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文人相轻” 近日曹聚仁先生在《自由谈》上论“文人相轻”,引了许多文艺史上的掌故, 仿佛“文人相轻”确是“自古而然”的,因此现下的文人也“相轻”似乎是不足为 怪了。 曹先生的结论,以为“相轻”并不是文坛的恶现象,古今中外的文学是这样才 进步了的,只要不是“人身攻击”,是应该有而且必然会有的。这个结论我以为是 不能算很妥当的。 因为“文人相轻”即使不是“人身攻击”,然究不能说是文坛的好现象。即照 曹子桓的说法,“文人相轻”的原因是在“各以所长,相轻所短”,曹聚仁先生认 这现象可算是一种“批评”,但这种批评的方法究亦不能作为我们的规范的。为什 么?因为这种批评的方式在批评学上说是直觉的批评,直觉批评的出发点是主观的 感情冲动,这感情冲动的成分是成见,意气,嫉妒,学理的成分往往是极少的,即 从曹先生所列举的许多掌故中,几乎没有一条不是直觉批评(要是固然称的上“批 评”两字的话) 的最好例子。战斗是进步的一种动力,批评是战斗中的一部分,所以一切社会 意识形态都是需要批评的,但批评者一定要站在一个社会的立场上,并非是个人任 性的“相轻”就可充数的,即所“轻”的确是实实在在,也不过徒见其量狭,于文 坛大局是不会有多少帮助的。 我们不是常听见人说中国新文坛上还不见产生批评家么?然而“文人相轻”的 事实却是我们随手都可拾得一打二打的,要不是我们“故自菲北则呼喊的人将都是 无理取闹了! 即退一步言,“文人相轻”确是“自古自然”的,然亦不足为现在的我们取法 的。 夫人类的根性中原有一种嫉妒的气分存在的,这种嫉妒是根源于自我生存,在 原始的社会里就是弱肉强食,在进步的社会里则有团体的竞争,胜利者存在而失败 者灭亡。 不过我们要注意的,这种竞争,是人类文明的结果,原是胜负决定于个人的体 力的,到这时已被决于团体之社会基础和历史任务,故个人体力虽强,要是他所属 的社会基础是崩溃的,则这人还是要失败的。如章太炎之“轻”梁启超,一者是代 表行将崩溃的封建阶级,一者是代表新兴的资产阶级,到现在胜负已经判明,我们 除了骂章太炎一句“开倒车”,我们实在不能再如曹先生所说的“一方面要适合时 代的需要,一方面要切切实实的学问”的那种判断的。 切切实实的学问岂不要适合时代呼?想曹先生亦将为之失笑了。照这样的“相 轻” 实是“相争”了,岂可一笔归入“自古而然”的“文人相轻”中乎?在古代的 “文人相轻”中是找不出一个这种例子来的。 从此,我的结论也就来了,“文人相轻”虽“自古而然”,但因其出发点仅限 于自我生存的嫉妒,不足为现代文坛中的范式,我们要的是含有社会价值的“文人 相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