起来缺 少“血肉相连”感。因为在财务上的优势,他们中大多数人的学业特征非常明显。 比如说,他们几乎清一色读的是美国上好的学府,而且是非常非常上好的、靠自费 读书几乎完全读不下去的那种学府。 很多在国内就顶尖的人物,到美国之后稍有努力就出了项目,项目一出,美国 人的态度就暧昧起来。美国方面对人才的珍视一直以来自己有头脑、外人有口碑, 他们在任何有关精英抉择事项上都为精英们留有余地。他们知道对公派留学人才的 挽留绝不能和联邦移民法中对亲属移民中“亲属”们的挽留相提并论,亲属移民法 规的出笼是美国政府遵循人道意识做出的一个必做姿态,而对公派留学人才的挽留, 则可能影响美国明天的一切。不但是对中国,对世界各国的举凡“人物”者,美国 其实都乐于纳入。 所以,对于中国的人才而言,出国留学之后,中国机构真正要做的,是和留学 人员前往国进行心理软件和生活硬件“拉锯”的准备。 中国国家教委副主任韦钰近月曾公布说:自1978年起,中国的各类出国留学人 员共有27万人,分布在世界103个国家里,其中由政府派出的留学人员有4.4万人, 单位派出的有8.6万人, 自费学生为13万多人。在学成归国人数方面,截止1996年 年底共有9万人,其中政府派遣出国人员回国的人数是3.7万人,单位派遣出国回国 的人数是4.8万人,而自费留学人员的回国率为4千人。数字显示,在公派留学的两 项中,由单位派出的留学人员回国人数几乎才是派出人数的一半,中国的优秀人才 在面无表情的统计数字中就这样被“两丁抽一”了。 但是在我的想象中,国家教委公布的这个数字相信其实尚是一个泛泛的统计, 而且是一个全球包括非洲之类去处的数字,在我看来,单就美国而言,公派出国留 学之后滞留美国的人数相信远比这个“全球比例”为大。 我其实无意指责滞留国外的中国公派留学生,因为他们的选择在我从非常私人 的角度来看也是很可以理解和颇有道理的。他们中也有我无数的好友,他们绝不是 恶人,他们中的所有人几乎清一色全是智商上等人。换言之,我一直不敢把我自己 就也放在一如他们那样的一个位置上设身处地做推想,果真把我换成那个位置,我 也不敢判定自己的最终决定。 在人性上,我想人人都可能兔不了做一两回甚至很多回俘虏。 当然这种事情不便明说,说出来往往尴尬。我的一个公派朋友告诉我,他之所 以选择留在美国是因为他已经三岁大的女儿“非要继续呆在纽约家门口的那个幼稚 园里”。这话我听得有些飘浮,他说得也不扎实,两人就岔开这个事情去谈别的。 多年的美国生涯中,我也深知,唯有这事项越来越是一个雷区,不能多问,一 问,就卡在原地不能动弹。 懂事人倏然住嘴。 (下) 对于公派留学,如果用一个直接的因果关系进行“该”与“不该”的是非选答, 则过于简单,与其相关联的其实是一道人生和社会大题。 借此机会,我觉得有必要把我多年看在眼里的有关国内公派方面的下妥进行约 略的陈述。我想,我这么口无遮拦地说出来似乎也能泄露一些外派人员滞留不归的 导致因素,如果在很多伎节问题上我们国内方面能够尽可能地给予合乎事理乃至人 理的布置,后续问题比如人才外滞问题的出现几率似乎可以降到最低。 但是我下面想陈述的其实已和上面所谈的对象在距离上有所拉开,我要谈的是 有关中国公派外出工作人员的事情。 尤其是自最近五年起,国内各种规模的官营公司在美国纷纷设立子公司,美方 在核发跨国公司签证方面的政策也总是以能够给美国带来商业机会为主旨,不再像 “捷尔任斯基”般地盯住当事人不放,得宽松处且宽松。 中国方面在美国设立的海外子公司一般规模不大不小,一个公司内往往只有二 三个人是从国内外派,另外的次等职员便从国外就地聘用。 我想陈述的事情一般也就发生在这些由国内外派公出的人员身上。 通常的情形是,我们的外派人员一经派出,各种有关的个人行动限制条款也随 之而来。按照国内各母公司的规定,很多在美所属子公司的公派人员必须遵守严格 的外出时刻规定,比如说每天晚上,很多国内母公司要求美国子公司负责人每日例 行的一项要务就是必在晚八点左右逐个去察看下属人员是不是已经全部回来,如不 是,须严查严办;再比如,如有必须的事务需要深夜外出,规定必须两人以上同行, 如有不合,也须严查严办;再再比如,有些机构的私人电话也必须安装在公共区域 内,以便上级部门及时掌握下属人员与外界的往来资讯,如有可疑,还是要严查严 办等等。 这些条款听上去非常古老而不合人性,如今在国内似乎也没有这种固若金汤般 的人身防范了,更何况到了山高皇帝远的美国。 不深挖洞广积粮,不打鸡血或搞甩手疗法,天刚黑下来的晚上八点钟日复一日 地让一个又一个年龄不等、性别各异的活人早早回家,到底为的是什么? 而且,防之又防,又真防住了吗? 在美国任何值得旅游考察的大城市,你如果到脱衣舞厅去走走,总能看见我们 的“同志”在那里聚精会神地“观察与思考”。无论长期派驻还是短期考察,你尽 可以凭良心去暗访,有几个人是“纯洁”来去的?尤其是碰上短期访问考察的团队, 去看“稀奇”的事情就更急切和多见。一说起来,同志们大多这样讲:“晚上能不 能带我们去一下平常难得一去的地方看看。 ” 我家的电视,只要在某个深夜要了 “花花公子” 收费频道, 那一夜,我家一定有因为想省差旅费而借住一晚的家乡 “考察”人。 中国某超大型石化公司在美国纽约既设点又派人,搞出了年代悠久、声名卓著 的子公司,初衷绝对是希望能切实地协助母公司做海外业务。结果,这个分公司的 人据悉每派出一次就逃走一批,外派人员对公司的业务一般是支应一阵,等到熟悉 了环境或者听说要奉调回国时,大头目拿大数,小职员拿小钱,一下子全散个干净, 给公司借大的美元帐户中只“友情遗留”下几十块存款。这类公司也曾经壁垒森严, 也曾经条款成串,到头来仍旧是“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驯”? 指望着条款能驯? 条款绝对成为笑柄。 如果不能驯,强努着让不少人觉得伸展有限,不如彻底不努。在痛责外出人才 滞留不归以及我们的期望被辜负的同时,我们似乎也该明白这样一个肤浅的道理: 现在已经到了“迪斯克”都不时髦的年代,偶尔一放圆舞曲用来怀旧可以,千万别 指望着听到“三步谣”大家部会血脉喷张,刹那之间将舞池挤个水泄不通。 公派不回的悲伤在于:谁能说清“期望”价值多少?曾经看到国内的一些报章 中刊有教育专家的一席谈,说是“公派留学人员滞留不归也是好事情”,因为“他 们的根永远在中国,一旦有时机,他们是会用自己的方式报效祖国的”。这种理论 我以为在道理上是可行和可用来自我安慰的,在展望上也是可期待的,但终究是一 种“鸵鸟”说法。因为,第一个疑问就是,这类“一旦有时机”的巴望,给家里人 的是一个真实的答复吗?这种无限期推后报效的行为,相信未敢有人公开在“家” 里其他人身上推崇。 我其实要说的是这个事情和这个事情的连续,要说的是对这个“年年拿钱送人 出、年年用钱人不归”状况的归纳和批判。 日复一日,我门一批一批地操持,忙碌中送出去的全是大把花钱的不归人,持 续还老做钱情两送状的,彻头彻尾是冤大头。如果再是拿公款做这种“可能有未来 绝对没现在”的事情,是拉着大家一起做冤大头。 中国的驻美领事馆方面我知道从早几年开始就已经不再为中国公派人员所持的 公务护照进行无条件延期了,所有要求延期者必须出具原工作单位的有关证明才能 如愿。这是一个相对有效的方法,确实影响了不少去留两难人才的最后决定,但是, 说到底,这还不是一个治本的办法。 今年,听说中国开始实行新的公派留学制度了,不禁非常非常高兴。这个方案 据说是从,1996年下半年就已经开始逐步实施了。与以往公派制度相比,新法提出 所有公费留学人员选派的背后都需要有周密的相关保证金制约条例。这些制约从说 法上可以做一个简单的归纳,成为好记能背的24个字准则,那就是:“个人申请、 专家评审、平等竞争、择优录取、签约派出、违约赔偿。” 这个方案公布之后,1996年一年中,国内已经有1493人被录取为国家统一留学 基金资助对象。从上海方面得到的消息说,这些留学人员如果是赴美、德、法、日 等国家,必须交纳十万元人民币的保证金。这笔钱可分两个途径同时给出,一是外 出留学个人出资四万元人民币,另一是由留学人员推出的担保人另出六万元人民币。 去东欧、俄罗斯等处的留学人员所交纳的保证金则相对为少。在这种有一定自付额 的前提下,出国人员的往返旅费、国外生活费用等均由国家基金资助。如果外出留 学者滞留不归,除将赔偿国家全部资助费用外,还将赔偿违约金。 这样的一系列防范是一步新棋,虽然制约效果如何还待细察慢看,但这毕竟是 淳朴“家长”开始积极寻求自保的一个手段。当然,事情的另外一面是这样一来也 可能使得财务拮据的学术好手得不到出国深造的机会,但情急之下,真的没有一个 两全之计。 好在越到目前,情形变化越大,随着国内经济的起飞,越来越多的海外人士已 经开始回国找出路了。但是说穿了,这和真正的“为道义而归”还不是那么的合辙 入扣,可这样的结果多少或也可以成为杜绝国家留学公费泡汤的一个重要的“歪打 正着”吧。 小时不兴中庸,全国上下一片猛闹,没有温存,不学“夫子循循然善诱人”, 现在的世界已经大半可以做到用钱说话了,“诱人”者,就全是钱了。 留学基金,民之所托,代民理财的为官者,提防。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