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追忆动乱岁月给予人的创伤,给予国家带来的灾难,是过去产生“伤痕文学” 的时代背景,也是许多古典诗词吟咏的题材。 在香港,见于专栏作家写散文、随笔的也有不少是以动乱经历作题材的,如林 洵兄的专栏就颇多感旧伤怀之作。他并不矫情,也不掩饰,只是把自己的所闻所见 形于笔墨,令人读来既有亲切感,也有惕励意。 可是从美国回港的陆铿见却提醒林洵兄:“消极的文章写得多了一点”,言下 之意是劝他重视内容的健康。 我不知道林洵兄能否接受这一劝告,但是却引起我的感触。 对“伤痕文学”,似乎也曾有人提过意见,说是暴露得太多了,引人向后看未 必有益,引人向前看才有积极、振作的意义。 话是说得有道理的。一切文学艺术应给人以美感,以希望,以鼓励,而不可尽 是唏嘘涕泪、忧郁凄惋之作。正如李商隐写了“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也写了“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人扁舟”一样,哪怕是空疏的夸口,也未尝不 显示诗人尚有积极的情绪。又如陆放翁,既写了“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 来”,也写了“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人梦来”一样,即使身在江村,老而俯 懒,也从回忆中抒发豪气,令梁启超也受到“诗中十九从军乐,亘古男儿一放前” 的感染,可见振奋人心的作品是不可缺少的。 其实,以陆铿兄的遭遇、经验及多年来所写的文章看,从“三十年大梦将醒乎” 开始,也一直把感旧情怀揉和在忧国忧民的政论之中,构成了他的特色。 我也是经历过“文革”苦难的,记得曾写过这样一首律诗—— 匝地繁霜老白苹 满园黄叶动秋声 凄凄不尽山阳感 恻恻谁知赢马心 逝水如今忧总集 登楼空有泪沾襟 捐情只合沧江去 一壑风烟隐姓名 这样的诗,是近乎想遁世了,当时有这种思想感情,正是反映了知识分子处于 绝境,至今读来,仍然犹有余痛,对存亡亲故不胜邻笛山阳之悲。 当然,时移势易,“文革”已过了十多年,照理创痕应有所混灭了,但是岁月 无声,人间仍遗怨恨,后果之严重,几乎折断了民族生机,因此,我宁愿大家多读 《文革十年史》之类的书,而不愿看强作欢笑以歌颂“圣明”的作品。 这也是“惩前毖后”之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