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长城 太空人凌空下望,回顾家乡,在小小地球上惟一看得见人力造成的东西。就是 万里长城。 中国人的长城,祖先留下来的长城。 登临长城,远眺四方,群山迤逦,城关雄峙。千百年之下,令我们感到几分骄 傲,几分怅惘。那天风和日丽,我们一口气爬上了八达岭那一段最高处的北四门。 只是想证明身心俱健,尚有余勇。 长城早在战国期间已有燕赵等国筑成的段落,到了秦始皇时,“六国毕,四海 一”,才把段落连成整体。在古代人力物力有限、工程科技都很原始的情况下,竟 能成此巨构,当然令人钦仰惊叹。 国父在“孙文学说”第四章讲到:“中国最有名之陆地工程者,万里长城也。 秦始皇令蒙恬北筑长城,以彻匈奴。东起辽沈,西迄临洮,陵山越谷,五千余里, 工程之大,古无其匹,为世界独一之奇观。”其所以成功之道,一言以蔽之,“为 需要所迫不得不行而已”。 国父论长城与秦始皇的功过,尤具历史宏观的伟识:“秦始皇虽以一世之雄, 并吞六国,统一中原,然被自度扫大漠而死匈奴,有所未能也;而设边戍以防飘忽 无定之游骑,又有不胜其烦也;为一劳永逸之计,其善于设长城而御之。始皇虽无 道,而长城之有功于后世,实与大禹之治水等。” 若无长城之捍卫,胡人南下牧马,不必等到来明,在楚汉时代就已发生。如是 中华民族就没有汉唐盛世的发展昌大,也来不及与南方民族融化。正因长城屹立, 中原有充分的时间团结自强,后来虽先后受到蒙古、满洲人侵,蒙、满终于也都被 同化了。所以国父说,“其初能保存革大此同化之力,不为北狄之侵凌夭折者,长 城之功为不少也。” 当中原平靖,国力殷实之时,长城就是经营边疆的发起线:一旦内有纷争,外 患严重,长城便是国防的最前线。时至今日,这两种意义都不复存在,剩下来的便 只有“思古之幽情”。 城下是停车场和市集,饮食店与特产店很多,生意似不见佳。沿路上增加了一 些新的“游点”,展览秦俑、蜡人馆等,我们都来不及下车。 长城与明十三陵编排在一天行程之内,因为顺路。十三陵在延庆县天寿山,所 谓“太行龙脉西南来,金堂玉户中天开”,回峰环抱,气象森严。游人首到的是定 陵,即明神宗万历的陵寝。 万历在明代君主里相当特殊。他十二岁登基,作了四十七年皇帝,是明代任期 最长的皇帝。权相张居正就是他早期的宰辅。他从二十一岁起,就亲自选地,预筑 自己的墓。据统计,定陵施工平均每天有三万人,用了六千万工,工程费白银八百 万两,恰为当时全国田赋四百万两的两倍。照当时物价,八百万两银可买到一百万 人食用六年的稻米。工程之艰巨可想而知。 定陵共有六层深,从地面走下去,越走越冷,里面工作的女工们都穿着大衣。 最后一进是神宗和李、王两后的棺木,大得像一间小房子。殿堂里有灯烛祭供,有 些旅客在那长明灯前奉献了不少钞票,以前未曾见过,不知何解。 走出墓穴,外面有几间陈列室。帝后冠服之类,可以看得四百年前中国的冶金 和纺织术之进步。但也看到玻璃柜中陈列着一具卧在那儿、不甚完整的骷髅,说明 是某皇后遗体的复制品。这一看,真令人有醍醐灌顶的感觉。至尊至贵的玉体,埋 在那样坚实隐密的九地之下,不料最后仍被发掘出来。 走在历史的阴影里,让人容易有“看破红尘”的了悟,千载一瞬间,宠辱皆空。 “玉环飞燕皆尘土”,后人又何用其感伤? 前两年去埃及,探访那几座有名的金字塔。导游人说,近年金字塔风化得厉害, 说不定将来会塌倒消失。 我衷心默祷,只要中国人在,不论几经沧桑,长城是不倒的。长城是中国的骄 傲,中国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