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世上至今还没有一个人和丐帮作对而仍能在江湖中走动的。 这点任何人都清楚,然而,他们依然决心和丐帮作对,不为什堋,因为他们都 曾经受过刘东发的帮助,其中包括金钱,公义,什至生命。 也许,连他们都不知道,亦不清楚这样做是否正确,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堋 更能表达及补赏他们心中的感谢与亏欠呢? 也许,这就是人在江湖的无奈,不只江湖,或许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生中也 或多或少会有一点点这样的遭遇,也许,这就是命运的无奈。 欧阳子很明白这种无奈,所以他已决定,不论胜负如何,对店内这班人都不再 追咎。 坐著的欧阳子突地站起来,而刘东发亦即时向後飘去。 这是一个强敌,欧阳子并有掉以轻心,事实上,他全身上下每寸肌肉都开始发 挥它的作用,甚至超越本能。 刘东发的脚尖才一著地,已突然反扑向前,直冲向欧阳子,才越过 面,一度 红如血,快如电的光影已迎头砍下。 这就是刘东致赖以成名的血刀! 现在刀已在,而且已经出鞘。 刀很快,而且招与招之间简直没有任何空 ,不论欧阳子闪避得如何妙绝,血 红的刀光始终如影随形的跟著他。 铁手从未遇过如此的招数,连绵的刀法,每一招都意图迫他进入死角;再一刀 致命。 欧阳子没有还手,亦不能还手。除了不停的闪避,他著实找不到任何其他的方 法破解刘东发的刀。 只用轻功身法来闪避,而不用任何招式还击,这是任何有武功经验的人都不会 用的战术。可是欧阳子用,而且决定用到底。 因为他不相信世上有没有破绽的武功,他只相信世上有难摸清门路的招式。 要摸清门路,就得要多看招式,而想多看招式,就得多用时间。 虽然这并不是欧阳子常用的方法,但他有信心,这会是对付血刀最好的方法。 也许,正因为这是武林中人少用的方法,所以刘东发一时也察觉不出,而在他 的心目中,欧阳子虽强,但在自已的刀下,仍是难逃厄运。 这是刘东发的信心,亦是武林中成名人物应该拥有态度。 正因为欧阳子有信心,所以避而不攻。 正因为刘东发有信心,所以攻而不避。 也许,除了信心,任何人都 要机智,不用多,就只一点点。 这次,欧阳子头脑似乎很差,最少,在还未找到血刀的破碇时,自已的身法已 被对方看准。 於是,刀愈快,欧阳子的身形相对愈慢! 任何明眼的人都看得出欧阳子再也捱不下去,不出五十招,一定倒在刘东发的 刀下。 不只旁观的如此想,什至连血刀本人也有这个感觉,於是,快而凶狠的招式更 快更狠,而操刀者更是毫不留情。 刘东发的刀所以难以招架,就是每个招式之间没有空 ,一气呵成,连绵不绝, 令人透不过气来。 这次,就连欧阳子也不能招架。 最少,就在这连串的既快且狠的进攻之下,欧阳子不能再避,只能挡,举起左 手来挡!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刘东发的面上现出一片得意的笑容,就像过往任何 一次击到对手时所发出的笑容一样。 紧接著一下响亮的金属撞击声之後,是一下闷 声。只见刘东发面色发白,怆 惶退後。 不只旁观者感到奇怪,甚至连刘东发本人亦感到莫名其妙。 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即使自已己身受内伤,可是刘东发怎样也不相信, 这连绵的刀法竟然伤不了欧阳子,而且还被他在腹部赠上一爪。 刘东发的刀还在手,可是已无力再举。 世上有谁能捱上欧阳子一爪还能再动的呢? 如果有的话,欧阳子一定不再是铁手,除了死尸之外,他什堋也做不成。 这就是武林中生存之道,即使不能一击致命,最少亦要对方一时间动弹不得, 因为只要对方有机会还手,自已就有机会丧命,这点刘东发很懂,而欧阳子更懂, 所以他一直沉著气在等机会。 也许,血刀的刀著实太快,快得连自已都控制不住,变成一种惯性的本能?只 要有任何可以致命的空 ,他的刀就随手而至。正因为刘东发的刀己练到随心而发, 所以快得根本没有任何考虑的馀地,就因为没有考虑,所以连这是个陷阱也一时没 有想到。 欧阳子并不是一个浪得虚名的人,不论处於任何环境,也决不会轻易以手挡刀。 也许,绝对的优势才是致命的打击,因为这总会带来骄傲,喜悦与漫不经心。 可是,刘东发依然算是一条汉子,最少,他还站著,而且刀还在手。 这并不是件易事,欧阳子的「铁手」二字并不易得,能捱上一招而不倒下的人 并不多,而还能站著的更少,而血刀不只站著,而且手中的兵器还未脱手。 但欧阳子并没有立时攻上,他并不仁慈,更不会著等刘东发出招。 可是,他不得不等。 任何人在手臂完全麻木的情况下一定不能出招,即使像欧阳子这样的高手。 虽然欧阳子的护手是由郑州徐家以精钢镶嵌而成,但他遇上的是武林中数一数 二的刘东发,即使再精再厚的护手,要毫无损伤地捱上一刀,亦不是易事。 而且再加上那柄刀,那柄舞弄起来像火又像血一样的刀。 一流的铸刀师傅,一级的兵器工杮,再加上从西域运来的稀有矿沙混合而成的 铁水,这亦是郑州徐家的杰作,少有的杰作。 欧阳子的手臂渐渐回覆知觉,他的心不得不暗暗佩服,刘东发的内力的确不俗, 能以一刀之力,将自已的手臂震得麻木,还能在徐家精制的护手上造上一个缺口, 这的确不是件易事,即使他使用的是徐家兵器谱上著名的血刀。 铁手的手开始有力,血刀的腹部亦不再痛楚。 这又是一个开始,生死存亡在於一念间的开始。 欧阳子的掌心在冒汗,他确有点紧张。这次的对手可不简单,能在自已手上捱 上一招而不倒下的人己经很难应付,而要令对方再吃一掌就更是困难,这点欧阳子 很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他紧张。 刘东发的手心同样冒汗! 他的腹部的确已经不痛,但混身的气力却怎样也不能集中起来。这是一个致命 伤,一个任何临阵对决生死的人的致命伤。尤其刘东发所练的内功是混元归一大法。 这是一门极道集中及转移的内功,只要练成後,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的气力都 可以被抽调到任何 要的部位去。所以他的刀能如此快,而且力度能如此大。 可是,现在他的气门受创,一时间不能集中体力,这叫他如何出手,如何制敌。 到如此境地,谁不惧怕,谁不冒汗。 然而,刘东发是血刀,欧阳子是铁手。 任何成名的高手都有一个共通的特点棧蚨ā⒓崛獭⒘傥2宦摇6钪匾模 褪俏炔匦闹械目志逵氩话病? 任何人都有心中最惧怕的事物,血刀怕内力不能 集中,铁手怕一击不能制敌,因为这都是致命的。足以影响一切,包括生命,及用 生命换来的名声。 可是,即使明知会战死街头,他们也不能惧怕,更不能退缩,这就是武林高手 背後的重担。 蓦地,血刀再起,铁手身形闪动。 刘东发的刀依然是连绵不绝,欧阳子的人依旧是闪动不定。 他们都像走回老路。 一个攻,却总黏不著对方。 一个避,却总找不著破绽。 在旁人看来这好像很刺激,随时一招半式间立判生死,可是,只有他们自已才 明白,在三五十招内是不可能有任何进展。 所以他们都不急,而且未尽全力,他们都在等,等机会全力一击。这是无数次 决战所累积的经验:在要拼搏时还得要有气力拼搏。 所以不论遇著什堋样的敌人,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及机会击倒对方时都要保留实 力,留待致命一招。 所以他们都在等,包括铁手,血刀,什至刘家店外的韦庄。 韦庄并不是喜欢看闹的人,就在刘东发动手的一刹那,他几乎已冲进店内。 可是韦庄没有这样做,因为他发觉除了自已外,刘家店周围还有高手,足以令 铁手与血刀之战全然改观的高手。 所以他没有动,在还未到必要出手的时候他决定先等别人出手。 也许,韦庄的估计是错误的,最少,这些人的忍耐力并不是很高。 就在欧子与刘东发还在一攻一避,互寻机会之№,两个手持斩马刀的人,像流 星般冲入刘家店,一左一右,同时向欧阳子及刘东发砍去。 随著一柄斩马刀向欧阳子背後砍落的一刹那,一声 厉的叫声响彻整个刘家店。 血刀毕竟是个名闻江湖的高手,在两个杀手还未冲到身边时,他已飘然退後。 也许,正因为血刀退後,欧阳子才能抽空应付从背後砍来的这一刀。 刀风才一响动,欧阳子的人已向前俯伏,双手撑地,双脚一招白马献蹄,左脚 向斩马刀的刀柄,右脚直穿心窝。 那人高举的刀劲突然改变方向,双手持刀借力,藉著欧阳子左脚之力向後飘去。 刚刚避过铁手的返击。 欧阳子一击不中,双手发力一登,人已转身扑前,不待对方站稳脚步,左手已 按著对方的刀柄,同时右脚 向下阴。 而这时韦庄已赶入店,刚好在这人的的背後重重的加上一掌。 一切都很顺利,甚至血刀亦如此。 就在刘东发退後的一瞬间,一张又快又狠的刀已迎头砍下。 血刀并没有挡,脚底一滑,他的身形再退,可是,才刚避过迎头砍下的刀锋, 刘东发的人突然扑前,而手上血红的刀同时斜斜举起。 一道红光,就只一道红光,但却快如电,红如火,刹那间红光爆裂,像烟花般 爆裂夜空。 红光飞散,像花、像雨,漫天花雨。 这是一幕奇异的景像,就在红光爆裂後,那人竟由左肩至右腰 口被劈开。 这是一声 厉绝望的惊呼,任何一个面对死亡的人都会发出的嚎叫声。尤其眼 看著鲜血刹那间喷满一地,而留的又竟是自已的血时。 血刀并没有再动,看著血雨漫天的情景,他的面容竟在抽搐,有点像心痛般的 抽搐,额上甚至冒出一点点汗。 欧阳子很是奇怪。 血刀可并不是什堋圣人,最少,死在他刀下的人并不会少,他会为这个场面冒 汗? 是的,刘东发在冒汗,任何人中了黄锋针的毒都会冒汗,亦必然冒汗。 也许,韦庄这次的确估计错误,最少,在还未值得真正 要时,他实在不该动 手。 如果他站在一旁,即使血刀躲不了,自已亦一定可以挡,最少,施放黄锋针的 人并不能走得如此轻易。 刘东发怎样想不到,就在他完全表现血刀威力的一刹那,就是他面对死亡的时 候。 可是,不论他内心有千万个不愿意,他还是要倒下,在韦庄与欧阳子发觉有异 时倒下。 步出刘家店,韦庄的心有点奇怪,一向以刚正不屈,铁手无情的欧阳子,竟会 留下刘家店内的人不理,头也不回的离开?韦庄的确有点不明白。 欧阳子没有解释,亦不想多说,此刻他只想找邬宝衣,看看他这次还有什堋话 说。 往京城的官道上,尘土飞扬,一个低著头,彷佛被生活压弯了腰的妇人,慢慢 的,迎著偶然被经过的马车卷起的风沙,一步一步的在向前行,似乎毫无目的,亦 毫无尽头,彷佛如她生命,本来就如此单调而艰辛。 一匹快马,油润的毛,漆黑的身,四蹄如风,扬起一片尘土。 远远望去,马上的人锦衣一袭。 在京城,无数贵家子弟,豪门富商,为了一夕风流,不惜挥金千万。而一个贵 家公子,万里奔波,为了一见梦中情人,或是会一会风情万种的名妓,这并不是什 堋大不了的事情。 所以老太婆并没有奇怪。更没有回头,她只等待快马经过时令人窒息的尘土。 马的确很快的跑过,但扬起的尘土并不多,一匹几乎踱著碎步的马能扬起的沙 尘根本不会多。 老太婆停下步,当一匹壮健的「口马」横在路心时,任谁都得停下来。 「老太婆,要往那儿,让我送你一程好吗」? 「多谢官人,老太婆老了,不中用了,骨头又脆得很,马是骑不了的」。 「我不是叫你骑马」。 「那你打算怎样送我」? 「你骑不得马,可以骑鹤」。 「骑鹤」? 「对,骑鹤,骑鹤归西」。 锦衣人「归西」二字还未说完,老太婆的人已突地飞起,原本看来连筷子也拿 不稳的手向前一扬。 看不见任何暗器,但马上的锦衣人却向後一仰,翻身落马。 老太婆并没有停,凭空将身一扭,不偏不倚,刚好落在马背上,随即双脚一夹, 手一扬,这匹久经训练的马几乎是第一时间前向前奔跑。 但奔前不足十丈,乌黑的马身突然倒下,像一堆烂泥般倒下。 马上的老婆并没有跟著倒下,只见她身形跃起,己飘然落在锦衣人的眼前。 「你不是丐帮弟子」,老太婆的眼内发著光,「你到底是谁」? 「你也不见得就是千里往京寻找儿媳的苦命人」。锦衣人神色自若地说。 「我有那点不对」? 「你很似,连乡村人家的早睡早起,老人家的小食多餐你也装得很像」。 「那堋,你怎样看得出来」? 「一心要往京城寻找儿媳的老人家会睡得著吗?而且看来还睡得不错」。 「你怎知我睡得很好」? 「睡得不好的人总有多少黑眼圈,而且眼内有红筋。再加上你的食量其实并不 比别人少,只不过比别人多吃几餐吧」。 「你为什堋要注意我」? 「我来此的目的就是要注意任何可疑的人」。锦衣人低垂的双手慢慢紧握,看 来他要说的话己说完,现在是开始行动的时候了。 老太婆亦是双手低垂,但不知何时,两尺多长的水袖在原来的衣袖内垂出来, 无力的飘著。 看来像虚软无力,柔若柳絮,但却是非十数年以上的内力修为不足以运用自如 的流云袖。 锦衣人紧握的双手竟又慢慢放松,一双眼动也不动的盯著老太婆的衣袖。 「你是杜三娘」?锦衣人眉头轻皱,面上现出一片不敢相信的样子。 「黄蜂针又不是什堋独门暗器,只要内力足够,任谁也可以施展,有什堋了不 起」?老太婆似答非答的说道。 「那堋,宫家堡的徐管事可是你杀的了」?锦衣人的面突然寒下来。 「是又怎堋样,难道我就会怕了宫家堡的人不成」?老婆子的脸上一片强横的 态度。 锦衣人没有回答,他的一双眼再注视著老太婆的一双水袖。 流云袖是以内力贯注双臂、振动长袖而施展出来的武功,专用以对付剑、暗器 等轻柔的兵器,而招式却因个人的武功根底而有所不同,往往令人有莫测高深的感 觉。 这些锦衣人很明白,但他却感到疑惑,一个以暗器成名的人竟以流云袖覆盖双 手,这是弃长而用短,或是其中有更可怕的杀著呢?他不明白,所以很小心,静静 的在等待著。 老太婆双袖突然无风自动,刹那间全身关节同时发出轻微炮竹燃放的声响。随 著一声低沉的吼叫,老太婆身形变动,错步冲前,己飘然滑到锦衣人的身旁,右手 一沉一吐,五指如勾,自那被气劲涨成圆筒形的长袖中伸出,直往对方右肩搭去。 同一时间,左手轻轻一扬,长袖直卷对方脑门。 锦衣人的身形直待老太婆的攻击正式开始的一瞬间才突然一沉,左手先向後上 方一抓,先制著从後而来的流云袖,右手同时向前平推,直往老太婆的腹部印去。 那老婆子也是个老江湖,在这先机被夺,左手受制的情况下,右手突然一沉, 先化去对方近身吐劲的一掌,随即向上一扬,流云袖己向对方脸门扫去。 劲风上扬,流云袖还未近身,锦衣人己飘然退後。 这一回合看来不分胜负,但锦衣人的心却慢慢往下沉。 现在他终於明白,为什堋这个老婆子甘心让自己一双擅放黄蜂针的手藏在流云 袖内。原来她己经能用内力将双袖收涨自如,一对手腕在袖中出入随意,一点也不 防碍她的绝活?黄蜂针。 流云袖己是一种不易应付的武功,再加上防不胜防的黄蜂针,锦衣人著实没有 太大的把握。 突然,锦衣人的眼内闪过一丝笑意,身形随即展动,像兀鹰般扑向老婆子。 老婆子身形一错,双袖如飞,直卷锦衣人的胸部。 锦衣人双手突然向内 抓,流云袖随即被制,老婆子的向前一迎,双手在袖内 直向前推。 似制而不被制,正是流云袖的特点,眼看锦衣人双手非放开不可时,老婆子强 劲的手臂突然失去气力,额上冒出豆大的汗水,眼中露出一阵极道痛苦的表情。 锦衣人像提著一支小鸡似的拎著老婆子,似笑非笑的说道:「你现在该知道得 罪我们宫家堡的人会有什堋好下场吧」! 老太婆眼内现出绝望的眼神,无力的问道:「你究竟是谁」? 锦衣人眼中带著玩弄的目光,口中竟发出一张娇小而带几份稚气的女孩子声音 :「现在,你该知我是谁吧」!说著手中劲力一吐,老婆子整个人像脱了线的风筝, 直往外飞去。 老婆子飞堕地上後,突然发现有一个又乾又瘦的老人家,眯著一双三角眼,一 边用布抹著手上的血,一边在俯视著她。 这是老婆子在世上见到的最後一样事物。 邬宝衣的眉头一直皱著,自接到总堂弟子回报韦庄及欧阳子己到京城之後,他 一直坐在总堂的大厅上默然不语。 他的内心一直盘算著常帮主给他的信上那一句「适当的透露」的意思是什堋。 直至堂中弟子引 韦庄及欧阳子二人进来,邬宝衣的面上才再次现出笑容。 「两位连日辛劳,来,坐下喝杯茶吧」!说著命人端上茶水,三人就坐在厅前, 但却都一言不发。 ---------- 转自21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