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想到诗诗,他不禁想起那盈盈一笑,暗香细语,还有那次西湖雪夜,烛光酒暖, 一夜无眠 把玩著那颗圆滑润泽的明珠,韦庄的心似在沉思。 突然,韦庄双手一按身前的 ,连人带椅倒飞数尺,才一著地,韦庄的人已离 椅飞跃,直插窗外。 董平很愤怒,自三年前他们七人金兰结义,一直干著劫镖盗货的事,虽然不敢 说纵横江湖,但黄河上下,听著七大盗的名字,谁不惧怕三分,可是眼前的人却不 怕,不只不怕,而且竟然将他们未及出货的夜明珠盗走,更在连日来的追逐中击杀 自已五名兄弟,面对这个人,怎不叫人愤怒。 萧坤并不愤怒,他只有恨,眼前的人就是杀他妻子的人,他的手紧握著剑,手 背青筋暴涨。 五尺刀,三尺剑,同一时间出手。 王平举刀劈头,萧坤剑刺心脏,一左一右,像一双翻飞蝴蝴,直卷韦庄。 韦庄微向後滑,左手托向萧坤的手臂,身形一转,巧妙的将萧坤带向王平的刀 口。 王平的刀滴著血,但眼前的人依旧站著。 王平不明白,他的刀本来是劈向韦庄的,但眼前一花,流血倒下的竟是肃坤。 王平虽然不明白,但却没有再想,随著野兽般的吼叫声,五尺的大刀再次举起, 充满血丝的眼内,愤怒已燃烧一切。身材高大,却灵活异常的王平,离韦庄还有四 尺,高举的刀闪电般一劈,很简单的迎头一劈,但可以避过的人却并不简单。 王平的对手也不简单,敢和七大盗作对的人本来就不简单,所以这一刀并没有 成功,王平也没有再将刀举起,任何人的喉上插著一把短剑都不能再举刀,尤其五 尺的大刀。 望著能避开他两刀的人,王平开始明白,敢和七大盗作对的人一定不简单,不 只不简单,而且一定名满江湖。可是,直到倒下的一刻,王平也不清楚,眼前的人 究竟是谁。 也许,韦庄并非名满江湖,但烟花巷、青楼地,他的名字倒也不小。 一掷千金,风流年少,甚至还很英俊,如此佳客,试问谁不爱慕,那个姑娘不 动心。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他爱韦庄的这首菩萨蛮,所以他亦叫韦庄,骑著五花马,在江南烟花之地出入 的韦庄。 临窗外望,杭州府的北大街灯火通明。 韦庄喜欢热闹,尤其在杭州府 寿楼的这张 ,他可以俯览整个北大街,看著 各地的申贾名士,官家贵族,甚至江湖豪杰,车马不绝。 无论平日如何道貌岸然,呼云喝雨,在前恭後据的门官及鸠母前,都流露出一 种男人独有的眼神,在搜寻,亦在渴求。 对街的小楼,不时传来一阵阵笑语声,闹酒声,红烛高照,窗内隐约现出男女 身影,欲拒还迎,香软投怀。 看著这种情景,韦庄感到莫名的快意,江湖万变,生死匆匆,若不及时行乐, 虚渡时光,即使名动天下,又有何乐趣? 拿起酒杯,韦庄习惯的用 轻轻嗅著酒香,然後一饮而尽。 酒意撩人,面对喧闹的大街,韦庄的心又泛起那封信,「妾为女子,亦解知恩 图报,若得相助,当结草含环,以报君恩」。 一个青楼女子,会以甚堋报恩? 韦庄不敢多想,他风流,却并不下流,虽然,不得不承认他是为诗诗抢盗夜明 珠,但自从明珠归还金鹰镖局後,他一直没有再见诗诗,连他自也不明白,也许, 他著实有点怕。 聪明的人懂得何时清醒,而真正的清醒,就是面对一切。 韦庄很清醒,所以他怕,怕的不是别人,是自已,他怕自已有情。 韦庄是浪子,而浪子最惧怕的就是有情。 浪子无根,所以无情。 他爱流浪,所以怕情。 但他知道,为了诗诗他才偷七大盗的夜明珠,而为了免除後患,他更不惜以命 相拼。而为的,却又不是「以报君恩」这四个字。 也许,诗诗与别的女人不同,最少与韦庄曾经交往过的不同。 她很美,美得叫男人心跳,但她挑起的,却不是欲念,而是爱护、关怀,有时, 你会不知不觉的想逗她开心,想她笑。她很温柔,软语轻言,在顷听时沉静专注, 在开解人时会叫你烦恼尽消。 而最令韦庄难忘的,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夜正值冬至前後,西湖畔正飘著 白雪。 一袭上好的白貂斗袍,在丫环的帮忙下轻轻卸下,云鬓轻摇,盈盈一拜。 「小女子这厢有礼」。 「要姑娘雪夜奔波,小生心感抱歉」,不知为甚堋,这夜的韦庄有点拘紧。 「难得官人有雪夜赏湖的雅趣,小女子敢不遵从」。停了一停,「今夜好像是 白老板做的东道,为甚堋还不见他」,说著在丫环的参扶下坐了下来。 「白老板在这 坐不上一会,就被枫林馈的人拉了去」。 诗诗听後,禁不著低头轻笑:「白老板是城中稀客,数月才来一次,要往枫林 馈见见环姐姐也是应该的。但要官人你独自等候,实在不该,小女子这厢代他谢罪」。 说完轻轻离坐一拜。 韦庄连忙起身相扶:「人家说留香园的诗诗谈吐温文,善解人意,看来一点不 假」。 「官人见笑了,人家也说韦官人口甜舌滑,最爱欺负女儿家,现在看来」 「看来怎样」?韦庄见诗诗没有往下说,於是问道。 「看来全是假的」。说完以手掩著咀在笑。 珠钗摇曳,笑态撩人,就是现在想来,韦庄也有点儿痴。 韦庄想得有点痴,但欧阳子却有点发呆。 杭州府他到过数次,但这条北大街他却是第一次来。 人群嚣闹,低俗的笑声,中人欲吐的脂粉味,衣冠楚楚的色中饿鬼,鸨婆在迎 送,可憎的门官在打量著来往人士的衣著,面上推著笑,眼内却贪婪的计算著对方 腰包内的怠两。 一幅活脱脱的众生图。 欧阳子不明白,燕青天为甚堋会带他来这 。 欧阳子不明白,邬宝衣却感到很新鲜。 跟随常笑多年,位居三十六乌衣丐之首的邬宝衣见过的场面不少,但像这样的 众生相却是第一回,而他亦开始明白,为甚堋他每次派下属出差江南,对方的眼内 总有一种兴奋的眼神。 北大街不愧为烟花地,灯火通明,游人往来繁密,贵介公子,俊士名流,南商 北贾,只要一到门前,门官已直呼内堂,一时莺语连声,已被拥进厅堂,如此招待, 能不叫人响往。 燕青天没有甚堋特别感觉,身为江南五堂之首的金燕堂堂主,以杭州府为根据 地的他,北大街自然不是甚堋特别的地方。 未进福寿楼,燕青天的心一直奇怪,韦庄自河西强夺明珠,力歼七大盗後,一 直未有在留香园出现,据探子回报,韦庄甚至不在北大街流连,直至今晚,他,究 竟发生了甚堋事情呢? 上好的丝织,加上一级的苏幘鵄舒适而贴身的剪裁,一身贵家子弟的衣著,修 长而整洁的手,拿著酒杯轻放在唇边,以略带欣赏的眼神凝望街外。 一条混杂嘈吵的街,他在欣赏甚堋呢?欧阳子的心并不明白。 这的确是一个懂得享受的人,从衣著,从桌上的酒馐,从他临窗外望的眼神, 他一定喜爱这大千世界,不只喜爱,而且一定经常溶入。「浪子韦庄」?一个在丐 帮神鹰堂内名人册中新近冒起的名字。只是,就凭这个世家公子般的人物,就能独 闯燕山塞,为关外名贾白△起讨回女儿,又敢单人匹马力歼七大盗,为金鹰镖局追 回夜明珠? 邬宝衣有点不敢相信。 一阵轻巧的上楼声,堂官引来数个客人,韦庄没有回头,却已知道来者是谁。 「韦老弟」,是燕青天那张豪爽的声音,「回到杭州府也不来找我,太不够朋 友了吧」。 韦庄回过头来,正好迎上两张陌生的面孔。 「这两位是」 「来,我为大家引见,这位是韦庄,就是我提过的那位在河西独歼七大盗而名 扬江湖的年青人」。跟著转向韦庄说:「这位就是人称铁手的欧阳子,另外这位就 是丐帮三十六乌衣丐之首的邬宝衣。我们正想找你,想不到会在这 遇上,来,我 们坐下再谈吧」。 韦庄的心很奇怪,这明明不是巧合,以燕青天平日豪爽的性格,这中间一定有 著甚堋问题,究竟是甚堋事情叫燕青天也得用点心计,搅点儿「巧合」? 韦庄没有再想下去,因为眼前的人比任何事使他更有与趣。 铁手欧阳子的名字他很早已经听闻,但眼前的人的确叫人注目。 一身白衣如雪,修长的身材,乾燥而有力的手,一双坚毅不屈的眼,整个人看 来就像一条柱,一条洗得发白的柱。 这个就是凭一双手纵横海内,击杀无数凶徒的铁手? 转过头,韦庄遇上一双平易近人的脸,眼前的人就是统 三十六乌衣丐,在丐 帮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邬宝衣? 韦庄有点不愿相信。 他不是不信燕青天,而是两个江湖中独当一面的名人,加上江南第一大堂的总 堂主找上自已,这其中一定有问题,而且问题一定令人很头痛,很伤脑筋。 韦庄很怕,他有一种冲动,想走的冲动。 可是,他还未走,燕青天已开口:「韦老弟在河西力歼七大盗,为武林除此大 恶,实在可喜,来,愚兄先敬你一杯」。 「人怕出名猪怕肥,我怕往後的日子可不好过」。韦庄语带相关,众人听著, 都只笑而不语。 「燕兄,你们放著大事不干,总不成来杭州府寻花问柳吧,说著审视众人,然 後道:「有甚堋不妨直说」。 「好,韦老弟的确快人快语,我看也不用多走弯路了。事情是这样的,近年江 湖中频有不名的杀人事件,你大慨也略有所闻吧」。 「江湖仇杀,也并不值得紧张」。韦庄说著扬扬眉,一付爱理不理的神态。 「可是,依我们之见,这其中一定有一个新兴帮会从幕後控制,我们这次找你, 就是希望联合邬兄,欧阳兄及你之力,将这个神秘帮会的主持人找出来,从而消灭 这个组织」。 韦庄听後并没有答话,他突然记起一段说活:「江湖多是非,但无黑白,没对 错,而帮派间亦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而行走江湖,要懂得江湖的规 矩,要识利用时机,在不破坏平衡的原则上制造生存的机会」。 这的确是江湖中人的至理名言,亦是众多武林中人格守的原则。韦庄很清楚, 亦很明白。可是,如何应付破坏平衡的人呢?这一点却是韦庄从未想过的问题,於 是他沉默,等待答案。 「韦兄名满江湖,英伟风流,若能答应出手相助,实为江湖之福」。说话的是 邬宝衣。 「小弟其实只是浪得虚名,恐怕成事不足,不若」 「此事牵连甚广,丐帮与金燕堂联手,亦只是秘密进行,若非燕堂主大力推荐, 我们也不敢谬然相请,韦兄万万不可推辞」。未待韦庄说完,邬宝衣已接口说。 听到这 ,韦庄的眼不禁转向燕青天,他突然明白,为甚堋会有人说朋友是用 来出卖的。 「韦老弟,江南俊杰中,才智兼备而又不惹人注目的,非你莫属,而且救危扶 正,乃侠义中人应尽之责,诗诗一纸书信,韦老弟你尚且不辞劳苦,你我相识数载, 想来也不会叫我空走一杮吧」。燕青天一派长者风范,还浇以大义的样子。 「金燕堂名震江南,原来堂主除了功夫了得外,口材也还不错,看来我是推无 可推,只是,此事千头万绪,我们从何著手?」既然此事无可再推,韦庄也乐得爽 爽快快。 「就由丐帮江南神鹰堂管事开始」。说了大半天,欧阳子第一次发声。 这是一个阴冷乾燥的地下石室,中间有一张石床,床上躺著三具没有任何衣物 的尸体。 一阵阵强烈的 味扑 而来,环顾四壁,全都是大小不同,各式各样的瓶、罂、 樽。看来这 像一个 仓。 「邬总堂主」,迎面走来一个瘦小体弱,年过半百的老妪,指著床上的尸体向 邬宝衣说:「再过三天,我想连我也保他们不住」。 「吴堂主,不用担心,再看这一次,他们也可以入土为安了」。宝衣说著 著 韦庄等人向停尸床步去。 这三具尸体身上都只有一处伤痕,两个在心窗穴,一个在咽喉,全部都是一击 致命的剑伤。 那个叫吴堂主的老妪在身上拿出一口怠针,轻轻的向伤口内刺,而韦庄与欧阳 子都没有动,他们都很专心的注视著尸体上的每一寸地方。 忙了好一阵子,吴堂主终於停下手来,抬起头指著床上的尸体说:「这三个人 看来都是被同一把剑所杀,一个剑穿心窝前後,一剑贯体,力度既猛且准,另一个 剑入一寸八分,刚刚致命,第三个咽喉仅入八分,但伤口却略成圆形,看来是刺入 後再用力一拧,手法极其凶狠,而且纯熟,看来是一个一级的用剑高手」。说到这, 她的眼望向邬宝衣。 邬宝衣的眉心打著结,他在沉思。 江湖中用剑的人很多,而仗以成名的也不少,但力度手法有如此火候的郄并不 多见,而从伤口的形状大小来看,此人所用的剑剑身窄,剑脊厚,而剑锋却极薄。 在江湖中擅用这样的剑的人并不多,而邬宝衣所认识的只有一个,想到这 , 他的心不禁往下沉。 欧阳子与韦庄的眉心没有打结,他们的眼在发光,像发现了被母亲收藏起来的 糖果般兴奋的小孩。 邬宝衣回过神来,他发现了两人的眼神。「你们可是有甚堋发现」? 欧阳子望向韦庄,「韦兄,你看如何」? 「我认为这三个人并不是被同一张剑所杀」。韦庄指著那具被一剑直穿心脏的 尸体说:「这个人死时神情惊惧,眼睛瞪得老大,口不能合,像遇见了甚堋奇怪的 事似的,而且」他指著那尸首的伤痕,「这个伤口两旁有被猛力撞击的痕迹,这是 被短剑直没入柄的现像,看来那个杀手擅用两把铸造得厚薄宽窄都一样,只是长短 不同的剑,而此人是近距离被短剑穿体而亡,而且死时还有点不明白,所以表情既 惊且惧又不解,而且没有任何准备」。 「你是说,他是被一个令他全无防范,而且相当熟识的人所杀害」? 「对」。 邬宝衣的眉再度皱起,他在想甚堋呢? 韦庄不知道,亦不想问,这可能是丐帮内的问题,知得太多可不是好事。 离开这个石室时已是黄昏时份,邬宝衣一直没有张声,直到来到一间不大不小 的饭店。 「两位」,邬宝衣终於开口,「敝帮方管事被杀一事,可能牵涉内部问题,我 想先行得到帮主的首肯,才可对外宣扬,希望两位不要见怪」。 「邬兄,事关贵帮名声,我们自当遵命」。 「两位,我想先行回覆帮主,只是,你们下一步将会如何」? 欧阳子望向韦庄,见他独自低头沉思,便自行回答道:「邬兄,既然方管事的 事件由贵帮自行处置,我想先回京师,由柴,宁两家的事情查起,韦兄,不知你的 意见如何」。说完望向韦庄。 韦庄抬头向两人望去,「我想先到徐家堡拿一点东西,二十日後在京城会面, 如何」? 「那堋,二十日後我在京城总堂恭候两位大驾」。说完,邬宝衣已转身离去。 望著邬宝衣的背影,韦庄有种奇特的想法,此事与丐帮一定有著甚堋特殊的关 系,只是,这其中究竟隐藏著甚堋秘密呢? 欧阳子见韦庄一直低头不语便说道:「看来你对邬兄的信任不大」。 「欧阳兄,我并不是不信任,而是不明白。丐帮纵横海内,而五堂亦称霸江南, 此两大势力联手,在江湖中怕再难寻对手,为甚堋放著两帮数千弟子不用,偏偏找 上你和我,而且邬宝衣对方天行等三人之死似乎不欲多言,看来个中原因,他是很 清楚的」。 ---------- 转自21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