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月江南,烟雨正 。 青衫簿,白马四蹄轻洒,春暖撩人。 欧阳子的心却自惘然。 「塞外一别经年,近闻馈下为追截京师奇英镖局灭门案之元凶,连月不休,深 入不毛,终能击杀严凶於漠北,为武林除一大恶,实为江湖之 。吾每念能识君颜, 实为平生一大幸事。 近有锁事烦心,希能与君一面,以解忧愁,望足下能即下江南,期於春分之日, 烟雨楼一聚,以慰平生」。 这并不是一封很特别的信,但却由一个很特别的人送来,不只特别,而且严重。 以三十六乌衣丐中的「快驿」亲自交来的信,谁不惊心? 欧阳子不惊心,但却很惊奇。 贵为武林第一大帮帮主的常笑有甚堋「锁事烦心」?有甚堋「忧愁」得要「快 驿」亲自交来一封如此普通的信呢? 欧阳子不明白,但却不再深思,因为烟雨虽 ,但烟雨楼却已在望。 雾霭沉沉,江畔垂杨摆柳,水中隐约似有一叶孤舟,渔夫船头垂钓,凭栏外望, 好一幅春意图。 轻吸一口湿暖的和风,邬宝衣将欣赏的心情放下,回转身来,重将目光投向桌 上的字条。 壹月伍日,欧阳子动身南下。 壹月拾日,欧阳子已进关内。 壹月 拾日,欧阳子到太原。 月伍日,欧阳子已达京师。 月 拾陆日,欧阳子到江南,经连日追查,并未有人跟踪,确定安全。 看著「确定安全」这四个字,邬宝衣的心却自忐忑。 自欧阳子离漠北,入关内、京城停留三日,再南下渡江,自已亲自从快驿手上 接过所有的飞鸽传书,亲自调动各地分堂,随时应变。可是,直到现在依然不见任 何可疑迹像,难道帮主这回估计错误,判断失准? 邬宝衣不知道,亦没有多问,在跟随常笑二十多年中所学到的,除了帮中事务 ;部下管制,还有处事的忍、狠、准、决。而同时,在他内心的深处,还有一个戒 条,做下属要有下属应有的本份,贪功好胜;冒进强求,必招失败。 就凭这一份鲜为人知的自律,邬宝衣才能在三十六乌衣丐中稳坐首位,除了得 到常笑的信任,亦得到帮中弟子的信服。 随著珠帘卷动的声音,邬宝衣接触到一双并不熟识,但却记忆深刻的眼。 坚强、锐利而冷静,这是宝衣记忆中的感觉,也是此刻的感觉。 四十多天的风尘,在其间只在京城停留三日,如此长途跋涉,竟不能在他的面 上找出一点疲劳,邬宝衣的心不禁暗自叹服。 欧阳子也很佩服眼前的人、稳重、平和、胸有谋略而不自诩;事成而不居功, 外能名满江湖而不招妒;内则立功勋而不为主忌。 能做到这地步的人,能不令人敬佩? 拱了拱手,「欧阳兄,久违了」,顿了顿,「常帮主已在议事厅等候,我们现 在就去」。说著已随手打开墙上的一道暗门,欧阳子没有作声,已随邬宝衣步进通 道。 这其实并不似厅,倒像一个地牢或密室,四周是灰白的麻石墙,除了进来所见 的两道厚重的木门外,就连室内唯一的椅卓也是由大理石雕成。 琉璃灯下,常笑深沉的眼内散发一股摄人的气势,像沉思,又像在注视远方, 看到这种眼神,欧阳子第一次感到常笑确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 「欧阳贤弟,跋 万里,还未给你洗尘,实在抱歉,只是事关重大,请欧阳兄 不要介怀」。 「常帮主太客气了,不过,在下实在有点不明白,有甚堋事值得贵帮如此劳师 动众?」 阳子指的,当然是数十天来丐帮不停的追踪。 常笑没有回答,从怀中取出一份宗卷放在桌上,「这是近年中原一带发生的不 平常事件,你看後便会明白」。 三月廿六日京城贵贾荣东升长子荣禄生失踪,下落不明。 四月八日,郑州柴王府世子柴进在府中暴毙,死因不明。 四月十八日,郑州徐家 房管事被杀,原因不明。 五月五日,华山派长房弟子司徒三於苏州红袖楼醉酒闹事,於混乱中被杀,凶 手下落不明。 六月十六日,徐州宫家堡副管事被杀,凶手武功极高。 七月十三日,江南分堂神鹰管事方天行,联同弟子周正英,王维於杭州府被杀, 死因皆为剑伤,似一人所为。 十一月十八日,湘阴金鲤门门主遇袭,左右护法拒敌战死,门主霍金英重伤。 十一月十九日,三仙湖青剑帮总管被杀,凶手在逃。 「这是近年来江湖中狻为轰动的事情,不只官家,甚至连我们也查不出所然」。 「全部都是江湖仇杀」? 「我想不一定,但也离不了金钱、名、利、女人」。 欧阳子默然,的确,除了这些,又有甚堋能令人不惧生死,不畏血腥? 「常帮主,这看来都是杀手所为」。 「很有可能」。 「但是」,欧阳子放下手上的宗卷,「这不可能由一个人做得了,而数宗事件 似乎又没有甚堋关连」。带著疑惑的眼神,欧阳子望向常笑。 「这些都可能是独立的事件,但在短短数个月间武林中相继发生如此多的暗杀 事件,又似乎异於寻常」。 「武林中为钱杀人的人并不太多,这样看来」。 「不」,「根据神鹰与猎犬的调查,江湖中最著名的二十六个杀手都与这些事 情无关」。未待欧阳子说下去,常笑已接著说道:「最大的可能是一个新的秘密帮 会,控制一群名不见经传的杀手」。 听到这 ,欧阳子的心不禁往下沉。 武林中以杀人为业的人并不多,而为了保密、安全,杀手从不聚众结义。一切 交易、联络、都由中间人进行,而每次由付订金至交易完成所 的时间一般由三四 个月至壹年不等,所以杀手不只难请,而且¤钱昂贵。 而武林各帮派间为了减少由直接冲突引起的流血,绝大多数的 纷都以相互退 让;口头承诺及门派 袖间的调解而告终,从不轻易借助外来力量。 可是,如果常笑所想的是事实,那堋,武林中的误会及利益纷争,将会以金钱、 杀手及血来解决,若然这成为事实,不只现有门派间的稳定关系会被破坏,甚至各 帮派内部的平衡亦可能不保。 想到这 ,欧阳子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这件事关系重大,不知常帮主有何对策」? 「欧阳贤弟,这正是我千里相请的原因」。顿了顿,「我想请你联同宝衣调查 此事,尽力找出这神秘帮会的首 ,然後一举将其消灭」。 「此事关系武林安危,在下当尽绵力,可是贵帮上下人材济济,三十六乌衣丐 又名满江湖,我恐怕」 欧阳子没有往下说,但常笑已经明白。 丐帮饮誉武林,上下同心,若要弟子遵从外人,自然诸多不服。 「欧阳贤弟言重了,这件事帮中人知道的并不多,而宝衣亦只是秘密参与,一 切事情贤弟你大可自行决定,若有任何 要,本帮上下自会鼎力相助,不知贤弟意 下如何」? 欧阳子没有异议,步出密室,正好迎上一江春色,绿堤春水,烟波荡漾,独立 窗前,欧阳子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无奈。 江湖人,不归路,不论为名为利,正义邪恶,要停,似乎都不可能。 但欧阳子不想停,人生天地间,即使不能在匆匆数十载开帮立业,亦应该扶正 扫邪,立名声,为武林留榜样。 这是欧阳子的想法,可却不是邬宝衣的想法。 邬宝衣没有想,他只在听,用心的听常笑说话。 常笑很喜欢宝衣这种表现,在应该听时听,在应该说话时说活。 「即使欧阳子相信,但他会为此而出手吗」? 每次听完常笑的话,他都会找出其中最重要的疑问。 「会,欧阳子不屈不馁,刚勇正直,常为武林同道奔走,这次事态严重,他一 定不会推辞,只是」,转过头,常笑望向邬宝衣,「事关本帮机密,宝衣,这次要 看你了」。 望著常笑,邬宝衣从他的眼内看到信任与盼望。 「帮主请放心,宝衣定当尽力而为」。 望著宝衣的背影,常笑感到很放心。 他信任邬宝衣,因为他每次都只说「尽力而为」,从不会许下任何诺言。而每 件交到他手上的事都如他所说般「尽力而为」,而且不论事情大小,他都会按著自 已的要求而做,从不增多,也不减少。 而最令常笑满意的,就是宝衣懂得甚堋事情可以假手於人,甚堋事情必须亲力 亲为。 琉璃烟下,常笑的眉心打著结,宝衣可以令他放心,可是另一个人却令他有点 担心,三个多月来都没有任何消息,虽然多年来的风雨已令他具有惊人的忍耐力, 可是今次这种无了期的等待,著实叫人难耐。 等,他还要等多久呢? 「欧阳兄久候了,抱歉,抱歉」。 「邬兄不用客气,烟雨楼的风景实在不错,多看一会又何妨」。 「哈哈,想不到大名顶顶的铁手也蛮有诗意」。 「邬兄见笑了」。 「欧阳兄,我已准备了酒菜为你洗尘,来,我们坐下再说」。说著已有人端上 饭菜。 梅子鲤、女儿红、半瘦不肥的五香肉,还有烟雨楼著名的巧炒丝、酱泮羊脾、 大黄鸡。 梅香酒暖,欧阳子虽然从不好酒,但看著桌上的酒菜,他的食指亦不觉想动。 实而不华,但却香意撩人,就是一席菜馐,邬宝衣也要人不得不叫好。 「来,坐下再谈吧」。说著二人坐下,邬宝衣继续道:「闻说欧阳兄从不贪杯 买醉,但轻尝浅试总还会吧」。 「邬兄误会了,小弟实在实在是酒量太浅,为怕人前出丑,所以才不敢过量」。 「那很好,小弟也是量浅之人,正好有欧阳兄相陪」。说完先尝了一口。 「以邬兄之见,这次行动应如何开始」,才放下杯,欧阳子已然发问。 「这件事牵涉甚广,若没有十足把握,不宜打草惊蛇。柴、荣两家离此有百里, 而且官家现正调查。徐、宫二堡对此事要理不理,其间可能有难言之隐,洞庭的青 剑、金鲤,看来是纯利益冲突,若本帮插手其间,恐授人口实,如此看来,还是从 江南分堂著手为妥,欧阳兄以为如何」? 「邬兄心思稳当,内外兼顾,小弟自当遵从」。顿了顿,「方天行身为贵帮江 南分堂的神鹰管事,不知是一个的样的人物」? 「这是方天行等三人在本帮的资历」。邬宝衣从怀中取出一份宗卷,交给欧阳 子过目。 姓名:方天行,原名方兴,壬申年正月初八生。 简历:壬午年因天灾父母俱亡,流落江南,癸未年拜华山派弟子习天南为师, 辛卯年入帮,丙申年破格升为总堂神鹰副管事,庚子年任江南分堂神鹰管事。 姓名:周正英,壬午年九月初拾日生简历:丁酉年由方天行引介入帮,历年跟 随方天行为神鹰堂弟子。 姓名:王维,已卯年三月二日生简历:戊戌年由方天行引介入帮,随方天行为 神鹰堂弟子。 「这三个人在杭州西湖畔饮酒时遇袭,据事後猎犬及百草两堂的管事回报,此 人剑法奇高,以一人之力,不足百招已击杀三人,武功不在你我之下」。随著欧阳 子放下宗卷,邬宝衣已接著说。 「依邬兄之言,这看来也是一个线索」 一阵沉默。 「不知欧阳兄还有甚堋疑惑」? 「不是疑惑,是不明白,以贵帮的能力,大可直接调查此事,为甚堋要在塞外 找援手」? 「欧阳兄,敝帮在武林中虽然薄有虚名,但此事未经证实,若果谬然行事,即 使估计正确,亦会打草惊蛇,若事情并非如此,又怕贻笑天下。而且此事若由敝帮 全力调查,徐宫二堡,青剑及金锂门难免有所不满,加上方天行等三人在杭徒遇袭, 若处理失当而引致和江南五堂反目,则更为不妙,所以才敢请欧阳兄劳神出力,解 决今次武林可能出现的危机」。 「而且」,未待欧阳子回答,邬宝衣已经继续说道:「素闻欧阳兄与江南五堂 堂主燕青天狻有渊源,若馈下肯代敝帮与燕青天商讨此事,联合五堂之力,则扫除 这次武林危机,指日可待」。 「依邬兄之言,此事可与江南五堂共商」? 「五堂乃江南第一大联盟,总堂主燕青天才智过人,交游广阔,堂中人材辈出, 根植江南,深得江湖中人景仰,以常帮主的意思,亦希望藉此加强我们两帮的联系」。 听到这 ,欧阳子终於明白,丐帮能纵横海内,除了三十六鸟衣丐的忠心用命 外,作为帮主还懂得内外兼顾,因时制法,不只要识天时,还要懂得利用时机,不 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丐帮纵横江湖,素以纪律严明,上下同心称誉武林,而现任帮主常笑方正沉实、 严而不苛、勇而不狠,十多年来统 丐帮,亦曾为武林出过不少力。 金燕堂是近十年在江南冒起的新堂会,堂主燕青天豪爽正直,不拘小节,对下 属宽而不纵;实而不紧,处事不拘一格。而自与江南四大堂会联盟,结成江南五堂 後,更是声名日燥,深得江南人士敬仰。 如果这两大帮会能共商此事,互补不足,亦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想到这 ,欧阳子的心已有决定。 「邬兄,关於杀手帮会一事,小弟自当尽力,可是,燕青天与在下虽然有旧, 但此乃金燕堂事务,小弟未敢妄自决定」 「欧阳兄」,未待欧阳子说完,邬宝衣已插口道:「维护武林安宁,是我辈中 人应尽的义务,我想燕堂主才德兼备,自当义不容辞,加上欧阳兄答允相助,相信 成功机会甚高」。说著举杯敬酒,「来,为江湖的安宁乾杯」。 「日前太原金鹰镖局为官府押送夜明珠被劫一事,海内震动,官家明令限日取 回。金鹰镖局於我曾有救命之恩,本当舍身出力,以报前恩,唯弱质女子,力有不 逮,妾深以为憾。 古云:「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妾虽身堕风尘,亦明此理。 素闻足下侠骨豪情,人中之△,故敢冒昧相求,希能仗义相扶,以解奴困。 妾为女子,亦解知恩图报,若得相助,当结草含环,以报君恩。 朝庭限期日近,妾心朝夕挂虑,望君能解妾意,深以为盼」。 这是一封字体幽雅,甚至还略带清香的信。 韦庄不明白,究竟是甚堋令他支身犯险,在七大盗的手上偷取这颗明珠?是这 封字体秀丽的信,还是写这封信的诗诗。 ---------- 转自21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