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莫雪彤自幼长於漠北,身材高大,但皮肤雪白,一双眼更像滴出水来。只见她 轻锁眉心,低首无声,心中似有千言,但口中难出一语。 「莫堂主,你是否有话要说」。燕青天身为五堂之主,在如此重要的商议中自 然不会错过任何意见。 莫雪彤抬头望向众人,停了片刻才开口道:「常笑这次反常的行为,看来一定 有难言之隐,而如果关系丐帮内部事务,以总堂主邬宝衣的才干及对常笑的忠诚, 实在没有必要亲自督师之理,而且,以常笑的霸主本色,愈难预料後果的事情,愈 不会亲自动手,因为即使假手於人,若然成功,自已自然是最大的得益者,若不幸 有失,也好有人在台前遮丑,所以我大胆推测,这次行动的最终目的是常笑的私事, 最小与他的亲人有关」。 「可是,常笑在世上除了邬宝衣外,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更亲近的人」。 「司马堂主说得对,所以我才说这是个大胆推测,可是,除了至亲最爱外,还 有甚堋能令常笑这样的人亲临战阵,连长生堂堂主这样重要的人事变更亦只草草安 排,甚至连镇守总堂一职,现在亦由纶巾及羽扇两堂的副堂主代任」? 「商议至此,不知各位堂主是否还有意见」?身为五堂之首,燕青天打算做个 总结。 过了一会,见众人无语,便继续道:「本人亦赞同莫堂主的想法,但不论常笑 为的是甚堋,我们暂时亦不宜插手,但各位堂主回去後必须告戒堂中弟子,提高警 觉,随时候命,而追查丐帮这次行动的幕後因由,就得偏劳司马堂主了」。说完望 向众人:「各位堂主还有何意见」? 众人听後同声说道:「仅遵总堂主之命」。 欧阳子别了韦庄,一乘白马,数日行程,过无锡、常州,在阳中渡江,预备经 扬州直往徐州府。 扬中渡头,客商往来,档摊的叫卖声,苦力搬运时的呼喝声,混在一起。 欧阳子静静的坐在渡头旁的茶寮,一边细观人生百态,一边在等那匹伴他走遍 中原大地的白马。 渡船靠岸,几个客商打扮的人抢先上岸,一面招呼苦力,一面和船家讨¤还¤。 而最令欧阳子注意的是随後上岸的一批人。 两个丫环打扮,伴著一个全身白衣如雪,面上不施脂粉的女子,还有三个身配 长剑,一身劲装的大汉跟随,才一上岸,使直往唯一的茶寮步来。 欧阳子没有再看下去,因为一阵熟识的马匹嘶呜声已传进耳内,他打算喝完这 碗茶後便再度起程。 茶碗还未碰到唇边,突然草木纷飞,三个黑衣人穿破茶寮顶,剑下脚上,直向 欧阳子攻去。 欧阳子身随意动,人才外滑,双手已向怀内探去。身形未定,三个黑衣人的剑 已到眼前,欧阳子双手一扬,已将右左两把剑紧抓,同时人向後弯,左脚已向迎面 而来的黑衣人下阴 去。 那人不躲不避,前刺的剑突然下劈,竟似要同归於尽的样子。 欧阳子左脚离地,双手被困,仅馀的右脚用力一蹬,人已向後翻飞,但因力度 及时间的仓猝,身上的衣服还是被划出一个洞来。 心神还未定下,眼前又已剑影飞舞,欧阳子一时间亦只有忙於招架。 欧阳子的心有点恼,自出道以来,凭著手上的这套软胄护手,亦曾力敌无数兵 器,但今次对著这三个武功并不算高的剑手,却好像一筹莫展,还几乎挂彩。 难道不要命的人真的如此难应付? 欧阳子的心微恼,手下劲力加强,拍、点、拿、挂、扫,一连几个起落,已将 数人迫退。 前面的三人才退,背後却又劲风暴起。 剑,只是一张剑,一个人。 剑沉实,力猛而准,招式既疾且飘,一张不似杀手的剑,直取後心。 欧阳子无暇他想,才一转身,双手已往剑尖爪去。 手起剑拿,剑尖离胸不及三寸,但剑势未停,劲力未减,欧阳子整个人竟被硬 生生推後。 剑如奔马,势如猛虎,欧阳子这次真的遇上对手。 一推一退,欧阳子终於拿桩站稳,才一停下,欧阳子突然发觉,眼前的朦面人 眼内竟有笑意。 敌人在笑,欧阳子的心头不觉一寒,因为他想起背後还有三张剑,三张要命的 剑。 剑锋未至,寒气却已迫人,欧阳子双手被制,背门大开,背後的三张剑已同时 刺到。 就在此时,两支判官笔,一双铁鹰爪,一支红缨枪,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同时 接下这三剑。 危机一过,欧阳子双手突然收劲,借力向後一拉,双脚同时离地,头後脚前, 脚尖直取对方小腹。 朦面人身体前倾,双脚一蹬,人已离地,藉对方这一拉之力,从欧阳子身上翻 过,不单剑不脱手,还借这一翻之势,直扑向截下攻向欧阳子三剑的人。 欧阳一招不中,双手向後反按著地,腰一弹,一招蜈蚣跃,双脚随即著地。 欧阳子才一落地,一声 厉的惨叫声已响撤渡头。 一剑穿心,拿判官笔的人当场立毙。 欧阳子无暇细顾,立时纵身攻向朦面人,但身形才动,两把不要命的剑已阻截 去路。欧阳子无计可施,连攻带守,三四个起落间竟无法冲破剑纲。 随著另一声金铁撞击声,一双铁鹰爪断堕飞跌,剑锋割喉,入肉三寸,一招致 命。 欧阳子的心再度变凉,以丐帮兵车堂的弟子,还接不下这人的十招,武功之高 可能在自已之上,这次要全身而退,恐怕不易。心 想著,手中劲力加大,他也准 备杀一个,算一个。 朦面人一举击杀二人,并没有即时抢攻,立身垂剑,望著舞动红缨枪的人,眼 内闪出一丝笑意,像秃鹰盘旋空中,望著逃奔的野兔。 笑意刚落,朦面人闪身出剑,剑准而稳,力沉而刚猛。 穿心一击,致命一剑。 剑距三尺,朦面人内心几乎又响起那剑锋割裂肌肉而令人与奋的声音,但突然 破风声动,朦面人飞纵的身形突变,人一沉,手中的剑一回一圈,一张剑网立时舞 起,已挡下迎头飞射的梅花镖。 就这一阻,朦面人的攻击不得不停,而就在这瞬间,欧阳子的人就像一头狂狮 般扑向猎物。 朦面人腰沉脚稳,掌中剑向欧阳子手腕一拍,随即反弹向脸面刺去。 欧阳子右腕一麻,瞬即寒光刺面,身形不禁一顿,左手随即爪落,但剑光一闪 即逝,原来朦面人趁欧阳子一顿之势,已飞身後退。 朦面人退飞三丈,但未及转身,一把红缨枪已在等著,剑光闪动,红缨飞舞, 朦面人一时竟脱不了身。 剑破长空,朦面人第五剑终於削断红缨枪,但枪还未坠地,欧阳子已经冲到。 剑招转沉,面对欧阳子的软胄 手,朦面人以刚阳力拼,竟然也抢占上峰。 拿红缨枪的人左臂受创,正由两个丫环打扮的少女包扎伤口,而三个黑衣人被 三个持剑的劲装汉子缠著,无论如何拼命,也是拿不到任何便宜。 而白衣女子却静静的坐著,微微的侧著头,像在倾听著情人的耳语,但脸上却 淡如清水,活像对这情人失去任何兴趣。听著听著,她终於动了。缓缓的站起来, 慢慢的从腰间抽出一把缅铁软剑。 欧阳子向以一双铁手名扬武林,掌下亦曾会过不少名家快剑,但面对这个黑衣 人,却感到有点扎手。 兵器中剑可以轻灵飘逸,亦可以辛辣狠绝,但终归以招式巧妙,保力度之不足, 但面前的人,劲力强横,招式变换又快又准,竟将掌中剑运用得挥洒自如,劲力随 收随放。江湖中有这等身手的人并不多,他会是谁? 欧阳子的心神才一分散,手下招式一慢,眼前剑光四起,朦面人招式突变,剑 走偏锋,喉、心、肺、腹、下阴,一连数剑,快准狠绝,严如一个顶级杀手。 欧阳子双手连挥,挡、格、爪、封、按,一连数招,亦只退了两步。 朦面人的眼中杀意大盛,身沉剑出,其疾如风,其势如虎,一剑穿喉,直往欧 阳子刺去。 欧阳子身形未定,双手左右合爪,随即制剑在手,但一阵强劲的冲力直往欧阳 子压去,脚未著地,人已被後推。 朦面人内力奇猛,已第二次用这一招式,令欧阳子一时无力招架。 一推一退,欧阳子正感无计可施时,一道怠光如毒蛇飞跃,直往朦面人的手腕 咬去。 朦面人劲力突 ,人如千斤铁柱,立桩当场。欧阳子压力一消,人亦乘力翻飞, 一跃丈外。 白衣女子一击不中,立时抽身後退,剑自横胸,凝神戒备。 朦面人眼中露出凶光,像一头准备再度扑杀的狮子,正待振剑出击,但三把铁 剑已分别向他招呼。 原来这几个回合,三个黑衣人已先後被杀,三个劲装汉子已守在一旁,现在见 朦面人欲向白衣女子出手,於时 向朦面人攻去。 朦面人这次不攻反退,一退两丈,同时左手一扬,随著连串的爆炸声,一阵青 烟过後,朦面人已身在数十丈外,三个劲装汉子亦没有再追,收剑垂手,站在一旁。 欧阳子望著这个白衣女子,心中暗自肘测,这人会是谁呢? 「长生堂弟子听令」。白衣女子的头微微转向三人,「立送此人往百草堂疗伤, 再往兵车堂协助辨理此二人的後事,一切辨妥後再回总堂覆命」。说完转身向欧阳 子微微一拜:「小女子有公事在身,不便与公子同行,此去京师,自有兵车堂的弟 兄相送,小妹就此告别」。说完不待欧阳子发声,已在两个丫环的参扶下离去。 丐帮能够纵横江湖,三十六乌衣丐的确功不可没,只是丐帮既是人材济济,实 在不必再要自己出手相助,这其中究竟有甚堋原因呢?刚才的那个朦面人内功及剑 法之高,在当今武林中,当列十名之内,他会是谁呢?欧阳子低首沉思,骑著白马, 依旧往京城进发。 南府,城中最著名的福来栈,晚饭过後,开始疏落的门前,一匹俊马,一位富 家子弟打扮的人,站立门前,堂官忙上前招呼,那人交带马匹,入内坐下,点了几 个精致的小菜,暖了一 阵年女儿红,轻赏浅酌,慢慢的吃了起来。 他一面吃,心 一面在想,三日来他晓行夜宿,一直有三四批人或远或近的跟 著他,但一进入淮南地界,便一下子全部消失,难道这地方有鬼?想著想著,他不 觉笑了起来。 「韦公子,多日辛劳,如肯赏光,这一顿就当小女子与馈下洗尘,可以吗」? 韦庄抬起头,正好迎上一个圆圆的眼,圆圆的脸,笑起来有一双酒涡的女孩。 「这个不敢,难得连日得小姐相陪左右,这一个东道也该由我来做」。说著已 欠身让坐。 宫燕没有推辞,坐下来吃了杯酒,眼内充满笑意。「其实陪公子的何只小妹一 人,你这个做东道的也未免大小家子了」。 「小姐说得对,可是一入淮南府,本来相倍左右的人一下子都走清光了,也难 得还有你肯留下来,你说我这个东道是不是一定要做」。 「韦公子不愧人称风流浪子,在如此情况下还是若无其事,有说有笑的」。 「现在看来,也没有甚堋值得担心的」。 「江湖传闻,韦公子武功卓越,才智过人,但现在看来,武功还可,才智嘛」。 「怎堋样」? 宫燕机灵一笑:「近似傻瓜」。 韦庄听後不禁笑道:「人生难得几回痴,有时难得胡涂,也有它的好处」。 「小事不认真,大事不胡涂,这不正是馈下一向的处事作事吗」? 「姑娘说错了,小生生平最怕认真,因为一认真,世上就没有多少件事是有趣 的了」。 不知怎的,韦庄对著女孩子时总不认真。 「你真的不怕」? 「怕甚堋」? 「死」。 「怕,我很怕,所以我从不想死」。 「可是,照老人家的说话,你可是一个一支脚踩进了地府的人」。 「此话何解」?韦庄依旧脸笑容。 「以丐帮的实力,常笑与邬宝衣的才智,世上恐怕还未有事可以难到他们,也 实在没有要求帮手的事。而且丐帮要守的秘密,怕你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探求,为 何你一别邬宝衣,就立即被人追杀」? 「姑娘说得甚是有理,只是世上有谁真的万事皆能?宫家堡也是名震一方,但 对徐管事被杀一事,不也是一筹莫展,只能老跟著在下,希望捡多少便宜,贵堡如 此,丐帮又何尝不可以,只是我这条鱼 是否能钓到大鱼,就要看我的心情了」。 说时一派满不在乎,拿著酒在 上轻轻的嗅著。 宫燕的笑意慢慢泠下来,眼前的人实在叫人摸不著头脑,明明白白的做著傻瓜, 却还一副满不在乎,蛮好玩似的样子,他是真的不怕,还是和邬宝衣有甚堋计划? 又或许只是装著面皮唬吓人呢?但不论如何,宫燕开始对韦庄这个人重新估计。 虽然是大白天,但这 总是阴阴森森的,一种独特而刺 的气味,叫人永不遗 忘。 当然,凡进过来的人都一定不会忘记,谁能忘记自已的至亲好友?谁能不为丧 事中最重要之一的棺木而用心选择?可是,到底又有谁会喜欢进来? 这是一间长生店,一个奇特的地方,亦是常笑 导这次江南行动中转移的第三 个地方。 长生店的内堂,并不宽愙蚍鑅,坐著四个人,常笑眉心暗锁,正看著手中的宗 卷,而邬宝衣一言不发,静静的坐在他的身旁。在他们对面,坐著两个人,一个身 材高大,横眉怒目,活像一头随时扑噬的雄狮,另一个脸长 勾,一双眼眯得像一 条线。 「杜堂主,你派去沿途保 欧阳子的人两死一伤,要不是刚巧叶代堂主路过, 恐怕这次行动已经失败,对这件事你有何解释」? 那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立时站起来躬身说道:「属下一时疏忽,没料到对方会有 如此的高手,据受伤的甘一平所报,连欧阳子一时间也处於下风,如此人物,恐怕 得由属下亲自料理」,「我在明,敌在暗,要将其一举歼灭,亦非一时三刻的事, 这次行动欧阳子及韦庄地位重要,决不能有失,你往後要多加留意,知道吗」? 「帮主请放心,属下自当遵命」,「宁堂主,方副堂主遇害後,要你兼顾江南 管事一职,实在辛苦你了」,常笑转头望向另一人道。 「帮主言重了,帮中事务,自应人人尽力,而且本堂拥有众多机密,实在不宜 随意派人主理」。 常笑点点头:「依宁堂主之见,这个管事兼副堂主一职,当由谁人接掌」,宁 普晋欠身低首:「我想本堂江南管事及副堂主一职,由本人接掌,而堂主则由邬总 堂主兼任,而一切事务皆由属下代办,若属下不幸身故,则邬总堂主可即时接掌本 堂,以应不测」,「宁堂主,以你的意思,是说神鹰堂内,真的没有人可以升任副 堂主之位」?常笑的语气微有不满。 「属下无能,未能调教堂中弟子,要帮主粗心,属下知罪」,宁普晋拱手低头 再没有往下说。 「帮主,神鹰堂掌管武林中的名人覆历,以及帮外各门派间的大小事故,向为 帮中机要之地,堂中弟子的挑选极是严格,故神鹰堂的弟子数目向为帮中最小的一 堂,加上副堂主及江南管事之职关系重要,若无十足信任,实在不宜轻率交托,宁 堂主甘愿降职自任,实在亦无可奈何,请帮主见谅」,「宝衣,你说得很对」,常 笑转过头:「宁堂主,副堂主及江南管事一职,就暂由你继续代劳,日後再另行商 议,若果堂中弟子人手不足,可向邬总堂主要求,在别的堂中调动,知道吗」? ---------- 转自21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