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餐西餐 关于中国菜的美妙及其在美国社会中的地位,我曾不止在一处旧文中着力讴歌 过。 80年代中时,我在中国代表当时工作所在的报社接待来访的美国访团,团内一 行十数人在北京陶然亭宾馆没住上几天就推出代表来要求不再吃中餐口味的哪怕只 是早餐。其实,当时为了真善美地接待他们,我所在的报社是颇下了一番心思的, 比如每顿早饭安排他们到紧邻宾馆的粤菜厅吃早茶之类。当时的所谓粤式早茶在北 京还是个时髦透顶的东西,不少人连听都没听说过。记得那时小小的一个早茶馒头, 餐厅一吼价就是三块人民币一个,一笼热乎乎的玩艺一摆上来,和当时的每人只挣 个六七十元人民币的基本工资比,吃的真好像就是金子。 为难的是那时北京城中够“情形”的西餐吃处尚且不多,不得已,我们只好每 天早上早早起身,把这黄毛蓝眼的十数人带往建国门外的建国饭店内享用西式早膳。 如此,一来一去仅在车上颠簸摇晃就会泡上好一阵子。那时,每天早上在建国饭店 阳光直泻的西餐厅中看到这些人深深沉浸在咖啡的清烟之中,我嗟叹得自己都有些 恍惚,觉得人和人真是太不一样 刚到美国时,就闻听我的一位朋友嫁给了一个美国人,夫妇俩像一对玉人般耀 眼。朋友幸福之余紧邀我们去她家作客,说是她的美国丈夫花了整整一天功夫精心 为我们炮制了一桌了不得的丰盛。我遂欣然前往,好菜之说当然能让我眼里放光。 进入她家时已相当接近晚饭时间,可进门之后,感觉上并没有厨事的温馨,满 屋都是早春空气干巴巴的清冽。 吃饭时被主人夫妇引进同样空气清冽的饭厅,才一看桌上被预告过的“丰盛”, 心里顿时揪做一团。但见她家餐桌之上虽盘碗叮铛排满一片,但所盛不是面包就是 黄油,再就是全生的蔬菜被切成或条或丁堆砌成冰冷不当事的一盘。餐桌中间的几 个大盘中虽放了些热食,但也多为土豆泥、水煮扁豆和半干不湿的煎肉之类。主人 看我在发愣,就鸹噪鼓励猛吃,叮嘱说:“千万要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我对西餐一向印象极恶,觉得它占尽了冰冷,乏味及层次肤浅的恶处,无论如 何炮制,都断乎像是在凑合。而且这种心境就好像我对家具的认知。早年间在国内 时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海外来人专情于中国的红木家具。在那时,所谓的 罗马尼亚板式家具刚好在中国兴起,这种时髦的东西黑得发亮、闪着贼光,成捆的 板块买进门后趴在地上左支右架,不消一会儿功夫手下就成就了一个当用的物件, 人五人六地摆在墙边,弄得我和周围的人都被其巧思所折服。非但是我,那几年, 我周围举凡对家具有使用需求者开口前必先尊一声“罗马尼亚”。 相形之下,既不新奇也无趣味的中国红木家具的笨重可以想见。但多年过去我 出国后再往回看,才明白纯本家具的层次与由木屑冲压而成的板式家具远不可同日 而语。在美国虽也看过美国人家中流行的橡木家具,但比较之下再细品中国红木家 具的质地与视觉感受,深悟其端的是极品。关于这种转变,我有专文细讲另话,这 里且先不提。 价值辖制,谁还会厌其笨重,就像是一锭金子,你竟会恼其过沉吗? 中国菜的层次,情同上理。 我才到洛杉矶时对当地餐馆的个中优劣全无心得,住下未几就有朋友说是有一 个吃的去处是一定要介绍的,这朋友带着我们七拐八拐地走了45英里,最后到了一 家卖姜葱龙虾的越南、泰国乃至潮州口味混杂的馆子里落座,以往,龙虾一直是我 最不喜欢的海鲜,但是尝到此家“姜葱”过的龙虾之后,实在是服了远远望去遥站 在油烟中的大师傅。这个去处的龙虾做得好到连和他们同租一排铺面的剃头师傅也 说“他们的龙虾做得霸道”。 从第一次去这个去处到最近再去,多多少少也有数十次之多,每去心开一个小 时的车不说,而且由于识货者日众,每次去平均都会在门外等座等上一个到一个半 小时,有一次恰好宴请家有小小婴儿父母的客,小婴儿竟等得在街厅中喷嚏不止。 当然,盛景是福。 在美国,对于中餐我长期担当“内奸”的角色。这种“内奸”,也就是把好的 中餐馆拱手介绍给外人的人。一个规律是,但凡中西混杂之处,在中国人中口碑好 的中餐馆内如有美国人落座,必是仰赖“内奸”之类的最初引荐。尤其在纽约等族 裔交融的地方,世界各地油麻甜咸多种风味的餐馆鳞次栉比,老马识途就显得尤其 重要。这种重要有时随时随地就可能体现,比如甚至你在中国城走着走着就会有外 族人把你拦下追问:“你知不知道哪家餐馆比好吃?”你于是当街就做起“内奸” 来。 可惜近几年来海外中餐兴起过多,一过多,竞争起来了的缘故,就不大值钱了。 比如现在在美东美西的华人区吃顿特价中餐,每份的价格已经到了仅三块钱的地步。 甚至曾经有人请教纽约城中的流浪汉,问其起居饮食,该人竟无遮无拦地说他每天 睡地铁并且吃中国餐,真让人觉得恶心巴拉。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