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椎心泣血 男孩黯然俯视,温柔的眼神,徘徊在怀中了无生气的母亲脸上,椎心泣血的哀 伤,隐隐约约浮现与狰狞的神色后。 (我好恨……)男孩心里大叫道。 猛然抬头! 犹如锋锐利刃般冰冷的目光,阴森森的逐一环视丈外一群人。 那些人被男孩狠毒无匹的眼神一看,一齐心中狂跳不止。 有如冰钻的目光,笔直贯穿所有人的心房,众人似是受到伤害,不敢超前半步, 反而像被吓到——大退! 男孩对众人慌乱的举措,不禁感到可笑。 然而可笑后面,留有永无止境的凄凉。 想不到自己生平第一次生气,竟有如此成果? 连以前鄙视、蔑视自己的人,也会让自己愤恨的眼光所遏制住。 男孩亲见几道担忧的眼光,不觉残忍地微笑。 笑容中含有说不出来的诡异、狠毒,仿佛能告诉场中众人他心底存在著无穷无 尽的报复念头。 众人看得背脊发凉,心里生寒。 忽然间——男孩看到一个娇小美丽的女孩在一道门后偷偷看著自己。 脸上泪痕斑澜、露出做错事一般祈求原谅的表情,深邃凄楚的灵眸,如怨如慕 如泣、如诉。 「哼!」 男孩疾首痛心、怒哼! 怀抱著母亲转身离去,刹那间,眼泪再也不受控制,若涌泉般森然落下。 男孩放足狂奔,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才发觉到脚酸手麻,在无 意识中他停足于此。 凝神四顾,前头不到十丈的距雕外,是个底下空荡荡的幽壑,且这片三十余丈 的空地上,杂草不生。 山风狂号,吹得男孩打心底发颤发凉。 浮雪团团,整个天空也阴靋密怖,昏昏沉沉。 男孩把母亲轻放地上,母亲的面容犹然留有一丝哀怨,如同在诉说这人世间的 不平。 双膝落地、尘土稍扬,男孩再也忍不住僻踊哀嚎。 离情别绪,黯然消魂。 男孩抚今追昔,一幕幕往事云烟般幻现。 在这同时,他的头感觉有如千锥重击,万针穿刺般的疼痛。 一回想,头痛欲裂。 打从二年前,姨丈不由分说揍了自己一顿之后,自己就有了这头痛的毛病。 且每一次痛得昏厥,醒来时总是会忘记很多事情,连背得滚瓜烂熟朗朗上口的 「唐诗」都记不得。 男孩不敢告诉母亲,他被姨丈打伤了脑子,因为他看得出来,姨丈比谁都还要 著急母亲的病情,而母亲对姨丈的信任,也是超乎自己想像之外。 幼年时候的自己,第一次被姨丈打的时候,向母亲哭诉,但是娘却说:[ 姨丈 打你是为了你好呀! 孩子,你千万不可以反抗、哭闹。因为要不是姨丈,娘与你只怕早已经死了。 姨丈对我们有大恩,知道吗?] 男孩不明白到底姨丈给了娘与自己甚麽样子的 恩惠? 但是不幸的是从那天起,姨丈便经常藉故毒打自己。 奇怪的是?每当姨丈揍了自己之後,身上原本应该肿胀的伤处,总是立即消失 不见。 更了解到娘与姨丈有某种默契,娘曾经教了自己一种呼吸吐纳之法,那一种方 法有神奇的功效,姨丈每次打得自己吐血,自己便会自然而然的运用娘教的方法来 减轻身上的疼痛。 自己也曾经当著姨丈与娘的面,说姨丈背著娘打自己。 不料!娘居然还向姨丈说声[ 谢谢] 顿然的心灵受到打击。 [ 谢谢] 这两个字是多麽刺耳。 两年前的自己,过目不忘,一目十行,聪明的不得了。 有一次,姨丈的朋友带自己到某间书房看书,为了卖弄自己的小聪明,便将那 房中的书全部看过,并且背诵出来。 姨丈的朋友还吓得脸色苍白,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拥有这一项神 奇的能力。 自己也答应了他,一直不让任何人知道,在当时……好像是为了甚麽原因,明 明记得清楚,而今却忘了? 这二年以来,随著头痛次数的增加,脑里一点一滴的记忆,彷佛如流沙般消逝 二永不复回。 数不清楚自己脑子里究竟忘掉多少件事? 男孩抱头而跪,脑中轰然作响,像是大脑里面有人在展开厮杀交战,一阵一阵 的筋结脱暴声,往复不定。 男孩心里最惶恐畏惧的一件事,是深恐把慈爱的母亲给忘掉。 他强烈的辛苦回忆与母亲在一起的情景,艰苦的忍受脑中急欲炸裂的青筋。 忽然,一样东西吸引住他的目光,并暂时攫住男孩的精神,眼角周边,一只大 狼狗的尸体,在右侧十丈外,被山风吹得低头的草丛中亮现。 男孩心中一动!他认得这只大狼狗。 它是姨丈的爱犬,叫「伏侍」。 男孩想到前天夜里,自己去茅厕,经过厨房时,无意中瞧见姨丈把阿姨辛苦煎 好,要给母亲服用的汤药倒给它喝。 当时自己醒得迷糊,没想到那麽多,才看一眼就走。 如今它居然死了! 男孩百思不得其解?眼光在大狼狗身上逗留得极为短暂,便又把呆涩的视线移 到母亲身上。 刹然的,他感觉到头痛减轻了很多。 忽又想起方才母亲断气那一刻,历历在目,心里不由得百感交集。绞痛、心酸、 凄凉、悲愤的情绪涌起。 姨丈的名子叫云归尘,是江湖中大大有名的「刀客」。 姨丈有个女儿叫紫袖,从小便与自己指腹为婚。 自己很喜欢紫袖,然而紫袖很讨厌自己,与姨丈一样,喜欢欺侮我,并且时常 骂自己是「杂种」。 男孩伤感的想著,自己绝对不是一个众人口中的「杂种!」我也是人生母养, 狠心的父亲抛弃了娘,使得娘与自己不得已寄人篱下,投靠姨丈。 但是娘好像丝毫没有责怪父亲的意思,反而时常当著自己的面说:「是娘连累 了你!」 记得有一回,自己提起勇气向长年躺在病榻上的母亲问道:「娘!我的爹爹是 谁?他叫甚麽名字?我的姓名是甚麽?姨丈与表妹为甚麽总是骂我是杂种、弃儿?」 不料! 娘听了居然掩面痛哭,自己也吓得目瞪口呆,愣了! 姨丈突然踹门而入,当著娘的面狠狠掴了自己好几个耳光,打得自己两耳嗡然 作响,面颊红肿。 当时自己被打得莫名奇妙,不知道自己做错甚麽? 娘叫姨丈别再打我,突然间病发吐了好几口鲜血、昏了。 自己吓坏了! 姨丈气急败坏夺门而出,口里不断吼叫「石大夫」。 石大夫是经常给娘看病的大夫。 姨丈走後,昏迷中的娘发出呓语,不断念道:「月斋……月斋……我好苦,你 怎地狠心舍下我和孩子,月斋……」 「月斋」?当时自己愣了一下,将此二字牢记於心,心想:「总有一天,自己 会找到这名字的主人!」 未久——娘清醒了,姨丈也把石大夫带来了,瞧姨丈著急得满头大汗,与不时 瞪向自己那一双愤恨的眼神,无以自解。 娘含泪看著自己,悲声道:「孩子,不是娘不想为你取名字,只不过娘答应了 你爹,你的名字要由你爹命名,你就原谅娘吧!娘只能依你爹与娘这唯一的约定来 过活,要是连这仅有的希望都失去了,娘……」 自己又看到娘吐了好几口血,石大夫、姨丈脸上泪痕斑斓,这不可饶恕的罪人, 是爹! 刹然明白了娘与爹的「约定」只是娘一厢情愿,滔天巨浪的恨意激起心中怒火。 娘仍然期待著那不可能回来的爹来接我们母子。 姨丈也知道娘忘不了爹。 所有人都知道。 从那一天起,自己便没有再向母亲问过类似的话。 直到母亲去世,仍然不知道自己的姓名。 「杂种」男孩苦涩一笑,轻抚著母亲遗容,泪落。 这二个字害死了母亲! 表妹她狠心的在母亲面前说她永远也不会嫁给我,气得娘旧病复发。 然後她又故意提起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名字,使娘伤心得吐血。 她还当著娘的面前骂我是一个私生子……娘因此而死。 男孩心头涌起一股莫名冲动,极想就此回到姨丈家中,将那一个害死娘的小贱 人云紫袖杀掉。 倏然有全天下的人都亏欠自己的想法。 我真的好恨! 男孩心脏的鼓动声,渐渐由缓慢拍动转变为激烈的狂跳,怦怦然的声响迥绕在 这片半山腰的空地上。 突然间——人影一闪,男孩定眼一瞧,是姨丈云归尘! 见他肝肠寸断,泪眼滂沱的呆视母亲遗容,脸上神情扭曲变形,哀痛到极点。 「是他女儿害死娘的!」 男孩心里不知不觉出现这句话,原来就对他没有好感的自己,双目赤红得似要 喷火。 猛地——云归尘抬头,与男孩四目相视,他布满血丝的红眼映在眸中,两人一 起感受到对方心中赤裸裸的爱恨之意。 「都是你!」 云归尘怒吼一声,运起十二成功力的右掌,以迅电之势,印在他小小的胸膛上。 满腔恨意,一身怒气,一股脑儿宣泄在此掌之中。 男孩被击,感到一道莫可匹敌的巨大压力由他掌里贯进体内,那力量似是能把 自己全身每一个细胞给挤碎掉。 一个闷声。 男孩忍不住仰天喷血,随其真力的行向跚跌在五丈开外的地上,尚未消失的意 识於半开半合的眼眸中,看到了他抱著母亲痛哭失声。 云归尘哀号泣叫道:「云儿……云儿……你怎麽可以死呢?你还没有见到他呀! 云儿~~你还没有看见袖儿与他儿子成亲呀……你怎麽可以死呢? 哇……啊……我为了你入赘「月族」娶你妹子为妻,为的还不是要让你母子二 人能活在这个世上……我为了甚麽? 十年前那一场「移功」之难你都熬过了……为甚麽这一点小小的苦难你撑不住 …为甚麽? 哇……这十年以来,你没有一天不在想念著他!我知道、我知道呀!你总是在 夜深人静地时候打开窗户、深深的望着天上的月亮……「月」!为的就是你的姓氏 与他的名字当中有个「月」字,我也知道哇…… 你藉月传情有用吗? 你错了! 他还是不把你当成一回事呀! 我知道你一直盼著他来……可是我一直不敢告诉你,他来过了!却又生气的走 了……我拚命想把他留下……可是我打不过他,我好没用! 他真的好没良心……一点儿都不听我的解释……愤然离去,可是我不敢告诉你 呀? 我好怕你一旦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念头,你就……哇…… 云儿、云儿、你不要死啊!你死了我活著有甚麽意义? 你不是说过要一统江湖吗?你怎麽可以死了……哇……」 男孩看到云归尘眼中所流的,不是泪,是血! 心中倏然狂叫:「我不能死!我还没有看到那无情无义的父亲之前,我绝对不 能死!」 刹然,无形中一股强大的力量涌现,他全身起了颤抖,意识也被这一股突如其 来的血气冲昏。 蓦然的——男孩翻身而立,口中疯狂哈哈大笑,两眼通红,狰狞异常,一点也 看不出来受到重伤的样子。 云归尘听到笑声,抬头一望,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之色,紧随而来的怒气,令他 隔空击出一道罡气。 罡气逼人,在空气中怒啸狂吼,威猛无匹。 男孩不避不闪,仍然狂态如故,笑声自我,对眼前这一道罡气视若无睹,置若 罔闻。 击中了。 男孩只退了一大步,身前衣襟全然碎裂,胸膛上掌印交叠,面容可怖的微舔嘴 角鲜血,踏步向前。 云归尘脸色一变,心中讶异非常,想也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居然能挺得住自己 连续二掌攻击。 一时间,暂时收起轻敌之心,怒喝道:「小杂种,你练了甚麽武功?」 男孩不答,停止笑声,脸上笑容仍在。然而在云归尘的眼中,却是无限的诡谲 与怪异,他看到男孩脸上浮现的笑容,不是他这种年纪的小孩所应该出现的表情。 那是属於杀人不眨眼,冷血无情凶恶的人脸上所自然流露的残忍快感。 这笑容,是阴狠邪毒的笑容。 云归尘心中一寒,莫名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存在。 蓦地——男孩暴吼一声,曲膝一跳,跃到云归尘上方,双足交错,一开一合, 剪向云归尘脖子。 云归尘脸色一变,眼见男孩来势汹汹,气焰逼人,且其腿上劲风咆啸,极为威 猛,颇有睥睨天下的意味。 「喝!」 云归尘心中狂怒! 男孩母亲之死已经使他丧失理智,再加上对男孩父亲的怨念,云归尘心底早无 顾忌,对眼前的男孩生起无限杀机。 「杀了他!云儿也无法责怪我了!」 喝声一出,气劲大发,上半身武服暴然从四面八方碎裂飞散,露现一身垒垒坚 硕的肌肉。 铁臂开展,分别朝男孩双足胫骨劈挡,是十足功力。 「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 云归尘嘴角冷笑忖道。 出乎意料之外,男孩两腿并没有击在云归尘运集全身功力的双臂上,反而在那 之前将双足加速交错而过。 「啪!」 空中传来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 一股银白色浓雾般罡气,突进似的击射云归尘的咽喉。 「锁喉剪!」 云归尘怪叫一声,狂退。猛地把铁臂一收,并排竖立在面门,以阻挡那似镰刀 锐利般的罡气。 「波!」 罡气击臂,云归尘双臂上忽然各现了一道伤口,然而诡异的是,伤口中竟无血 迹出现。 云归尘硬架这一招自有用意存在,於接下此招之前,心灵上隐约有非挡不可的 念头,自己也颇感惊异,怎地自己会有如此想法? 且,另一项令自己讶异的是,这男孩刚才所击发的「锁喉剪」一招,不是本门 早已绝迹武林,百年来无人练成的绝艺,他是怎麽练的? 「这‘锁喉剪’你在哪练的?」云归尘怒问道。 男孩身躯落地,未及霎眼,弹身右拳一扬,轰然一响,整只手臂上赤焰焚焚, 敲石燃薪。 空气中弥漫一股血腥焦味。 他脸上仍带笑容,只是目光呆涩,一见云归尘发话,毫不犹豫的朝他隔空一击。 红芒贯射。 热! 烁石烧空,火炽金流,烈炎可畏! 整片地上炙热非常。 他(男孩)拳势一出,罡风所及的范围,其空间异常扭曲变形。 云归尘一惊失声道:「玄阳大槌!」 他知道空间为何歪曲,那是大量水气蒸发所造成的结果,且,男孩这一拳可怖 之处,正是那一股把大气中水气蒸发的「玄阳」罡气。 云归尘不明白他又是怎麽练成这一项绝学?在本门之中,有资格练而能练成「 玄阳大槌」者,实不出五人。 且这五人之中尚包括自己与他母亲在内! 而他尚未满十岁! 又是用在「锁喉剪」之後。 「这是不可能的!」云归尘心中狂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震骇当场。 男孩这「玄阳大槌」不仅使来毫无瑕疵,反而纯熟无比,彷佛这绝艺是他所开 创,没有任何拖泥带水之处,深得其中三昧。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是他的功力并没有比自己深厚。 最让云归尘吃惊的,是自己的「玄阳大槌」也没有比男孩高明多少。更何况, 自己练了近三十年呢? 拳罡呼号,劲风扑脸。 一惊! 云归尘刹然回神,心头狂怒,瞪视这云叠山峦,迎面而来的「玄阳大槌」 亦提起相同的绝艺,照面击去。 轰爆! 云归尘身形一震,退了一大步。 男孩却受不住反震之力,倒飞而跌。 馀罡散射,赤焰般炙热罡风即将落地! 云归尘瞧及男孩母亲,瞳孔暴缩,心中一急,奋不顾身,如电光火石,扑在她 身上,忽闻嗤声不绝,背上使人难以忍受的炙痛传来。 只见他的背上、头脸、手足各处,均有不少灼伤之处,那水泡、血泡,如沸腾 似的,绽破溢射,他浑身皆血。 云归尘微一起身,紧张的看了下男孩母亲遗容,心中那颗万斤大石稍稍放下, 暗中庆幸。 环视一眼,地上尽是凹陷的小坑洞,兼且从那无数的小洞中还不断冒出一道道 白色烟气。 云归尘不禁看得倒吸一口气,暗斥自己太过冲动,差一点儿毁去了这心爱人的 遗容。 倏然——男孩翻身而立,再度抡拳狂击云归尘。 仍是「玄阳大槌」! 但是这一拳比上一拳的威力来得更大。 云归尘悖然色变,对男孩这种漠视自己母亲遗体的举措大动肝火。 「畜生!」 云归尘骂道,双手一抱,带著她横滚了几圈,避过男孩这威力无匹的一击。 轰! 地上陷落一个一尺深的洞。 云归尘看了大惊失色,身形一跃,戳指骂道:「你不顾你娘了……」 不由得心中一阵颤栗。 男孩的脸上笑容依旧,两眼呆涩失神。 脑中灵光一逝,云归尘想起了本门中一种耳熟能详,无人能练成的秘术。 「不可能!」 云归尘心中狂叫,但是对他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高深的功力看来,本门的传说确 是不假! 忽见男孩举足而来。 云归尘收摄心神,豁然将全身杀气藏伏。 男孩突然动也不动——痴笑。 云归尘暗中一喜,一个大胆的想法爬上了心头,他偷偷撕扯下一小块裤子的布 料,运指一弹,击向男孩身旁二丈的地上。 「噗!」 布料击在地上,发出一个声响,那地面立刻陷凹下去,砂石激扬。 男孩竟然朝布料所击之地上凶猛扑击。 云归尘攻其不备,鬼出电入,迅掠而至男孩身边,右掌凝集氤氲真气,朝他天 灵要害狠然下击! 罡风压顶。 男孩如有警觉,转身出拳。 「啪!波!」 云归尘料想不到,男孩反应敏锐至此,他右掌应手之感已生,便见他双拳已到 胸膛。 「哇……」 云归尘倒飞而跌,在半空中高喷一口鲜血,已然受了重创。 反观男孩,从容不迫,云归尘心中一凉。 男孩健步如飞,向云归尘步去,口鼻鲜血直涌。 云归尘不喜反忧,看了地上男孩母亲一眼,毫不犹豫的奔了过去,意图炯然若 揭。 男孩身形一掠,问到云归尘身前,兽吼一声,五指一张,往他脸上抓下。 云归尘见他指上罡气弓弦箭射,心神一懔!狂退。 男孩倏进,两掌俱爪,以划、挥、点、钻等方式攻击云归尘。 云归尘当然知道男孩这爪法叫甚麽名称,这爪法名叫「绝命爪」,亦是本门不 流传於当世,只有那秘笈存放於本门书库中,除了几个身分特殊者有资格习练外, 它根本没有在江湖出现过。 况且这「绝命爪」上蕴含一种奇特的真气,被此爪所伤之人,其一身经脉将会 逐日枯萎,不出十日,必定经毁人亡,故而它有绝命之意。 云归尘识得此爪厉害之处,更知道若是挨受到了此爪,除非也去练这「绝命爪」 否则天下无人可解。 退!云归尘暴退!不想再与他纠缠。 进!男孩急进!意图将眼前之人毙於爪下,不为了甚麽,只不过他心中此刻被 「战意」满满填充住了。 这无限的战意,不知道从何而来? 男孩彷佛只记得,他目前的任务,就是迎战眼前一切对自己怀有敌意之人、事、 物! 他的意识,更早已迷失在这战意之中。 他身上的血无限制的沸腾、汹涌,如似在这一刻升华。他感觉到唯有不断战! 战!战!才可以平息掉身上这一股有如噬血狂魔,附骨之蛆般的魔性之血。 云归尘见状,长叹一声,恋恋不舍的望了男孩母亲一眼,突然转入一棵大树之 後,跃上枝头,身飞影远。 男孩瞧见云归尘闪入树後,穷追不舍,也扑到树後,却不见了云归尘,一呆! 竟愣立当场。 一时间,男孩松懈下战斗精神。 猛烈的头痛袭来,男孩捧头哀号不休……昏了。 山路旁一只死狗,腐烂的死狗。 皮毛上布满恶心的蛆虫与苍蝇。 骨瘦如柴,眼眶凹陷,睛似鬼火,浑身泥泞污秽,面有菜色的男孩,左顾右盼, 蹒跚独行。 蓦地-男孩眼光被死狗所吸引,一时间,心荡神驰。 良久——才欢呼一声,如获至宝般冲到狗尸旁边,忍不住「咕噜」吞咽了一口 口水,左手抚摸著好几天没吃东西,饥馑难忍的小腹,曲膝蹲下。 两眼眨也不眨,眼睛笔直盯视著狗尸上缓慢蠕动的白色蛆虫,微颤且抖的右手 伸出,嗡声不绝! 一大群金色苍蝇轰然散飞,四处游留,有一大部分飞到了他的手上,攀爬著。 右指轻挖,指尖传来万虫抖动的感觉,是一阵一阵的,此起彼落。那狗尸上的 肉如同是块烂木头、烂泥浆,被男孩无力的一「抓」! 应手而起。 刺鼻的酸腐臭味并不能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他早已饿得连恶心反胃的感觉都消 失了。 这半年来,他几乎每天都处在极度的饥饿当中。 没有人能比他现在更确定「食物」在人身上的地位,像刚才,他几乎快要饿得 昏厥,可是他了解,一旦他倒下去,亦将永远不醒人事。 求生的意志,不断刺激著他继续走下去,直到寻获「食物」。 男孩感激著老天爷,让他在此时此地能够找得到这一味美好的「佳肴」! 缠著狗毛令人恶心反胃的蛆,掉了一地。 挖空之处里面更加骇人,遍布了形形色色奇形怪状的虫与蛆,在那赭红色的腐 肉泥中争相攀爬,万头钻动。 男孩左手轻轻夹起右掌上一只又肥又大,扭曲不停的蛆,闭上双眼,也不管有 毒无毒,朝嘴里一丢。 眼眶里泪水同时滑落。 入口略微腥恶,男孩知道这还是不能解决腹中难耐的空腹感。 再次囫图吞枣服下数只。 小脑袋瓜子里不由得回想到半年前残缺不全的往事。 男孩想起了娘。更想起了爹! 男孩心头恨意高炽,若不是这个「爹」,也许娘就不会死;若不是这个「爹」 自己也不会在姨丈家受人歧视。 若不是这个「爹」也许自己现在不会流浪在外,更不会把吃死狗身上的蛆虫, 认做是老天爷恩赐的美味。 男孩木然的表情,泪流潸潸,麻痹的双手不停的将蛆虫往口里送,津津有味的 嚼食,不觉得有何肮脏? 断断续续的回忆,模糊的浮现,栗然——男孩头痛欲裂,哀号不休,眼前蓦然 「看」见了母亲死去那一天,自己抱著娘迷迷糊糊的走进一个山洞中,然後……然 後自己好像在山洞中看了一本叫做「天医秘」的书……而娘……好像也给自己「放」 在那里了…… 头痛持续,一阵又一阵,如万针贯穿,男孩难以忍受,捧头大叫。 忽然见到姨文打了自己一掌…… 忽又瞧见姨丈紧紧拥住了娘……他,他脸上流的不是泪,是血! 意识混杂的男孩,那记忆交错不清,半年来时常发病的头痛,令其痛不欲生。 且,每一次清醒过後便又把一些儿时记忆忘记。 当然,他早已忘记掉二年半之前,他姨丈云归尘也用同样的法子来封锁他的记 忆。 如今他所记得的,只不过是微不足道记忆深刻的母亲之死,以及意识中姨丈家 的人对他「不好」的事。 然而上半年来的记忆却也取代了他原有的记忆。 且,古洞中那一本书的内容彷佛也在他的脑中生了根,留恋不去,无论他再怎 样头痛,那书上所写的,他仍然记得一清二楚,只字不漏。 男孩拚命的想把母亲留在记忆中,他不断念著:「不要想……不要想……」 这半年下来,他明白唯有不去想,那颗头才不会痛。 然而母亲在男孩心中是最令他神伤魂断的,不论是怎样的痛苦,也不可把母亲 忘记,即使是痛死、疼死,也不能把娘忘了。 男孩明白,如果他真的不去想,不去回忆,等到他再度昏厥之後。这一段往事、 记忆,亦将永远深埋心底,封印住。 换言之,就是忘了,再想不起来。 这半年来他不断与记忆搏斗!他不可以让娘消逝在印象当中。 男孩声嘶力竭,全身青筋曲张,爪甲扒裂地上泥土,指痕垒垒,间夹有丝丝鲜 血在泥上身体亦因为极端的痛苦而痉挛、抽筋。 甚至角弓反张,瞳睛放大。 刹然!脑里清清楚楚听到一个暴响,身躯猛震。 他知道他又挨过了。他也昏了。 -------- 凤凰书城